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一圈，绿川唯才惊然发现，他对栗川D的人际关系了解得太过浅薄了。
他还在皱眉思考这个问题，栗川D那边一手拿过手机，看也没看直接伸手接通，打开免提，心里清楚谁会这时候打来。
对面还没有说话，她就率先开口，语气很冲：“现在打来干嘛？我还没写完呢。”
绿川唯听出栗川D语气中的熟稔，眉头皱得更深。
栗川D说着，终于从纷杂中揪出来一些头绪，挠了挠头又开始打字。
“可是，现在离十二点只剩下五分钟了啊。”辅助监督无助的声音在对面响起，他顿了一下，听到了栗川D这边的打字声，却还是说道，“栗川老师能不能再快一些？”
栗川D手指在键盘上打得飞快，闻言直接回拒：“不可能，快不了一点，我只能尽力，其他的免谈啊。”
“可是栗川老师……”
栗川D咬牙切齿：“别老师老师的，那群烂橘子新制定的报告格式有多复杂你不知道吗？我最烦的就是写报告了，还是这麽复杂的报告！”
辅助监督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声音哀切：“姑奶奶，你还有多少？你发给我之後我还要打包发出去呢，你可不能在最後一分钟才给我啊！”
“这能怪我吗？有毛病的明明是那群非要今晚得到报告的烂橘子吧。”栗川D手下敲得更加用力，真切感受到为什麽五条悟会对那些高层如此不屑。
“我真的想不明白他们为什麽非要今天得到这玩意儿，难不成还指望他们熬夜看完吗？
那群老年人为了不早点入土，每天睡得可早了，怎麽可能等我这份报告，要不是怕我明天上班被唠叨，我怎麽可能深夜给他们写这个……”
栗川D一边打字，一边絮絮叨叨吐槽起来，辅助监督不敢反驳，只“嗯”“嗯”的回应，希望她可以再快一些。
而绿川唯站在那里看着栗川D的动作，觉得这发展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他被冷落倒是其次，主要是……栗川D在他面前呈现出来的不一样。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现在在他眼前的，都跟以往的“栗川D”不一样。
如果真要说，大概就是面前的她更加生动吧。
被人叫做姑奶奶，跟人对话时掩饰不住的暴躁，怎麽都跟他认识的那个温和柔弱的女孩子截然不同。
在今晚相遇时他就注意到了些异常，只是那时他一心在日下一木和自己暴露的事情上，就算注意到了，也没有抽出太多精力去思考。
现在看来――果然在晚上碰见的时候，就有很多违和的地方了吧。
时间一分分流逝，室内只有敲击键盘和栗川D与辅助监督说话的声音。
等到栗川D终于完成报告并发给辅助监督，整个人松懈地往後靠在椅子背上时，才意识到一些不对劲。
是不是有些太静了。
附近有流浪猫在晚上出动，以往栗川D也听过很多次在深夜的猫叫。
此时没了说话声与键盘声，窗外传来的猫叫声在满室寂静中极为明显。
栗川D反应过来，转过身去找绿川唯的身影，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的身後。
她惊讶E头问道：“你在干什麽？”
进来了却傻愣愣地站着，还站到她後面，差点把她吓了一跳。
绿川唯的视线却在她口中“最不擅长”的报告上。
电脑界面上就是她刚才在写的报告，格式很复杂，看起来就很难处理。
联系到刚才栗川D说的那些话，绿川唯又不由自主去看报告内容。
他本以为会看到一篇用辞精炼丶格式严密的报告，谁知……
栗川D顺着他的视线往这边看，看到报告时顿时老脸一红。
她慌忙关掉，嘴里试着解释：“那些老头要的报告就是这样的！”
但，哪有报告内容和格式的水平相差那麽大的啊。
内容几乎只把时间地点写了一下，其他的全是绿川唯看不懂的“动作语言”。
察觉到绿川唯的沉默，栗川D咬牙嘴硬：“我写得好一些，那些老头还看不懂呢，我这也是为了他们好！”
说完，她腾地站起来，看向绿川唯，岔开话题：“今晚到底怎麽回事？”
绿川唯自然不会揭穿她的逃避，将报告里看到的“咒灵”“高专”等词默默记下。
“今晚……有些事情。”他搪塞着回答。
栗川D疑惑瞧他，感觉出他有些不对劲。
除了刚才的搪塞，还有其他说不出来的感觉。
栗川D只当自己多想了，皱眉点头，想要接着问下去，却又觉得不太好。
她只能再次岔开话题：“那，你刚才进来怎麽一直站着？”
好幼稚的转移话题……栗川D说完後就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自己。
她本以为绿川唯不会回答，谁知他犹豫着摇头：“我身上脏。”
栗川D闻言更是惊讶，她站起身往旁边挪了挪，台灯的光顿时照亮大片。
室内昏暗，栗川D之前还遮掩了大部分台灯的光，让她看不太清他的情况。
就算是之前让他进来时接近过，她也满心都是自己的报告，除了他的伤，还真没注意他的其他状况。
此时刻意去观察，她才发现绿川唯身上尽是狼狈。
她噎了一下，张嘴想要关心，却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指使着，说出来就变成了：“这里是你家才对吧，你就不会自己去换身衣服收拾一下吗？”
也不知道分开後绿川唯又去了哪里，本来就狼狈的衣服更加凌乱，栗川D如果不是没有闻到像之前那样浓郁的血腥味，真的会以为他什麽都没收拾。
绿川唯没想到她会以这样的语气说话，颇有些不适应，脸上也浮现出尴尬。
就好像，今晚那匆匆的撞见，将他们俩这两个月经营起来的熟稔，彻底打散了。
栗川D看见他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由奇怪起来，心底不禁有些担心。
“喂……没事吧？”她犹豫着伸手戳了戳他，还是想问发生了什麽事。
但还没等她问出口，目光就移到了绿川唯手里一直紧紧不放的狙击枪。
栗川D明显愣了一下。
刚才让他进来时，栗川D自然看到了这个，当时却没想那麽多。
现在报告解决，她也有心思了，盯着狙击枪心里不由浮现出一个猜想。
于是，绿川唯还没从这股莫名的尴尬中走出来，就看到栗川D火速往後退了几步，警惕地问道：“你今晚是来干什麽的？”
凳子甚至被她踢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极为明显。
不怪栗川D乱想，绿川唯今晚太奇怪了。
不从门口进来反而跳窗，进来後什麽也不说就一个劲地盯着她看，无论她怎麽说他都是搪塞以对――
说“身上脏”那句不算，毕竟谁会在自己家里因为身上脏就不动弹啊。
今晚相遇之後的种种，日下一木对他的指控，来带走他们的人的严肃，那份奇怪的看不出来头的保密协议，还有不知被带到哪里去的日下一木……
所有的一切都让栗川D有不妙的感觉。
“你……是不是来解决我的？”
说到这，栗川D又皱眉：“不对啊，我已经签了那什麽保密协议，而且你们的目的只是日下吧，解决我干什麽……”
“还是说，光是签保密协议还让你们不够放心，必须要灭口才保险……”
栗川D分析到这里，倒吸一口气，又往後退了几步，看着对方的青年，心里开始犹豫要不要对他出手。
他如果真是不顾情谊来解决她的，她肯定以保住自己的小命为上，但――他身上还有伤吧。
那她到底要不要出手，还是说，只是防卫而不主动出击？
绿川唯不知道短短几秒，栗川D心里已经闪过那麽多想法，对她说的话惊诧。
“你……怎麽会这麽想？”
栗川D答非所问：“你犹豫了吧！你刚刚这句话犹豫了，你果然在想怎麽解决掉我！”
她像是发现了证据一般，指着绿川唯满脸震惊，还夹杂着受伤。
绿川唯看着她退後的动作，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在来的路上想来了很多，什麽都有，但在见到她後遇到的种种意外，都让他想要说的话难以齿。
而且，他难道看起来真的那麽凶吗？
让她只看见狙击枪，就料定他专门来解决她的？
绿川唯自认为进入组织卧底以来虽然变了很多，但相比其他组织成员，性情已经柔和很多了。
就算不跟组织成员比，单跟和他一起卧底的zero比，他也好很多了吧。
如果是在其他任务目标面前看到这样的场面，他说不定会多开心，因为这代表着他融入组织的成功性――
但栗川D？
绿川唯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能够辨认出来这并不是害怕的情绪，更多的是受伤丶气愤和震惊。
他叹了口气：“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个。”
说着，他顿了顿，视线划到自己手里的枪上，思索着解释：“如果D是怕这个的话，我可以放下。”
虽然平时狙击枪在他身边的话，他是绝不会松开的，但此时不一样，他至少要表现出自己的无害，才能让她安心下来吧。
栗川D瞪圆了眼，怀疑地扫视他一眼，又道：“你真不是来解决我的？”
绿川唯见她还是不相信，没想到她还是坚持这个奇怪的脑回路，不由无奈道：“如果我真想这麽做，直接在你赶工作的时候，给你一枪不就好了嘛。”
说的也是……虽然栗川D对他话里“给你一枪”的描述感到有些受伤，却不得不承认他话的正确性。
“那……”栗川D移开目光，突然有些别扭，语气莫名期待，“唯君来找我干嘛？”
终于又恢复“唯君”这个称呼了吗？
绿川唯敛眸，平静说道：“我是来跟D告别的。”
他话说的极为寻常，好像只是在说他要出个远门，嘱咐妻子好好照顾自己一样，以至于栗川D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什麽？”
绿川唯这回，E眼看向栗川D，跟她对视着又将刚才的话说了一遍：“我说，我是来跟你告别的，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
“等等！”栗川D瞪大眼睛，没等他把话说完。她感觉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你是说――告别？”
绿川唯还没点头，栗川D再次问道：“为什麽？”
她震惊看着面前的青年，心里闪过种种猜测，又被她一一否决。
在她看来，既然他来这里不是出于某种目的要解决她的，那他们完全可以恢复以前的相处。
但，为什麽突然就发展成了要告别。
绿川唯明显感觉到了她身上刹那间升起的焦躁，他皱眉想要安慰，最後却压下来心里的情绪，只维持冷静地解释：
“我们既然都是有目的接近对方的，现在也已经拆穿，我想不到我们还有理由去维持这层表面关系。”
“当然如果你想要补偿的话，这套房子可以给你，要是不够，我还可以……”
栗川D直接打断他：“我们是夫妻关系！”
她说出後顿时就後悔了，绿川唯脸上并没有因为她这句话而改变什麽，好像夫妻关系对他来说都是可以被随意抛弃的。
绿川唯确实只平静地看着她，没有因她的抗拒而有什麽情绪起伏，栗川D甚至从他眼中看出来决绝。
决绝个头啊！
栗川D快要气死了，就算他没真的说出“不是夫妻”这样将一切放在明面上的话，她难道就感觉不出来吗？
她张口想要再说些什麽，对上绿川唯始终如一的表情，无力感涌上心头。
难道她要面对他的决绝，面对他看着就不可能扭转的态度，死皮赖脸地上赶着消耗自己的骄傲吗？
栗川D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平静：“你的理由在我这里不过关，除非你有其他理由，不然不可能分开的，更别说，我的目的本来就是你！”
她憋了憋，继续道：“你要真的这样，我就去告你骗婚！”
不知是她的这句威胁，还是刚才衷心说出的“目的”起了作用，绿川唯脸上的平静成功出现了裂缝。
看他这样子，栗川D自以为找到了方法，扬头又继续威胁：“而且我还要跟着你，把你骗婚的事宣扬得人尽皆知。”
“组织……？”绿川唯有些跟不上她跳脱的思维，皱眉低声重复一遍。
“对啊，就是组织，别以为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应该在哪个黑帮里干苦力吧，街头混战嘛――不对，你的装备还不错，应该是高层吧……不过高层竟然也亲自干活嘛，你们帮派发展的是不是不太行啊。”
栗川D一边分析一边吐槽，最後下结论――
“总而言之，你要是真敢用这样幼稚的理由走了，我下一刻就敢闯进你们帮派，就说你……抛妻弃子！让你的小弟们知道你到底是个什麽样的人！”
“渣男！”
栗川D越说越觉得这个方法不错，她是不会死皮赖脸，但她会威胁啊。
她对自己的武力值还是很信任的，既然其他方法不行，威胁总该可以了吧。
绿川唯为了日下一木就来接近她，甚至还结了个假婚，那就说明他对帮派不一般。对帮派下手是最能威胁到他的手段了。
绿川唯沉默地听完她的话，没想到自己最後还得了个“渣男”的称号，脸色彻底绷不住了。
他满脸古怪，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麽……你会这样想？”
无论是哪个方面，都太奇怪了吧。
他，竟不知道她是这样的脑回路。虽然她猜测的内容跟事实差的有些远，但按结果来说，竟意外地匹配起来了。
就是因为这样，他想要解释都不知道怎麽开口。
总不能说，他其实是警视厅派到组织卧底的公安警察，接近她也是为了抓到日下一木，但是中间出了种种差错才发展成这个样子……吧。
栗川D仍旧木着脸威胁：“你别管我为什麽会这样想，只需要说出你的决定就行。还要离开吗？”
绿川唯可以确定，只要他说出一句“是”，栗川D下一秒就能冲上所谓的“帮派”大闹一场，理由甚至还该死的引人八卦。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麽回答，只能沉默以对。
而栗川D紧盯着他的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丝变化。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好久，还不见结果。
那鬼什子的帮派就这麽重要？
栗川D气得鼓腮，就算心里知道用他们两个月的相识来跟帮派比，简直就是碰瓷，但还是忍不住去想她获胜的可能性。
也许呢？也许他们的感情会比她想的还要深一些呢？
如果还是不行……
栗川D眯眼，看着绿川唯逐渐有些松动的表情，心里就快升起开心，谁知下一秒看他一闭眼一睁眼，再去看，他面上又是最初的不动于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