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大人解我这燃眉之急,大人若是查到了贼寇下落,下官感激不尽。”说着,韩河山再次行礼。
陆云祁吩咐道:“从今天起,吴州府出入须得盘查,任何人不得与匪寇传统消息。我这几日会前往其他州府,让他们一同协查。”
韩河山忙不迭道谢,陆云祁没有听他继续聒噪,走了出去。
赵凝看着韩河山一副无能至及的样子,心里好奇,出门便问道:“这人是怎么当上知府的,怎么看起来这么怂啊。”
“他倒是挺有能力的。”陆云祁所辖的明镜司对大晁官员的品性,怕是比皇帝和吏部都要清楚。
“他是再跟你装傻?”赵凝更加不解,同时担心起来,“他不会是要突然坑我们吧?”
“放心,我们这次暗地里的调查,不会让吴州府的人知道。”陆云祁用来寻找王公公的人,都是多年的心腹之人。
“那就好。”赵凝放下心来。
回到驿站,赵凝与陆云祁暂且歇下,准备明天去塔州。之前调查王公公的去向的探子反馈,塔州是最可能的一个地点,且此地与吴州接壤,亦是那匪寇黄三的逃亡地点。他们可以借着追查的名义,偷偷调查王公公的潜藏之处。
次日两人到了塔州,陆云祁派司镜等人潜入城内四处探查,自己则与赵凝到了当地的绣坊查看。
这是一早商量过的地方,反正明面上的查探是做样子,私底下的暗探们查的才失他们真正的目的,他们两个闲着也无事可做,赵凝好奇江南一带的和绣工,便来瞧瞧。
“这里虽比不得苏绣,可也算得上有名的绣品了。”赵凝对着一副绣如意云纹的帕子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去苏州瞧瞧。”
陆云祁算了下时间,恐是不够,说道:“这次要是来不及,后面定会有机会过去的。”
“其实我们云州的刺绣也不错,可惜连年战乱,绣娘们要么逃了,要么手艺失传了。”赵凝看着挂在两边的绣品,颇是遗憾。
“我记得我家中曾有老仆会这些。”陆云祁亦是有印象,云州刺绣色彩秾丽,与面前之物似乎很有不同。
赵凝道:“这个颜色搭配雅致一些,且绣工有所不同。”
两个人慢慢地走着,细细地打量着周围,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陆云祁看着赵凝在盯着一张绣品看得出神,说道:“若是喜欢,可以带回去。”
“你说得很对。”赵凝拍了一下手,“险些忘了,回京城时得给他们带礼物,正好一人买一份。”
陆云祁便等着她挑东西,挑完后付账,让随从搬到马车上。两个人则是在街上闲逛,此时还未到晌午吃饭的时候,正好可以在街边买点小吃。
“这是时令东西,云州和京城都没有,只这里的人喜欢做。”赵凝双手捧着一包青团,递给陆云祁一个,自己低头又吃了一个。
一路上,陆云祁一直接受赵凝投喂,此时自然地伸手接过,吃了进去。很快,赵凝又从另一个摊贩那里买了梅花糕,说道:“这个你也尝尝。”
陆云祁同样不假思索地接过,正要吃,赵凝拦他道:“吹一吹,这东西是裹着油的,存着热气,外面感觉不出来,里面可烫得很。”
陆云祁便依言吹了吹,方才放入口中,慢慢嚼着。他对食物并没有太大的偏好,但只要是赵凝给的,他都会接过来吃。
逛了一条街,吃了个六分饱,塔州城不大,两人踱步来到了城门口,此时一辆马车就要出城。
“什么人?”为了缉拿匪寇,塔州城同样在盘查。
“我们家老夫人这几天想外孙女想得紧,故而出门看看。”车门外的车夫说道。
“我看看。”守卫说道。
车夫回头说了一句,打开轿帘,守卫往里看了一眼,里面是一位看上去年近六十的老妪,皮肤虽然已经生了皱纹,手上并没有茧子,想是保养良好,并不会与土匪掺和上关系,于是放行。
赵凝站在不远处,虽没有看清楚马车内的样子,还是察觉到了异常:“那人不太对劲。”
陆云祁见赵凝有话要说,便微微弯下腰,听到赵凝耳语道:“你看那老夫人出行,怎么可能只带男仆从,没有丫鬟婆子陪着?”
“那人是谁?”陆云祁问一旁的侍从。
侍从是塔州本地人,是县令派来帮着陆云祁查探的,当即回答道:“那是本地一富商家的老夫人,寡居多年,有一个女儿嫁到了吴州府,想是出城探亲。”
陆云祁看着马车远去的背影,吩咐拭镜:“跟上去瞧瞧。”
马车渐行渐远,坐在马车上的老夫人回头看了眼越来越远的塔州城,长吁了一口气,可算是出来了。
“你们快着些,一直往西走,路上不必歇了。”老夫人朝马车外吩咐道。
“好嘞。”车夫应了一声,一甩马鞭,加速往前跑去。可他知道老夫人年纪大了,并不敢十分催动马匹,只让它比平时更快些。
一直到了晚上,靠近镇中,老夫人在车夫的搀扶下走下来,使了银钱,在一户人家住下。那户人家见她年纪大了,出手又阔绰,自是没有怀疑什么,便将他们主仆二人安顿下来,并置办了好菜好饭给他们。
吃过一顿热汤饭,老夫人紧绷着地一根弦终于是松了下来,准备躺在床上休息时,听到门外有人敲门。
老夫人内心一凛,下意识间,只想吹灭油灯假装屋内无人,却又一动不敢动。
门被从外面推开,有人说道:“哟,老夫人,您不是要去吴州府看女儿么,怎么到了镇上?”
老夫人听到这话,以为是城门守卫,心下一松,说道:“我年纪大了,身子疲乏,只好在赶路歇一歇,明日在进城。”
“可你走的不是去吴州府的路。”门外走进来几人,其中便有赵凝和陆云祁。
老夫人看着来人不是守卫,心里一紧,仍是强撑着说道:“你们是谁,为何要擅闯我的住处?我可一把年纪了,你们欺负我这个老妇,可是要伤天理的。”
陆云祁说道:“王公公,躲了这么多年,也该是时候了。”
老夫人的左手在袖中捏紧,面上只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难道王公公要见一见当年在宫廷中的故人,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么?”陆云祁盯着王公公,看着他眼神中的镇定在一瞬间散作乌有。
王公公跌坐在床上,说道;“你是明镜司的人。”这些年,他收养孩童,伪造自己的来历,假扮成一个妇人,到了现在的年纪,本以为平安无事,还是被发现了。他心中后悔,若是早点知道明镜司的人过来盘查就好了,若能早一天逃走,就不会被发现。
“正是。”陆云祁回答道。
“你的父亲明明是张首辅的一手提拔起来的,又何必为现在的皇帝卖命?”王公公叹了口气,摇头道。
“我若不为他卖命,王公公可有别的门路?”陆云祁打量着王公公,平静问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公公反问道。
“我听说公公那里有一张先帝留下的密信。”陆云祁说道。
“我没有这种东西。”王公公矢口否认。
“公公既没有,我便将公公带回京城。公公若是有,我便让你安享晚年,不会再有人查到你居住在何处。”陆云祁的语气平淡,但多年在明镜里养成的习惯,让他在几句话之中打垮一个人的防线。
王公公警惕戒备地看着陆云祁,不再否认那封书信,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我是一个最胆小的人,我知道信在我这里不安全,可信从我这里拿出去更危险,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它是一个烫手山芋,公公为它躲了这么多年,难道还要躲一辈子不成,不如将信留给我。”陆云祁看向王公公,“这世上恐怕也没有几个人比我更想发挥这封信的价值了。”
“那你该让我如何相信。”王公公摇头道,“我可听说,你娶了定惠长公主的义女,长公主对先帝有怨,在关键时候背弃先帝,你和他们一伙,我怎么信你?”
赵凝见状说道:“您说您是胆小之人,可若是真的胆小,不会一直保存着那封信,销毁它岂不更加安全。既然您将它留下来,定然是想看到先帝遗命重见天日的那天。长公主是我的义母没有错,可长公主对其他兄弟同样是手足之情。当年她帮安平王是因为被他蒙蔽,今朝醒悟,便想着来寻找当年遗落下来的证据。”
王公公闻言一愣,当即说道:“她后悔了?”
赵凝轻轻点了下头。
王公公似乎是想了很久,想了这些年的许多事情,从少时见到皇子公主们在宫中玩耍,又想到这么多年自己隐姓埋名,担惊受怕,终于道:“留在我手里,确实没有什么用。你们要是真的这样做,我死后也能去见先帝了。当年我历经千辛万苦,拿到那封信,本是想要将这封信送给首辅张维,可我还没出宫就被追杀,继而掉入了护城河中。幸是先帝避佑,我活了下来,可也失去了记忆。直到三年后,我在街边听到了张维的死讯,方才记起旧事。”
王公公讲述这些年的苦楚与心酸,最后道:“我将书信藏在我的孩儿那里,只不过您要是拿到,也得有合适的人才能发挥出这封信的力量。”
“这封信写了什么?”陆云祁问道。
“陛下想要将皇位传给济阳王。”王公公答道,“可是济阳王已经死了,他的孩子现在只是个子爵罢了。”
“此事我们会慢慢筹划。”陆云祁承诺道。王公公从他的脸上看出认真意味,旋即说了那封信的地址。
只要得了那封书信,他们就算是多了一个保命符。若是天正帝真的想在他们事情未成之前对他们下手,那便将这封信公告天下,也能好好闹上一场。
这条路会很难,可今日他们承诺了王公公,便是想要努力去做到。
得了线索之后,陆云祁吩咐手下,将王公公的退路安排好之后,方才离开。一路回到了吴州府,他们皆是松了一口气。
站在驿馆门口,赵凝与陆云祁下了马车,正要进去。忽地有人冲了出来,挥舞着菜刀,骂道:“狗官,我黄三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要牵累旁人。”
明镜司的守卫反应极快,当即将冲出来的人按倒在地,只肖片刻的功夫,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黄三,这不就是那个逃脱在外的匪寇么,赵凝心道,他不是藏的好好的么,没人真的想抓他啊。
陆云祁同样觉得困惑,只不过他在外人面前,鲜少流露出自己的表情,只是看着地上不断挣扎的黄三,问道:“抢夺贡品,刺杀朝廷命官,你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
“我知道,可我就算是知道,也不能让你冤枉了其他人!”黄三大喊道。
“我要冤枉谁?”陆云祁垂着眼睛说道。
“你要是不打算冤枉人,为什么要盘查各个地方,为什么要威胁韩大人革职?”黄三继续喊道。
韩大人?这个称呼,在场中人听到,皆是面色奇怪。
陆云祁与赵凝对视一眼,心道,这可又有的忙了。
第45章
“这是怎么回事?”韩河山想是听到动静, 从府衙的方向跑了过来,看着倒在地上的人,连上露出惊愕神情, “黄三,竟然是你。”
旋即, 韩河山露出钦佩之情, 朝陆云祁拱手道:“大人果然实力高强,这么快就抓到了匪徒, 佩服佩服。”
“我倒是没想到,查来查去, 这人一直躲在吴州城里面。”陆云祁看向韩河山, 笑意渐冷。
“我也没想到。”韩河山脸上惊异的神情丝毫没有掩饰,随即斥骂道:“这群酒囊饭袋废物衙役, 等明天我挨个打板子。”骂完后,他重新看向陆云祁, 说道:“这犯人我今晚便带回去关起来,严加审问, 定然将赃物藏匿之地拷问出来。”
陆云祁没有多看他那夸张的动作和表情, 只是道;“那追查赃物一事,就交托给韩知府了。”
“那是自然。”韩河山忙答应道,旋即亲手推开驿站的门,送陆云祁和赵凝进去。
进了驿站, 赵凝轻声问道:“他们是一伙的?”
“剿匪虽一向是件难事, 可屡次剿匪都没有成功, 一般是官匪勾结。”陆云祁说道。
“那赃物他们会交出来么。”赵凝担心地看了一眼四周, “他们会不会半夜来偷袭,我们要不要提早做准备, 哎,这次出门,我防身的东西都没有带啊。”
“如果他们不想闹大,便会识趣将赃物交出来,反正也不值几个钱。”陆云祁看了一眼院墙的高度,“今晚诸多绣衣使会守在驿站,除非他们能调动极多的人马,否则打不进来。”
“但要是调动人马太多,就与谋反无异了。”赵凝了然道,这群人官匪勾结,想的是要活命,而不是搏命。
吴州府衙门,知府韩河山看着跪在地上的黄三,用手指着他连连颤抖,怒道:“我不是让你躲在那里,不许出来么?”
黄三壮着胆子回话道:“可是我听说您因为我的事情会丢了
官位,您待我们好,我们都是知道的,我不能连累您啊。”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逃亡外地,他们只会搜查你的下落。你今日见了搜查立刻回来,人人都知道你躲在附近。你族中之人都会因你的行动受到牵连。”韩河山知道黄三是讲义气才回来,可这一举动打破了他之前的布置,他不免愁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