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最里侧今晚格外寡言少语的居可琳，闻言手一顿，饮料瓶歪斜，液体在杯口洒出，在桌面洇出水渍，她赶忙放好，抽纸巾擦干，举止泰然。
“我操那绝逼是！”张辰猛一拍大腿：“你们忘了上次老大脖子上草莓印了？”
大韬附和：“那应该是真的，不然依老大的脾气，不喜欢哪能让人靠近，还留印。”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着，期间合计好，将另一份清汤锅换成老板前不久研制的鲜椒牛油锅底，和经典辣锅双拼，店里人手不多，等他们点完，老板娘就返回后厨忙活，过会儿端给他们一份果盘，免费赠送。
李京屹虽然不在现场，但话题却一直围绕在他身上，各自分析着自己的见解，齐昭月双手捧着杯子，杯口抵着唇，听着众人分析悄无声息打量一眼旁边的居可琳，而后靠近：“你觉得，李队女朋友会是今天下午来俱乐部找他那个吗？”
“不知道。”居可琳事不关己，慢条斯理剥着花生吃。
她眼睫微敛，纤长卷翘，像把扇子：“现在不是，估计以后也会是。”
前段时间一起吃完那顿饭后，李政玄就把冯诗妤的个人资料发到李京屹微信，居可琳偶然看到过，给来的照片是冯诗妤大学时期，对比现在略显稚嫩，但出入并不大，今天她一出现，居可琳很顺利就将她和照片里对上号。
齐昭月不太明白：“为啥这么说？”
“那女孩是李京屹爷爷战友的孙女。”有这一层关系在，李京屹和大房之间的竞争会更加有优势，只要脑子不出问题又有野心，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李政玄也不会让李京屹放过。
他们这种家庭背景与人往来，大多讲究一个利益，如果只是普通交友，无伤大雅，如果是要择偶，就是要利益至上，至于其他都不重要。
何况——
居可琳食指和拇指用力一捏，花生边沿爆开，她捡出花生仁放嘴里：“李京屹喜欢那女孩那种类型。”
“真的假的？”齐昭月下意识反问：“你咋知道？”
“他自己说过。”居可琳不知道齐昭月脑子里的弯弯绕绕，边剥花生吃边跟她八卦：“而且你不觉得李京屹那种冷淡的人配冯诗妤那种柔婉的正正好吗？”
齐昭月回想下午李京屹和冯诗妤一起离开的那一幕，男帅女美，相得益彰，确实养眼，但是好像又差了点什么，好似一碗清粥，食之无味。
她又偷瞄居可琳一眼，或许是因为互相讨厌，总想着怎么压对方一头，她还是觉得李京屹和居可琳同框时，周身剑拔弩张的氛围甚至要更加好磕。
居可琳不知道她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心无旁骛剥着花生，偶然捕捉到她探究的视线，不明所以：“看我干嘛？”
“没事。”齐昭月摇头，掌根托着腮：“我还是觉得伪骨更刺激。”
居可琳手边花生壳堆成小山丘，笑骂：“滚。”
……
一群人把酒言欢热闹着，大有要熬个通宵的架势，齐昭月半途接到辅导员电话，找她要上学期期末安排她去数字论坛峰会拍摄的照片，照片在宿舍电脑里，其他舍友要么是在约会要么是在图书馆，都帮不上忙，于是齐昭月就打算回去。
反正吃的差不多，三顺他们聚也是一样。居可琳没喝酒，开车送她回学校。
车内光线昏暗，视野朦胧，等车子停在港大门口，路灯照进来，齐昭月临下车前和居可琳打招呼，突然发现她耳垂后方有一处红色。
“你这怎么回事？”齐昭月边解安全带边问。
“蚊子咬的吧。”居可琳满不在意，扣个十字号解痒，拨弄下头发挡住：“赶紧回吧，一会儿门禁了。”
“那行，你回去看着点。”齐昭月也没多想，居可琳这么解释她就这么信：“到家报平安。”
“拜拜。”居可琳歪头目送她进校门口，左转方向盘，车子驶入主干道，逐渐加速。
车是李京屹的车，歌单自然也是他的喜好，夜晚降临，港城纸醉金迷，许是气氛烘托到位，居可琳竟然觉得还挺好听。
听到那句“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她脑子一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瞟了眼后视镜，确认后方没车，手向左边一打，面不改色又决绝地径直朝石墩撞去。
“嘭”一声剧烈撞击，拉法车头成功凹陷，她紧紧把握方向盘，后背顶着座椅，最终还是抵抗不住强劲的冲击力，往前扑，软胸怼上方向盘，又被安全带给扯回去。
几缕发丝从肩后滑到身前，居可琳稳稳坐在驾驶位，完全没有制造一起昂贵事故的慌乱，脸色漠漠，甚至有些许索然无味的疲乏。
两三秒钟后就冷静下来，弯腰去捞从副驾驶座椅落到座底的手机，“当”一下，车尾又是一阵撞击，车身震荡。
这次她毫无防备，又解了安全带，额头直直嗑到中控，磕得她眼前都黑了下。
眉心拧起来，捂着额角，抽一口气，脑子还没回过神，左边车窗就被人急促敲响，居可琳扭头看，车外站着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暴跳如雷：
“你会不会开车？怎么开的车？”
*
步入秋天，港城温度正宜人，居可琳双臂拢着胸，腿交叠，避开坑洼坐在车前盖，夜风轻拂她发丝，她眯着眼望着前方。
这处地方地理位置较偏僻，但风景不错，不远处是港城的灯火通明，中间好似有一道无形屏障将繁华和苍凉相隔开。事故发生地已经用警示牌划分出来，聒噪声刺耳。
“我好好开着车，她突然变道插进来往桥墩上撞，我就是踩了刹车也来不及。”尖嘴猴腮左手手背击打着右手手心，一副摆事实讲道理的模样：“就这情况你们应该负全责吧。”
转过脸看保险公司人员：“是吧？”
“是你自己非撞上来，想碰瓷讹人就直说。”居可琳听不下去，直起腿上前两步。
“诶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的？”男人不满：“本来就是你不遵守规则变道导致我怼上你的车，怎么就变成我碰瓷了？”
“我一直在左车道，根本不存在变道，而且我当时确定后面没车。”居可琳后抓了下头发，银圈耳环轻荡：“你说我不遵守规则，证据呢？”
“那你说我碰瓷的证据呢？”男人把话原封不动还给她。
一时哑口无言。
居可琳当时漫无目的地开着车，没想好去哪，只是不想回家，碰到路口就左拐，一路开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没监控，路灯都只有那么零星几盏，证据不足，现在真就是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
男人就是抓到这个缺口，肆无忌惮。
“要多少？”李京屹将居可琳后拽了拽，斜侧身半挡着她。他接到电话就过来，比保险公司早一步。
男人因李京屹的直来直往愣了下：“我真不是想讹钱，我只是想要个公道，你说说这事——”
李京屹抬抬下颔，指向男人后方，神情冷傲：“那就查，这没监控但路口有。”
路口监控会记录下两辆车驶入道路的时间，以此来判断男人是否真的因为居可琳突然变道而撞车，如果驶入时间相隔太长，就证明男人是在碰瓷。
男人猛一回头。
“多少。”李京屹又简短重复一遍问题，手机已经掏出，显然是确认男人不会再冠冕堂皇纠缠不休。
男人自以为掩饰良好地瞄了眼拉法的车标，清清嗓子：“我这车有点年头了，我也不多要，省得你们说我讹人，就这个数吧。”
伸手摊开五指比划一个数字“五”。
李京屹二话不说转账过去，男人一看钱到手，面上一喜又赶紧收敛起来，临走时还不忘假模假式送给居可琳一句“以后注意安全”的话语。
保险公司见事情解决，打个招呼也收工撤退。
拖车公司还没到，其余闲杂人等都已经离开，这处只剩下居可琳和李京屹，她低头，曲掌拢火，齿间一根烟扑簌一下被点燃。
他转身看向脸上写满躁郁二字的居可琳，淡声问：“爽了吗？”
第15章
夜风蓦然变大， 吹散他脱口的话，居可琳头发胡乱起舞，她抬手拢着， 另只手指尖夹根烟：“什么？”
灰白烟雾飘散在空中，几缕扑向李京屹， 他没躲， 把车钥匙递过去：“没爽接着撞。”
他是个平时生活挺粗糙的人， 不像居可琳身边认识的其他男生， 比如司琮也，从小精致到大，和覃关谈恋爱之后更是注重自己外在形象， 每天花枝招展像只只对覃关开屏的花孔雀。
李京屹不拾掇头发不讲究穿衣打扮，仗着脸绝身材好就为所欲为。他的确天生就有优势。
各方各面，
某方面更甚。
此时李京屹一身万年不变的黑色装扮， 卫衣领口卡在他锁骨， 纹身遮住半边，锁骨风光露出半截， 顺毛黑发，男大气质拉满。
居可琳定定瞧着他， 思绪飘散。
她目前只有过他一个男人， 没有参照物， 但寝室夜聊，女生们讲悄悄话， 她们会抱怨自己男朋友莽撞、冒失， 不懂心疼。
这么一对比， 李京屹着实优质，不过他也暴戾， 只是他的行为正巧戳中居可琳。即便俩人有时吵架，他刻意省去前半段，照样能让她迅速进入状态。
他孑然一身站在路灯下，面容如刀刻，存留些许青涩，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更令人上头。丝毫不心疼被撞毁的千万跑车，甚至让她拿去二次发泄。
这样就够了不是吗。
他讨厌她，同时也纵容她，好歹青梅竹马将近十年，她对他总归是特殊。
人不能太贪心，
既要又要。
更何况，他们两个的身份也不允许她贪得无厌。
及时行乐是她信奉的人生信条，至于其他，走一步看一步。
堆积在胸口的郁气就这么眨眼间烟消云散，居可琳释然笑笑：“不了，心疼钱。”
“不缺这点。”李京屹音色平平。
装逼于无形之中。
居可琳有被噎住，竟然哑口无言。
拖车公司卡点赶到，李京屹做完交接，拉法被拖上卡车后斗，她收回眼：“走吧，回家。”
李京屹赶过来前回家取了趟车，省得俩人到时候回家不方便，回去是李京屹开，居可琳坐在副驾，整个人又活过来，音乐调整成她喜欢的风格。
瞧着窗外风景不对，居可琳偏头：“开错路了吧。”
“没错。”李京屹简单解释一句就不再多言，直到车子驶入某家医院停车场，他解开安全带：“下车。”
“干嘛？”居可琳懵懂。
“带你检查脑子。”
李京屹没有别的意思，但这句话本身就自带一种类似骂人脑残的意味。
居可琳第一反应是怒：“你脑子才不好！”
情绪波动过大，牵扯到额头的伤口，她嘶声抽抽，李京屹一条腿已经跨出车外，听见声音似笑非笑乜她，居可琳就乖了，跟李京屹无关，单纯被事实征服，解开安全带灰溜溜跟在他身后。
怕有什么后遗症，李京屹带她细致地做了一个脑部CT，确认无事，只是简单皮外伤，护士给擦药包扎好，就能回家。
路过小区门口超市，李京屹再次停车。心情调节好，额头伤口.活蹦乱跳彰显存在，居可琳受其影响，蔫头巴脑窝着，对他去干什么并不感兴趣。
几分钟后，李京屹拎着个袋子回来，坐进车里，居可琳极其自然伸手：“买的啥？”
袋子放到她腿上，让她自己看。
透明塑料袋，不用翻就能看见里面装着的东西，包装花花绿绿，是她常用的那款卫生巾，日用夜用都有。
居可琳这才后知后觉小腹坠痛，心烦意乱也好似找到根本缘由。
她例假日子准时，但她自己经常不长脑子去记，家里卫生巾也总是不上心准备，有次她忘记补货，半夜姨妈侧漏，染红大片床单，是李京屹起来临时去给她买的夜用卫生巾。
到现在过去很长时间，居可琳依然清楚记得，她当时问李京屹去帮她买卫生巾有没有不好意思，李京屹语气平淡到甚至理直气壮：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居可琳反而被他问得不知道如何接话。
青春期时见过太多月经羞耻的女生，以及在女生经期不怀好意取笑议论的男生，到李京屹这里，他却觉得帮她买卫生巾是件他应该做，且极为稀松平常的事情。
就像他去便利店买水一样自然简单。
说不感动，绝对是假的。
居可琳正要不吝啬地夸赞他一番，嘴张开，又在袋子最底端发现另一堆熟悉且不合时宜的物品。
她两指捏出其中一盒。
超薄颗粒，
冰感。
薄荷清香型。
居可琳难以置信看向李京屹：“我大姨妈才来。”
“备着。”李京屹人模人样：“家里的用完了。”
果然本质还是畜生。
*
中秋过后没多久就是国庆，又是一个长假，居可琳他们班下午只有一节职业规划课程，老师比较年轻，不太能压得住场子，更遑论假期就在眼前，人是都坐在教室里，心却早已经飞到天涯海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