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忱守在她身旁,一宿没睡,裴南枝摸到他指尖是冰凉的,便知道事情是如此。
她微微动了动,黑长直发随着她的动作犹如瀑布般涌动了下,将她缠绕得犹如精灵般。
她很快躲进顾北忱怀里,单薄手掌抓着他指尖,慢慢与他十指紧扣着。
他的指尖虽是冷的,怀抱却是炙热的。
裴南枝脸颊贴着他胸膛,感受着她的温热,片刻后,方才开口询问:“你怎么不睡?”
许是睡得太久了,她的声音是暗哑的,让人有些心疼。
顾北忱温热指腹贴着她的脸颊,轻轻地来回揉着,过了许久才开口,“因为怕。”
他不过是离开去公司开了个会,再去找她,便看到她被人从走廊上拽出去。
只要慢一秒钟,她可能就会被林嘉绮拉着坠下楼。
想到这儿,顾北忱胸膛里那颗心脏像是要爆炸般,整个人差点癫狂。
他线条分明的指骨抓住她白皙肩膀,将人搂入怀中,宽大的手掌沿着她单薄脊背轻轻将人往怀里摁,真是恨不得将人塞进那颗心脏里,再也不要让她离开。
顾北忱生而性情冷然,寡言淡恩,顾扉寻总是骂他不通人之性情,妥妥冷面佛,睥睨整个世界,没有半分温度。
他没有否认过,因为他确实不屑。
他生来位于高位,匍匐而行时就有人得陪着他爬行,不得在他面前站起身,往后更是理所应当,成为顾氏家主,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资本和权利。
他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与人远距离,即便是家里人也几乎从未让他有情绪丰沛几近爆发的时刻。
这种情绪彻底爆发,八年前发生过一次。
当时他还算稚嫩,喝了酒就像是得了失心疯,没忍住抱住她亲吻了她,只那么一次放纵,她转身便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那会儿,他心高气傲,觉得自己不应该如此暗恋一个人,更不应该让自己处于如此低微的境界,所以选择出国一走了之。
可是那几年在国外,他天天徘徊在对她的思念。
最后,自己攻略自己,自己与自己妥协,宁愿败给她,也不愿远离她。
如今再一次,差点失去她,那种在崩溃边缘的癫狂又席卷重来。
他什么都不要了,脸面、地位、自尊,甚至是他所拥有的一切,他都可以放下,只要能紧紧地抱住她。
裴南枝是第一次感受到顾北忱的情绪几近失控。
不是欢愉时候那种放纵的张狂,是那种小心翼翼还是怕会失去的崩溃感。
她举起温热手掌贴着他轮廓精致的脸庞,柔软指腹贴着他雪白肌肤轻轻蹭着。
“别担心,我没事啊。不过是崴了下脚不能走路罢了。你这不是已经把我关进南山别墅这边了嘛。”
裴南枝声音轻柔宽慰着他,又仰起头轻轻亲了他略干的嘴唇,“这儿是老宅,外面一圈的保镖,不可能会有人再伤得了我。”
顾北忱的心情仍旧无法平静,眼眸阴沉得可怕,鼻尖蹭着她的脸颊,很快找到她的唇,轻柔吻下去。
现在,她对他来说犹如易碎品,他是半分不敢用力的,虔诚亲吻她片刻,夺走了她些许呼吸后,顾北忱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搂在怀里,怎么都不愿意放手。
顾北忱几近癫狂的状态,持续了两天,二十四小时与裴南枝寸步不离,将她关在房间里,不让任何人靠近,不让她出门半步。
林薇薇和顾扉寻等人过来要看她,都被他关在门外,只有张嫂每日送药和膳食过来,顾北忱会亲自开门接过来。
当时情况紧急,裴南枝没有注意将左脚崴了,医生看过进行了推拿,只说用药膏每日敷在痛处,并无大碍,很快能好。
顾北忱也是听不进去,她想去哪儿,顾北忱都要过来抱着。
许是因为顾北忱每日为她点香,裴南枝其实大部分时间昏昏沉沉的,醒来时,躺在床上,一双桃花眼望着不远处坐在书桌前的顾北忱,略显迷惘。
顾北忱让人往角落里布置了一张长方形书桌,除了照看裴南枝,其他时间他都在抄写佛经,裴南枝知道他想为她祈福。
黝黑的墨水在纸上晕染开,成了一篇篇手抄佛经,被一张张摆在桌上晾干才收起来。
不过两日,桌边已经有一垒的纸,都是顾北忱一字一句写下来的。
不知为何,裴南枝总觉得顾北忱的情绪有些奇怪,只是又说不清哪里奇怪。
见她醒了,顾北忱放下定制的毛笔,起身,缓步走过来。
细长手指抓着柔软的真丝被,顾北忱跟着躺了进来,虽然只穿着单薄的衬衫,但他的胸膛依旧温热。
裴南枝依偎过去,脸颊贴着他坚硬的胸膛,手指缠绕着他的衬衫衣角。
顾北忱为她将脸蛋沾染着的细碎青丝拂到耳后,轻声问她:“不多睡会儿?”
虽是醒了,但精神气其实不怎么好,裴南枝有些迷糊地回着:“许是睡多了,这两日总是醒得早,不睡了吧。”
“那我让张嫂给你送早餐过来。”
顾北忱遣人送来了丰富的早餐,摆在外厢房,顾北忱亲自过来将裴南枝抱起来,绕过山水画屏风,走到饭桌前,才将她又缓慢放下。
裴南枝身上一袭柔软的真丝睡裙,随着她坐下荡漾开,犹如海棠花开般迷人。
她目光落在顾北忱脸庞,“你这般将我抱来抱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了。”
顾北忱没应,只是将软糯的粥搁在她面前。
裴南枝伸出食指点在他脸颊,故意戳了戳,“我不过是崴了脚,贴了两天膏药好多了,已经不痛了。你也不能一辈子抱着我。”
顾北忱嗓音突然沉了下来,“怎么不能?”
“好好好,我们顾总日日不要工作,天天在家抱着我吃饭,抱我去洗澡,同我在这房间里暗无天日地度过最好。”
裴南枝不过是想同他开玩笑活络气氛,谁知顾北忱听了这话,眼眸里竟有了那种血色漫延的狂躁,犹如那天将她从围栏拽下时的癫狂。
她没敢再说笑,抓住他骨节分明的指骨,轻轻摇晃着,“我喜欢你抱我,就算是与你一辈子只能待在这房间里,我也是甘愿的。”
轻柔的声音瞬间安抚了顾北忱的情绪,他眼眸深处的情绪慢慢恢复平静。
两人你侬我侬吃完早餐,顾北忱抱着她躺在摇摇椅上,温暖的日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射在裴南枝脸庞。
她只能闭上眼睛,靠在顾北忱身上。
过了许久,裴南枝终究问出那句话,“北忱,你打算如何处置林嘉绮?”
起先顾北忱没声音,只是那双温热的手掌一寸一寸揉着她的腰肢,过了许久,他才开口,“既然她对生活没有半点奢望了,那她往后一生都不会得到她想要的生活。”
顾北忱没有说得太明白。
他真正想说的是,既然她有胆子往下跳时还拽着裴南枝,那就应该做好不想活的心理。
他不会让林嘉绮死去,这种事情违法。
但他可以让她生生世世永远得不到她想要的,只能一辈子生活在淤泥里,永远抬不起头,永远无法离开,生不如死。
这一次,裴南枝没敢再帮外人说话。
只悠悠叹了口气,继续依偎在他怀里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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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南枝的禁足,在三日后裴阅上门拜访被打破。
当时顾北忱跟裴南枝靠在窗边的摇摇椅上晒太阳,顾北忱情绪缓和了不少,兴致颇好地揉着她的雪白,一寸一寸地捏着。
裴南枝有些招架不住,跟他求饶着,声音是极低的,就怕被外头走廊上的保镖听了去。
见她如此,顾北忱更是存了心,边亲吻着她,边揉着雪白,使了劲地想让她化成一滩水。
这时,林良安突然来敲门。
顾北忱被扰了兴致,冷着声音:“谁准你靠近。”
林良安脊背紧绷,差点跪下,只是门外等着的人也惹不起,只能低着声音上报:“顾总,是裴总过来了,此刻正在前厅等候。”
自从裴晋元被顾北忱封杀后,能出现在这里的裴总只有一个,那就是裴阅。
听到是裴阅来了,顾北忱倒是收敛了怒火,宽大的手掌从真丝裙下抽回,为裴南枝整理好衣裳,同时对外面的人吩咐,“倒杯好茶伺候,同他说等候片刻,夫人稍后就来。”
裴南枝的脚伤其实没什么大碍了,自己下了地,踩着柔软的灰色地毯往衣帽间走去。
顾北忱很快又跟了上来,怕她不方便,帮着她换上了轻柔的长裙,披上羊绒披巾。
两人这才往前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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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倩生于棠家,从小锦衣玉食,当初嫁入裴家,裴家上下都是以她为尊的。
即便是后来发现裴晋元有了外遇,棠倩极为生气,但裴晋元也只敢跪在她面前认错,从来不敢真的跟她翻脸。
因为棠倩有棠家作支撑,是有资本骄纵的。
只是她这人从来都是温和的脾气,没有真正骄纵过。
不过她的温和不是随人欺负,毕竟是棠家出生,她也有果决的一面,做事周密细心。
当初发现裴晋元出轨有私生女,加上刚出生的女儿夭折,虽然悲痛欲绝,但心底还是有着算计,为裴阅将往后的路都铺好。
她手里握着裴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加上她自己手里的资产,全部交给她信得过的下属,由棠家那边的大哥监督,等着裴阅成年后,交予裴阅。
所以裴阅才能在十八岁那年,直接进入公司高层,开始大展宏图。
棠倩不止给他留下这些,她设立了信托基金,即便裴阅争权失败,跟裴南枝也能往后一辈子无忧。
当时,她便设立了保险箱,钥匙和密码交给了裴阅。
明亮的前厅里,裴阅坐在奢华沙发里,神色严肃,将一个古董锦盒放在桌上推向对面的裴南枝。
“我成年就接管了这个信托基金会,负责人当年跟我说过,妈妈留给我的钥匙能开启保险箱。我当时去开过,很早就看过这个锦盒,只是一直没打开。”
裴南枝垂眸看了眼那锦盒,修长手指摁在上面拉过来。
“因为妈妈离世前嘱咐过我,等到你结婚后,再将这个锦盒当作嫁妆送给你。所以即便我打开保险箱后,也没有将这个锦盒打开过。”
裴阅解释道:“这锦盒制作精良,看着不像是普通的钥匙能打开,开启的钥匙也不在我身上。”
那锦盒不过两只巴掌大,暗红色,边缘一圈金丝线,锦盒盖子上雕刻着一朵立体的海棠花,看着像是清朝的古件。
与平常的钥匙锁不同,这锦盒是没有明锁的。
裴南枝捧着锦盒,左右摁了摁,没有找到暗锁开关。
顾北忱兴致好,拿过去研究片刻后,盯着锦盒上的那朵海棠花观察片刻,大拇指突然朝着那海棠花蕊摁下去。
随着“咔哒”一声,海棠花彻底盛开,露出里面的玄机。
顾北忱将锦盒还给裴南枝,她捧过锦盒看到里面有个小小的凹槽,看样子很熟悉。
裴南枝细长指尖摸到自己脖颈上戴着的白玉佛,试探看向顾北忱,见他点了点头,便将白玉佛摘下来,放入那凹槽里面。
完美契合。
锦盒内部的机械响动两声,随之自动打开。
三人都震惊了。
裴南枝将锦盒放在桌上,将锦盒盖子拿起来,看到里面装着的东西。
一封信。
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第65章
信封是浅金色的, 封着海棠花蜡,时间过去多年,颜色变浅了些许, 却依旧美丽。
像是棠倩用惯的东西。
委托设立的信托基金,将钥匙和密码交由最珍重的儿子,看护十几年方才见天日的东西, 竟然是一封信?
裴南枝也没料到会如此。
但也隐隐有了猜测。
等了许久,她没敢自己动那信封, 胸膛里那颗心脏砰砰砰剧烈跳动,怎么都觉得这封信非同一般。
必定是跟她身世有关吧。
她撩起修长浓密的眼睫, 求助似的看向裴阅, “哥。”
裴阅与她相处十几年, 随意一个眼神便能猜透这个妹妹的心思。面对裴南枝, 裴阅从来都是将她护在身后的。
他对裴南枝伸出宽阔的手掌, 道, “哥替你看。”
裴南枝将锦盒推了回去。
裴阅倒是惯来行事果断,拿起金色信封, 拆了火漆, 取出里面的信封。
信封也是浅金色的,撒着一层嫣红色的金粉,浓墨字迹是许久未见的,属于棠倩的字迹。
裴阅凝神望着信的内容,轻启薄唇念道:“吱吱,你好,我是棠倩。严格来说, 你应该唤我一声小姨。你真正的名字叫傅于然,是傅清庭和我同胞姐姐棠傛的女儿, 你还有个同胞哥哥,叫傅随之。”
话音落下,整个房间寂静无声。
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内容。
“傅随之”这个名字,他们都不陌生,是当今浮城傅家的家主,据闻为人阴狠,谁都不敢得罪他。
裴南枝坐于沙发,挺直着的腰背,在午后夕阳下显得格外纤细单薄。
顾北忱看到她搁在膝盖的手指轻轻颤抖着,起身将她搂入怀中,温热手掌抚着她的脸庞,轻声问:“还要继续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