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分钟, 闻依叫他:“秦南山?”
没有回应,扭头一看, 人睡着了, 呼吸均匀。
闻依唇角溢出淡淡笑:“晚安。”
第二天周日,不上班, 闻依睡到自然醒。
以前的自然醒是九点十点,现在的自然醒是七八点,肚子七个多月大,像是兜着个大西瓜,怎么也睡不安稳。
她出门时秦南山刚运动回来, 手里提着早餐,应当是她爱吃的小笼包,还热乎乎冒着气。
闻依饿, 直接伸手抓了一个,三秒后被汤汁烫得嗷嗷叫, 旁边男人眼尾含笑,忽然凑过来亲她脸。
他身上一身汗, 闻依嫌弃把人推开,“臭死了赶紧洗澡去。”
等他重新洗完出来闻依已经吃完半屉小笼包,摸着肚子和夏天玩,等他坐下来,继续昨晚没能讨论的话题,“秦南山,我觉得你变了。”
“哪里变了?”
“你不觉得吗?”
“不觉得。”
啧,嘴硬男人。
闻依挑逗他,学着昨晚某人娇娇语气:“好不好~老婆~”
秦南山闻言抬眸,又垂下,耳根微红,想来回忆起什么。
但仍严肃否认:“我没有用这样的语气。”
“你有!”
“没有。”
闻依真是后悔,就该给他录下来。
“撒个娇怎么了,又没规定男人不能撒娇,现在那么多姐弟恋,不就是吃弟弟娇娇软软一面,而且你看,会撒娇的男人有肉吃,昨晚不知道谁舒服得......”
“咳咳。”他突然咳嗽起来,不知真假,反正脸都涨红,等平复好,闻依拿了自己的豆浆递过去给他,笑容满面,“你看,你还害羞起来了,哎哟,大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他试图转移话题,“今天还加班吗?”
“不加了,我等会问问我妈有没有空,回家吃饭,回去前你陪我去买点小孩用的东西吧,要准备的太多,到时候再买我怕来不及。”
“好。”
但闻依可不会被轻易转移注意力,走过去,坐进他怀里并环上他脖子,“你再说一遍。”
餐桌位置窄,他退出来些,伸手揽上她腰不让人掉下去,“说什么?”
“撒娇八连,你会吗?”
秦南山眉心拧起,“不会。”
闻依手机在桌面另一头,顺手拿了他的解锁,找一会没找到视频软件,只好让他伸出大长手把她手机拿过来,然后顺利找到“撒娇八连”的视频,放出声音。
听完,身旁男人脸色臭得已经不能看,满脸只剩拒绝两个字,闻依关掉手机放好,含笑说:“来吧。”
“闻依......”
闻依自然知道有些难度,拉下脸说:“哼,昨晚让人帮忙就叫老婆,现在直呼大名,真是用完就丢啊。”
秦南山皱眉,“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噢现在没喝酒啊?那等会我们顺便把酒给买了,让你每天喝个几两,正好锻炼你酒量了。”
秦南山哑然失笑,却还是不肯。
闻依只能用最后一招,亲亲他唇角,放软声音说话,“就当我昨晚辛苦一小时的报酬,行吗?”
男人眼神闪了闪,似乎在动摇边缘。
闻依继续加强强度,凑到他耳边呼气,“宝宝也想听呢,听爸爸哄她。”
秦南山呼吸加重,移开眼。
闻依夹起娇气嗓音说话:“好不好嘛,老公。”
男人喉结微滚,低声说:“就说一遍。”
闻依笑眼绽放,立即拿过手机,秦南山会错意,以为给他找词,“我记住了。”
“不是,我录音。”
“......”
“好了,你说吧。”
秦南山硬着头皮,字句清晰地说出那八个短句。
虽然没有其他人那样的奶狗音或者气泡音,也没有奶狗的娇柔造作,甚至有丝别扭,但闻依录完后依然喜滋滋听了七八回,听到某人脸色铁青推开她躲进卧室。
闻依小心把录音文件放进有密码的备忘录里,锁起来。
秦南山的撒娇可不能被外人听见,谁也不行!
闻红毓回消息说今天没空,让他们改天过去,于是夫妻俩出门购物。
闻依心情好,一路上跟着音乐轻哼,秦南山趁着空隙扭头看,舒爽夏风把她头发吹得凌乱,她不断用手理着,一点不见烦闷,嘴里音乐轻快。
秦南山缓缓抿起唇,伸手按下他这边的车窗按钮,闻依不满,又按下,“不要,我想吹风。”
男人没再动作,随她去。
过了会,她侧身过来,欢快的表情转为愁苦,“秦南山,我看好多孕妇都剪了短头发啊,好烦,非要剪吗?”
“剪不剪都行。”
“我不想剪,我留了两三年呢,而且我留短发好丑的,我不想变成丑妈妈。”闻依确实苦恼:“可是留长发很麻烦,后面洗澡都成困难,坐月子更是,她们说要一个月不洗头,这也太夸张了吧,谁受得了啊。”
秦南山自然说:“不用剪,我帮你洗。”
真上道,闻依就想听这句话,正好等红灯,越过身子去亲他,“谢谢你,老公。”
亲完迅速退回去,继续扬着笑容看她的手机,嘴里音乐不断。
秦南山看一眼前方红灯计时器,还有72秒。
他未再思索,倾身,将人拉近,亲吻。
最后十秒,闻依推开人,气息不太稳,又羞又恼地嗔他一眼,“秦南山,你是什么接吻狂魔吗?!”
这一早上他亲了她多少回了!等个红绿灯都要亲!
男人低笑不语,舔舔唇角,眸中暗色淡去,坐回原位,挂挡启步离开。
闻依说得没错,他确实变了,变得他自己都有些陌生,隐忍克制不再,冲动随性取而代之。
但他渐渐开始喜欢这种改变。
......
六月,产期临近,孕检从一月一次改为两周一次。
闻依工作也趋于稳定,纽安战略部定位是行业分析与战略推广,利用分析报告协同各部门制定向内向外政策,如季度推广方案、人才培养战略等等。
工作稳定不代表压力消失,闻依不再像以前焦虑某一个季度的销量,她现在的焦虑广而泛,从某个项目的策划组织落地,到实施,而这个实施不能立即看到结果,可能一个月可能半年,等待过程不断验证,压力焦虑升级。
时代变化,经济下行,外部竞争强烈,更新迭代的新公司新产品层出不穷,再加上一些保健药品以及非必需药销量持续走低,李薇身上担子重,希望通过加大宣传增长销量,具体工作由闻依统筹落实。
忙碌半个多月,战略部第一个推广项目全线推出,这不是她一个人完成的事,是全部门、全公司各部门通力合作的结果。
那么多年,闻依早已和“焦虑”和平共处,这个东西适当的话能让人打鸡血,过度就会把人压倒,无论身或心。
但这一次她明显察觉焦虑向上浮动,每天上班第一件事是看数据,推广数据、市场数据,但数据反馈滞后,常常导致她情绪不佳,一连五六天皆是如此。
周五上午请假产检,秦南山陪着一起。
闻依上车后按例和市场部对接人对接工作,又和肖寇东商量搭建数据模型的事,疯狂打字的手快冒出火花。
抵达医院,秦南山在停车场停好车,副驾驶上人依然盯着手机看,一动不动。
秦南山无奈,伸手挡住屏幕,“先做检查?”
闻依这才看他,又看看窗外,叹了声气,“还有最后一点。”
秦南山等了十分钟,她说的“一点”结束。
从停车场到产科这一路闻依一直挽着人,借他的力休息,秦南山低眸问:“不是说就忙一个月吗?”
“是啊,一个月这不是还没过去,最关键的阶段呢。”
秦南山没再说话,当初同意她接这个工作就预料到今天,他无法为她做什么,只能保证她饮食睡眠充足。
秦南山:“一些事务性的工作你让手下人去做,实在不行我帮你。”
闻依知道他在担心自己,笑着仰头,“知道啦秦教授,我有分寸,你不用担心。”
“嗯。”
闻依深呼吸几口,调整自己。
她知道自己身体心理状态,这两天确实有点焦虑过度,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影响宝宝,得注意些。
产科来了无数次,可今天一来隐隐察觉不对劲,护士们脸色凝重,往常两条抽血通道今天也只开一条,闻依排队时好奇问前面一个孕妇怎么了。
女人叹一声,说:“听说今早生产的一个产妇羊水栓塞,现在紧急抢救呢,什么院长主任都过去了,咱们得等等。”说完再次叹息摇头,“不知要等多久了,这个事......”
闻依脸一白,抬头看向秦南山,秦南山神色同样绷紧。
怀孕前不知道羊水栓塞是什么意思,后来有意学习,但也仅限学习层面,知道羊水栓塞发病率低,但致死率高达90%。
闻依先前没有多想,直到上个星期妈妈群里转了一则新闻,说是某医院一个产妇羊水栓塞,全院各科出动,最后连续奋战27小时,输血超过六万多毫升,把人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当时是晚上睡前看的消息,她为之震惊,把手机拿给秦南山看,问他六万毫升什么概念。
秦南山凝眉不语,好一会才告诉她:“一个成年人的血量大概在4000-5000毫升,也就是说,”他停顿,低声说:“她换了十七次血,用掉十七个成年人全身的血量。”
闻依惊得捂住嘴巴,久久说不出话。
那天晚上秦南山安慰了她很久,跟她说概率,十万个产妇里只会出现两三个,说医疗技术,申城一附院产科医生经验丰富,之前也有救回羊水栓塞产妇的案例,又说医生们已经针对她的情况做好准备,不用担心太多。
闻依被安抚好,到底也只是一个新闻,第二天被忙碌工作充斥,渐渐忘记。
可今天在身边切实发生了。
闻依心中慌乱,继续问:“现在怎么样?”
女人担忧说:“不知道,听说是今天凌晨进的产房,现在快九点,说是血袋一袋袋送进去,无底洞一样。”
又害怕影响到她,赶紧笑了笑,轻松道:“没事,咱们用不着想太多,听说这个发现诊断早,一附院以前不是也有过,最后救回来了,幸好是在医院生的孩子,那么多主任医生在,库存也有血。”
排到她抽血,没注意到身后女人脸色瞬间苍白。
抽完,夫妻俩走到走廊尽头,闻依憋着的情绪爆发,快哭出来,“秦南山......”
秦南山心疼不已,将人拥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说不出来话,此刻再多的言语都比不过正在被抢救的案例事实。
他的害怕不比闻依少。
生产是个鬼门关,闻依还是稀有血型。
他心里后悔,也许不该留下这个孩子。
秦南山闭闭眼,撇去内心不安,维持冷静,温柔说:“别怕,没事。”
“你说我会不会......”女人却冷静不了,声音哽咽。
“不会的,别多想。”秦南山松开些,摸摸她脸,先安抚情绪并转移注意力,“深呼吸,我们等会还要检查其他项目,我们先做完,好吗?”
“嗯......”闻依听话深深呼吸,再吐气,然后重新靠上他肩头,其间秦南山手一直在轻柔抚着她后背,没有停歇。
好一会,闻依心情平复,轻声说:“我没事,就是有点害怕。”
“我知道。”秦南山这才认真说:“闻依,羊水栓塞确实很可怕,谁都无法保证,但是我们不能让恐惧占据我们后面两个多月时间。”
“相信医生相信医院,也相信你和宝宝,好不好?”
闻依点点头,理智慢慢恢复。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生产是件危险的事,但依然坚持做下这个决定。
她卖药,对于医疗系统比秦南山有更深的认知,他此前安慰的说辞她统统知道,赵灵也说过让她不用担心,申城几千万人,真要有什么不可能救不了她一个孕妇,起码不会是因为缺血。
只是在这样一个时刻情绪容易崩溃,恐惧焦虑占据所有,清醒过后认知恢复,心底依旧害怕,但已经处于可控水平。
秦南山握着她手:“张主任估计一时半会回不了,我们做完其他项目先回去。”
闻依望向他,忽然说:“我想等一等。”
等一个奇迹和希望。
即便是坏结果,她也得学会坦然接受。
目光相接,秦南山颔首:“好。”
做完检查,俩人在等候区坐着等,闻依为了不让自己陷入空想用手机办起公,一投入工作什么都能忘记。
秦南山坐在旁边,也用手机工作,俩人没有过多交流,产科忙碌不停,一切好似没有变化。
快十二点,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大喊:“救回来了!”
整个产科静了几秒,紧接着爆发一阵热烈掌声,驻足的医生护士们眼眶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