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公共区的人都站在中间, 外围被让出一个大圈,他要找的蒋又可不就在这个外圈。
他这是在和人比赛, 关键,他还不如人家。
怪不得周围尖叫声震天。
这种情况太少见, 蒋又虽是训练员中成绩垫底的, 可公共区的孩子, 一般仅有一些基础,不管什么项目, 应该都不如蒋又的,可他竟然让人比下去。
陈岁寒抬眼看跑道前面的苏晓柳。
只一眼, 就让他心里震惊。
那姿势太标准,却又不生硬,飞燕般流畅自然,传递出昂扬的自由感,轮滑鞋也是他熟悉的那个,他定睛认真看,却又不是专业队的队员。
思考的几秒钟,那孩子已经冲过终点线。
周围又一阵欢呼声。
接着传来蒋又的愤懑不满,“我不服,你那个轮滑鞋,是专业的,我比不过情有可原。”
崇树也帮他说话,“对,拿着好装备欺负人算什么,有本事,咱们比平底花式啊,那个才考验技术。”
苏晓柳早就想试试专业的地桩设备,以前他都是用砖头来着,正好也看看这里的训练员什么水平,“好啊,你们先来,我看看。”
平地花式崇树练得更好,和蒋又对视一眼,他开口,“输了可别哭。”
一群人呼啦啦朝着花式区走过去,又围成一个圈。
沈家宝哼哼笑,“不知道谁会哭呢。”
苏晓扬看他一眼,“闭嘴。”
沈家宝又哼一声,“谁让他们两个欺负人,就得让他们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站在后面的陈岁寒听得点头,他一直给学员传递的,就是这种思想,要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学无止境。
可他并不看好苏晓柳,在平地花式上,崇树还是有些天赋的。
果然,只见场地上,崇树一秒起势,双脚横相剪,程外向一百八十度,左右脚反方向加速,蛇向前行,十个地桩瞬间划过,没有碰到任何一个。
他和蒋又击掌,冲着苏晓柳笑得轻蔑,“怎么样,来一个?”
周围人有些唏嘘,好些人直趟都滑不好呢,再好一些的,会个前向蛇行过桩算是不错了,这种双脚反方向的,没人做得来。
“真欺负人。”
“就是,这种专业的,谁会啊,他们都不知道练过多少次。”
“刚那个输了,就换个厉害的继续比,真不要脸。”
周围人窃窃私语,楚立业也有些急,“怎么办?”
苏晓扬三个不为所动,摇头示意没事。
沈家宝甚至还问一句,“哥,他这个怎么样?”
苏晓扬声音冷淡,“二级动作,蟹剪,因为双脚摆外蟹动作,对韧带要求较高,标准动作要求,上身不能太弯腰,双膝尽量靠拢,刚这个,勉强及格。”
陈岁寒刚在心里评价完,就听苏晓扬说的和他想的几乎分毫不差,他顿时惊讶,刚要开口问,就听有人开口,“来了。”
苏晓柳右脚后轮着地,左脚前轮着地,其余轮子悬空踮起,同样的外向一百八十度,同样蛇形加速过桩,全程踮起的右脚脚尖和左脚脚后纹丝不动,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富有美感,谁的水平怎么样,高低立见。
“啊啊啊啊!好!”
“太棒啦!”
“还是我同学更厉害,他更厉害!”
沈家宝也跟着卖力鼓掌,一边拍手一边喊苏晓扬,“哥!”
他知道这个动作肯定难度大,可叫什么啊。
苏晓扬声音带着笑意,“三级动作,玛丽倒剪,对重心,控制力,平衡力要求极高,最难的是转向,后脚跟容易碰到桩,所以一般用八十厘米中桩,这种五十厘米距离的小桩,难度更高。”
沈家宝就更兴奋,“晓柳,棒,太棒了!”
楚立业在一旁看的热血沸腾,再听苏晓扬一说,更是激动,他奋力挥拳,“好样的,晓柳!”
陈岁寒顾不得想为什么前面这个孩子对平地花式了解这么多,他同样的热血沸腾,这,这简直就是天才啊,就刚那个动作,他的团队里,专业学员也不过如此!
他已经看出来,场上那个和前面这几个孩子是一家的,张嘴就想问一下他们的情况,就听场上开始出现吵闹声。
蒋又和崇树从来都是嘲笑别人那一伙,什么时候丢过这么大的人,听着周围的欢呼,只觉大失面子,“鼓什么掌!”
“就是,这是我们的训练场地,让你们进来算是便宜你们,一个个的要脸吗?”
“你们这一个个的,人家是人家,你们兴奋个什么劲儿,你们不还是菜!”
陈岁寒顿时板脸,“崇树!蒋又!”
现场安静一瞬,两人一见陈岁寒,顿时禁声,相互扯着走近,低眉顺眼喊一声,“教练好。”
陈岁寒只说一句,“训练期间,无故离队,跟我来!”
三人一出门,现场再次爆发出欢呼声,碍眼的人被人教练喊走,一看那架势就是挨训去,那可太好啦,众人围着功臣苏晓柳鼓掌,认识他的几个同学更是兴奋。
“晓柳!你太厉害了,就那两个,以前总是来阴阳怪气说我们,这回你可算是替我们出口恶气!”
“你怎么会轮滑的啊,还这么厉害!”
“教教我吧。”
“我看过他们专业队训练,你比专业队做的还好看呢。”
众人七嘴八舌,说好一会话,公共区才恢复平静。
楚立业只觉从没有这么激动过,这种被欺负然后反杀回去的感觉,简直让他不知如何形容。
“晓柳,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还有晓扬,你怎么知道那么多滑冰的专业术语,你不是不滑吗?”
几人站在场地边缘聊天,苏晓柳虽然没滑,可也不和家宝晓扬一样刹车站着,他只靠身体稳住重心,如履平地,“立业哥,我不算厉害,就是喜欢。”
沈家宝替他自豪,“怎么不是厉害,妈都说了,你有天赋,立业哥,刚晓柳做的这个,还是简单的呢,他还会更厉害的。”
刚引起一阵喧闹,现在就不好再怎么表演,他就开始夸苏晓扬。
“我哥虽然不那么厉害,可是他读书多,这些理论他都懂,要是他也学,肯定也学得很好,不过他没那么感兴趣。”
一直到回家,楚立业还沉浸在这种情绪中。
晚上,赵三英和楚迎军看他说的眉飞色舞,相视一笑,忍不住笑出来。
“晓柳真这么厉害?”
楚立业连连点头,“你们没看到,他不管做什么,都特别流畅,还好看,就像是在冰原上飞一样,那些专业的话我不会说,反正我听着晓扬的意思,他的级别应该非常高。”
原本只是为了给儿子捧场,可让楚立业这么一说,赵三英也有些好奇,“晓柳这么厉害啊,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他们在边疆呆那么长时间,那里冬天冷,倒是到处是冰,难道有滑冰老师?”
说到这里,楚立业更是敬佩,“都是苏婶子教的。”
赵三英这回是真惊讶,“她还会滑冰啊。”
楚立业点头,“她很专业,家宝说,苏婶会骑马,滑雪滑冰,光滑冰,她就会速滑、花滑还有自由式,晓柳滑的就是这几个,那个花滑,真的特别好看,能滑出花来。”
这回,是不佩服都不行了,赵三英感慨,“怪不得,人把孩子教那么好呢,合着自己就什么都会,你看晓扬家宝学习好,晓柳滑冰好,不知道月月会什么,你看那丫头那个机灵劲儿,肯定也差不了。”
这一天,不光楚立业,只要家属院在溜冰场玩的孩子,没有不激动的,家长们听一遍,或惊讶或好奇或反映平平,也就过去,在大部分人眼里,这滑冰,就是玩玩,不当吃不当喝,也不是学习成绩,再好有什么用,没人想到,这件事还有后续。
苏晓扬几个也没怎么把这事放心上,只沈家宝着重给苏星夜描述了一下打脸场景。
“妈你不知道,那俩学员那个嘴角,看不起这个,瞧不上那个,真是目中无人,还说我们月月呢,气的我想打人,还是晓柳,替我俩出气。”
他学着苏晓柳的动作,在地上腾挪,“还是我弟,话也不多,就那么轻描淡写,风轻云淡,哎呦,妈你以前那话怎么说的来着,绝地反杀!对,就是绝地反杀,还是我哥说的对,在他擅长的领域打败他,才能戳中他痛处,嘿,我看那俩小子,当时都傻了。”
苏星夜要笑不笑的,“谁答应我,说自己是文明人,不打架的。”
沈家宝立马给他哥他弟使眼色,“妈,我可没打架啊,我那是据理力争,那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再说,最后晓柳那用技术打败他们了,没我啥事,我可从头到尾好学生。”
有晓扬在,苏星夜挺放心,不过她还是嘱咐一句,“以后,遇事先思考,不许用手。”
然后才问起那溜冰场的情况,让这几个娃说的,她也有些痒痒,改天也去滑一下才好。
隔天就是周末,沈开跃忙,去军区,苏星夜就带着孩子们在家里避暑,顺便读信。
这是和刚收到的包裹一并送来的,后面这几年,虽然边疆家属院也安上电话,打电话很是方便,可是只要有包裹来,哥嫂总是喜欢写上一封信,她也是,总喜欢带着孩子们写回信,所以这写信的习惯,两家一直没扔。
如今孩子们长大,读信就不用苏星夜来,沈月月拿着信,念的悦耳清脆。
“……,你们搬到中市,实在方便很多,信和包裹应该很快就到,这次给晓扬多带过去很多书,还有晓柳的轮滑专业书,月月的磁带,家宝的食谱,以后要什么,再给舅妈说,让你们舅舅给找去。”
沈月月念着念着就笑起来,“字迹变啦,成我舅舅的字了。”
她接着念,“小星,你们现在应该稳定下来了吧,你之前用的那画册,我又给你寄过去,你不知道,上次我找个什么设计师给设计的衣服,打样出来,销量实在太差,现在你这边稳定下来,还是得你来,这个秋季马上来,秋装需要紧着做,你看着来个十来套吧,我好打板。”
“再过一个半月,我要去你们那边有个贸易会,到时候带你嫂子去看你们。”
“……”
后面又换成刘素琴,还有有义他们,一大家子都写,一共六七张纸。
等沈月月读完,沈家宝就开始算时间,“舅说一个半月,这封信在路上应该有个一星期吧,那应该快啦,还有一个来月就来,哎呦要是能早点就好了,估计舅舅来的时候,咱们都已经开学,可没法好好陪舅舅舅妈。”
沈月月从包裹里拿出苏夏阳寄过来的磁带,爱不释手翻看,“什么没法好好陪,你是觉得没法好好吃吧,二哥,你以前可什么书都不看,上次写信写什么了,舅还给你寄书。”
每次回信的时候,他们也一样,每个人都会写信,放到一起寄过去。
沈家宝也翻看自己的书,“怎么,我向大哥学习,博览群书不行?”
沈月月撇嘴,倒也不笑他,“行行行,我就盼着啊,有个博览群书的二哥。”
苏星夜接过信又大致浏览一遍,笑着开口,“月月,你二哥这是要发展美食事业啊。”
这话让苏星夜一说,顿时有些高大上,沈家宝就洋洋得意,“那是,妈,我哥和晓柳月月的爱好,虽然好,可是不实在,等以后你看我的,保管让你吃上世界各地美食。”
苏星夜鼓励他,“好,那妈妈可就等着。”
苏晓扬把自己的几本书摞好,把最上面一本画册递给苏星夜,“妈,你的画册。”
沈月月就替苏星夜接过来,翻看一遍前面的图画,即使看过很多次,她还是会惊叹,“妈,怪不得我舅说你设计的这些衣服好卖,让我看着也好看呀。”
苏星夜看着上面的线条,规整到和机器画出的差不多,有些自豪,“幸亏你哥帮我画分解图,我呢,就画最后这个成衣的,然后上色就行。”
说着她看苏晓扬,“晓扬,这两天我构思一下,有空你还得帮妈妈一起啊。”
苏晓扬点头,“好。”
其他几个虽然画图不行,可思维天马行空的,苏星夜也不让他们闲着,随口就开始头脑风暴,让他们帮忙想色彩搭配。
正说的热火朝天呢,有人敲门。
“谁啊?”苏星夜扬声问。
“小苏同志在吧,你的电话。”
是五号院传达室的赵大爷,“赵大爷,有人找我?”
一楼有个房子偏小,隔出一个七八平的单人间,就是传达室。
苏星夜示意孩子们在家里,她下去一趟。
两人朝下走,如今苏星夜和赵大爷也熟悉,赵大爷笑呵呵的,“是大门口门卫那边,说是有人来找你,还找晓柳,要进来找你们,这不,打电话问问,要是认识,你就去领人。”
苏星夜一时想不出来,会是谁呢。
另一边,陈岁寒握着话筒,搓着拇指肚等待。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焦急的感觉,只是这次,事情实在是太让人出乎意料。
昨天,既然下决定,他就没拖延,把蒋又和崇树叫到办公室,说明理由,直接让他们退出训练团队。
虽然两人极力求情,可他没松动,并且一次性说明,这已经是多次明知故犯,再没有反悔的余地。
没想到刚好碰到蒋又的家长来看他,知道前因后果,一直试图套交情,又求情想让蒋又留下来。
扯皮两三个小时,才算把他们两个的事情办好,他急匆匆回去找人,哪里还有那孩子的影子。
偏他问来问去,有些人只知道他叫晓柳,跟着几个人一起来的,这点子信息他已经知道,可他们住哪里,没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