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南枝隐约听到楼下的谈话,心底的紧张像是水珠落入荷叶不停翻滚。
鼓足了勇气,裴南枝坚定迈步往顾北忱的书房走去。
顾北忱继承公司后,二楼走廊尽头的书房成了他在家的独立办公室,一般很少有人会走到这边,所以他平日里没有关门的习惯。
裴南枝在书房门口站定,抬眸看到坐在书桌面前的顾北忱。
与这座古韵风格浓重的别墅有异曲同工之妙,这间书房的布置也略带江南古风。
右手边一整排的书柜罗列着满当当的书籍,中央摆放着顾北忱的红檀木书桌,左手靠窗的位置则摆放着一整套的茶几矮椅,还有略带年代感的蒲团。
裴南枝知道,那是南山寺住持大师送给顾北忱的。
因为顾扉寻从小身体不好,顾北忱拜在南山寺的住持大师名下,常年抄写佛经为顾扉寻祈福。
他与大师关系甚好,隔三差五要上南山寺小住,为家人祈福。
这件事曾被新闻报道过,当时新闻附带了一张顾北忱抄写佛经的图片,那之后顾北忱在网上才有了“冷面佛”这个称号。
裴南枝有幸看过顾北忱团坐抄写佛经的模样。
那天他穿着剪裁精致的黑色西装,搭配雪白的衬衫,明明是一副精英模样,坐在书桌前,手提毛笔,一笔一画抄写着佛经。
修长的手指稍微用力,墨汁在纸上晕染开,成为祈福的墨宝。
她记得他当时身上有一股雪山的味道,清冷至极,像是带着毒的钩子,让人不停地往前,深陷。
和现在他坐在书桌前的姿态,别无二致。
裴南枝站在门口,垂下如鸦羽睫毛,心底砰砰砰犹如打鼓。
此时,顾北忱慵懒撩起眼睑,望着她。
裴南枝轻咬着樱桃唇,缓慢走到他面前站定。
“北忱哥,我想来跟你谈一谈结婚的事情。”
顾北忱神色淡然,回答却不再含糊,“好。”
说完这话,他垂眸望着电脑屏幕,说了句,“会议继续,由林秘书主持,今晚我要看到汇总报表。”
说罢,他将黑色笔记本盖上,摘下的黑色耳机随意搁在笔记本上面。
裴南枝怔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他竟然在开会?
那她刚刚说的那些话,电脑彼端的那些人都听到了??
听到了。
怎么办?
她真的不知道他在开会。
跟她一样震惊的还有今晚参加会议的所有人。
顾北忱一退出视频会议室,微信群里炸开了锅。
总经理:[什么情况?顾总要结婚?]
项目总监:[天啊,顾总要结婚?]
项目部部长:[对方也是位天仙吧,不然怎么配得上我们顾总。]
综合部部长:[@林秘书什么情况啊?]
林秘书:[接顾总通知,今晚的事暂不得外传。结婚之事,自会发通告,届时大家自然会知晓。]
总经理:[那就是真的啊!!!]
林秘书知道现在事情还未落定,他什么都不能说,继续开会。
书房里。
顾北忱站起身,高挑身姿压下一道黑影,将裴南枝的思绪唤回。
她抬眸望着他,“抱歉,我不知道你在开会。”
说话间,顾北忱已经走到她面前,强势的荷尔蒙气息将她团团围住,像是锋利的刀软软磨着她的心尖。
她深呼吸了下,才顺畅了呼吸。
面前的男人垂眸望着她,“你好像从小看到我就紧张?”
“没有。”
毕竟是主持人,这点抗压性还有,此时此刻,她还能装出一副平淡的模样,只是闪烁的眼眸轻易出卖了她。
“没有,手揣那么紧。”
裴南枝这才反应过来,她的手指掐着裙子的边缘,已经卷成了花朵的形状。
立马松开。
“敢来跟我提出要结婚,我还以为你近些年长本事了,现在看来真是一点都没长进。”
“……”
顾北忱迈步从她身旁走过,到茶几前坐下,随手拎起旁边的茶壶浇在那茶宠蟾蜍,蟾蜍随即变了色,像极了现在的裴南枝随意顾北忱拿捏。
“想谈结婚的事情可以,但在这之前,你最好想清楚。你这样的姿态是不是当得了未来的顾太太。”
裴南枝转过身看他,眼中满是不解。
顾北忱用眼神示意,让她过去坐下。
裴南枝不敢怠慢,走到他对面,跪坐在蒲团,接过他手中的茶壶,“我来吧。”
她虽然在裴家没地位,所有人都不重视,但因为有裴阅护着,很多明面上的事情裴晋元还是做到了,该给的教育一点没落下。
琴棋书画插花茶道诗词歌赋等,她样样精通。
纤细手指拎着紫砂壶,动作如行云流水,既典雅素净又透着如茶香般浓重的韵味。
不过几分钟,一杯浓郁的岩茶摆放在顾北忱面前。
顾北忱细长手指端起茶杯,浅尝几缕,浓香沁入,身心舒畅。
他开门见山,“结婚,我同意。但有些话要说在前头,可容你考虑。”
裴南枝抬眸,认真听着。
“结婚,只真不假,只结不离。”
“嗯?”
顾北枕边品茶边说道:“想必寻寻跟你说过,我的年纪到了,家中长辈催得紧,结婚是必然。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物色,原本也是要将此事交由家里人处理。既然你提出结婚,倒是刚好。所以,结婚,我同意。该给你的,一份不会少。但你应该清楚,结婚只此一次,我不会再耗费时间去重新物色人选,再过一遍流程。我没这个时间,更懒得耗费那些心思。”
这点裴南枝是可以理解。
顾北忱可是顾氏集团总裁,眨眼间都是上千万的得失,每天必定忙得团团转,他性情冷淡,谈恋爱结婚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都是极其乏味的事情,他自然是不愿意耗费时间在这上面。
让他跟裴南枝结婚,去进行那些琐碎的流程,他估计都觉得在浪费他宝贵的时间,更何况还要离婚再去重新来过。
刚巧,裴南枝觉得能找到一个跟自己相濡以沫的人过一生也不是什么坏事,她刚好可以将所有的时间用来追逐事业。
更何况这人还是顾北忱。
裴南枝点头道,“明白。”
“只结婚,不离婚,可以接受?”
“自然。”
顾北忱冷漠的神色好似有了一丝缓和,“第二点,结婚是真的,夫妻也是真的。”
裴南枝捻了下手指,一时间没明白这话的深意。
“既然是不离婚的结婚,往后你就是顾太太,有些事情该做的还是要做。”
顾北忱答应跟她结婚,是因为家中长辈催促。
他在顾家身份非凡,一举一动备受瞩目,婚后自然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去迎合长辈们。
应付顾家长辈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这点裴南枝可以理解。
顾北忱跟她结婚,是为了帮她解决裴陆两家,是她占了便宜,这些琐碎之事她来配合,或者由她来处理也是应该。
裴南枝了然点头,“北忱哥,你放心。结婚后我会做好妻子分内的事情,家中长辈由我应付,你不用担心。若是有需要,我也会全力配合你,让众人看到我们是恩爱夫妻,绝不让你失了面子。”
顾北忱轻笑一声,“你还是没明白。”
裴南枝思虑片刻,疑惑问:“你意思是指?”
顾北忱望着她,却不说话。
裴南枝只能自己猜测,“北忱哥意思是不止这些?北忱哥放心,这次是你帮了我,结婚后,我必定做好顾太太,该做的事情一样不落,一定不让人看出破绽。”
“假的真不了,你只想做表面功夫,不愿花费功夫做真夫妻,能一辈子没有破绽?”
裴南枝如鸦羽睫毛眨了眨,突然反应过来,“北忱哥说‘结婚是真的,夫妻也是真的’,是要和我做真正的夫妻?真正夫妻……”
顾北忱神色终于舒缓了些。
裴南枝继续大胆猜测,“是指结婚后我们要跟其他夫妇那般,培养感情,做真夫妻?”
顾北忱要与她培养感情做真夫妻,这点倒是裴南枝没想到的。
她还以为顾北忱这种大冰山,自然是不愿意耗费心思在她身上,她只要该出现的时候出现,该配合的时候配合即可。
要做真夫妻也不是不可以,跟其他人一样相处,谈恋爱,做情侣之间该做的事情。
等下。
该做的事情……不会还包括男女之事吧?
“不错。”顾北忱眉梢往上挑,“夫妻之仪,皆是。”
裴南枝怔住,抬眸瞥了顾北忱一眼,脸颊随即热起来。
好似看透了裴南枝的神色,顾北忱突然轻笑一声,“需要我提醒你,坐在你面前的是一个身心健康的男人?”
这句话莫名的让裴南枝想到秦馥郁说的那个□□,她抿紧嘴唇,睫毛不停颤动着。
顾北忱抬眸望着她,似笑非笑,“看来听懂了。”
裴南枝羞得脸颊通红,没忍住小声回了句:“谁身心不健康了。”
声音低得很,顾北忱还是听到了。
“很好。能接受就行。”
顾北忱将那杯茶一口饮尽,“结婚的事情还需要时间安排,刚好能将你的问题先解决。”
裴南枝满脑子都是刚刚他提到的事情,一时间竟有些转不动,只本能地为他斟茶,话都说不出来。
“裴晋元看中的是陆氏手里的几块地皮,这个联姻不过是座桥梁,他势在必得。裴陆两家要联姻的事情,尽人皆知。要解决这件事,需要顾氏这边出马,不用你出手。”
若是裴南枝去说要与顾北忱结婚,众人必定会疑惑,她怎么能这时候请得动顾氏。
有联姻的前提,突然又攀上了顾氏总裁,任谁都会觉得裴南枝手段高明。
这点对她十分不利。
顾北忱不会让她陷落那样的境地。
“有些事情,我会安排,舆论的事情你也不必担心,安心做你喜欢的便是。只是有个问题需要向你说明,我顾北忱会站出来,需要一个理由。”
裴南枝抬起浓密眼睫。
“顾氏不可能需要裴家助力,在众人关注的时刻,会突然站出来,只能是因为什么?”
裴南枝轻启嘴唇,“因为……爱?”
只一个字,让顾北忱冷面的冰霜逐渐散化开。
“嗯。”
“可是,应该谁都不信我跟你会相爱吧?”
“不是相爱。”顾北忱冷白手指捏着茶杯,“是暗恋。”
“暗恋?”
“顾北忱暗恋裴南枝,看不得她嫁给别人,所以出面抢婚。”
暗恋?
抢婚?
裴南枝眨了眨如鸦羽眼睫,恍惚抬眸,与顾北忱视线交缠,终究还是没懂的。
怎的就变成了暗恋?
顾北忱暗恋裴南枝?
这句话也太吓人了。
“裴陆两家联姻的消息,在上流社会人尽皆知。如果你我是相爱的,我顾北忱怎么可能让你去跟陆家那小子接触?”
说的有道理。
“临近订婚,我突然出面,需要一个理由。”
若这个理由处理不好,什么传闻都会出来。
到时候指不定说她不愿意跟陆家结婚,爬上顾北忱的床,迷惑他为自己出面,都有可能。
顾北忱不愿意让她背负任何一点不好的骂名。
“只有我暗恋你,这个理由能成立。喜欢已久,眼见你要嫁给别人,情急之下只能抢婚。你之前不知情,心中很诧异,但因为不想与陆家联姻,只能接受我。”
名流之首的暗恋?
还只能勉强接受?
这些说出去谁信啊。
但此番说法又毫无破绽,让人不得不信。
裴南枝垂下眼睫,“懂了。”
“你这脑袋真能懂?”
“我可是高校毕业,智商没问题。”
“噢,那你说说,懂了后你要怎么做?”
裴南枝瞥他一眼,眼波暗藏风韵,“虽然觉得你喜欢我是很玄乎的事情,但堂堂顾氏家主顾北忱,魅力无边,我很快被你征服,深陷其中。”
顾北忱盯着她。
“虽然知道这些不是真的,但北忱哥你放心,我能扮演好被你征服后对你炙热崇拜爱意缠绵的恋人。”
顾北忱捏着茶杯喝了口茶,神色却没有了方才的舒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