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手臂，命轮紧紧箍着手腕，就像桎梏的命运，“你跟我绑定，继承被创作者无法杀掉创作者的因果制约。”
他沉吟一会。夏斐然原以为听到这里他会表现沮丧，但看起来他的神情没多少波澜，似乎不怎么意外。
不愧是五条悟，经历过无数次挫折失败依然能保持心态的男人。
她握拳，暗暗决心要学习他的不放弃精神。
然后就听他恍然大悟似的以拳击掌：“你太喜欢我了吧，都能为了我去干掉某J，多么令人感动的情谊！”
夏斐然现在想抄起笔记本敲猫猫的大脑袋，好灭掉他偷腥似的得意笑容。
“是是是，您说得对。”她没好气地拍拍本子，用力按几下笔，圈出本子上的一个关键人名：两面宿傩。
“目前直接干掉某J的成功率太低。目标转移，应该要确保存活率。关键就在，不能再让某J触发漫画里你被宿傩腰斩的结局。
第一次讨论你就说过，每当宿傩出现，你就像被命运之手控制，没法有效反抗，只能死亡。这样的话，我们必须要搞清楚宿傩出现的机制，跟某J觉醒的契机。”
夏斐然用笔帽抵着自己的下巴，陷入回忆和思考。
对面的五条悟也托着下巴：“是时间问题吗？还是你说的，他在梦境得到启示？”
“兴许有多种因素，但梦境是某J明确提到的。或许是因为你从漫画世界得到命轮，作为创作你的人，他也得到相应的预兆和能力。”
“所以说……”五条悟长指捏住夏斐然的笔，抽出朝两人之间的本子，重重地给某J的名字画星号，“为什么不直接问某J本人呢？”
夏斐然一愣，当即笑了声。
猫猫半眯着的蓝眼中，透出一丝亢奋。
“他这个时候还没有觉醒。按原计划绑了他审问，不过这是有风险的，搞不好要死好几次。而且，不知道循环是不是有限制次数。”
他的顾虑是对的，就算挖出宿傩出现机制，能不能规避掉，又是否能干掉某J，这些都是未知的。假如循环是无解的，没有限制次数，也只是变成轮回噩梦。
空气又陷入粘稠的沉默当中。
好半晌，夏斐然啪地一下合上笔记本。
“我知道你其实是在顾虑我。换作是你自己，你根本不在意这些问题，去做就对了。”
夏斐然跳下床，穿好鞋，“你不想冒险连累我。但我更不想拖你后腿。来吧，你之前答应我的，会教我一点格斗术和武器使用方式。”
她说中了。五条悟怔愣片刻，意识到这女孩在几次循环中逐渐熟悉自己的行事风格。
既然她表现出决心，也许他不应该再把她当成受命运随机牵连的普通人。
而是把她当成站在同一立场的盟友看待。
某J离开饭店返家的时间就要到来。夏斐然满头热汗、步履沉重的，拖着锻炼过后的身体，跟五条悟出门。
五条悟相当体贴地帮她拎包，吹着口哨慢步走在前方。
经过前台退房时，前台小姐姐忍不住偷看脸好身材棒的五条悟。再看一眼明显跟五条悟一道的女孩，脸上表情显而易见有点失落。
在收回房卡、给五条悟小票的同时，前台小姐姐憋红脸鼓起勇气：“这位客人，我可以要您一个联系方式吗？”
五条悟抬脚正要走，闻言回头，看着小姐姐的脸爽朗一笑：“不好意思，我不能给你哦。”
小姐姐瞄一眼夏斐然。夏斐然连忙跟五条悟拉开距离，摆手：“不是，跟我没关系。他不是我男朋友。”
小姐姐当场瞳孔地震。她的表情写满“不是男女朋友还来开房难道是炮……”
夏斐然也跟着地震，正想打断小姐姐脑补，五条悟伸手摁住夏斐然的脑袋，笑着对小姐姐说：“这样吧，我跟你做一个约定。如果明天中午我能回到这里，那么我们交换联络方式。”
小姐姐立即眉开眼笑：“真的吗？那明天我会一直等着的！”
“嗯，约好了。”夏斐然感到他无意识地揉着自己的发尾，声音却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稳，“如果可以，我会回来的。谢谢你能等我。”
跟小姐姐道别后，走出旅馆外。夜晚的凉气扑面而来。
挂在脑门的热汗渐渐变冷。夏斐然走了几步，停在旅馆外的楼梯上，对楼梯下方的五条悟小声说：“你真的很会哄人。”
五条悟侧身站定，咧嘴笑着，假装用力嗅了几下空气：“哎呀呀，好像有股醋味，是谁呀？”
夏斐然噗嗤笑出声。跳了几级楼梯，跑他身边踮起脚拍肩：“哪来醋味？就只有一股子某人自恋自大的酸臭味——手机给我一下。”
“干什么？”他边说边递给她。
夏斐然拿起手机跟五条悟咔咔自拍N张，一股脑全发给自己账号。
还手机时五条悟有点不解：“下次循环图片是会消失的吧？”
她背着双手笑了笑，转身带头跑向停车场，只留下一句：“大骗子，这是给我做的提醒，你不记得，还有我给你记着。”
五条悟翻开相册。每一张自拍的背景，都是这家旅馆的招牌，没有一点遮挡，清清楚楚。
他摇摇头啧一声。说是很喜欢他。但只是她的墙头之一吧？
跑远的夏斐然找到车子，坐进驾驶位，她扶着方向盘，看见倒后镜里的自己的眼微微发红。手在轻轻颤抖。
他说……
如果明天中午他能活着回来。
他本来就是天之骄子。所到之处，魅力大得能迷倒所有见到他的人。
就像前台小姐姐那样。
他本该享有人们倾慕的目光和鲜花掌声。
而不是一次次倒在屈辱的血泊。
不管他要去哪里。
都不要再背负沉重责任，就那样随心所欲。
如果能活着回来。
夏斐然深吸气，按住发涩的眼角。
这时，白发大帅哥弯腰敲了敲车窗。她侧过头扬起嘴角笑嘻嘻：
“猫猫公主，请上车。”
五条悟挑高眉毛，浑圆的蓝眼隔着墨镜盯着她。旋即竖起耳朵刻意拉长声音：“你、说、什、么？”
夏斐然拢起小喇叭：“猫猫公主殿下！请上车！”
漂亮的白毛猫猫志得意满，摆出矜贵得不得了的姿态，优雅地坐进车里。
长臂一挥。
“开车吧，我可爱的小女仆。”
第18章 宿傩
开车抵达预定街口，沿着街道快速搜索。果然就在记忆中的位置发现某J一行人的踪影。
夏斐然一打方向盘，绕了个急圈逆向调头。五条悟这时居然还有心情关注她：“你的驾照考得不错啊，应该去开赛车。”
漂亮的一甩尾，急刹铲上人行道。不偏不倚挡在某J面前，五条悟二话不说直接下车提起这家伙的衣领，根本不顾周围的人，门一拉一甩，目标就顺利塞上车。
夏斐然毫不犹豫倒车转方向盘，一脚油门，车子尖啸着冲进灯火稀疏的远处。
五条悟押着某J坐在后座。他一条手臂轻轻松松放在某J的肩膀上，就把人压得喘不过气。紧张地试图朝外面喊救命。通过倒后镜看到这情况，夏斐然就知道某J暂时还不具备威胁。
“别喊啦，耳朵都要聋了。安静一点，好吗？”五条悟巴住某J的脑袋，后者被强劲的力道钳制，脑门冒汗，脸憋得发红。
“你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你是谁？”某J这才看清楚五条悟的长相形貌，第一反应是，“cos五条悟？又是疯狂粉丝？快把我放回去，我朋友们都看见你们了，等会就会报警。”
五条悟不承认也不否认，只呵呵笑着，看人的眼神慎得慌。
车开到港口仓库。两人带着某J进去。这回没轮上五条悟说话，夏斐然一把揪住某J的头发，新买的刀就抵上他的颈动脉。
“接下来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就一刀划开，你死定了。”
五条悟在旁边吹了声口哨，就差拍手叫好。某J根本站不住，软倒在地，跪在地上。
“好好好，你别冲动，你问什么我都说！”
夏斐然果断：“你最近是不是有在做很奇怪的梦？”
某J本来提着一口气准备迎接各种刁难的问题，譬如说人气角色五条悟死亡能不能画复活啊、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安排他的死啊，他刚才已经在心里演练过好几次要合理得体地回答，找到最好的辩解借口，绝对不会把面对访谈时散漫真实的内心暴露出来。
结果，问的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
一时有些怔愣，没有及时回答的某J，夏斐然冷哼一声，刀子精准地顺着动脉划出一点皮外伤口。某J当场嗷嗷大叫，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要血流如注，小命完蛋！
谁知道这对年轻人一上来就玩真的！下手丝毫不带犹豫！
“别别别，我说我说。”某J仔细回忆，把自己认为异常的情况说出来。大约一周前，他就开始做一些奇怪的梦。
梦里边是他创作的角色，包括五条悟，他要来找他算账。
梦中的自己为了摆脱五条悟，获得能召唤宿傩的能力。
谈到宿傩，某J忍不住多说几句：“他是我创作的最强大最完美的角色，他的存在就是无人能敌的，轻蔑世人凌驾万物……诶诶诶刀！痛痛痛！”
夏斐然用刀拍了拍某J的脸：“别废话宿傩梦男，说重点。”
虽然看似毫不在意打断某J，但夏斐然知道他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而且一周前，算算时间，居然跟五条悟出现在她的公寓的时间差不多。
也就是说，在五条悟获得命轮的帮助时，命运同时给他的对手赋予相同的力量。达成制衡。
怎么能这样呢？既然要眷顾五条悟，就非要再给他制造一些障碍？
她偷瞥一眼五条悟，他同样在沉思，对上她的目光，旋即点点头。
他也确认了时间线。
“重点？就要说到了。重点是宿傩如此强大如此完美，但他完全只听从我的指令。我能驾驭他轻而易举杀死五条悟，踏足现世，然后真正站在世界之巅。
所有人都只能臣服在我的脚下。这超越一切超越世间生物的感觉你不知道吧？是成为高高在上的神明的无悲无情！”
夏斐然听到这里，微微眯起眼。她想起每一次循环的最后这家伙骑着宿傩在半空中的画面。一个普通人类的妄想成真，因为神秘力量成神。
这种小人得志的感觉真让她讨厌。
五条悟在这时插话，弯腰捏住某J的脸，手背上的青筋微微突起。夏斐然听见骨骼格格作响的声音。她松开手退后给五条悟腾位置。
某J被巧劲掐住声带发不出声音，只觉得自己面部的骨头就要爆裂。但喉舌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绝望迅速升上心头，把方才梦中带给他的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给彻底打败。
当他不再满眼得意的时候，五条悟才慢慢松劲。
手插回兜里，跟夏斐然站在一处，他慢悠悠地继续提问：“说吧，你是怎样召唤宿傩，你又凭什么令‘强大完美’的宿傩臣服？”
某J摸着自己的脖子弯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的声音都哑了：“我好像是……”在关键部分他其实也记不太清，甚至有时连现实和梦境都很难分清。
他曾梦见过自己短暂召唤过宿傩抵达现世。醒来后发现室内的家具全部损坏。梦境已经入侵现实，不再是单纯的妄想。
等等……要是这样说来的话，要是全都是真实的话。
某J猛地紧缩眼瞳，闭上正要张开的嘴巴。
抬头看向面前的五条悟。
纯粹的泛着光泽的白发，没有一丝假发套的粗糙感。皮肤白皙细致，五官精致立体，戴着墨镜，但墨镜后那双苍蓝的眼，不像戴着美瞳那样有一丝违和感。非常自然漂亮。
身高超过一米九，体格精瘦，掐住自己的力道巧妙，显然有着格斗功底。
他艰难地吞咽口水。望着五条悟叫出那个名字。
“你、你是五条悟？”
被点名的五条悟轻笑一声，蹲下来懒洋洋地看着某J：“是，我是五条悟。”
某J定定地看着五条悟良久，表情从惊诧转到强迫冷静。终于慢吞吞地接上之前的话题：“被你们提醒，我突然想起来，说不定这个就是关键。”
他边说边掏出外套兜里的东西。
“我之前只是有种冲动想要把它做出来，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
出现在五条悟和夏斐然眼前的是一尊手掌大的佛像。粗看还不觉得诡异，仔细一瞧，这佛像的长相、面部纹路、衣着特点，微妙地跟某J笔下的两面宿傩有几分相似。
夏斐然愣了下，身旁一阵风掠过，五条悟迅速上前一脚踢飞佛像。
明明是木刻佛像，但受到五条悟蓄力的飞踢，竟然全然没有损坏，撞穿天花板后飞出去两秒，骤然，巨大的刺眼光芒撕裂天空。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场面出现了。夏斐然再好的教养，这时也骂了一句他大爷的。
两面宿傩降临了。
第19章 媒介
两面宿傩出现，周遭气流变得强劲，仓库脆弱的天花板纸糊似的全部掀起，狂风大作之中，夏斐然听见某J狂笑的声音，说着“我想起来了”之类的话。
她一面抱头找地方躲一面啐某J。那家伙比预计的还要难缠，居然在这关头觉醒。一抬头，五条悟已经不见踪影。
他的身影跃向半空。明知宿命不可违抗，但他依然选择战斗。夏斐然扶着墙遥望着战场。这是她第一次完完整整、全程仔细观察的战斗。
因此她发现了一些细节。
譬如两面宿傩实则根本不会主动战斗。是某J在旁边指挥，宿傩才会发动攻击。
又譬如，两面宿傩的第一发攻击和随后的攻击，力道和准确性都有所不同。看上去他的整体实力是随着战斗时间的延长而提升。
一块飞石砸到夏斐然头上。她没空管血流满面的伤处，胡乱擦掉眼眶的血继续观察。
她发现某J的身上也散发出微微的光。那种光芒有点像命轮镯子的光。随着战斗变得越来越明显。
这现象是什么意思啊？
时间来不及让夏斐然思考明白。五条悟没法反抗，很快结局再度来临，他被斩落的瞬间，巨大的斩击同样击落地面。
夏斐然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斩击沿着她的肩膀斜着切割身体。血向四周飞溅。骨骼破碎，内脏涌出。
……这样的死法真的痛死了。
循环重启。
又回到昨晚的车子上。夏斐然大口喘气的同时，转头拉住五条悟的衣袖问他：“你被腰斩那么多次，是怎样坚持下来的？”
五条悟看一眼她的苍白脸色，平静回答：“本来我想过躺平放弃的。但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来气。说不上坚持，就是不想放弃改变结局的可能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