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黄色敞篷车,上面坐了个年轻男人,黑发,吊儿郎当的浪荡气质。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轻敲。
这人……在冬天的江城开敞篷车,怎么想的?
“你好,请问你知道停车场出口在哪里吗?”年轻男人问。
白薇抬头,指了指他头上的指示牌。
只要不瞎,都能看见。
男人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问的问题有多傻,干脆笑出声。
他打开车门走下来,面向白薇。
“其实我知道出口在哪里,只是第一次遇见第一眼就喜欢的女生,所以想珍惜这个机会,来跟你交个朋友。抱歉,请原谅我一开始的不坦诚,我叫许魏。”他自我介绍说,而后问,“可以加个微信吗?”
白薇警惕地打量着男人,而后淡声回答:“你这个话术,上个月我们宿舍的女生听过七八次了,有点儿老套。”
她看了眼拐角驶来一辆车子,又说:“不好意思,我男朋友开车过来了,您可以让让吗?停车场的路有些窄。”
宁辞下车,冷着眸子走过来的时候,那个叫许魏的男人转头看了眼。
他看着宁辞,竟露出意外之色:“宁辞?你他妈怎么在江城?”
许魏又看向白薇:“你说的男朋友,就他?”
这人竟然和宁辞认识。
白薇讶异。
“是我,怎么了?”
拉住白薇的手,宁辞把她轻拽至自己身后。
他语气有些不耐烦,还带着少见的嘲讽,冷淡眸子里带着深黑的敌意。
这是自熟悉后,白薇头一次在宁辞言中看到这样的眼神。
而白薇注意到,此时,她正与他十指相扣。
“几年不见,你怎么还是一副狗改不了吃屎的讨打样子。”宁辞冷言冷语。
“呵……”男人手插进兜里,带着欠揍的笑,同样语气不善道,“我还想问你呢,被铁杆捅出贯穿伤,又被赶出首都军校的滋味如何?”
许魏说着又转向白薇:“宝贝儿,你长那么漂亮,眼神儿那么差呢。你知不知道你男朋友是为了出去见一个女人,才违纪跑出去的?”
贯穿伤?
几乎是立刻,白薇想到了宁辞晕倒被她送去医院那次,当时医生说是旧伤复发,很严重。
宁辞面无表情,只又把白薇往后拢了些。
他站在她面前,用身体挡住白薇,保证许魏看不到她一眼。就好像被许魏看一眼是多么恶心的事儿一样。
“许魏,你是之前没被打够?”宁辞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却无端令人觉得脊背发凉。
“你再敢对我女朋友乱说一句话……”
“试试。”
他凝眸,眼里笼了一层暗色。
许魏笑了声:“宁辞,你现在想跟我打架我他妈都不奉陪。”
“毕竟,我是个军校生,总不能跟某些辍学的阿猫阿狗打架。不然赔医药费不说,留了打架斗殴的案底可怎么办。”
宁辞冷声:“那还不滚?”
许魏转身回了车上,末了还招招手。
“妹妹,谈恋爱之前先搞搞清楚人家心里有你没你吧。”
说完,他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等人走了,白薇才探头出来看。
她看向宁辞,又看向两人扣在一起的手。
“抱歉,刚刚有些着急。”宁辞轻轻松了手。
着急?她怎么瞧着他跟那个男人说话的时候冷静得很,完全看不出着急。
手上空了,但属于他的温度仍在发烫。
白薇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我刚刚也瞎说了。”
“他是你同学?”她问。
“嗯……”宁辞带着她上车,“一个玩弄女性且将其当作谈资的烂人。”
怪不得能让宁辞讨厌成这样,听那个男人的话,他们似乎还打过几架。
刚刚那些话里似乎还有不少事情,不过宁辞不说,白薇也就不问。
她知道宁辞是怎样的人,她不会通过别人的话来猜测他。
“哥哥,我们去买蛋糕吧!”白薇说。
宁辞看了看表:“距离小白同学的生日还有两个小时,我们出发。”
……
蛋糕是宁辞提早订好的,他们只花了点儿去取的时间,接着就驱车去往曲江。
宁辞那位朋友的房子是很简洁的现代风,似乎没人住过的样子,家电上都找不到使用痕迹。不过大概是有雇人来打扫,冰箱里的水和饮料,洗手间的洗浴用品,还有三间卧室的床品都换了新的。
白薇站在窗边,从三十层俯瞰曲江的夜景。
两岸灯火通明,江上有邮轮在环绕行驶,江边汇集了很多准备在这里看除夕烟火表演的市民。
除夕烟火大会持续三天,今天是第一天。
白薇现在所站的地方,有着观看烟火的绝佳视野。
宁辞把蛋糕摆好,插好蜡烛点燃。
他再次看表:“过来吧,还有两分钟。”
白薇回到餐桌旁。
她想了想还是开口:“哥哥,一会儿可以不给我唱生日歌吗?”
“可以。”他先是答应,而后才问:“不过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唱生日歌这个环节好尴尬啊。”白薇叹气。
宁辞轻笑出声。
0点整。
江上烟火升空,噼噼啪啪炸响,空中五彩斑斓的烟火明明灭灭,绚烂非常。
白薇双手合十,闭眼朝着小蛋糕许愿。
“让我再快些成长,再快些做出成绩吧。”
她好想早日消弭她与宁辞之间的距离,她想成为一个独立、拥有自己的价值,足以与宁辞建立平等关系的人。
不再是他眼里的小朋友,不再是他口中的小姑娘。
她想站在一个,足以让他看到自己的高度。
在诚恳许下愿望的时刻,她不知道,对面的人正无比认真、无比温柔地看着她。
如果她能看到,她就会知道,那是一个沉沦而不自知的目光。
……
许好愿,白薇在烟火升空炸响的声音里,听到一缕清脆悦耳,通常由发条拧动而发出的机械八音盒声音。
长睫颤动,她睁开眼。
在小蛋糕旁边,有一个木质的雕刻转台小蛋糕,红色底座,木色蛋糕体,覆盖着白色木头做的奶油。蛋糕的顶端是一个正拿小木叉叉草莓的Hello Kitty。
机械的纯音乐版Happy Birthday就是从这里发出。
宁辞:“我没唱哦,是Kitty弹奏的。”
他只是拧了发条。
白薇知道这是给她的礼物。
“谢谢哥哥!”
宁辞推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生日快乐,看看喜不喜欢。”
竟然还有。
白薇接过来,打开看。
一瞬间,她几乎是怔住。
一条绿色的,四叶草,项链。
……
作者有话说:
兄弟俩真好,给薇薇凑了一套。
(bushi)
第45章 沉沦
◎拒绝有千万种,他选择了最混蛋的一种◎
【第四十五章 】
看到这条款式眼熟的项链, 白薇迟疑了一秒,而后还是道谢收下。
“怎么了,不喜欢?”宁辞还是从她的反应里察觉到了什么。
虽然有些尴尬, 但白薇还是坦诚地回答:“没有不喜欢,就是我之前收到了一条同款式的手链, 所以看到这个项链有点儿惊讶。”
“你那个宋老师送的?”宁辞问。
“嗯?”
怎么就跳到宋老师了。
白薇摇头:“不是, 之前……周泽阳来找过我一次,圣诞节。他走的时候在我的衣服口袋里留下了那条手链。”
宁辞的目光从项链上移开。
他回忆起那个时候周泽阳的状态,说,“圣诞之后他回家在房间里窝了一个月, 之后收拾了一个大背包,给他妈妈留了张字条就走了。”
那段时间宁辞可没少接到林语淳的电话。
起初林语淳还会看着时间,挑他白天的时候打, 后来则是不分昼夜地轰炸。
可那时候宁辞也没能联系上周泽阳。
又过了几天,宁辞推了一个在川藏线做公路援助的同学的联系方式过去,周泽阳才勉强道了声谢,报了下平安。
想到这里, 他大概明白了些什么。
“都是四叶草,有一点儿巧。”为了缓解尴尬, 白薇随口说。
“不巧。”宁辞从蛋糕上拔下被吹灭的蜡烛, 声音清润, “四叶草寓意着幸运。”
白薇骤然滞住。
她一直觉得自己运气不好, 所以能凭自己的努力做到的事情就会努力去做, 降低事件中的「运气」成分。
就连斗地主这样的小游戏她都会下意识地不去玩儿。
就因为知道了这个, 他们俩才不约而同地选择四叶草。
迟钝如她, 直到宁辞说了, 她才体会到周泽阳悄悄放在她衣服口袋里那条四叶草手链的意义。
那个鲁莽张扬的少年, 也会有把某件事儿记在心里的时候。
眼神疑惑地盯着宁辞看了两眼,白薇问:“可是,你怎么知道……”
她没有告诉过宁辞。
男人神色平静:“抱歉,那天我恰巧听到。”
-
吃完蛋糕之后,宁辞问白薇想不想出去看烟花,白薇摇头。
她觉得外面好冷,如果出去冻感冒了,会影响后面的工作和学习。
比起在外面跟看完烟火表演的市民人挤人,白薇更想就这样安静地单独和宁辞在一起。
“那就一起看电影吧。”宁辞说。
白薇:“好。”
已至深夜,他们没有挑选过于亢奋的喜剧片或者动作片,挑到最后选择了一部动画电影《借物小人阿莉埃蒂》。
动画开始播放,白薇的心思却不在上面。
她脑海里开始抑制不住地回想在地下停车场时候的画面。
他牵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他把她藏在身后,不让那个男人多看她一眼。
以及那句平静又自然的:“她男朋友是我,怎么了?”
像是被拉入了幻境,白薇再次体会到那种心动。
好不容易被繁忙学业压下去的那道对他的欲望,又被扯掉束缚,一发不可收拾地冲了出来。
她抬头,在黑暗的遮掩下隐藏自己直白而热烈的目光,又借着投影仪打下的光悄悄看宁辞的侧脸。
怎么办呢,一靠近他,她就心动。
她好像还是很喜欢他。
想立马就告诉他。
那他会喜欢她吗?
他从遥远的大洋彼岸回来,第一时间就来找她。
两个不与亲人团圆的人,选择彼此陪伴。
可她分不清宁辞是把她当成妹妹,还是别的什么。
因为他自始至终都那样温柔,从不热烈。
她猜不透他。
当某种欲望泛滥的时候,解决方法有两种,要么去实现它,要么转移注意力。
白薇选择后者。
她试着把注意力集中到电影上。
刨除掉胡思乱想之后,白薇在生物钟的控制下开始犯困。
她伸手端起宁辞做的咖啡喝了一口,最终还是没抵抗住听不懂的语言和关掉灯的客厅的双层催眠,不小心睡了过去。
-
当白薇的头靠到宁辞肩上的时候,他疑惑地低头看了眼。
电影开始就兴致缺缺的小姑娘果然还是睡着了。
软乎乎、温暖的小脸靠在他肩头。
她长睫弯弯,红唇饱满,脸蛋精致流畅。
他没能将目光挪开。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宁辞扫了一眼,是某个软件的广告推送。
他拿起来划掉,而后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相机。
镜头里是一小部分宁辞的肩膀,和少女靠在他肩上的模样被断变动的投影屏反光微微照亮。
定格之后,宁辞将屏幕挪到合适的距离,看着上面少女沉睡的模样。
温和安静,乖巧可爱。
他突然意识到,他的小姑娘其实一直很吸引人。
宁辞从未与人这样亲密过。
细数自己少数几次和异性相处,竟都是与她。
那年冬天,他从大货车后面把她背起,一步一步走到诊所。
半年前,他在迷迷糊糊中搂住她的腰,把下巴靠在她肩头。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主动牵起她那双温温软软的手。
他没有惊醒她,保持着不动,将目光放回幕布上。
在某个瞬间,宁辞突然想到了那条四叶草项链,从小一直粘着他的弟弟随之出现在脑海里。
看着相册里那张少女的照片,宁辞突然恍惚。
白薇是周泽阳喜欢的人。
他在做什么?
懊恼地蹙眉后,那张照片被他从相册里删除。
直到电影结束,白薇都没醒来。
宁辞用手垫着她的侧脸,把她从自己肩上挪开。
他这才发现自己刚刚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动作,因此肩膀酸疼。
打横将人抱起,宁辞挪步去了卧室。
就在宁辞要把人放到床上的时候,楼下不知道谁私自燃放烟花,噼噼啪啪地炸上半空。
夜空中巨大的声音爆响。
宁辞垂眸看向白薇。
她睫毛颤了颤,伸手揉眼睛。
似乎是突然感受到自己悬空,她手猛地搂住宁辞的肩背,而后睁眼对上了宁辞的视线。
“哥哥?”她疑惑,而后看了看,发现自己正要被他放到床上。
宁辞声音清冷,比往常淡了些。
他解释:“你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抱你过来睡觉。”
说完,白薇背上落了实感,宁辞把她放下了。
而白薇勾着宁辞的脖子,并没有放手。
“宁辞。”她叫他的全名。
“我刚刚睡觉的时候想通了一点事情。”
宁辞:“什么?”
“想通了我们的关系。”白薇说。
她不松手,宁辞就依然低俯着。
白薇刚刚那句话没有明说,但他无比清醒地知道她在说什么。
他任由她继续说下去。
“长久以来,我们的关系是什么呢?”
“我是一个有点儿小惨的高中女生,而你是恰好可以拉我一把的大哥哥。所以你在经济上资助我,给我住你的房子,对我好照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