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着她的时候,并不是面对裴家小姐应有的尊重,反倒像是看陆臻带来的哪个小情人似的。
而陆臻口中的好事自然也变了味儿。
她之前听说过,这位陆家公子玩过的女人千千万,怕不是之前也有带过来这种场合玩,也难怪那群人会误会。
思及此,裴南枝的脸色沉了下来,幽深的眼眸像是蕴藏着巨大的海浪,随时会翻涌而来将人淹没。
等到了角落里,陆臻带她落了座,裴南枝随即将他搭在她肩上的手掌抓开,傲然挺立着,好似孤傲又艳丽非常的海棠花。
陆臻手肘搭着膝盖,身体微微向她倾过来,“开个玩笑,不至于这个都生气吧?”
裴南枝侧眸对上他那玩世不恭的脸,突然有些后悔,竟然真的跟这人出来了。
原本是为了躲避长辈们的攻势,早知道是来这种场合,应该刚刚就直接走人。
她脸色并不好,陆臻看在眼里,知道这位裴小姐性情高傲,也没有再多说,只顾着自己喝酒去了。
陆臻这人也有着豪门公子哥的傲气,从小到大都是被捧着,这会儿裴南枝的态度疏离,他也跟着没给她好脸色。
他干脆将裴南枝丢在一旁,兀自跟兄弟们聊天说话去,到了后来组局的大佬过来,陆臻也没有跟方才一样介绍她,连周边的人都看懂了,陆臻这是故意要晾着她的意思。
所有人都在狂欢,裴南枝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显得极为特立独行,还有着莫名的孤立感,就像是学生时代被孤立的学生,只能安静坐在一旁。
二十分钟后,裴南枝觉得自己够给陆臻面子,时间差不多了,打算起身离开,却被陆臻拽住手腕。
“去哪儿?”
所有人的视线转移过来,全部落在她身上。
裴南枝停顿片刻,“洗手间。”
陆臻没让她将包带走,叫来穿着旗袍的女服务员给裴南枝带路。
她骑虎难下,只能去一趟洗手间。
旗袍女服务员在前面引路,将她带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她推门而入,原本想安静下来,舒缓心中的郁结,没想抬起头,看到了林嘉绮。
金碧辉煌的洗手间里,林嘉绮一袭白色长裙,身姿高挑地站在洗手池面前,指间的口红还未收起。
看到她,神色怔住,眼尾很快沾染了浓重的怨念。
上次招商会回来,林徽琛突然大发脾气,说她惹了祸。
林嘉绮柔声哄着他,许久才从他口中得知,裴南枝竟然是裴家大小姐,而且顾北忱为她撑腰,将林徽琛叫过去狠狠训斥一顿。
林徽琛一句话都不敢反驳,回来将全部的气撒在她身上。
原本对她有求必应的靠山,轰然倒塌,反过来还需要林嘉绮天天哄着。
林嘉绮骨子里是清高的,原本也不想受他的气,可眼下没有更好的靠山,只能耐心巴结着。
今晚,她原是借着认识的豪门公子,混进这大佬的局,想着能另觅良木而栖,却不想冤家路窄,竟遇上裴南枝。
林嘉绮视线灼热,裴南枝只当没瞧见。
她着一身茶靡花不规则长裙,右边开叉裙摆随着她挪步轻轻晃动,隐约可见如雪肌肤。
缓慢立于洗手台前,垂眸,双手探过去,白皙手背沾染了晶莹的水珠。
片刻,她低腰抽了前面的软纸擦拭。
动作不急不缓,身姿极为养眼。
林嘉绮看了许久,咬着牙开口,“裴家大小姐就是好手段,前头攀上顾家家主为你出头,转身又跟陆家公子暧昧不清。不知道顾家那位知道了今晚的事儿,会是个什么态度?”
生为主播,林嘉绮的声线算是好听。
裴南枝曾经倒是欣赏过这嗓音,只是现在听着极为不舒服。
她知道必然是林徽琛回去同她说了什么,却也懒得去回应,随她误会好了,裴南枝并不在意。
更何况,她同陆臻不可能有什么关系,这个顾北忱自然是知道的。
顾北忱。
心底念到这个名字,裴南枝胸腔里那颗心脏像是被重重揉捏了下,恍然片刻,反应过来,她竟然下意识将自己与顾北忱联系在一起。
裴南枝深呼吸,缓了缓神,转身将纸巾丢进白色的垃圾桶,细高跟踩着发光的瓷砖想离开。
林嘉绮在身后大声道:“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就是你这种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明明你也想被人看到,也想成为当红主持人,却总装出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清高模样。”
裴南枝转身看她。
林嘉绮冷笑着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
“你在装什么清高,你难道没有利用你身边的人吗?每次都利用罗青原来对付我,用可怜的样子蛊惑组长让她偏爱你,给你多分配工作,让你出尽风头。现在还四处攀附豪门,明明你也是靠男人来撑腰,你凭什么来看不起我?”
裴南枝冷冷望着她:“林嘉绮,你真的挺可怜的,只会以己度人。自己不想走正道,只想赶捷径,就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本来我觉得每个人的方式不同,不赞同也可以漠视,但你偏偏喜欢到我面前来耍威风,你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你骂谁呢?!”
“说的就是你。”裴南枝往前逼近一步,“林嘉绮,真有本事你就比我快一步达到那个位置,整天在我面前找存在感,到底算什么本事?”
言尽于此,裴南枝潇洒转身。
林嘉绮眼神喷着火花,“裴南枝,你真的了解陆臻吗?你知道陆臻玩女人跟换衣服一样吗?还有那个顾总,他从来都是洁身自好,你当真以为他能接受你这般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可笑!”
裴南枝将门关上,隔绝了林嘉绮的声音。
她不在意林嘉绮的看法,更不在意林嘉绮会做什么,她从来都没有在怕。
出来后,她特意绕了路,从陆臻他们坐着的方位背后靠近,原本是打算趁人不注意拿了包走人。
没想听到角落的人刚好在议论她和陆臻。
“陆少,听说裴陆两家要联姻,我原本还不相信,现在看来是真的啊。”
陆臻:“何以见得?”
圈内人林阐笑道:“你陆少带来的女人不少,哪个敢这样给你甩脸色。遇到这样的,你还不给扔出去?”
旁边有人附和:“说得是啊。”
“陆少,你真收了心,打算跟裴家这个养女结婚好好过日子了?”
“我看着像。陆少什么时候这么纵着一个女人了?”
“不见得吧。你们没看到陆少刚刚把人晾在那儿理都不理她。”
“陆少在调教女人这方面就有法子。”
他们话语间议论的当事人正坐在中央,右手随意搭着沙发,左手端着杯葡萄酒,轻轻摇晃着。
“女人不都是这样,喜欢通过作来证明自己的重要性。适当的作能调情,但不能太过分。我还从来没遇见敢爬到我头上来的,就算是裴家人也不行。”
“裴南枝虽然名义上是裴家小姐,但圈内谁不知道她其实就是个养女,比裴欣那个私生女还不如,连裴家血脉都不是。”
“她能攀上陆少,已经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福气,还敢在这里装。”
陆臻:“我倒是想看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
“说实话,裴南枝长得挺好看的,前两天不是还上了热搜,说她看着像是艳丽的海棠花,简直是人间小仙女。”
“确实艳丽。”
“不过这种玩起来才带劲儿。”
“陆少,你说是吧?”
陆臻抿着嘴笑,“或许吧。”
话音刚落,一杯酒从陆臻的头顶浇灌下来,浓郁的葡萄酒顺着脸颊流淌进他的白色衬衫衣领里,他本能地紧闭着眼睛,极其狼狈。
他面前站着的裴南枝将玻璃酒杯搁在桌面,精致的脸庞沾染了阴郁,眼眸里满是愤怒。
角落里的人都屏住呼吸。
陆臻甩了甩头,才慢慢睁开眼睛,“裴南枝你他妈发什么疯?”
裴南枝挺直纤细如柳枝的腰,“我以为陆先生喝醉了,应该醒醒酒。”
陆臻明白她是听到他们的对话。
这群狐朋狗友都玩闹惯了,说话从来没有分寸,有些话确实说得过分。
若是别的女人为了巴结他自然不敢计较,但眼前这女人过往太过干净,性情纯真又执拗,或许从来都没有人对她说过这般露骨的话,会生气是自然。
陆臻可以理解裴南枝的愤怒,若是私底下,他也不介意说两句好听的哄哄这个女人。
但是她当众泼他酒,这是半点面子不给他留啊,他陆臻是断然不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要是不给这个女人点颜色看看,以后真结婚了,她还得爬到他头顶。
陆臻眼神阴沉得可怕,“裴南枝,你最好想清楚你在干什么?!”
裴南枝神色未变,“这句话,陆少应该用来告诫自己。都是成年人了,为人做事说话应当要有分寸。我今日同你出来,并不是来当你的小情人,供人消遣的。有些人要想耍嘴皮子过过嘴瘾,也应该看对人。我怎么也是裴家人,议论我最好都想清楚再说。”
这话是连其他人都骂了。
陆臻不以为然:“裴家人,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你不清楚吗?你区一个养女,能攀上我们陆家都要偷笑了,你在这里给我摆什么谱?”
“以我裴家在临城的地位,裴家愿意与陆家交合,那是给陆家面子,是不是算攀上的陆家,陆先生自己心底应该很清楚。即便我只是裴家养女,那也算是裴家一分子,与陆先生以往玩的女人断然是不同的,容不得陆先生在这边聚众公然侮辱我裴家。”
裴南枝长相精致,桃花眼尾上挑,竟生出一股英气。
“且不说我并没有答应这门婚事,就算我今日确为陆先生未婚妻,那你这般允许别人对你的未婚妻口出狂言,不仅打了裴家的脸丢了陆家的分寸,更是丢了你作为男人的脸面。”
陆臻何曾被人这样当众训斥过,神色阴鸷得可怕。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裴南枝说得有几分道理。
这些人私底下打嘴炮就算了,现在被当事人听到自然是不好的。
再怎么说,裴南枝在这场联姻里代表着的也是裴家,今晚这件事当真传到裴晋元耳朵里,甚至于传到裴阅那里,怎么说也是陆家的不是。
心底门儿清是一回事,陆臻嘴上却无法轻易服软。
他梗着脖子,“不过几句玩笑话,裴南枝,你至于吗?”
裴南枝觉得这人现在就像是做错事却死不悔改的幼稚鬼,她从来都懒得理会这种人,转身想走,被陆臻拽住如玉手腕,用力往后一拽。
艳丽海棠终究敌不过他这般折腾,身姿摇晃片刻,直接往后面的沙发栽了下去,纤细手指无意识拽住真丝桌布,连带着桌角的酒瓶子都被撞倒,浇了她一身酒水。
裴南枝用手肘撑着沙发,整个人半倒着,葡萄酒洒落在晚礼服上,像是盛开的曼陀罗,带着毒似的,万人嫌弃憎恶。
这一跤摔得特别惨,她缓和了片刻,才慢慢地撑着身子坐起来,抬起眸,看到四周乌泱泱围着人。
那些人的目光太过毒辣,无声地嘲弄像是一条条鞭子抽打在她身上,让她极为狼狈。
偏偏陆臻还在胡搅蛮缠,他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啊?占着裴南枝这个名字,真就把自己当裴家大小姐了?”
他身后的那帮兄弟,个个没有了方才假装的客气,都露出阴狠的嘲讽眼神,完全在等着看裴南枝笑话。
陆臻嗤笑,继续道:“说得头头是道,也改变不了你只是裴家养女的事实。能当我陆臻的未婚妻,是你的荣幸,你应该知足。就你还在这里端着,等我给你宠上天?”
周围的冷笑此起彼伏。
裴南枝像是跌落谷底的蝴蝶,被狠狠折断薄薄的翅膀,丢进无边黑暗中。
这样的黑暗她并不陌生,作为孤儿,作为养女,她无数次与黑暗相伴,她不会害怕,她咬着牙站起身,她不想对这些人低头。
她也绝对不会让那些人看到她的一丝脆弱,她薄唇紧紧抿着,用了力气支撑身子,努力地站起来。
她以为,接下来还是她一个人面对所有的不堪和为难,却不想有双手抓住了她。
略带焚香味的手腕揽住她的腰,宽大的手掌抓住她的手臂,像是轻而易举的,又像是故意使劲儿,犹如捧起珍贵宝物般稳稳将她撑起来。
而后,焚香味主人站在她身后,让她靠在他坚硬的胸膛之上,好似如此能为她撑起一片天。
她侧身回过头,看到的是棱角分明的冷漠脸庞。
顾北忱。
顾北忱,临城名流之首,人称冷面佛。
这个人代表着的不只是地位,更是无人敢触及的冰霜法杖,能够轻而易举让人跌落谷底,再无爬起来的可能。
因而,所有人都畏惧他。
此时此刻,顾北忱就站在裴南枝的身后。
那双眼眸里的犀利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将整片黑暗割裂开,并且将它们都粉碎,露出了最中央的裴南枝。
裴南枝感受到那双手掌的炙热,心定了下来。
因为顾北忱的出现,整个局面倒转。
他犹如参天大树站在裴南枝身后,维护的意味太明显,震撼了在场所有人。
不只是他,他身后跟着的两位,一个是闻家继承人闻晟澜,另外一位便是今晚组局的大佬纪时礼。
这些人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无人敢得罪的,这会儿齐齐站在裴南枝身后,瞬时将所有人都吓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