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咱找王凤嫂子说说,你给这帮大老爷们上一课,就解释解释,这北国风光里,到底啥叫‘山舞银蛇,原驰蜡像,欲与天公试比高’,讲好讲坏无所谓啦,你想想,这么一群男同志听你讲课,你要能能讲下来,等高博考察员听你给孩子们讲课的时候,那还是事儿吗,你看怎么样?”
“这”,刘秀美想到那么多男同志心里就开始打颤,“这我不行,不行……”
“有啥不行的,我看行,而且啊,是太行了”,刘秀美话音还没落呢,王凤一下就蹿过来了,摸着刘秀美的手就笑开了,她是左看右看看不够啊,又夸苏星夜,“要不还是你脑子活呢,老早我就和团长嫂子说了,这群泥腿子,让他们说个训练打仗的,那是张嘴就来,让他们整个学习的东西,那是比赶鸭子上架还难呢。”
她握着刘秀美的手,“就那天,我广播完那天,那个谁,就一连副连长,周胜利那小子,还找我理论呢,说这诗写的不对,我问他咋不对,这说这大河咋能顿失滔滔,那只有水干了才能顿失滔滔啊,可那是大河啊,可干不了。”
她说着说着,几个人都笑开了,“你听听,你听听,可把我气个好歹,那年陈英妹子给大家扫盲,这首诗讲过好几遍,他现在还来问我这话呢,我看啊,一个个的,都得接受再教育,秀美,小星说的不错,就你来。”
刘秀美赶紧摇头,“那哪儿行,我就教个一二三年级的,那个我也没讲过,让陈英嫂子来,让她来。”
王凤埃一声,“那不行,她孩子小呢,这没讲过咋了,你又不是不会,学一遍就能成,没啥难的,就是教他们再认认字儿,解释解释这意思就成。”
这知识倒是不难,可对着那么多人呢,“我,我……”
苏星夜一把扯住她另一手,“她能行。”
王凤一拍衣服,“成!我找团长嫂子说说去,这眼瞅着就周末了,就这周天上午九点,和小星那时候一样,就这么定了啊。”
她一走,刘秀美抓着苏星夜的手就不放了,“你说你,我这一个还没解决呢,你又给我扯个更难的,亏我拿你当好姐妹。”
苏星夜笑眯眯,“这个解决了,那个就不是事儿了,怕什么,不就是讲课吗,你这都讲了一个多月了,没问题。”
她给刘秀美出主意,“我帮你,你呢,就先备课,然后呢,先给你家陈志国讲一遍,再呢,给孩子们讲一遍,最后再给那帮子大老爷们讲,熟能生巧,这不就行了?”
她见刘秀美还在犹豫,挎着她胳膊小声说,“行啦,我知道,你喜欢讲课,不就是一群大老爷们吗,天天的看不起咱们妇女同志,咱这回就让他们看看,咱妇女同志的风采!”
刘秀美一下没忍住笑起来,“就你知道,成,我听你的,行了吧。”
当了老师,她这也有了使不完的劲,小星姐说的对,讲就讲嘛,仔细想想,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27章 团圆
刘秀美干劲儿满满, 拿出前所未有的态度,认真备课,给家里陈志国讲一次, 又在苏星夜家讲过, 最后还在学校给孩子们讲了一次,这心里才有了底, 就等着给那帮子男同志讲讲。
可临了刘秀美又紧张了,无他, 高博考察员听到学校要给男同志们上课,直接不请自来了。
刘秀美看着屋里坐的黑压压的人, 再看看坐在后面等着听课的考察员高博和他的助理,抓着苏星夜的手就不放开了。
“小星姐, 我,我这不行了。”
原本她都做好心理建设了,可这突然考察员来了, 这, 这可怎么办, 那可是军区的领导,她要是讲不好, 那她家志国以后肯定受影响。
苏星夜见她这回是真紧张了,忙握住她的手, “深呼吸深呼吸, 这节课你讲了好几遍了, 指定没问题。”
“可是,可是……”, 刘秀美就觉得心里没底,“那我要是讲的不好怎么办, 我要是忘了怎么办,完了,我现在已经忘了那首诗怎么背的了。”
她六神无主的,苏星夜手上就用了些力气,“没什么可是的,你下了这么多功夫,就等着这一次了,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就当里面的人,都是些大白菜吧。”
“啥,啥大白菜?”
苏星夜眨眼,“就当不会说不会动的大白菜啊,别人你都不用看,就看你家志国就行,你就想,哎,我家志国,在这一群大白菜里坐着,可真俊。”
刘秀美哭笑不得,“小星姐,你别逗我笑。”
苏星夜摇头,“没说笑,你要是还紧张,我现在就回家搬颗白菜去,前排那些个人,咱都熟,一人一片给贴脸上,这你总不紧张了吧。”
“还有考察员同志,年纪大了,你就当他是颗老白菜吧。”
“噗嗤”,刘秀美笑得不行,“小星姐,你,你这太好笑了。”
苏星夜跟着笑了,见她放松下来,“好笑就对了,你转头朝里看看,他们,一个个挺的板板正正的,像不像一个颗颗大白菜,这回不紧张了吧。”
还别说,这招真管用,刘秀美随着她的手势朝里看,一下又要笑出来。
“这就对啦,放心吧,你肯定能讲好,去吧,今天,我们妇女同志的荣光,就靠你啦。”
因为考察员同志也来听课了,王凤都有些小紧张,眼看着刘秀美被苏星夜拉着说了几句话,整个人就笑盈盈的进去了,可是奇了,讲得顺顺溜溜,还时不时对着大家微笑,那叫一个姿态大方。
看着那么柔柔弱弱的女同志,读起诗来,铿锵有力,只让人听着,就觉得有力量,王凤是越看越高兴。
“好啊!”王凤从窗户里看进去,一拍手,朝着苏星夜挤一下,“妹子,你这给秀美说啥了,这讲得这么好。”
苏星夜才不说呢,“我的独家秘方,可不能告诉你。”
王凤就嘿嘿笑起来,“不告诉不告诉,反正啊,你和秀美,今天给咱们妇女同志,可是立了大功劳。”
可不是立了大功劳,课一讲完,高博带头热烈鼓掌,这里面他资历最老,自然最有发言权。
“好啊,真是好,我没想到,咱们这边疆的一个小小边防连,竟然是藏龙卧虎,咱们的妇女同志,真是好样的,回去以后,我就把你们这里的事情,当做一个典型,我们要号召,随军军嫂不要怕环境艰苦,只要有心,搞好孩子的业余活动,提高一下咱们干部的政治素养,这都很好嘛。”
三连长家里,孙明哼一声,“天天整那些没用的,还让一个小学代课老师,给我们讲课,也不知道是哪个没脑子的想出来的,你看着,等考察员知道了,肯定要说他们胡闹!”
钱有花也在家里,闻言点头,“可不,我就说,这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你们可都是副连长以上的级别,还给你们讲课呢,显得你们多跌份儿啊,你这不去那是太对了,去了显得没文化似的。”
孙明得意,“明天呢,考察员和我们一起吃饭,吃完饭就公布结果了,你就等着我好消息吧。”
可他这愿望,直接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二天,苏星夜正做晚饭呢,沈开跃大踏步走进来,声音含蓄,“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评上先进了。”
孙明脸红脖子粗,回到家一脸怒气,“你不是说,吃东西卡了嗓子,就是拍拍就出来了!”他灰头土脸,叉腰瞪着钱有花,“你可是害死我了!”
钱有花瑟缩一下身子,“那咋不是来着,上次咱们老二卡了,我就那样给拍出来了。”
“那我那样拍考察员,怎么不出来!”孙明拍桌,“考察员差点就毁我手上,钱有花啊钱有花,你说说你,那个开跃媳妇讲课,你去听一耳朵怎么了,你要是能好好给我讲讲,我今天就能立功了!”
孙明回家劈头盖脸就发脾气,钱有花还没来得及问呢,这会子才开口,“这可是怎么了?”
“还怎么了,今天,就中午吃饭,正好赶上冬至,我们伙房特意加餐,饺子和炖鸡,你说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寸,这考察员他被个鸡骨头卡着了!”
孙明越想越气,“你不是说,拍拍就行,我这想着,好家伙,我立功的时候来了,上去就是给考察员一顿拍,结果呢,要不是沈开跃上手,我可成罪人了我,你要气死我你!”
钱有花一下子慌了,“哎呦,这可怎么办,那你这先进可不就没了?”
孙明伸着手指头指她,气得直哆嗦,“还先进呢,你,你,我信了你的话,可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三连长家鸡飞狗跳,二连长家一派乐呵。
自己兄弟得了先进,赵自广心里高兴,吃过晚饭就带着一家过来了,“哎呦,弟妹,我说你,简直就是个福星,小沈说,你手把手教他嗓子卡了东西怎么办,你说这巧不巧,今天他就给用上了。”
赵自广都觉得神了,“就是那画本子上都不敢这么写,这小子今天救了考察员呢。”
沈开跃只说得了先进,苏星夜还没细问呢,就听到这么个劲爆消息,当下就要问个清楚。
“……其实那天你讲完课,满国他娘回去也教我了,这要是没有孙明那一通折腾,我觉得我应该能行,还有政委和几个指导员,说他们也会来着,不过孙明那几下子,考察员差点就过去了,我们这毕竟只是听了听,谁敢上啊,还是开跃大胆,从后面一把抱住考察员,就那几下子,那鸡骨头就出来了,哎呦,你们是不知道,当时可把我们吓得不轻,一个弄不好,还评先进呢,咱们全团不受处分就是好的。”
“孙明还铁挣着他跟他媳妇学的呢。”
这事听完,苏星夜和周大妮面面相觑,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这事儿闹的,那天钱有花根本没来,也不知道孙明学的到底是什么手法。
苏星夜问,“那沈开跃这个先进,就是因为救人得的?”
赵自广摆手,“那不能,这是组织考察,怎么能带个人情绪,先进的事情,人考察员早就定好了,要我说,也该开跃得,这一年,他光敌情就发现了两回,出任务还立了个三等功,连队比赛,每次他都拿第一,我要是考察员,我也喜欢这样扎扎实实的兵。”
沈开跃得了先进,每个月工资加了十块,这十块钱可是不少,如今他们一家人,米面是定量免费供应的,相当于隐形工资,搁着其他家庭,也就再有点盐巴酱醋的开销,其他的都能存起来,苏星夜算是花钱厉害的,可一桶麦乳精三块钱,这十块钱也够给孩子们吃好几桶。
涨工资了,必须要庆祝,苏星夜瞅着腊八这天,做了一桌子好菜。
浓香油亮的土豆红烧肉,Q弹软滑的鱼丸汤,肉粒十足的肉末粉条,再加上一道辣炒白菜,还有苏星夜熬的软烂浓稠的腊八粥,这顿饭,一家人吃得满足极了。
看着孩子们和小猪似的吃得呼噜噜,苏星夜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可过了腊八就是年了,她心里还装着一件事。
吃过饭,沈开跃去前面有事,苏星夜喊苏晓扬说话。
“晓扬,妈妈想着,过些天咱们就回老家去。”
苏晓扬一愣,突然想到离开老家的时候,他舍不得舅妈,妈妈在火车上说,过年的时候,一定会让他看到舅妈。
能见到舅妈,他有些高兴,可是下一瞬,他问苏星夜,“爸爸和我们一起去吗?”
苏星夜摇头,以前沈开跃就说过,今年的年假已经休完了,他肯定不能回去的,“爸爸不回去,妈妈带你们几个回去,过完年,咱们再回来。”
苏晓扬瘪嘴,眼眶里就涌上一层雾气,“那,那爸爸自己过年,好可怜。”
苏星夜把他揽进怀里,“可怜啥,你爸爸是男子汉大丈夫,以前不能回老家也自己过年,那么多士兵叔叔伯伯陪他呢,你不想舅舅舅妈了?”
“想”,苏晓扬抱着苏星夜的脖子,“可是,也想爸爸。”
苏星夜有些犯愁,“那咱们再呆几天,过了十五我再和你爸商量。”
说实话,来边疆这小两个月,苏星夜觉得过得很快乐,天高地广,自由自在,可是她也知道,哥哥嫂子肯定是担心她,虽然回家路上条件艰苦一些,可想要回去,肯定能行。
晓扬想的她也想到了,就是如果带孩子们走,沈开跃就要自己一个人过年。
总是两难全,思考好几天,眼瞅着过了腊月十五,隆冬时节,回家路漫漫,不能再等,这天,苏星夜准备吃完晚饭和沈开跃说说回老家的事情。
不想下午,沈开跃迟迟不回家。
以往这个点,他早就该回来了,孩子们心里约莫也有个时间观念,追着苏星夜问,“妈妈,爸怎么还不回来啊?”
苏星夜也奇怪,怎么多天了,沈开跃每天都是准点回来,今天也不知怎么的,不过左右也就是连队里的事情,“爸爸有事忙呢,你们饿不饿,不饿就等一会吧。”
一家人一起吃饭惯了,小家伙们都表示愿意等。
苏星夜就带着他们看小人书,这书还是上次带月月去镇上,回来的时候买的,孩子们已经看完了,她带他们认识里面简单的字。
刚把‘人’、‘大’这两个字区分开,就听到外头一阵喧哗,苏星夜还纳闷呢,就听到有人喊一声,“小星!”
苏星夜一惊,和苏晓扬对视一眼,“我怎么听着,好像你舅妈的声音。”
苏晓扬赶紧点头,他也听到了。
苏星夜想到一种可能,猛地站起来朝外跑去。
她抓着门框朝外看,胡同口里进来一群人,当先那个,不是她嫂子又是谁!
“啊啊啊,嫂子!”苏星夜撒腿跑过去,一下抱住刘素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