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外屋的孙大娘正忙活着准备早饭,方舒窈下意识别过了视线,心虚地只敢微低着头和她打招呼。
“孙大娘,早。”
孙大娘闻声露出了笑,连忙放下手中的大勺就去迎她:“小方大夫醒啦,昨夜睡得如何,可还舒坦?锅里的馒头马上就好啦,先吃了饭再去忙活吧。”
方舒窈本就心虚,哪还想多待,忙摆了摆手婉拒:“不了不了,我早上向来没什么胃口,今儿怕是会很忙,我还是先出去看看了,孙大娘你们自己吃吧,我先走啦。”
说是没什么胃口,可方舒窈刚一走出去没多久,肚子就发出了抗议的咕噜声。
她垂眸摸了摸肚子,打算去方鹤林和父亲那边瞧瞧有没有什么吃的垫一下。
刚走过房屋前的转角,前方一阵吆喝嘈杂声令她脚步一顿。
她微微侧头一看,只见不远处倒塌的废墟前,几名赤着上身汗流浃背的壮年村民正忙碌重建着屋子。
而其中,唯一着了一件黑色布衣的身形在人群中尤为显眼。
他甚比旁人更高挺精壮,即使着了一件外衣也难挡优越的身形尽显无遗。
卫司渊怎在那房顶搬砖!
方舒窈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他手臂被一条粗长的麻绳紧绷缠绕出的肌肉线条上。
沉黑的衣衫遮挡了内里的风光,却又因汗湿的水渍黏腻紧贴在了身上。
宽肩窄腰,若隐若现,腰臀处因岔开腿立在房梁上的动作显露出几近完美的线条来。
视线难以抑制地上移,即使隔着这般远的距离,她竟好似都看到了那颗晶莹的汗珠顺着他锋利的下颌线滑落脖颈,轻抚喉结,最终淌入沟渠分明的锁骨处。
像是一只未被驯服的野兽,她却不由自主想到了他为她臣服时的模样。
分明出门前才大口饮过一杯温水,方舒窈此刻却又觉得喉间有些发干发涩。
她无意识地抿了抿唇,却不知自己此刻这副模样显然是有些看痴迷了去。
待她反应过来时,正打算移开目光,房梁上的男人却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似的,没由来的就突然朝身后转头看了过来。
她惊愣的模样毫无征兆地就被他看了个清。
方舒窈心跳猛然一颤,这就想要转身跑路,卫司渊却抬起沾了污泥黑乎乎的手心朝她大力挥手:“窈窈!”
他像是生怕旁人不知道她在这偷看了他好一阵似的,一声高喊,引得那处房梁上房屋下劳作的男子们都齐刷刷看了过来。
而后就听见有人笑道:“哎哟,小伙子,瞧见媳妇来了都乐开花了。”
“那不得干活更有劲些,这些小丫头就喜欢身强体壮的男人。”
“啧啧,可真叫人羡慕哟。”
方舒窈都不知这些人嗓门怎能这么大,本就是在议论人了,他们还隔着这么一段距离都不知要压低些声音,那些令人羞恼的话全被她给听了去。
卫司渊也没和其余人搭话,只咧着一张嘴难掩欣喜,好似天亮一见自己媳妇就能乐一天似的。
他又朝着方舒窈这头喊了一声:“窈窈,你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
方舒窈刚要移开的步子又顿住了,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但压根不再抬头去看他了,只在原地静静等着。
卫司渊这头加快了速度,将手头运上来的几块砖迅速铺了上去,便对下头的人道:“等会的,我先去我媳妇那一趟。”
下面的男子大多都年长于卫司渊,瞧着他这一副见了媳妇就乐开花的模样,都忍不住笑话这小老弟。
一阵哄笑后,大家也摆着手示意卫司渊赶紧去,别让媳妇久等了。
卫司渊一个利落翻身就从房梁上跳了下来,两步并做一步跑到方舒窈面前,显摆似的凑到方舒窈面前,硬是要弯身把自己汗涔涔的脸凑到她眼前:“窈窈,我今早走得早,没把你吵着吧?”
他完全是没话找话,像是非要跟她提起昨夜他偷摸爬床的事似的。
她醒没醒他难道瞧不见吗,她在他身边向来都睡得沉,压根就没感觉到他离开。
瞧着他那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方舒窈忍不住抬手戳了戳他的胸膛,指尖却沾了一片湿濡:“你别提了,今晚可不许再来了。”
平时这种时候,卫司渊向来都已经忍不住伸手去拉她的手,亦或是直接将人抱住了。
但这会,他摊着手,的确是担心自己把白白净净的她给弄脏了似的,连碰也没碰她一下。
“别碰,我身上脏,待会弄完洗干净了我再给你摸。”
“谁、谁要摸你了!”
卫司渊痞笑着挑眉:“那晚上再摸。”
他可爱死她又羞又柔地摸他的感觉了,光是想想,这会都觉得喉间又开始干涩发痒了。
“都说了晚上不许你来了!”
这种话,这个向来我行我素的男人大抵是听不进去的。
卫司渊没再应她这个话,转而道:“吃过早饭了吗,我今早向刘叔讨了几个包子,我自己包的,要不要尝尝?”
方舒窈本就饿着,一听肉包子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但随即又想到这男人的厨艺,很明显地犹豫了一瞬。
“面和馅儿都是刘叔做的,你那什么表情,看不起我呢?”
方舒窈终是被他给逗笑了,缓和了表情抬眸看他,实在不忍打击他的自信心,忙点点头道:“那就尝尝吧,我正好还没吃早饭。”
这已是不和这男人计较他满嘴胡言乱语的态度了。
谁知,卫司渊像是压根就没想让自己在媳妇心中形象好上半点。
他唇角一咧,躬身凑近她,笑得贼兮兮地道:“怎么?孙大娘发现你昨夜偷摸带男人回屋里睡,气得今早不给你饭吃了?”
“你!”方舒窈顿时变了脸色,怒瞪着这个还在嬉皮笑脸的男人,“我让继续笑,别和我说话了!”
“啊!”
一声划破天际的惨叫在树荫下爆出。
众人疑惑地朝那头投去视线,只见一白净漂亮的小姑娘气呼呼地转身离去。
而仍在树荫下的男人正捂着自己的裆部,滑稽又凄惨,想追,却连步子都迈不开,只剩下了接连好几声痛苦的惨叫声。
第56章
日照升上高空, 村子各处忙碌一片。
频繁的地震似乎并未影响他们积极向上的心情,四处洋溢着阳光和谐的氛围。
唯有在那片救治区的阴影下。
忙碌的小方大夫来回奔波在各处伤患之间,额前渗出一抹细细的密汗, 面上神色似乎也不那么愉悦,一双黛眉已是久皱未散。
而她身后,像是长了个尾巴似的, 一抹高大的身影走哪便跟到哪。
健壮的高挺男儿此时委屈的跟个孩子似的,嘴里时不时念叨着什么,却丝毫不得前方半分回应。
“窈窈, 我错了, 你理理我嘛。”
方舒窈充耳不闻, 在一伤了脚的年轻男子跟前蹲下:“伤口处昨日未沾水吧?”
年轻男子愣了一下,看了看心无旁骛的方舒窈, 又看了看一双眼睛都黏在她身上的男人, 眨了眨眼,一时间都忘
记回话了。
卫司渊移开眼, 在方舒窈开口前, 先一步朝那男子挑了挑眉,语气虽不凶狠, 却也显然不善:“小方大夫问你话呢,愣着干嘛,回答啊!”
方舒窈顿时脸色一黑,只觉她此刻不像是在给病患疗伤, 而像是带了个打手前来催债的大姐大似的。
那名男子也忙回过神来,视线不离卫司渊, 下意识连身子都后缩了些,支支吾吾道:“哦、哦, 我……昨晚没有,就用毛巾擦了下身子,没、没沾水。”
方舒窈微微颔首,手上动作利落地给男子拆开纱布换药包扎。
卫司渊也在身后老实了下来,就安安静静蹲着,目光一会看她手上的动作,一会又去看她那张认真的脸。
方舒窈被他看得有些受不了,但又不想开口叫他死皮赖脸的计谋给得逞了。
硬是憋着一股气,整个过程紧抿着双唇没和他说一句话。
待到总算给男子重新包扎好了伤口,方舒窈快速叮嘱了几句,起身转头就快步赶往下一处。
卫司渊见状忙也站起身来,走时还不忘回头叮嘱那男子:“小方大夫说的都记住了吧,别瞎折腾啊。”
说罢,他又快步跟上了方舒窈。
方舒窈有些无奈,心里盘算着自己大抵是真拗不过这执着的男人,他就这么在她身后跟着,叫旁人瞧了去丢脸的还是她自己。
她动了动唇,脚下步子放缓,正欲抬头说什么,一抬眸就见不远处正给伤患处理完伤口的父亲,一脸神情古怪地朝他们二人看来。
方舒窈喉间一噎,到嘴边的话一时间就这么堵在了嗓子眼。
心虚得好像是两个不被父母同意相爱的少男少女,偷摸相会却被逮了个正着。
还不待她做些什么,卫司渊的脚步已是快步追了上来,身后便赫然传来他大喇喇的嗓音:“爹,你别笑话了,窈窈生我气了,我还没哄好呢。”
他哪只眼睛看到她父亲笑了啊!
方舒窈整个人快恼得冒烟了,从她的角度肉眼可见自己原本无意间投来视线的父亲,在被卫司渊这般直白戳破了举动后,脸上瞬间更不自然了。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头,这下倒是真的笑了,不过是尴尬地讪笑,朝他摆了摆手,转而就要避开视线不再看这尴尬的一幕。
“爹,我……”
方舒窈浑身一颤,听他像是又要说什么,连忙转回身去就瞪他:“你别喊爹了,你消停会不行吗!”
呵斥完,方舒窈才发觉卫司渊这回压根就没朝父亲那边看,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眼含笑意,好似早料到她会因此而转回头来。
该死的,她上当了。
他知道她向来脸皮薄,根本就是故意喊给她听的。
果然,卫司渊很快就咧嘴放大了笑意,上前更近一步靠近她,笑嘻嘻道:“窈窈,总算搭理我了,那是不是也能原谅我啦?”
方舒窈又等了他一眼,余光瞥见已经背过身去不再看这边半分的父亲,连忙又迈开了步子,走到一伤了手的女人面前。
她蹲下身,抬起女人的胳膊检查了一番。
身后的卫司渊刚一牛皮糖似的粘着蹲了下来,她头也没回地就淡声吩咐道:“去打盆温水来,不要太烫,也不要太凉。”
面前的女人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去看方舒窈,甚有些怀疑她这么自然地下命令,总不能是在对她这个伤患说吧。
可若是对后面那个一看就人高马大气场强大的男人,好像就更不可能了。
怎么看,那男人都不像是能够受人指使,呼来唤去的样子。
可下一瞬,卫司渊当即又站起身来,不仅没有半分犹豫,更不觉半分不妥,反倒还殷勤地笑了笑,好似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似的:“得嘞,小方大夫,这就去。”
卫司渊腿长动作利索,很快就稳稳端着一盆温水回到了方舒窈跟前。
方舒窈却是连看也没看他,指了指身边的矮凳让他把水放下,又很快吩咐道:“再去拿些干净的纱布,拿了过来把这毛巾洗干净,再换一盆水。”
说完,方舒窈这头给女人清洗过伤口周围污渍的毛巾,就这么随手扔进了一旁的水盆中,带着血污的毛巾瞬间在清澈的水盆中晕开一团暗红的血渍。
面前的女人咋舌地咽了口唾沫,一抬眼,却见卫司渊毫无怨言地再次站起身来,一点不见对繁琐命令的不耐烦,好似很乐意给她跑腿似的,屁颠屁颠就跑去远处取纱布了。
女人看了好一会才从卫司渊好像很开心的背影上收回眼神来。
再次看向方舒窈,憋了一会才忍不住道:“小方大夫,那位……那位是你从何处找的工人,还、还怪听话的。”
女人因着受伤,昨夜也未参加村里的宴席,早早睡了去,也压根不知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只觉卫司渊瞧着就有些气质不凡,锋利的眉宇更不像是一个临时被找来打下手的工人。
方舒窈一愣,看着女人疑惑又好奇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她误会了什么。
她不自然地垂眸一瞬,而后便觉有热烫攀至耳根。
她忽的回想起,卫司渊好像向来都很直白坦率地在外人面前承认她的身份,她却从来没这般去承认过他。
并非她不愿,只是内敛和羞涩的性子使得她未曾这样开口过。
虽是轻松平常之事,却叫方舒窈微微吸了口气,这才大着胆子抬眸道:“他不是工人,他……其实是我丈夫,昨日才到村里来的,他……啊!”
这番话本是在方舒窈心中酝酿了好一会才说出来,岂知话刚说一半,她一转头,卫司渊整个一放大的俊脸就出现在身边,蹲着身,正目不转睛地抬头看着她。
他听见了,他自然是听见了,否则怎会是那一脸花儿都快开过头似的笑容。
方舒窈有些恼羞成怒:“你、你回来怎么不吱声啊!”
但刚才那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他是我丈夫”这话,似乎对男人很是受用。
他笑弯了眉眼,越发殷勤:“窈窈,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