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了才知道,是郑阿姨早上起来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被人送去了医院。
回家放好东西后,白薇看了看桌上买的排骨,想着自己也吃不完,用玉米炖了给郑阿姨送了些过去。
郑阿姨右脚打了石膏,需要在医院养几天,看到白薇来看她,她瞧着还挺高兴。
她给了白薇点儿钱,请她天天给自己送饭。
郑阿姨是独居,白薇没太听她说起过自己的子女。
想着也就是多做点儿饭的事儿,白薇便答应下来。
除夕那天医生才准了郑阿姨出院,白薇过去帮忙拿东西,在住院部一楼电梯处和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撞了个满怀。
白薇两眼一黑,只觉得撞上一堵温热而结实的墙。
“白薇?”对方先叫出她的名字来。
白薇抬眼想看清这堵「墙」的全貌。
宁辞戴了顶香芋紫的棒球帽,穿着Paccbet的抽象撞色针织衫,一条印着不知名图腾的项链随意地挂在胸前,整个人看起来闲散恣意,却比以往添了些少年气。
是她此前从未见过的模样。
唯有那双清淡的眸子,始终如一。
他似乎很喜欢戴配饰,白薇想。
宁辞眼中闪过意外之色:“你怎么在医院,生病了?”
愣了一瞬,白薇连忙摆手:“我房东阿姨今天出院,我来帮她搬东西。”
她看了看表,现在才上午九点。
“你怎么也……”
白薇想起宁辞之前在路边晕倒的事情,猜想是不是那次的伤。
“有点私事儿,找个朋友。”他淡淡回答,听到她说是拿东西,又问,“你们有车回去吗?我开了车,可以送你们。”
想到郑阿姨的脚还要拄拐,白薇没怎么犹豫,点头答应:“那我这就上去跟郑阿姨收拾东西。”
她抬腿就走,被宁辞揪住了棉衣帽子。
白薇猛地不稳,撞回他怀里。
“跑什么。”
“我跟你一起去。”
他身上散发着温暖的气息,白薇一下子空了心跳。
她低下头,红着脸和宁辞一起走进电梯里。
他们进病房的时候郑阿姨正坐在病床上勾毛线拖鞋,床上几个塑料袋子,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
“阿姨。”
“小薇来啦。”一看到白薇,郑阿姨就笑起来,“这大过年的,还麻烦你来医院。”
郑阿姨又一眼看到她身后多了个人:“唷,这个小伙子是?”
“我同学的哥哥,在医院偶然遇见的。”白薇解释,“他说可以开车送咱们回去。”
“那可太谢谢你了,小伙子。”
宁辞只朝她礼貌一笑,然后打了个招呼。
原本是应该由白薇拿的东西通通都落到宁辞手里。
勾了一只的毛线拖鞋、没吃完的水果、病历本药物……总之什么都有。
白薇扶着郑阿姨,跟在宁辞后头。
上车时,白薇本打算和郑阿姨一起坐后座,宁辞说:“你坐前头吧,这样阿姨宽敞点儿。”
“好。”
白薇答应,而后上了副驾驶。
郑阿姨打量了会儿车子的内饰,感叹道:“小伙子,你这车真大啊,估计不便宜吧。这皮子摸着也舒服。”
“随意买个代步的,没多少钱。”宁辞温声细语答。
一路上,郑阿姨查户口似的问东问西,宁辞都礼貌回应。
白薇静静听着,觉得宁辞回答的时候答案都有些模凌两可,尤其是问到家里的问题时,他回答得都像没答一样,偏偏又谦和有礼,挑不出一点儿问题来。
白薇他们那条巷子路有些窄,接近年关,道路两旁被修车厂的人停了些废车,宁辞的车进不来。
“宁辞,你就在这边停吧,我和阿姨进去就行。”
郑阿姨也笑道:“小伙子,你先走吧,麻烦你了。”
本来宁辞还想说点儿什么,后头有车按喇叭,他往旁边停了点儿:“那有事儿的话,你给我打电话。”
这已经是白薇不知道第几次在宁辞这里听到这句话。
白薇下车去后座拿东西,把郑阿姨扶下来,准备走的时候又回去敲了敲窗。
少女的脸被风吹得有些泛红。
“宁辞哥,新年快乐。”
后面的车还在鸣笛,白薇说完就走了。
桐城的这一片有着属于自己的喧闹,满地的鞭炮碎,红彩纸,和说着外地话,刚刚采购完最后一趟物资大包小包回来的务工人。
一路上,白薇都没能听进去郑阿姨的话,她的心思都在今天和宁辞的偶遇上。
在除夕这天碰见宁辞,她还是感到欣喜。
“小薇,你发什么呆呢?”
郑阿姨喊了声,让白薇回过神来。
“啊?”
“阿姨说,你今年跟我一块儿过年吧。我之前做了过年的蒸菜放在冰箱里,梅菜扣肉、粉蒸肉,什么都有。到时候咱再做两个菜,弄个鱼,咱俩就过年。”
两人走到郑阿姨屋子门口,白薇把东西放下。
“那我上楼拿点儿菜过来。”
自从二楼的那些人陆续搬走后,郑阿姨又搬回了一楼,她还是更喜欢住那个房间。
才走上二楼,白薇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二楼的房间门和窗户几乎都开着,那对老夫妻回了乡下,前几天就不在了,可他们的房门还打开着。
白薇止住脚步,没继续往里走。
郑阿姨的声音从一楼响起。
“哎哟,遭小偷了!”
白薇匆匆跑下去,看见郑阿姨坐在屋子门口,拐杖都掉到了地上。
“天杀的啊,连我冰箱里的菜都拿出来丢地上了,不得好死啊!”
白薇循声望去,屋子里一片狼藉,水泥地上,被人用酱油写了个:死老太婆,过年好。
这语气,是修车厂那个黄毛。
……
宁辞找了个地方停车,走进了附近的便利店。
有人给他拜年,他总是要给个红包的。
从便利店出来,就看见熟悉的身影站在街口,一脸茫然,目光慌乱地四处搜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宁辞走过去:“怎么了?”
白薇脸上闪过一瞬诧异,似乎是没想到他还没走。
她脸色不算太好看,实话实说:“我在这里等警察过来,我们住的地方被偷了。”
“我上楼的时候发现不太对,二楼的房门都开着,然后郑阿姨就说她的屋子被偷了。我怕贼还在我的屋子里,就没敢进去……”
“郑阿姨把一楼上二楼的铁门锁了,我们报了警,警察说马上过来,我就站在这里等。”
白薇有条不紊地叙述,除了小脸有些发白,声音有点儿不易察觉的颤抖之外,看着倒是还算冷静。
末了还反问宁辞:“你怎么还在这里?”
宁辞听完她的话,只觉得松了口气,心想着小姑娘防范意识还挺好,发现不对就知道先不进屋。
如果鲁莽一点儿直接冲进去,恰好贼又还没走,两边撞上,那后果才不堪设想。
他回她的话:“有事儿耽误了一小会儿。”
宁辞:“别怕,我陪你去楼下等,警察会找过来的。”
说罢,宁辞带着白薇往巷子里走。
郑阿姨坐在楼梯口,身边放着拐杖,坐着边哭边骂:“大过年的,天杀的东西膈应人,偷我一个老太婆的养老钱,丧命鬼,偷钱奔丧啊!”
白薇想到自己放在衣柜最底下的盒子,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警察很快到达,在确认了二楼安全之后,领着白薇上去确认物品丢失情况。
白薇的房间情况跟另外几间屋子差不多。
她的屋子不大,一眼就能看完。本来就没几件家具,书桌上的书掉到地上、床单被掀起来扔在地上,她的宝贝瓦楞纸箱里头的东西被全部倒出来,一块儿灯板模样的东西碎成两半。
受损最严重的那个布拉链衣柜,几乎被踹倒在地上。
白薇一进来就往衣柜的地方去,她在衣服旁边看到自己放钱的盒子,里头已经完全空了。
看到乱七八糟的屋子,白薇愣愣地,手里稳稳地拿着那个空盒子。
她迟钝地看着地面,她的衣物被扔了满地,就连那个被她好好放在书桌上的水晶球都难逃一劫,被摔得四分五裂。
一双手把她从凌乱不堪的屋子里拉出去。
她第一次听到他如此温柔的声音。
“别看。”
第20章 月亮
◎草莓酸奶◎
【第二十章 】
宁辞一直没有走。
白薇和郑阿姨被警察叫去做笔录的时候, 宁辞在警局大厅坐着等。
直到中午,白薇才从笔录室里出来。
她在大厅里一坐就是一下午。
她想等着,看能不能抓到小偷, 把她的钱拿回来。
宁辞没说什么,静静地坐在她身边, 看警局发的防诈手册。
虽然已经觉得精力交瘁, 白薇还是问:“你今天不是有事儿吗,你可以不用陪着我,我自己可以。”
女生的话听着倒是坚强,低沉的声音却无法强撑, 像被抽了灵魂。
宁辞:“我这边都是些小事儿。”
“今天除夕,你早些回家,可以不用管我。”她依旧坚持。
今天是阖家团圆的时刻, 外头时不时传来小孩儿的打闹声和炮仗声。
他只是她同学的哥哥,没必要为她的不幸负责。
宁辞没有说话,把防诈手册翻到头,似乎打算再看一遍。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重, 不知道是因为她的遭遇,还是因为他的多管闲事。总之, 两个人坐在接待大厅里, 与新年的气息格格不入。
宁辞的手机接连响了七八次, 他都没有要接的意思。
半小时后再次震动的时候, 他看了眼手机屏幕, 倦怠地接了起来。
“嗯, 新年快乐。”
“不在家。”
“不用管我, 玩儿你自己的就好。”
“我过年没空, 你最好别来找我。”
两人交谈了三四分钟, 宁辞以一句「替我向小姨问好」结束了对话。
三点多的时候,宁辞放下手册,离开了。
大厅里只剩下正在工作的民警和白薇。
一种铺天盖地的陌生感席卷而来,她像是被什么人一起在了旷野。宁辞离开以后,白薇才发现,原来他的陪伴是如此地占据分量。
错愕了一刻,白薇对他不再管自己的闲事儿而感到心里松了口气。
但看着宁辞的背影,白薇突然有些失落。
其实她理解,也觉得不麻烦他反而可以让她轻松一些,可心间偏偏还是难以控制地滋生出些酸涩来。
他有自己的家人,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哪儿有时间这样陪她耗在这里。
宁辞走了才是应该的,他帮了她那么多次,她也不能就因为他人好就赖上他。
她低着头,手搭在膝盖上,不自觉地收紧,强忍着喉头的哽咽。
二十多分钟后,宁辞提着两个袋子进来。
白薇怔怔地看着他。
“怎么了?眼睛都红了。”宁辞把袋子放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没怎么。”女生的语气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软,却又很快调整过来,“你怎么回来了?”
宁辞原本想逗她,对上白薇清透的小鹿眼,他又突然不忍心起来。
他想可能是他一直在的缘故,她才憋着不肯哭出来。
这个女孩儿是要强的性子。
他温声细语地解释:“我出去给你买了蛋炒饭,还有草莓和酸奶。”
今天除夕,外头的店大部分都关了,也就这警局附近才有几家开着,他买这些东西可不容易。
宁辞坐下来,拿了盒炒饭,递到她手上,然后把一次性筷子拆开,小心处理上头的木刺。
“你觉得我会丢下你回家过年?”
他轻飘飘地问。
什么叫丢下她,本来也不是他的责任。
白薇一下子被他问懵,接过宁辞给她的筷子和盒饭似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我……今天是除夕,谁都会回家过年的,你家里人不催你吃年夜饭吗?”
宁辞慢条斯理地吃着炒饭:“我也是一个人过年。”
白薇一愣,觉得有点儿出乎意料。
她觉得周泽阳好像还挺听他的话,兄弟俩关系应该不错,也就默认了他们家的家庭关系也应该不错才是。
但宁辞说他是一个人过年。
“被偷了多少钱?”宁辞问。
这个问题刚刚警察也问过。
“三千多。”
那是她一个工时一个工时攒起来的,是她未来几个月的房租和生活费,是她手里所有要精打细算花的钱。
“那你还有多少钱?”
“下个学期的学费存在卡里,学费是不能动的,还有八千块的奖学金,可能下个学期才会发。”
“嗯……”
宁辞应了声,没再说什么。
白薇吃着炒饭,没什么味道,只热腾腾的。
天一点儿一点黑下去,有人来劝白薇回家等消息。
7点多的时候,警局的食堂邀请他们去吃年夜饭,被白薇拒绝了。
宁辞用手机看春晚,白薇坐在他旁边,也跟着看。
当主持人说还有三十分钟,新年的钟声就要敲响的时候,白薇拍了拍宁辞的肩。
“宁辞,我们走吧。”
她逐渐接受了事实,其实她一直清楚,在这里坐着根本没用,哪儿能真的连累他在警察局里听新年的钟声。
白薇晃了晃坐了一天有些发酸的腿。
外头飘飘扬扬地下起了小雪。
白薇伸手去接雪花,雪化在手心里,冻得她难受。
一踏出警局大门,她才觉得自己是真真实实地失去了那些钱,失落感铺天盖地袭来,她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小声抽泣起来。
没有什么比辛苦得来,又轻松失去更让人难受。
宁辞给她递纸。
“现在打算怎么办?”
他蹲下身来,少女的脸却越埋越低,似乎不想被他看到自己哭的样子。
似乎是思索了一番,白薇的抽泣声逐渐放缓。
她的声音一点点平和起来,把头抬起来,擦了眼泪,说出自己在警察局思考了一整天的成果。
“我得去跟房东阿姨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先欠三个月的房租,等我助学金发了就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