“徐大人。”单若泱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出言打断他的鬼话,一脸看睿智的表情瞅着他,“说话前能否过一过脑子仔细思考一番?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换作是你,你愿意长眠于帝陵永世伴驾吗?”
意有所指的一句话立时叫众人回想起一件事来――Z贵妃可是姓乔的!
定国公之女,抄家灭族之仇……嘶。
这样的血海深仇,周景帝到了地下不被Z贵妃扔进油锅里炸他个百八十遍都算他侥幸了,哪个还乐意跟他睡在一个陵寝日日夜夜天长地久相伴?
什么天大的荣耀?膈应死人……不对,膈应死个鬼才是真的。
为人子女的心疼生母、想叫生母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才做出这样的决定,亦是一片孝心,仿佛也挑不出个理儿来。
至于作为生父的周景帝?不提也罢,谁叫他净不干人事儿呢,叫他们便哪怕是有心想要帮着说两句话都张不开那个嘴。
同样后知后觉意识到症结所在的礼部尚书便不免有些尴尬了,一面坚定地认为这种行为实在太过离经叛道,可另一方面却又不知该如何才能站得住脚劝谏。
左右瞧了瞧,却见旁人全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姿态,摆明了是不想掺和。
礼部尚书恼怒不已,正欲“孤军奋战”,却听旁边传来一道细微的声音。
“再折腾下去,也不怕Z贵妃晚上去找你‘谈谈’?差不多就得了,你若非要守着你那什么祖宗规矩丝毫不顾及那桩惨案,那就做好成为新君的眼中钉肉中刺的准备罢。”
闻言,礼部尚书下意识瞄了眼上首端坐的那位,未想却对上一双冷冽如霜的眼睛,登时吓得一激灵,本能地垂下头颅不敢再吭声。
跳得最高的那个都消停了下来,余下的个别也就完全不成气候了。
一则打一开始单若泱就表现得十分强势,令人不敢轻易撩拨。
一朝天子一朝臣,历来如此。
新君刚刚上位就忙不迭上蹿下跳给人家添堵,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乌纱帽还想不想要了?
二则定国公一案着实过于惨烈,迄今为止每每提起来还都令人唏嘘不已,固然心里觉得迁坟一事不合规矩,却也鲜少有人能张得开那个嘴劝说。
莫说什么约定成俗的规矩,便哪怕是上升到律法那个层面上,尚且都还有“酌情处理”这一说呢。
总而言之,无论是从哪方面来说这件事儿都不大好沾手。
事情顺利解决之后,单若泱的脸色也总算是阴转晴了。
与此同时,窗外也渐渐亮堂起来,转眼竟已是清晨。
“这一夜诸位也都辛苦了,且先回去歇一会儿罢,无论是大行皇帝的凶礼还是朕的登基大典,也都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养一养精神再说也不迟,接下来这段日子还有得辛苦的。”
一晚上都被她强势镇压惯了,冷不丁柔声下来这么一体贴,还叫人怪受宠若惊的。
踏出景福殿的大门,温和的阳光笼罩了整个皇宫,似将昨夜的阴霾一扫而空,莫名竟有种拨开乌云见青天的感觉,令人不由一阵心神恍惚。
女人究竟能否治理好江山暂且不得而知,可仅从人品来说,应当也不会比先前更糟糕了吧?
是否还可以稍稍期待一下?
也不知究竟是太过疲惫还是一晚上被刺激大了,又或是各人心里都有些思虑,大臣们难得没有交谈,只各自埋头匆匆往宫门口赶。
没成想,刚到门口就看见了一辆带有长公主府标记的马车,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将将下来,正抬脚要往宫里进。
从年龄估摸来看,小的那个应当就是新君的继女无疑了,只年纪稍大的那位又是何人?
看那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丫头……
正在大伙儿犯难之际,却见丞相面露惊喜大步迎上前去。
“爹!”萧南妤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奔着他便去了。
已许久不曾在外头看见自家宝贝女儿的丞相不禁眼泛泪花,连连点头哽咽,“往后便自由了。”
身后的一众大臣却是被这一声“爹”给弄得傻了眼。
若不曾记错的话,丞相拢共就两个女儿吧?
看年龄也绝不会是长女,嫡幼女倒是年岁相符,可却已不在人世,这又是哪儿来的女儿?
等等……年岁相符?
有些脑子机敏些的正惊疑不定之际,周御史等几个丞相的学生已然大步跨上前去,无一例外全是满脸不敢置信。
“小师妹?”
“果真是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师妹不是坠崖了吗?为何……”
此言一出,萧南妤的身份俨然已经公之于众。
一众大臣纷纷上前,拉着丞相左一句右一句询问不断,只觉满脑子乱糟糟的,似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丞相却只神秘一笑,淡定道:“的确是本相的嫡幼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而萧南妤则是对着大臣们福了福身,转头对丞相说道:“爹赶紧回家好生歇歇,待面圣过后女儿便家去了。”
“好好好,你娘是日日夜夜念叨着你,见着你必定高兴极了。你先去忙,为父先回去将这好消息告诉你娘知晓。”
父女二人走得倒是痛快,徒留一众大臣站在原地呆愣。
“原本应死了的人却没死,看起来竟还与长……皇上关系十分密切……”
“既是没死为何到现在才露面?这样长的时间又究竟躲到哪里去了?”
“我就说好端端的丞相怎么就一心支持长公主上位呢,原来……”
合着根本就不是什么临时起意,而是早有勾结?
也就是说,那位长公主早就野心勃勃了吧?
若真是这般,那昨夜的一切当真没有丝毫问题吗?
不不不,问题大得很。
既然能够早早派了郑老将军前去截虎符,无疑证明她是早已知晓了武安侯谋反之举,这一点毫无疑问。
可她却不曾及时告知大行皇帝以作准备,反倒顺势而为,愣是悄悄跟在武安侯后面来了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嘶……
吸气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是满脸震惊骇然之色。
一时有人又不禁怀疑起来,“那七皇子的伤……”前往迎接之人可是郑老将军,已是可以认定的新君心腹,谁敢说这里头果真没有可疑?
旁人尚在惊愕之中,那礼部尚书又开始跳起脚来,“一介妇人竟如此处心积虑心狠手辣……”
“噤声!你不想活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不过只是咱们的猜测罢了,根本没有真凭实据。再者说,人家既是敢大大方方走到人前来,那就足以证明根本毫无畏惧,想想那十万大军再说话罢。”
“倘若猜测为真又能如何呢?连亲生父亲及兄弟都能冷眼瞧着去死的人,这样狠辣的心性你莫不是还怕人家收拾不了你?”
“罢了罢了,形势比人强,再说那些还有什么用呢。”
文有丞相为首的半个朝堂死心塌地支持,武有足足十万大军在手,甚至极可能还不止这些。
至少先头才受了她恩惠的严将军极其手下二十万大军应是问题不大。
拿什么去跟人家斗啊,老寿星上吊不是。
越琢磨,便愈发觉得这位看起来柔弱可欺的女皇实在是可怕得很。
旁的且不提,单只这份果决狠辣的心性便已远超绝大多数男子,的确是个能成大事的性子。
难怪……
“终究也不过是无凭无据的猜测,就烂在肚子里莫提了。”
彼时,引起轰动的萧南妤已然带着林黛玉来到了崇德殿。
“碰见了?”单若泱抬起头来看向两人。
萧南妤抿唇笑了起来,“都吓傻了,以为活见鬼呢。”顿了顿不免又有些担心,“眼下是否早了些?毕竟登基大典还未举行,万一出什么岔子就麻烦了。”
“放心,他们一没那胆子二没那实力,折腾不起来的。况且,身为朝中大臣若连最基本的审时度势都不懂,那还不如趁早告老回乡种地去。”
单若泱仔细将虎符收好,声音有些疲惫,“我虽已强行上位,可用脚指头想也知晓那些人心底必定还是轻视我的,根深蒂固的思想并不容易改变,倘若我不能从一开始就以雷霆狠辣将他们狠狠震慑住,日后在朝堂之上必定还有得缠磨。”
“我要的是令行禁止,而非屁大点事儿都要跟他们再扯皮据理力争,那样的话还谈何改革?”
既是一时半会儿得不到真正的“敬”,那索性就叫他们“畏”到骨子里。
“你知道的,咱们预想中的美丽世界并不很容易抵达,登基称帝不过只是个开始罢了,未来的路还长得很呢。”
“左右我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陪你一道儿走。”
“想要一个什么位置,你自己心里可有成算?”话落,又对着林黛玉招招手,纳罕道:“才多少时日未见,怎么就变得呆呆傻傻了?”
林黛玉忽的红了脸,快步上前来到她的身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都是惊异崇拜的神色。
被悄悄送去白云观时,她甚至都做好一家子亡命天涯的准备了,谁知道一转头家里就多了座江山诶!
第60章
“公主竟当真变成了皇上,好厉害啊。”
小姑娘的眼睛满满都是小星星,情绪直白又热烈,弄得单若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瓜子,笑道:“玉儿也很厉害,这不是一跃变成公主了?”
“公主?”林黛已讶异地睁大了眼,“我也可以做公主吗?”
“为何不可?你是我的女儿,我做了皇帝那你自然就是公主。”单若泱被问得一脸纳罕,寻思着估计小姑娘不知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就说道:“待继位大典过后朕便正式册封你为长公主,封号……长乐可好?”
“回头将长乐宫都清理干净,日后便是你在宫中的住所。当然了,你若是不喜欢那里的话咱们再慢慢挑,一会儿先叫无忧带你过去看看。”
长乐宫整体来说其实是很不错的,地方也宽敞,只不过先前因着那死昏君弄的女人实在太多,宫殿早都挤不下了,才愣是叫公主们全都一块儿挤在那一处。
再好的地方也架不住人多拥挤,是以先前她才会那般嫌弃。
等她处理完一些事便可以将长乐宫空出来了,小姑娘这么一个主子住着里头着实好得很。
听得她对自己早有安排,林黛玉不禁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似往常一般腻在她怀里轻轻蹭着,“都听皇上的。不过真要说厉害之处,那玉儿一定是厉害在运气,这才能够人在家中躺,公主之尊打从天上来啊。”
父亲才刚刚被赐婚公主时旁人看见她都是一脸怜惜哀叹,似乎是在看什么即将在继母手底下艰难求生的小可怜。
谁能想到呢,继母非但不苛刻恶毒、她过得一点都不可怜不说,冷不丁一转眼的功夫,甚至还直接将她给送上了公主之位。
真真就是人在家中躺福从天上来。
就这运气,她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老天爷的亲闺女了。
“皇上以女儿身强行上位,对文武百官的刺激定是巨大的,此时若急急忙忙叫我也进入朝堂,势必会触动他们那敏感的心弦,恐会迎来激烈反应,不如且先缓一缓。”萧南妤显然很是冷静清醒。
单若泱不禁点点头,叹道:“这件事还是急不得,那些个高高在上惯了的男人非得疯了不可。”
“是以我想着,不如先封你做女史,平日里负责帮着处理奏折、起草圣旨等事务,全当是我的私人助手,由此伸手开始接触朝政。”
这件事毕竟与其他任何事都不同,是切切实实会损害到男人切身利益的。
想也知道,有一必然会有一,一旦放任萧南妤成功进入朝堂为官,将来必定会有更多女人出现在朝堂上。
无论是出于自身利益考虑还是儒家思想那一套封建伦理,他们势必都会拼尽全力去反抗。
而这份反抗力量从来就不仅仅只是朝堂官员,而是全天下的男人。
毕竟当一个女人都能做朝廷命官掌握政治权利了,那他们还拿什么去掌控束缚女人?还如何能够叫女人作为自身从属依附生存?
如此长久发展,势必乾坤移位。
那些一肚子墨水儿的男人们多精明啊?必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完全可以想见的,反抗力量难以估算。所幸也并非当真就无从入手了。
女史、女官其实并不罕见,过去好几个朝代都曾设立过相关官职,只不过向来都是帮着皇后处理宫廷内务的,正儿八经来说其实也还是属于皇帝的女人。
若皇帝看上眼宠幸了,那就会成为后宫嫔妃一员,算不得是真正的官员。
而今她便是打算用这么个障眼法先顺利将萧南妤安排上,等他们再反应过来时,可就由不得他们反抗了――在此之前,她会抓住天下兵马大权以及百姓的心。
简单的谈话过后,萧南妤便迫不及待回了自己家。
单若泱也实在是挺不住了,倒头便陷入沉睡,却不知城内的百姓是何等惊悚。
昨儿夜里才刚入睡不多久,外头声势浩大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就将不少人给惊醒了。
起初倒也不曾太过在意,只当是官差在忙活什么,可接下来一整个晚上那声响是来来回回的折腾,凭着声音都能听出对方的匆忙紧急,莫名就叫人也跟着揪心起来。
胆小些的是缩在被窝儿里一整夜没敢合眼,满脑子胡乱猜测京城里究竟出了什么大事儿,朝廷究竟是在抓什么人还是做什么。
胆子稍大些的倒是偷摸往外瞄了几眼,却也是立马就被吓得缩了回去,脸都变得白惨惨的。
无他,普通官差和正经将士的差别是巨大的,一看见那全副武装气势凶悍的模样立即就能认出来。
而众所周知,朝廷的正规大军轻易绝不会踏进京城的城门,一旦踏了进来,必然就是出事儿了。
更何况,从盔甲到长矛、盾乃至、弓箭兵、骑兵等都一个不落,又是赶在深更半夜这样的时刻,便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事情不简单。
指定是皇宫出大事儿了!
亲眼看见了大军的百姓当时就只剩下这样一个念头。
又哪里还能安心得下来呢?一颗心扑腾扑腾上下窜了整夜,赶紧的就叫家里的媳妇收拾起金银细软,做好随时逃难的准备了。
尤其是经历过前朝末年的那些老人,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前朝皇宫被攻破的那一夜就是这样的情形,简直如出一辙。
才安稳了几十年,莫非大周朝皇室又要被推翻了?
提心吊胆了一整夜,所幸也没见谁家被破门而入,好歹才算是稍稍安心一些。
等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大伙儿便迫不及待探头探脑出来打听消息了。
却是万万没想到,现实竟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更加惊悚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