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襄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牙齿咬得嘎嘣作响,他从喉咙深处挤出两个字,“疯子!”
无双的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再次重复道:“滚,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火焰在无双的指尖上越发猛烈,钟襄的呼吸变得急促,无奈之下,只得拂袖离去。
钟襄离开后,无双再次坐回座位上,仿佛被狗咬了一口,她有些烦躁地拨弄着面前的宣纸,手中的笔尖在空中轻轻地挥舞。正准备低头继续抄写,却听到藏书阁的门再次被推开的声音。
无双不耐地抬起头,眼前出现的身影让她的眉头微微一皱,只见陆慎站在门口。
背着光,无双看不清他脸上表情。
“师兄。”无双轻挑眉尾,似笑非笑,目光嘲讽。
不似钟襄,陆慎如今已经是渡劫境的强者,要是真的打起来,她并不是他的对手。
索性她搁下笔,笑问:“师兄也是来教训我的吗?”
第5章
藏书阁内昏沉的光线映射在无双眼中,照出她眼中不悦。
她的言语没有半分的畏惧,反倒带有浓厚的挑衅色彩。
陆慎未有立刻回应,却径自步至她身旁坐下,他们之间仅有一臂之遥,近得无双几乎可以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
她微微有些不自在地移动了下身体,想要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陆慎仿佛察觉到了她的动作,眼角微微上扬,打破了沉默,开口问道:“师妹刚才为何要那样做?”
无双闻言,轻蔑地嗤笑一声,口气轻佻,“师兄难道没听说吗,我,天生坏种。”
陆慎听后,眉头微微皱起,但他却断然否认,“不是的。”
或许是他态度太过坚决,无双有些惊讶,轻轻挑了挑眉,未作回应。
他再度发问,声音如同春风扑面:“是赫连羽先动的手吗?”
他到底在干嘛?
无双疑惑地打量了陆慎一眼,片刻之后,点了点头,回道:“他故意找我的麻烦。”
陆慎听后,轻叹一声,“你若是生气,教训他一顿也无碍,只是何苦要动杀心呢?杀心太盛,容易走火入魔,你会吃亏的。”
无双闻言,暗自吃惊,她本以为自己的杀意隐藏得很好,却没想到,竟然被陆慎看出来了。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挂起一抹冷笑。
“要你管。”
陆慎并未因此生气,只是叹了口气,再次向她提问,“那一百年前呢,也是因为五师妹先动手了吗?”
无双的眉头紧皱,她看着眼前这个深究直问的人,有些无语,“秦瑶光那个废物,能动什么手?”
陆慎顿了顿,再次发问:“那又是为什么呢?”
无双皱眉看着他,语气带着些许不耐,“大师兄没听说过八卦吗,因为我小肚鸡肠,心思歹毒,妒忌秦瑶光有师尊师兄疼爱。”
陆慎稍稍眨了眨眼,缓缓地说:“疼爱吗?”
无双看着眼前这个如玉雕一般的俊美男人,最后一丝耐心似乎已经消磨得差不多了。
她不耐地皱了皱眉,指着门口的方向,道:“要是说完了大道理,就快走。”
然而,陆慎并未因此离开。
无双瞥了他一眼,扔下桌子上的经书,往二楼走去。
今天这个地方的神经病含量实在太高,她需要缓一缓。
无双在藏书阁里来来回回,将每一行书架都仔细查看了一遍,然后才悠然自得地回到座位。
她原以为陆慎会在自己回来时离开,却见他还在原地,脊背挺直,浅淡的日光照出他手下走笔游龙。
无双走近一看,发现陆慎竟然在帮她抄书!
她像是在看怪物一样看着陆慎。
“你,你在干嘛?”她问。
陆慎手未停笔,抬眼看向她,语气淡然:“师妹不必嫉妒五师妹,以后,有师兄疼你。”
无双瞬间感觉身上仿佛被鸡皮疙瘩覆盖,她瞪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009,你快告诉我这人是怎么回事?”她在心中向009询问。
然而,009的搜索并无结果,她的疑问仿佛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陆慎静|坐桌前,写字的样子优雅而从容,没有丝毫要离去的意思。无双的眉头间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她不想同这瘟神待在一起,快速扫了一眼四周,在离陆慎极远的地方坐下,提笔在宣纸上飞舞,迅速地抄写起来。
她和陆慎两人,在藏书阁里整整写了半个月,才把所有的书全部抄完。
落笔的那一刹那,藏经阁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一股阵阵的书香与风合二为一,打在无双的脸上。
她抬起眼,只见阳光从门缝中洒下,映射在书架上的灰尘变得如梦似幻。
无双霍然起身,她手指在半空中一弹,掐出一道闪身诀,青色光晕从身下浮现,招呼都没打一声,她迅速地消失在了陆慎的视线里。
空荡荡的藏书阁内,陆慎缓缓起身,悠悠地望向空无一人的书桌。他的眼神倏然放空,似乎是在回忆些什么。
他一百年前渡劫失败,被雷劫烧成了白狐原形,掉到雾霭崖底却被无双阴差阳错地救起。
可就在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里血雨如瀑,业火燃烧了整个昆仑山,九宗修士在其中痛苦挣扎,犹如人间地狱。
而在那火海之中,无双身着黑红长裙,笑意盈盈,玉骨扇在手,独自踏过昆仑峰的千阶,化整座山峰为火海。
他身为半人半妖,梦境有预言之力。
这已非他第一次作这样的预言之梦。可从前,于那漫天烟云、血海尸山的梦境中,举着滴血长剑的,总是他。但从百年前开始,他的梦变了,仍旧是天翻地覆,火海无边,可是那灭世之人,变成了无双。
他望着无双用朱笔誊抄的静心经,笔锋之间戾气尽现,仿佛字字染血,笔笔致命。
*
天色渐晚,无双回到洞府之中,只见洞府中已经出现了白狐的身影。
她不知道那白狐是怎么从雾霭崖底跑出来的,前些日子有天晚上,它忽然出现在了自己洞府里,然后三不五时地就都会跑来。
还是不让她抱,但是也不离开,就摇着毛茸茸的尾巴,趴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一双眼睛幽幽地望着她。
就像是今晚这样。
和陆慎那个怪人在藏书阁一起呆了半个月,无双很是烦躁,她转头看向白狐那张呆萌的脸,忽然逼近,对着白狐蹲了下来。
白狐显然感到了紧张,向后倒退了几步,但无双已经抓住了它的后颈。
她轻轻一笑,道:“既然这么害怕,为何又来找我?你是受虐狂吗?”
白狐偏了偏脑袋,一双碧绿如海的眼睛看着她,若有所思。
说真的,陆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化形成狐狸来找她。
或许是习惯了吧,在雾霭崖底,和她朝夕相对,相处了近百年,这样的习惯一时间恐怕很难改变。
陆慎如是想。
无双不管那么多,强行将狐狸抱在怀里,逆着毛,将狐狸原本顺滑的皮毛缕得乱七八糟,白狐发出抗|议的嗤嗤声,但无双却忽然笑了。
她的手指微微松开,白狐灵活地跃起,一下子跳到了远离无双的地方,然后开始慢慢地,一根一根地整理自己乱七八糟的皮毛。
无双只是坐在原地,看着白狐一丝一毫地整理自己的毛发。每当白狐梳理完毕,无双便故伎重施,再次把它的毛发弄乱。
三番四次,乐此不疲。
清冷的月光如银绢,轻轻覆盖在白狐的身上,映照出它气喘吁吁的模样。
陆慎不知道,他这师妹怎么可以这么恶劣又无聊。
在无数次被她弄乱毛发之后,陆慎无力地四肢一伸,放弃了抵抗,如一团棉花般趴在无双膝盖上,彻底地摆烂。
桃花眼中带着笑意,无双轻轻地戳了戳白狐柔软的身子,嘴角上扬,“不梳毛了吗?”
白狐歪过头,斜睨了她一眼,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模样。
无双被它逗得乐了起来,心情突然愉快了许多。
手掌又在狐狸身上随意揉搓了两把,狐狸竟是毫无反抗,完全是任你摆布的摆烂状态。
无双再次笑了起来,轻轻弹了弹白狐的脑袋,然后伸出手,一根一根地帮它把乱七八糟的皮毛捋顺。
“身子不大,脾气还不小。”她边抚摸,轻笑道。
微凉的手指在陆慎身上轻柔地抚弄,舒服得很。陆慎眼睑沉重地半垂下来,舒适到极致让他忘记了抵抗,任由她给自己捏造些莫须有的罪名。
半响,无双将他身上的皮毛梳好,再一看,狐狸已经沉沉睡去。
月光照在它白皙的皮毛上,随着呼吸起伏有致,发着莹润的光。
她用食指轻轻点了点白狐的脑袋,小声道:“起来了,你重死了。”
白狐却只是蓬松的尾巴轻轻一颤,依然没有应声。无双眉毛一挑,慢慢地站起身来,将沉睡的白狐轻轻放在窗边的软垫上。
她抖了抖自己发麻的腿,一边往自己的卧室走,一边小声嘟囔道:“明日就把你关在这里,饿上一个月,好好减肥。”
第6章
从藏书阁出来,无双又得重新回去上课。
两侧梧桐遮天蔽日,无双踩着整齐的青石板路,她朝着教室的方向迈去。
一路上遇到的弟子望向她,眼中不再是全是敌意,隐隐之中,似乎有些崇拜。
“快看,就是她,破了万姯长老的防护咒,把咒术教室的顶都掀翻了。”一位青袍弟子小声道。
无双将话听在耳朵里,挑了挑眉,眼神中闪烁着一丝得意,然后在脑海中对009道:“这些没见识的东西,大惊小怪,当年本尊一场业火,烧灭三千正道,那才是真正的壮观。”
无双炼的本命功法,名为苍莲业火,由上古相传,分三六九重,九重为最高,名曰混沌业火,可以焚尽天下万物。
曾几何时,无双便是靠着业火,活生生地烧死了她那个世界的天命男主。
想起当日那幕,她把那些正道老儿烧得低头骂娘,无双脸上就忍不住浮现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只是遗憾的是,现在她已经换了一副新的身体,需要从头开始修炼,她如今只修炼到了第六重业火……然而,即使是如此,对于对付逍遥宗这些小儿,已经是绰绰有余。
一路行至剑术教室,无双接受着纷至沓来的崇拜目光,心情忽然变得愉悦起来,然而,正当她脚步穿越剑术训练场的那一瞬间,笑容瞬间凝固。
负责教授剑道的北邙长老下山游历去了,接替他上课的,竟然是这几日无双避之不及的陆慎。
自从从藏书阁出来的那天起,这瘟神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一直在剑冢上扮演着好师兄的角色。
每日给她洗衣做饭,三天两头地给她买胭脂水粉,和各式各样的首饰小裙子,美曰其名,五师妹有的,他师妹也要有。
此外,只要一有空闲,他总会找机会拉着她一起讲经说道,虽然话题五花八门,但主题却总是围绕着一个点——劝她修身养性,少造杀孽。
无双被这个瘟神纠缠得烦不胜烦,打又打不过,只好躲,却没想到,连上课这个地方,都会碰上他。
今天她来得稍晚了一些,前方已经布下了一道剑阵结界,阻挡住了她的去路。
透过剑光闪烁的结界,她看到陆慎正在场内,她准备转身就走,然而刚迈出的脚步却被陆慎的声音叫住。
“师妹。”陆慎的声音穿透剑光,传入她的耳朵。他轻轻一挥手,结界立刻打开,让无双走进去。
陆慎注视着无双,淡然道:“来上课,还是要准时的。”
无双瞥了他一眼,手里拎着剑径直走进去,这一动作引起了陆慎的好奇,他偏头看了一眼,问她:“师妹,怎么不用我前些天为你铸的那把剑?”
陆慎的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无双的身上,窃窃私语声骤起。
“真是好福气,沧澜君亲自为她铸剑。”
“沧澜君对师妹真好,我也想拜到昆仑峰去。”
“得了吧,就你这个天赋,你想要拜,长渊仙尊还不答应呢。”
无双无言地扫视着这些喋喋不休的弟子们,眼神中的恼火更加明显。她回头,注视着那个赞美她“福气”的师弟,脸上表情近乎狰狞。
如果有机会,她很想问问他,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前段时间,长渊为秦瑶光特地铸造了一把本名剑,陆慎得知以后,偏要给她也铸一把。
铸剑便也罢了。这该死的神经病偏要用佛门密铁。
剑一出鞘,佛门金光四闪,佛气四溢,闪得她这魔道头头眼花缭乱,头痛欲裂。
这人还美曰其名:“佛门金光普照,正好给师妹去去戾气。”
想到这件事,无双的脸色更加阴沉,她挥动手中的枯骨剑,道:“这个用着更顺手些。”
话落,枯骨剑散发出淡淡的,凌冽的杀意。
这是她从剑冢里随便拔出来的剑,上面镶嵌着黑曜石的骷髅脑袋看着可比那佛门密铁亲切多了。
陆慎皱了皱眉,看向她的目光似是无奈又像是幽怨。
不知道为什么,陆慎最近老喜欢拿这种目光看她,每次都能把她盯出一身鸡皮疙瘩。
她皱了皱眉,自动站到了角落里。
就在此时,无双感受到一道锐利的目光刺向自己。她抬眸,正好看到赫连羽正盯着她。
无双眉毛一挑,对赫连羽挑衅问:“看什么看,上次没烧死你不满意是吗?”
赫连羽眯了眯眼,转过了头。
陆慎在上面讲解剑理,言罢,众弟子两两结对,投入练习。
无双主修符箓阵法,对于剑术本来没多大兴趣,剑理没好好听,练得也磕磕绊绊,懒散得很。
周围的弟子三三两两地组了队,正在这个时候,赫连羽走了过来,笑道:“叶师妹,我们切磋一下,如何?”
无双挑了挑眉,手中的枯骨剑在空中剜了一个不算漂亮的剑花,冷笑道:“来呀。”
赫连羽于地上随手勾勒出一个圆圈,结界瞬间生效,两人立刻握剑对峙。
短兵相接,剑气四溢,赫连羽动作快如闪电,剑意厚重,不得不说,万姯长老的内门弟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无双无心与他纠缠,手中剑随意阻挡着赫连羽的攻击,笑得漫不经心。
赫连羽醉翁之意不在酒,几个回合后,他的瞳孔骤然紧缩,一股阴冷的杀意在眼底一闪即逝。他的剑势猛然变化,狡猾而凌厉,直取无双的双眼。
无双早有防备。她的右手在袖中微动,瞬间几枚形如灵蛇,带着冰冷杀意的魂钉出现在掌心。只待赫连羽冲上前来,她便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了他的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