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陷阱——刘汽水【完结+番外】
时间:2023-11-26 23:01:56

  不得不承认,从看见她的第一眼开始,周意几乎心脏骤停,愣愣的,做不出任何反应。
  她被那一排碍事的自行车挂住衣服摔倒了,他赶紧上前,又佯装不熟地问:“你没事吧?”
  李言喻扭过头来,看他的眼神全然陌生,继而流露出一丝不沾染任何杂质的惊艳。
  周意被那样的眼神看得难过且心慌,不自然地错开了视线,等她看向别处,又转回来盯着她。应该是不记得他了,以为他是陌生人。
  李言喻动了动唇说:“没事。”
  周意其实不大愿意多说话,那时候他正处在变声期,声音粗嘎、嘶哑,很难听,不想给她留下这种印象。他帮她处理了伤口,跟着她一起回了教室。
  她的眼神陌生、态度陌生,听见他的名字也没有一丝熟稔的表情流露。他彻底确信,她把他忘得干干净净。或者也可以说,她从一开始就没记住过他的名字。
  周意一边难过、委屈,一边给学校写了清理后门自行车的建议。没难过多久他就发现,她真的变了很多。
  不爱笑了,不关心任何事,大多数时候都沉默着,封闭又冷漠。从前她总是呼朋引伴,现在总是形单影只,特别俭省。
  更重要的是,她明显不喜欢他。
  他那时候真够挫败的,那么多人都喜欢他,但他唯一喜欢的人,却讨厌他。她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走在路上连个招呼都不会打。
  他彻底放弃了跟她相认,因为这样她也就只是讨厌现在的他,不至于连以前的他也一起讨厌。
  可即便她讨厌他,他却还惦记着欠她的炸鸡,在无数心灰意冷的时候,靠着那一点点光亮,坚定不移地走向她。
  直到很久之后,她对他的态度松动了,缓和了,甚至偶尔会对他笑,他却也没办法说出以前就认识她,继而问她为什么失约这件事。
  觉得挺自作多情的,伤自尊。
  番外四
  大学毕业之后,周意没有去南市工作,其实本该去的,父母已经在南市打拼置业多年,方便又省事。
  但他去了上海,因为那里没有李言喻。
  彻底分开之后,他没有意料之中的痛苦,没有她的日子很平静,情绪稳定,一切都好。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共同的记忆、习惯,会带来越来越多的愕然与虚无。
  她喜欢吃香菜,他一点也吃不惯,但每次看见香菜还是会下意识替她多要一份;
  有几年国内流行甜口的韩式炸鸡,还有可乐味的,他兴冲冲去排队打包了一份,可买完之后直到凉透了也不知道要带给谁好;
  公司女同事有段时间流行互联网占卜,他甚至偷偷摸摸花了2000块钱去算姻缘,他受过良好的教育和严格的逻辑训练,当然知道这些东西反智反科学,但是该怎么办,科学也推导不出答案,只有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在安慰他。
  真的太想了。
  没什么办法。
  ……
  这些点点滴滴的失意在某天忽然汇聚到一起,让他猛然觉得仿佛身处在奇异的寂静之中,孤身一人,漂流在世界之外。
  一整个世界好像都和他没有关系,反应过来简直痛不欲生,就只能下定决心,他要离开这个叫“李言喻”的弱点。
  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以为自己痊愈了,可以没有顾虑地开始新的生活了,直到家里准备给他买房,他回了一趟南市。
  在南市签好购房合同当天,他订了一家风评很好的海鲜食馆的位,准备一家人简简单单吃个饭,食馆位置离售楼部还挺近。
  当时他注意了一下,那家店就坐落在写字楼林立的京基大厦附近。
  六点吃晚饭,他们准时到了,停车的时候他爸却站在车窗外,俯下身来,凝重且关切地敲他的车窗玻璃。
  周意回过神,缓缓降下车窗,停车场空洞的杂音才回到耳朵里,他抬起眼,迟疑问:“怎么了爸?”
  “你下车啊,喊你半天不动弹,焊在位子上了是怎么的?”
  他妈也在后面大声询问:“小周你怎么回事?”
  “没事。”
  “没事儿叫你半天也不吱个声儿?一动不动的,吓死人。”
  周意解开安全带,熄灭发动机,从车里出来,目光望向刚刚他一直在看的那一处——
  李言喻还婷婷袅袅地站在那里,低头打着电话。
  她离得不近,可周意却看得清楚,那样熟悉的一张脸,化着陌生而精致的妆容,红唇饱满,锋利的高跟鞋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碾磨着地面。
  她神色恬静,说了好半天才挂断电话,踩着高跟鞋和身后人一起离开。
  没有注意到他。
  时间过得缓慢,体内的热量早就流失干净了,周意甚至没办法在第一时间挪动脚步。
  从前无数次感受过这样失控的情绪,他滞在原地,不知道有没有表错情让父母担心。
  他以为自己早就好了,可殊不知这段感情就像风湿病,平时很难察觉,只有下雨天痛得要命才知道,根本是病入膏肓了。
  订那家餐厅之前,他看到了网上有许多好评,什么食材新鲜,烹饪方式讲究等等,但整个过程他却没有尝到什么好味。
  父母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的反常和寡言少语,十分贴心地没有追问,他始终顶着那张淡定如斯的假面,维持着面上的平和,其实所有注意力早就涣散,不在此地。
  当天晚上他又梦见她了,然后再次轻而易举地原谅了她。
  第二天他没有回上海。
  还是忍不住辗转打听到了她所在的公司,踩着下班的时间去了她公司楼下。一路上他都在想,她见到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是惊讶还是愧疚?
  抑或是旧情难忘,请求回到他身边?
  还是平静如陌生人,仿佛一切早就过去?
  如果她认错态度良好的话,他或可拨冗屈尊跟她吃顿饭。就这么漫无边际地想着,他把车远远停在路边,望着下班的人潮,一眼就在人群里看见了她。
  她过得很好,精致、体面,被人簇拥着,像个战士。
  她和身边的同事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面露笑意,步履从容,一行人走走停停,气氛融洽。
  周意没有刻意躲着,既希望她能立刻发现自己,又希望她不要发现,当然可以暂时不用那么快发现,但最后还是必须要发现。
  他在说什么?
  他在路边待了十五分钟,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路尽头,一次也没有回头,终于意识到这个行为有多蠢,缓缓驱车离开。
  他全程镇定地盯着路况,心里第143次决心放下。
  那天是他生日。
  他们分开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过过生日,她却能在这一天笑得这么开心,过得这么幸福,若无其事地走进了新生活,把他彻彻底底地甩在过去。
  他忍不住握紧了方向盘,随手打开电台,主持人字句铿锵地念,“‘你的不在萦绕着我,犹如系在脖子上的绳索,好似落水者周边的汪洋。’来自文坛巨匠博尔赫斯……”
  他立刻伸手关掉,几乎就要崩不住了。
  她的缺席贯穿了他,像一种灰败的颜料,涂抹在他生活里每个瞬间。
  就那么害怕她忘了自己?
  就那么迫不及待想见她?
  就那么担心她身边早就有了新人,过得多姿多彩?
  真的有那么非她不可吗?
  也不是吧。
  也还好吧。
  脑子里不停地回放他们分别的场景,她一次次地说要分开,甚至不耐烦地编出个“喜欢别人了”的可笑理由来挡他。
  他一遍又一遍地想她的坏,想她的残忍,想她的冷漠,这样他觉得自己就可以只记着她的坏,再也不想了。他简直什么方法都用尽了。
  其实还是没释怀,忘不掉。
  怎么可能释怀,怎么忘得掉。
  恍惚间感到有什么濡湿、温热的东西滴在手背上,他望向车外,也没见下雨。
  夜幕渐渐落下来,刚刚混乱之下忘了开导航,他对南市的交通其实并不熟,现在是一通乱走,也不知道这条路要开到哪里去。
  但也没事,他没有目的地,也不急着去见谁,没人在等他,走错了就走错了。
  不赶时间。
  第二天一早他就回了上海,此后依旧照常工作生活,有时候也参加集团组建的联谊活动,他尝试着不再想她,把自己融入到集体里,打球、加班、户外活动,逼自己喜欢除她以外的任何女人。
  事实上一切都很乏味,也都很徒劳。
  他也不是失去了心动的能力,只是这种能力在其他人身上没法奏效。
  他之前一直以为放不下是因为不甘心,实际上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浑身的血液凝固又回流,他终于明白,不是的。
  还是好心动,还是好渴望,还是没有尊严想回头去找她,一想到不会在一起,心脏里还是裹着绵延不绝的痛楚。
  前前后后的几年里,他时常和自己作对,常常劝自己放下。然而无数次下定决心了,可一切又会在某个不知名的节点重新回到起点。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在不停的反复里愈加心碎。
  周意是真的恨。
  恨她,所以故意注册“猫猫”的ID,故意发微博让她看见,因为他觉得最好的报复,就是让她后悔;
  恨她,所以悄悄用微信小号看她朋友圈,要亲眼看见她离开自己过得不好,摔个大跟头;
  恨她,所以总是有意无意地给赵晓透露点自己的近况,他知道她肯定会告诉她;
  恨她,所以他把自己在集团的员工资料卡里的收货地址,改成了她的公司地址,这样,他每年过生日的时候,她就会收到集团寄过去的一束花、一个蛋糕,和一张写给他的生日贺卡。
  他不信她还能在那天笑得出来。
  ……
  从分开那天开始,他就在拼命证明自己,要让她悔不当初。
  等着她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地忏悔,承认错误,然而那么漫长孤寂的时间里,月圆月缺,她始终没有一点反应,没有来请求他的原谅,一次也没有。
  她抛弃了他两次。
  她遗忘了他两次。
  她把他打进冷宫,一去多年,他等啊等啊等得都绝望了,转头只想跟辛者库签个养老保险。
  后来也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他发现上海满大街都是酒吧,每个周末夜晚的路上都横七竖八地躺着失意醉鬼。
  他也开始喝酒,加入了醉鬼们的大合唱,每到周末就酩酊大醉。喝酒挺好,能把自己从无望的生活里短暂解脱出来。
  那样的情况持续了一年多,他没有变得更好,还把胃喝坏了。后来开始戒酒,日子过得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他也不知道人生要走向哪里。
  如果不是李言喻,他觉得一个人也不错,似乎没有不妥。
  认识新的人、开始新的关系想一想就令人疲惫,他已经感觉到,或许是年纪大了,人关于爱的雄心壮志渐渐磨灭,已经不想、也没办法再那么耗尽心力地爱上另一个人了。
  虽然没有参与她的生活,可她的消息还是不间断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他知道她始终没有公开过恋爱关系,每年都会空出半个月去旅游,春节也待在南市工作不回老家。
  她还是很优秀,从前学习认真,现在工作认真,每年都是优秀员工,晋升得很快,混得很不错,人缘也不错。
  除了不爱他这件事,她什么都做得好。
  她发朋友圈的频率虽然不高,但还挺有内容,她很少自我剖白和抒情,每次都是平铺直叙地描述某件小事,发一发照片,却有种安静又妥帖的力量。
  不管如何她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让人挺放心,好像生活不论如何风雨飘摇,她始终有能力平稳航行。没有他,她也可以幸福。
  大学毕业她就在那家公司一直待到现在,好像不论有没有他在身边,她也永远不会走,永远在那里存在着。
  这样一想,他又像是得到了一点安慰,还可以在同一个时空忍受着。
  番外五
  周意还是跳槽来了南市工作,一方面是父母一直念叨,一方面是房子买在这里,另一方面是有不错的公司挖他。年薪丰厚,没理由拒绝。
  一定是这样。
  当然是这样。
  不久之后,他的表弟罗青打算订婚了,订婚对象正是李言喻的大学室友赵晓,他休假回去参加了罗青的订婚派对,故意发了朋友圈。
  希望她能看见。
  大概是高兴,他又喝多了,喝多了就总是很想她,而且能看见她。
  回南市之前,周意问了赵晓很多李言喻的事情,赵晓是个人精,半吐半露,十句话三句都是暧昧的钩子,像是说了很多,但又什么都没说。
  那天他给赵晓转了个大红包,拜托她一定让李言喻来参加婚礼,但最好不要提到自己,他怕她知道他也来,就不来了。
  赵晓收了钱办事妥帖,很快就弄来了李言喻的航班信息和预定的酒店,他自然而然要跟她坐一块儿、住一起。
  周意就惴惴地等着那一天,既期待,又担心,担心她临时变卦,像多年前缺席那顿炸鸡一样缺席这次婚礼,令他愿望成空。
  这一次,还好她终于信守承诺出现了。不枉费他精心打扮,洁净宜人地表演和旧情人重逢的老戏码。
  在飞机上见到她的第一眼,周意心里就轰地一声起了惊雷。没有预想中的冷酷桀骜,让她刮目相看继而死心塌地。
  他甚至有点想逃跑。
  即使早就知道会坐在她旁边,早就在心里千万次预演过见到她会是什么场景,他还是忍不住心如擂鼓,萌生了退意。
  明明也没有想她想得要命,可连这一刻的悲喜却都不由自己。明明恨她恨得要死,可那一刻还是有泪意在心里翻涌。
  他明明终于光鲜亮丽,看起来毫不费力,但走到她面前,好像还是手足无措,青涩得像捧着她送来一枝花的十四岁少年,心酸、忐忑、焦渴。
  他装作从容镇定地向她走过去,她的神情隐在口罩之下,眼神不闪不避,漠然地盯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旅客。
  看他表演从容,表演英俊,表演小丑。
  就像很多年前那样,这次她依然没认出他。他不知道自己还要重复多少次同样的命运。
  当天的天气预报显示阵雨,两小时之前天空还乌云密布,他觉得自己也像那一团团铅云,沉重得马上就要落雨。
  周意又开始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也恨她,恨她的泰然自若。
  凭什么还是他一个人,像个傻逼一样没有尊严地等她?
  凭什么?
  于是他也用同样的态度回敬,装作不认识,转身跟空姐说她坐了自己的位置。两个小时的航程,他非常高冷,一句话也没跟她说,还引来她频频窥视的目光,说不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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