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头没了声音和动作。怔怔的看着江知酌。
江知酌在心里叹口气。
你到底在看谁。
又不是很像。
江知酌翻了个身,背对小碗。
听到关门声,江知酌又翻过来看着小碗刚才坐过的地方。
看就看吧。我为什么要假装翻身……
这下没人看了……
江知酌也没了睡意,“其实我也曾经这样看过你。”
小碗晕倒在长廊那个晚上,被秋雨淋透的何碗,浑身发抖的何碗。
那晚,江知酌将小碗抱到南书房的偏厅。
何碗好似已经神志不清了,闭着眼睛胡乱说着话。
说的最多的,就是“江慕安”三个字。
江知酌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有那么多眼泪,何碗闭着眼睛躺在偏厅的床上,一直哭,哭的江知酌心烦。
何碗像是不知道疲累一样,小声哭喊了一晚上,江知酌厌恶地站在床前也看了一晚上。
直到快天明,何碗不哭了,江知酌方反应过来,何碗是烧糊涂了,才会说了一晚乱七八糟的话。江知酌看了看时辰,走了。
被南书房的宫人发现,告知了秋太傅,小碗才被人发现在这里。
没人知道那晚小碗说了什么话。
江知酌自嘲的想,何碗不知道,江慕安不知道,偏是他知道。
第18章 堆雪人
次日,卯时三刻。小峰像往常一样起床做早饭。
“小碗姐,早”
“早,多做三人份,做清淡些,我去落烛寺叫天一过来。”小碗放下书。
小峰一边淘米一边说:“小碗姐不用去了,容词刚走,他已经去了。”
小碗又捡起书来,点点头:“哦,知道了,你一会儿去看看五殿下,顺便喊他起床吃早饭。”
过了一会儿,秋惊叶打着哈欠起床,习惯性的看了一眼小碗房门的方向。
!!!
为什么会有个男人从小碗姐姐的房里出来!!!
“你怎么会从那里出来,一大早的!”秋惊叶大声嚷着朝江知酌走过去。
何碗掀帘从堂屋出来,说:“秋惊叶,你一大早发什么神经。扰民吗你。”
秋惊叶看小碗从堂屋出来,脸色才好看点,转向江知酌:“五殿下早上好,怎么这么早就来我家啊。”
江知酌整理一下袖口:“我昨晚宿在这里。”
“你说什么,你宿在哪里!!???”秋惊叶一脸不可置信,“你睡在小碗姐姐屋里,你竟然睡在小碗姐姐屋里,我都没……啊,疼啊……”
小碗拧上秋惊叶的耳朵,“还不是因为你睡的太沉了,我才让他在我屋里休息的。一大早你能不能声音小点,带五殿下去洗漱啊。”
秋惊叶捂着耳朵,满脸怨气的带着江知酌去浴室了。
早饭刚摆好,天一和容词也回来了,平时宽敞的饭桌此刻显得格外拥挤。
江知酌左边是小碗,右边是天一。
天一搭上脉,说道:“没大事,就是普通风寒,你是不是休息不好,操劳过多,脉象虚浮,所以才好的慢些。”
“没,昨晚睡得很好。”江知酌抽回手,整理了一下袖子。完全没注意对面秋惊叶怨愤的目光。“之前的确睡得比较少。”
容词见坐不下,乘了饭打算和小峰去小峰屋里吃。
江知酌挑了一下眉毛,说道:“不必了,小峰辛苦做饭款待我们,坐下吃,容词你也是,坐那里,这不是在皇城,没那么多规矩。”
江知酌指了指小碗和秋惊叶中间的位置:“人多吃饭才热闹,这样也暖和。”
小碗只好在江知酌这边挪了挪,可秋惊叶不动,还是坐不下容词。
小碗又往江知酌那边挪了挪。
天一还记得江知酌在苍赤那会同他说过,不喜欢同别人接触,天一只好跟小峰缩在一起。
江知酌满意了,边吃还一边夸小峰做饭好吃。
小峰害羞的笑笑,“多谢五殿下夸奖,少爷挑剔的很,从来不夸我做饭好吃。小碗姐倒是夸我做饭好吃,但是我不信。”
“为何?”江知酌问道。
天一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抢答:“因为小碗姐吃什么都说好吃,没有说过什么东西不好吃,所以小峰不信喽。”
江知酌余光看了小碗一眼,夹了一口红萝卜,思索着点点头。
这跟他儿时印象中的小碗不太一样。
可能人长大了就会接受一些东西。
吃完饭,秋惊叶和小峰也该去衙门上差了。
临走,秋惊叶对江知酌硬邦邦说道:“今晚你去我屋里” 我又不能赶走他,只能让他来我屋里了!
天一又抢答:“他不喜欢和别人同住的,去我们落烛寺吧,我给你找一个单独的禅房。”
“也好,那我走了,小碗姐姐晚上等我回来。”秋惊叶放下这句话,就跟小峰一起出了门。
小碗已经习惯了,没看秋惊叶,小声说了一声“好”
江知酌皱眉,腹诽道:“为什么这句话听着这么别扭?” “还有,那两个方案哪个都不好,既不想跟秋惊叶一屋,也不想去落烛寺。”
昨晚那个地方也去不了了,名不正言不顺的,而且何碗又要枯坐半夜看半夜他的睡颜吗,也不行。
“劳小天一给我开个方子,我让容词去抓药,今晚我们便回越州了。”江知酌转向天一说道。
“好。”天一拿出纸笔写着药方,“可是这就是普通的风寒方子啊,你何必从越州专程跑过来呢?”
容词收好药方,他也想知道。
江知酌冲天一一笑:“当然是更信任你的医术。跑一趟又如何。”
天一满意的笑了:“嘿嘿,那你按时喝药,身体早点变好。”
何碗在廊子边上的雪地上用树枝写字,廊上几支白梅映雪盛开。ᴊsɢ
天一在院内堆着雪人,手指冻的通红也浑然不觉。
江知酌坐在屋内喝药,看着窗外。
一方小院,廊内景色怡人,江知酌生出几分偷得浮生半日闲之感,这样闲适的滋味,一下子填满了江知酌的心。
江知酌悄声走到小碗身后,可小碗是习武之人,已经感受到了江知酌的脚步,她扭过脸,抬头看向江知酌。
而江知酌也看到了小碗写的字:
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1
山僧, 秋叶,指的是你们两个吗?
而小碗还在疑惑的看着江知酌。江知酌“嘘”了一声,走到天一身后,伸手把白梅树上的落雪抖在天一身上。
天一堆得认真,没发觉身后有人,雪花先落在他的光头上,天一惊呼出声:“哎呀,好凉,小碗姐,帮我报仇。”
小碗扶着腰笑着:“我怎么帮你?”
天一把身上的雪抖落干净,想了想:“把他堆丑一点。”
“好”小碗和江知酌也加入了堆雪人的行列,天一在中间负责主要塑形工作,小碗和江知酌在天一两侧给他捏雪球。
小碗一直看着天一和他堆得雪人,嘴角扬起小弧度,漾出一身的温柔。
江知酌看着小碗,恍然间觉得手心的雪球好热乎。
终于堆完了,天一按吃饭时座位的顺序摆好,喃喃道:“这是小碗姐,这是五皇子,这个圆圆的是我,我旁边是小峰哥,下一个是惊叶少爷,在最后一个的是容词哥。”
三人手都冻得通红,江知酌还染着风寒,三人堆完赶紧进屋了,容词已经煮好了姜汤等着他们。
一人一大碗浓浓的姜汤,天一和小碗已经将姜汤抱怀里喝着了,江知酌看着面前的姜汤,突然说道:“我要小碗。”
……
小碗自小在御膳房长大,知道宫内盘碟种类繁多,什么吃食配搭配什么器皿都是有讲究的,只当江知酌此时是犯了富贵病。
小碗拿起桌旁的勺子放进江知酌碗里:“用勺子喝,大小碗味道一样。”
矫情包。
等容词换了一个小号碗进来,自家主子早已经拿起勺子乖乖开始喝了。容词默默将碗收起来,说道:“殿下,我去煮午饭,吃完饭您还得喝药呢。”
江知酌低着头喝姜汤未置可否。
三碗姜汤见底,身上暖和了,肚子也涨涨的,天一舒服的摸摸自己的肚子,说道:“小碗姐,我好撑啊,我不吃午饭了,出了一点太阳,我要回去寺里了。”
江知酌快速抬起头:“我让容词送你。”
“吃过午饭再走,”小碗将姜汤碗摞起来,“几口姜汤怎么能当饭吃,你现在回去,兴许寺里没给你留饭,下午饿了怎么办。我去厨房帮忙,你俩坐一会儿吧。”
天一浑身舒服的往桌子上一趴,偏过头,“师妹待我真好。”
完全没看到江知酌失望的神情。
不多时,容词和小碗端了饭菜进屋,天一解决过人生大事以后,果然又食欲不减,四人围一起吃饭。
容词端着碗低着头,坐在江知酌对面。尽量降低存在感,这辈子第二次跟江知酌同桌吃饭,让他忐忑不已。五殿下今日为何这么平易近人啊……
江知酌随口问道:“秋少爷今年多大了。”
“快十八岁了,”小碗顿了下,声音很小像是自言自语说着,“三年多了,时间过得好快。”
还有两年。
秋惊叶就及冠了,可以自己成长了,兴许还能在此地成家。小碗已经给小峰攒好了娶媳妇的钱,他想回京城也可以回去了。
而小碗,会成为乙尘大师最后一个弟子,从此了断红尘往事,漂泊四处,继续传承尘字苑的精神。
除了容词,桌上三人都知道。天一自小跟在乙尘大师身边长大,不觉得这有什么。连小碗都觉得自己这样的归宿再好不过。
只有江知酌,
他还没拥有过这份月亮,也不想将她放在天上。
他开始嫉妒江慕安,又羡慕江慕安,最后怜悯江慕安。
没有人醉了的时候,会怀念清醒的滋味。
反而清醒的时候,会十分想回到曾经醉过的时光。
午饭过后,小碗送他们三人出门,没有多少告别的话。
门一关,就又剩了她自己,这才是她该有的常态。
那些热闹与情谊,小碗并不贪心,知道自己留不住。
只有墙角排列的六个高低胖瘦各异的雪人见证过这样一个时光,小碗瞧了瞧,回屋继续看书去了。
像往常一样,酉时刚过,秋惊叶和小峰回来了,二人也注意到了墙角新添的景象。
“少爷那些雪人好有趣,有你,还有我,不过我有那么黑吗?”小峰指着墙角说道。
秋惊叶看了一会儿没理他,迳直去堂屋了。
第二日一早,小碗还在睡着,小峰和秋惊叶已经准备要去衙门上差了,小峰走到门口,惊呼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秋惊叶一把捂住小峰的嘴:“喊什么,小碗姐姐要被你吵醒了,不就是雪人化了吗。赶紧走,别磨蹭了。”.
前一天因为鸠占鹊巢,小碗半宿没睡,今天直接睡到了巳时。
小碗走到院中,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其余五个都还好好的,
为什么只有第二个,那个最高的雪人化掉了……
第19章 平越州
江知酌刚回到越州刘青峰府上,就收到了苍赤奇袭的消息。.
江知酌点点头,并不意外,苍赤是不会等越州恢复整顿好以后再来,不过边境有江凌远,他并不担心。
几天后,传来了大捷的消息。
江知酌的风寒好转以后,就又乔装,去了越州临东县。
江知酌一席品月蓝的常服,今日未束发,周身气质像一个不谙世事的贵公子外出游玩。
容词把马匹拴在树,上跟在身旁,说道:“公子,您身体刚好一些何必急于这一时,若是病情反覆,当真是麻烦了。”
麻烦什么,大不了再去求医一次。
雪刚刚化去几分,露出地皮,已经有官兵在丈量了,周围围着些村民。
看来此处政令传达到位,不敢延误分田事宜。江知酌朝容词扬了扬下巴:“走,去看看。”
其中几名官兵正丈量完一处,插上了分界旗,朝旁边一个书生模样的大声道:记上了吗。”
书生点点头,在手中书卷里抬起笔声音不大不小念道:“刘二牛,家中五口人,共分得村东田地四亩。”
“走,下一处,该谁家了。”官兵朝人群中喊道。
一妇人赶忙上前致意是自己家,跟在队伍里。人群中村民都未散去,即使是已经登记过的村民家里,都跟在后面看看热闹。现在没有农活农作,只能祈祷明年开春能顺利播种,秋收时有个好收成。
已是申时,只剩村东最后一处田地,人群刚散去了一半,有人注意到了江知酌和容词。
两个村民打量了一番江知酌:“你不是我们村的啊,来这干什么。”
江知酌微一笑,说道:“探亲游玩路过此地,歇脚而已”
最后一处量完,官兵已经走了,仅剩五六个村民,他们找了一处石墩歇脚,
有人冲江知酌喊道:“两位小兄弟,过来坐会啊,歇一会儿”
江知酌挑个空地坐下,容词站其身后,其中一位三十左右的男子说道:“这个兄弟,家里是经商的吧,还是为官的,才会对咱们这田间事感兴趣。”
江知酌答道:“是,在荆州经营一点小生意,冬日无事,来这边找亲戚过个年。”
“要说咱们越州啊,几年前那过年的庙会才叫热闹,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一家老小,不玩到戌时都不回家呢。”
“是啊,唉,几年没那种光景了,别说庙会,连吃饭都成问题,去年冬天,饿死多少人。”
“还是燕王在那会好啊。”
“是啊是啊。”
江知酌看着脚边化作一小摊水流的雪水,挪了挪了脚,默默听着村民的话。
“燕王怎么会谋反呢,可惜了,唉,不过谁当皇帝跟咱们也没关系,能安生过日子也行啊。”
“哎,你说燕王如果几年前成功了,咱们是不是不用过这苦日子啊,今年分了田,谁知道往后怎么样呢,再打起来,倒霉的还是咱们啊……”
容词猛然拔出腰间佩刀,冲着几人:“简直大逆不道,满口悖逆之言,你们……你们当着我家公子的面,胡言乱语!”
几个村民立马站起来,还有人捡了树枝和锄头对着江知酌。
众人说道:“你们要干什么,” “难不成你们是皇城当官的啊。”
容词将江知酌护在身体左侧,低声叫他:“公子。”
江知酌缓缓站起身来,看了他们一眼。容词说道:“公子,你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