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蝶从派出所里出去了。
孟家来保的人。
愿意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也不是因为吕凤英有多能耐，把人都给叫了过来。
而是因为——
程蝶怀孕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派出所差点掉了孩子。
把警察同志给吓的，赶紧把她送了医院。
第101章 ◇
◎孟婷兰◎
怀孕了？
宋知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没忍住给程蝶竖了个拇指。
这可真的是……胆子大什么都敢干啊。
现在大家伙儿是开放了，小情侣们出门牵个手什么的也正常，看见了挺多就是一些碎嘴婆子说两句, 也不会有人真觉得怎么样。可结婚前就跑到男方家里去住，拿空了家里的钱, 肚子里还不小心揣了一个的。
是真少见。
就算是往后推个几十年, 都很少有女孩子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或许，这就是晚晚之前和她念叨的那种“恋爱脑”？
“她肚子里那个……也不知道打不打。”
小县城的大医院，一共就这么一个。
程煜还没出院，之前还能说是不能动弹，宋知玉也还要照顾他, 所以他们俩没法过去帮忙。可这会儿, 人都到医院来了, 程煜还好说, 宋知玉是逃不过, 总得跟过去看看。
“我先过去看看，等下要是那边不乱, 我找个轮椅把你推过去, 咱们俩一块看热闹去。”
程煜哭笑不得，心里刚冒出来的那点对于妹子这么糟蹋自己的惋惜和愤怒立刻就被这混不吝的一句话给浇没了。
“行，那我就等你带我去看热闹。”
“之前我剩下的医药费, 你还没结呢吧？”
“没呢，前面交了三百块，后头要交的不多, 大夫让咱们出院的时候再一次□□清去。这两天零零散散的总还是要多付一点的, 等后面一次性算账他们更方便点。”
这时候的医院还是可以挂账的。
出了事进医院先看病, 后面再交钱。有些医院被拖欠了太多医药费, 后来就不这么干了，得先交费再治疗。不过遇着紧急情况时，也是以抢救生命为先的。
宋知玉他们不是不能把钱一次性给结了，这不是还挂了话茬在外头说他们家现在手里拮据没钱。
有钱没钱不是想瞒就能瞒得住别人的，他们也没准备瞒多久，纯粹就是一个由头，为了不现在当冤大头而已。
既然你们都能用家人亲情，她可是你妹妹这种话来嚷着要他们给钱，他们怎么就不能反过来用这种话，让他们先把医药费付了呢？
这点子钱都不肯出，还想一开口就借个上千块，这不是在做梦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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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傻闺女啊，你怎么这么傻啊……”
刚走进，就听见了吕凤英的哭嚎声，传地一整个走廊都能听见，宋知玉从楼梯出来看见有一堆人张望着看热闹。
“你以为找到了个好人，和人家谈朋友，掏心掏肺地对人家好，结果现在闹成这副样子。我的闺女哦，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怎么能这样亏待你自己呢。”
“你要钱要东西，你妈我什么时候拦过你，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呢。我就是想着多给一点，能够让他们对你更好一点。”
“我就这么一个念头啊，谁知道都这样了，他们还不肯好好对你……”
吕凤英一个人扒着病房门，半坐在门口嚎，旁边有个小护士愁眉苦脸地，似乎是劝了没给劝住。
在对面，离她有一些距离，同样被众人让出来一个圈，眼神不断往他们身上打量的，大概就是孟继军一家了。
除了两个看起来和吕凤英差不多大的中年人，其余就是一个个子高挑，面容清秀柔和的女人。想来这应该就是孟继军的父母和姐姐，当父母的尽管极力控制，但脸色依旧显得极为难看，不和吕凤英吵，他们俩在后头自己就低声拌起嘴来。
频率不快，你一句我一句的。
不算是吵起来，但显然是不怎么愉快的。
唯一还能够在这种情况下依旧保持冷静和温和的就只有孟继军他姐，就算是面对对面恨不得抱着她的腿嚎的吕凤英，她说话的声音依旧温温柔柔的。
“我们并没有抛下程蝶不管的意思，要是真的不想ᴶˢᴳ管，我们也就不会在这里了。程伯母，你应该冷静一点，程蝶还在里头拍片子呢，你这样会打扰到医生的。”
“等医生出来，这件事我们肯定也是要商量出一个章程来。”
“到时候是要结婚，还是别的……总归是要两家人坐下来一起慢慢商量。”
孟婷兰说的模糊，没定死了程蝶和她弟弟的事情。这种事情毕竟是孟继军个人的事情，她再怎么是他姐姐，她也不能全权包办。
在这件事上，论话语权，她还要比她爸妈退上一步呢。
她自认为自己这些话都说的很妥帖，没有什么问题，谁成想，最后一句直接就点燃了吕凤英的怒火。
又是这种含糊不清的口吻。
最开始对着他们就是这样，说什么是借钱后面肯定会还，又说两家小辈的交往不会因为其他的有变化，他们家里人挑媳妇不看家室，只要孟继军喜欢，他们都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要不是听他们这么说，还被暗示了制衣厂准备扩张新项目，他们哪里舍得把自己家的家底子都借出去，还纵容程蝶到处去借钱。
亲戚找上门，问他们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含含糊糊没直说，只说是闺女儿这段时间早出晚归的，她很多事情都没和她说。
本来是想着，孟家给的利息多，到时候他们还了钱，还能扣下来一部分归他们家自己。谁知道还没到那个时候呢，就出了那么多的事情。
那个孟继军看着人模人样的，说是会娶程蝶，结果嘴上到处推脱，说家里现在不景气没有办法大办，他喜欢程蝶所以才想给她一个更好更合适的婚礼。
呸！
这种骗小姑娘的话，她这种老太婆根本就不会信。
她早就和女儿说了，摆酒的事情可以押后，但领证肯定是要领的。不然非亲非故的，就谈个恋爱的关系，他们哪里会放心把家里那么多钱给借出去。
当初肯借，就是因为他们俩要结婚了！
吕凤英盯着孟家人的眼里都淬着毒：“当初你们家和我们说的可不是这样的，要不是说定好的这个月就去领证，我会让小蝶跟着你们家的人去？”
“我们家确实不是什么厉害人家，但我们从来都勤勤恳恳上工，小蝶是高中毕业，以前从来就没有谈过恋爱，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被你们弄成这样，你们还在这里和我说什么等坐下来谈？”
吕凤英闹事的时候舍的下脸，说话的时候脑子也算是清楚。
她刚刚那一通嚷嚷已经让旁边围上了密密麻麻看热闹的人，这时听她这么摊开来一讲，旁边的人也是点头。
“是啊，人小姑娘这是被你们家骗了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们总要好好和人家说的。”
“他们这都到了多久了，那小姑娘谈的对象怎么都还没来？这不会是想不负责吧？”
“哦哟，怎么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啦。”
“听说小姑娘是从派出所被送过来的，她家里出了事，就只剩下她妈来管她。我看啊，可能就是男方家里觉得她家里出事不般配了，所以才这么干呢。”
……
这时候的人大部分都还挺淳朴，之前还觉着这老婆子在医院里大吵大闹的，实在是没素质，现在听了她说的话，又觉得情有可原，算是被人给坑惨了。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弟是因为有急事，还在外地呢，所以这才不能赶过来。”
听着旁边有点群情激奋的意思，孟婷兰觉得十分头疼，废了大力气才把吕凤英给劝回来，让护士先带她到旁边的病房里去休息休息，顺便补个水什么的。
她在那扯着嗓子嚷嚷半天，喉咙都哑了，自己还给自己滚的蓬头垢面，像极了被谁给打过。
孟婷兰要面子，不愿意让人说嘴，还给了点钱让护士帮忙找个地方带她去擦擦。忙碌完后，她看向自己父母，见他们结束了互相说嘴，脸色难看的要命，却在小护士走过来说吕凤英有话想和他们聊的时候，还是过去了。
这不太对劲。
这不是她爸妈的脾气啊。
孟婷兰知道自己爸妈的性子，她爸是家里的小儿子，从小就受宠，娶了她妈后这大半辈子也没吃过什么苦头，一家子两边都是职工。到了她这里，她嫁的又好，他们俩就更加没有什么顾忌，每天舒舒服服的，要有人敢这么触他们眉头早就骂起来了。
就算是她弟看中的小姑娘家里，也不可能有那么大面子。
可偏偏他们脸上难看归难看，从头到尾半句话都没和吕凤英呛过，现在还真就过去了。还不让她过去，说是谈她弟弟的事情，事关人家小姑娘的隐私，说聊的差不多再找她进来。
真的是这样吗？
她又不是什么没嫁人的黄花大闺女，里面谈的再隐私，也不过就是关于程蝶肚子里孩子的事情，有必要还把她拦在外头吗？
孟婷兰皱着眉头，托人先去把程蝶的病房和住院的手续给办了，钱也先垫付了一些。还找了个护工，让人先照顾出来后哭哭啼啼的程蝶，自己则出去卖了一兜子水果回来。
回住院部的路上，她碰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孟婷兰很少会夸赞别的女人好看，因为她自己长得也不错，制衣厂那边的员工也多数是女性，平日里见的长得好看的小姑娘都能按箩筐来算。
可这回看见的那个，却让她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不是说她的外貌能够突出到变成绝世美人那种，让人看一眼就神志不清，这种小说里写的东西还是太超过实际了一些。她忍不住多看两眼，一是她真的很好看，二来嘛……她是她很喜欢的那种类型。
笑起来温柔，气质很柔和没有什么攻击性，穿着时髦的衣裳站在那边，又精神又好看，手上带着的那只镯子，给她锦上添花。
很有一种民国时期大家闺秀的味道。
孟婷兰很喜欢做衣服，也很喜欢那种有年代感的衣服，她看电视剧都更喜欢看古装剧，看见这么个好看的人，就忍不住想，要是给她做了那种衣服让她穿上，应该会很好看吧？
心里想着事，眼神看的时间有点过长了一些。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对面的漂亮女人已经站定，冲着她笑盈盈地招呼：“是迷路了吗？你要到哪一层去？”
宋知玉看完热闹，没看见吕凤英继续大闹下去，反倒是三个人凑一块不知道聊什么去了，另一边的病房里只有程蝶一个人哭哭啼啼。
她不愿意这个时候凑上去给自己找麻烦，干脆出去吃了碗面。
程煜还在养伤，这两天吃的东西都清汤寡水的。宋知玉是不用陪他这么吃，可要是一直这样，看着他偷偷摸摸看自己的碗，她也不忍心，干脆就准备了一样的菜，分量弄小一点，吃饭的时候她能陪着吃几口。
别的时候？
那她当然是吃正常的。
她大大方方地说，程煜也不介意，每顿吃饭都热衷于投喂她，非要让她和他一块尝尝没咸淡味道的汤好不好喝。
对于孟家，宋知玉以前没什么印象，这辈子没什么好感，但唯一让她觉得是例外的，就是孟婷兰。
上一辈子的她，虽说没能拯救制衣厂，可要没有她后头托的那一把，制衣厂根本就拿不出钱来遣散员工。
很多员工都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发工资，等厂子倒闭，他们就会一分钱都没有，只能到处找敌方打工。
宋知玉见过一个在制衣厂工作的人拿到遣散费后痛哭的样子，也见到过当初孟婷兰弄出来的那些影楼款衣服海报的样子。
她当年也曾经在制衣厂的门口等候过，和那些一起摆摊的人抢从里头新出来的货，带到市场里再去卖掉。
也就是在那个过程中，她看见过孟婷兰动员厂里的员工努力工作，带着外面的客户来参观厂子，还有带着人一起研究新款衣服的样子。
每一个场面都是她在乡下绝对不可能会看见的。
宋知玉很羡慕她，再一次见到她，本来她没准备说话，但看着孟婷兰拎着一兜子水果站在那边发愣，她还是忍不住开口。
“要是不知道想去哪里的话，可以去护士台那边问问，告诉她们你要去什么科室就可以了。”
“没，我没有迷路，我就是在想一些事情。”孟婷兰红着脸摇头，她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这是看着她在发呆，只好简单道谢后转身回了楼上。
进门前，她听见病房里传来了一声拔高了一点音量的询问声。
“你儿子那边，真能拿出那么多钱来？”
第102章 ◇
◎要不要给你叫个医生？◎
孟家和吕凤英看起来是已经撕破脸, 实际上，又还没有。
没看见孟家那两口子被人指指点点都成了这样，照旧没开口说什么难听的话。吕凤英也是一样, 在外头哭嚎了半天，什么都说了, 连孟继军之前和别的小姑娘眉来眼去都念ᴶˢᴳ叨两句, 可关于钱的事，她是一个字都没多说。
外面的人，包括孟婷兰在内，都以为他们进来聊的是关于程蝶的事情，可实际上他们进门坐下来后根本就没有提一句。
“你们孟家是不是想翻脸不认人？”
吕凤英眼睛本来就不算大, 哭了一遭, 又闹了几天, 这会儿别说眼睛, 脸都比平时要肿上一圈。她就顶着自己那张脸, 眯着眼睛使劲瞪过去。
“你们借钱的时候可都是打了欠条的。”
“这种事情，就算闹到派出所, 也是我们占理。要是反悔的话, 现在就把所有的钱都还回来。”然后再和你们算骗人骗财的事。
后面那句话吕凤英没说出口，但真要撕扯开，想想都会互相使绊子。
“程蝶她妈, 你这说的什么话。”
孟继军叫王桂芬，之前也是她和吕凤英打交道比较多，这会儿对着扯开个笑脸：“我们又不是在骗人, 白字黑字, 签字画押全部写好的, 我们怎么可能反悔？”
钱要是都够了, 他们当然有可能反悔，可这不是还没凑够嘛。
事情走到这份上，孟家也是左右为难。
要是早能知道这件事，他们是肯定不会帮着去借钱的。可这不是没有早知道，女婿遇到事情了，儿子掺和在里头，厂里进的那批机器，就付了定金，后面的尾款是准备把货给卖出去再还的。
毕竟当时和外国人连合同都签好了，就能生产出来送出去。
谁能想到那些外国人能用质检有问题，没有达到标准，尺码比正常尺码大了0.1厘米这种原因来不履行合同。
现在倒好，货做出来卖不出去不说，材料钱工钱，最要命的就是那几条生产线的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