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担忧。似乎在怀疑自己是否不小心下手太重,伤了自家徒弟。于是,她上前一步,俯身去查看无双的头顶。
然而,就在她刚刚靠近的瞬间,无双突然一把紧紧抱住了她的腰。她将头深深地埋进丰兰的怀中,丰兰能清晰地听见她闷闷的吸气声,感受到无双的眼泪透过自己轻薄的衣袍,慢慢地将她的胸口打湿。
丰兰的眉头再次微微蹙起,她的手臂悬在半空中,犹豫了片刻,最终没有再推开无双。相反,她的动作变得更加柔和,轻轻地拍着无双的背,语气中带着一种难得的温柔和安慰:“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无双只是将头紧紧地埋在她的怀里,轻轻地点了点头。她的声音微弱而沙哑,带着一种委屈:“我梦见师尊你不见了。”
丰兰在心底不禁哭笑不得,看着无双在自己怀中依赖模样。她轻轻地抱着无双,让她在自己的怀里随意蹭着,那种亲昵的感觉让丰兰的心也渐渐软了下来。
她等待着,直到感觉到无双情绪渐渐稳定,这才缓缓地将她提开,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宠溺:“为师不就在这里吗?”
说着,她的唇角忽然勾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她轻声说道:“既然无双这么想念为师,那为师就在这里好好地看着你练功。”
在无忧谷地的一处清澈溪水旁,丰兰静静地坐着,她的目光专注而严峻地注视着无双的每一个练功动作。阳光透过谷中繁密的绿叶,如同点点金光,斑驳地洒在她的身上,似是给她淡墨色的长衫点缀了片片金箔。
无双在丰兰的注视下,全神贯注地练习着业火诀,一遍又一遍。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身体渐渐感到疲惫,眼前似乎都开始模糊。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丰兰一眼,却发现师尊丝毫没有要她停下来的意思,便只能苦着脸接着练。
在丰兰死后漫长的岁月中,她几乎忘记了丰兰在指导她时候的严格。大到凝火强弱,小到每一次调息,只要是一点点的误差,都不曾逃过丰兰的眼睛。
斑驳光影中,丰兰依靠在一旁的树上,手中握着一壶酒,时而轻声指点,时而沉默不语。
终于,当她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之时,两人在这谷底已经共度了近二十个春秋。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无双和丰兰在无忧谷底的生活变得越发宁静和平和。丰兰的存在,为无双那颗不时惊慌失措的心带来了莫大的安慰。
她有时会恍惚,会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是否真的只是一场大梦,梦醒了,梦中人也不过虚幻而已。
“你又走神!”丰兰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修长如玉的食指轻敲着桌面,将无双拉回了现实。丰兰看着无双那茫然失神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从那日下午,无双从梦中醒来,莫名地抱着她哭了一场之后,她就变得经常心神不宁。她在练功时,谈话时,总是容易分心,时常盯着那把看似无用的玄玉扇子出神。
丰兰不知她从哪儿得了一把玄玉扇子,虽然做工精巧,却易碎不堪,根本无法当作武器。然而无双却对它爱不释手,从不离身,常常出神地看着那扇子,似乎是在透过那扇子看着什么人。
而在夜深人静时,丰兰还发现了一件让她感到意外的事情:素来不喝酒的小姑娘,竟然悄悄溜进地窖偷喝她的陈年烈酒。
丰兰有几次在深夜,见她一个人坐在溪边,手中握着酒壶,默默地喝着。酒下肚后,那眼泪便映着月光,一串串无声地往下掉,掉进草地里,掉进溪流里,无影无踪。
她起初以为是有人欺负了无双,可后来她发现,无双每当醉酒时,总是会不自觉地念着一个名字。
一次,当夜色朦胧中,无双醉倒在清亮的月光之中,丰兰上前,终于听清楚了,那个人,叫“阿慎”。
无双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她终于从深沉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丰兰。嘴角勉强勾起一个尴尬的笑容,她小心翼翼地问:“师尊,你刚才说了什么?”
丰兰正准备回答,却忽然微微皱起眉头,仿佛感受到了某种即将到来的变故。突然,谷底的宁静被一阵清晰的传音打破,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天剑派的晚辈祁景渊前来讨教。”
声音一遍遍地回荡在无忧谷之中,传入无双耳中,却令她心脏猛地一沉。
她默念着这个名字,脸色越发严肃。时间过去太久了,无双已经记不清那人的面容,但这个名字,这个声音,对她来说却异常熟悉。正是这个声音的主人,杀害了她的师尊。
丰兰慵懒地从座位上起身,目光扫过无双的脸,轻描淡写地说:“我去去就回,你泡杯茶吧,待会儿我回来要喝。”
就在丰兰轻盈地起身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时,无双忽然动作迅速地抓住了她的袖子,带着一丝急切地说:“师尊,等等!”话音刚落,她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只精致的香囊,轻轻地递到丰兰的手中,“这是前些日子我绣的,您带着去教训他们吧。”
丰兰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狐疑和惊讶,丰兰有些狐疑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香囊,她知道自己这个徒弟从来不做这些针线的东西;她的目光定格在那精致的香囊上,那绣工十分规整,倒是一点儿也不像是无双能做出来的东西。
她凝视着香囊片刻,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一抬头,却对上无双一副小狗儿似的热切模样。
她轻轻抿了抿唇,转而低头将香囊轻轻系在了自己的腰间。
“小姑娘真麻烦。”丰兰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无奈,她轻声说着,然后转身走出了洞府。
无双望着师尊的背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那个刚刚交给丰兰的香囊,并非寻常之物,而是009最后给她的特殊道具,可以破除祁景渊的“主角光环”,从而确保他无法对丰兰造成伤害。
随着丰兰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洞府的门外,无双的内心却被一股莫名的不安和焦虑所笼罩,不知为何,她总有些心神不宁。思虑片刻,她离开了洞府,朝着丰兰离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无忧谷东西南北四角,各有四座巍峨山峰,环抱着守卫无忧谷。无双的记忆中,丰兰与祁景渊决战的地方正是位于东方的凌剑山。思及此,无双掐诀,毫不犹豫地向着凌剑山奔去。
凌剑山的山峰险峻,巉岩耸立,云雾在山间缭绕,山路崎岖,黄石遍布,山顶之上,唯有一棵古松孤零零地伫立在云巅。
当无双终于赶到凌剑锋时,只见丰兰一身淡墨色长袍,正与一名身穿玄色长衫的少年激烈缠斗。云雾之中,少年手中握着的凌云剑,在云雾中划出一道道闪电般的光芒,剑气凛冽,仿佛能将连绵的云海都一分为二。
丰兰面对着这般迅猛的攻势,面色却异常沉着。她的右手迅速挥出,一股掌力试图化解那凌厉的剑气。但祁景渊的剑法却出乎意料,剑气如同无形之蛇,带着一股罡风,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她的掌风,直朝她的胸口刺来——
眼看着剑尖距离丰兰胸口仅有寸许,凌厉的剑气已经撕裂了她的衣衫。
千钧一发之际,无双身形一闪,如飞燕一般轻盈而迅速地挡在了丰兰的面前,为她挡下了祁景渊那致命的一击。
利剑刺破皮肉,发出一声闷响,血液沿着剑身缓缓流淌。
无双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日光映照在少年那张温润而冷淡的脸上,回忆如排山倒海般涌来——
她觉得不可思议,她竟然忘了,她怎么会忘?过往的一幕幕,画面逐渐在她脑海里清晰。
那个少年,那个一剑破合八荒的少年,那个杀了她师尊的少年,那个被她用业火烧死的少年,有着一张精致而温润的面孔,有着一双碧绿的瞳,有着一张同阿慎一模一样的脸……
她注视着那双绿瞳,心跳如战鼓般猛烈敲击,双手微微颤抖。
然而还不等无双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丰兰已经先她一步动手——
“找死!”她冷喝一声,反手挥出一掌,掌风中带着雷霆般的怒意,力道之猛烈,仿佛要撕裂天地。
这一掌准确无误地击中了祁景渊的胸口。一瞬间,血雾弥漫,映红了周围的空气。无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少年被息兰一掌击飞,就这样从断崖上坠落。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到她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要……”她的声音还未完全溢出喉咙,就已经力不从心,身体无力地软倒在地。丰兰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了她,却见她脸色苍白,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丰兰见状,心中一紧,迅速将她抱起,急匆匆地带回洞府。
在洞府内,丰兰小心翼翼地为无双疗伤。祁景渊那一剑刺在了无双心上三寸的位置,虽然看着吓人,幸好未损及心脉。丰兰的手指轻柔而有力,她的掌心聚集着淡淡的光芒,缓缓地在无双的伤口上轻轻拂过。
无双只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气流穿过伤口,那种感觉既痛苦又舒适,她的皮肉仿佛有了生命,开始慢慢地愈合起来。
很快,原本深可见骨的伤口如今只剩下了一道皮外伤,看着虽然仍旧血淋淋的,却已无大碍。
窗外,夜幕低垂,细雨如丝,打在窗棂上,发出轻微的响声。丰兰静静地看着无双肩上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色。她缓缓站起身来,语气依旧冷淡:“你好好休息。”说着,她便转身向洞府外走去。
无双躺在床上,双眼紧紧盯着丰兰离去的方向,她深知师父的秉性。方才丰兰一掌将祁景渊打落山崖,她这是要去找到祁景渊的尸体,将他碎尸万段。
床上的无双迅速地翻身起床,虽然身受重伤,但她的动作却异常利落。她深吸一口气,忍着疼痛,掐诀来到凌剑山脚下。
夜色深沉,大雨如注,雨水打在她的身上,却似乎无法浇灭她心中的焦急。
她放开神识,试图寻找祁景渊的气息,但四周除了雨声和风声,什么都没有。她心中一紧,但下意识中却觉得祁景渊不可能就这样死去——
他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即使009的道具都无法改变他的主角光环,他定然不会这么轻易死去。
想到这里,无双心神微定,便在这漆黑的雨夜中开始找起人来。
雨水顺着她的发丝滑落,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在这无边的黑暗和倾盆大雨中,她一点点地在山林间搜寻着。
在那漆黑而寒冷的雨夜中,山地的路程异常崎岖。无双跋涉在泥泞不堪的山路上,雨水不断地从她的头顶滴落,衣衫已经完全被雨水打湿。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身体逐渐变得冰冷和疲惫,肩膀上的伤口也隐隐作痛。但她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忽然,借着无比暗淡的夜色,她在雨幕之中,瞧见前方一处被芭蕉叶遮掩的洞口。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步伐加快,踏过泥泞和石块,来到洞口前。
她掀开挂在洞口的芭蕉叶,洞内景象让她的心猛地一紧。只见祁景渊就那样躺在洞中,一身玄衣被血染得凌乱不堪,脸色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唇角处两道殷红分外醒目。
无双站在他面前,眼中闪过一丝纠结。阿慎,祁景渊,这两人一模一样的脸,让他的身份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她一时间感到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身体微微颤抖,眼神中透露出迷茫。
就在这时,洞内的祁景渊似乎察觉到了来人,费力地抬起眼皮,眼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他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丝笑,低声道:“小姑娘,要杀我,便快些。”
无双的眉头微微皱起,心中不由生出一丝不快。她心想,自己明明比他大了将近两百岁,却被他这样称呼。然而,就在这时,无双忽然感觉到了丰兰的气息正在接近,她的心中一动,立刻做出了决定。
她迅速躬身进入洞穴,来到祁景渊的身旁。她的手指迅速舞动,凝聚出一道结界,将自己和祁景渊完全隐藏起来。
第109章
洞外电闪雷鸣, 老天似是带着怨气般任由大雨肆意倾泻,打在洞外的土地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
逼仄的山洞之中, 充斥着苔藓和大雨混合的土腥气,无双猫着身子,静静地蹲在祁景渊的身边,后背贴在冰冷潮湿的石壁之上, 让她不由打了个颤。
雷声隆隆,祁景渊有些讶异地朝无双投了一瞥, 恰逢一道闪电穿破夜空,照亮了少年苍白的面容, 和微挑的浓眉。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石洞中,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 带着几分尴尬和沉默。
短暂的静默之后, 祁景渊刚想开口, 却突然感觉到无双的手掌轻轻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借着道道闪电的光芒,他见一身青衣的姑娘脸色苍白,一双杏眼扑闪着, 有些紧张地朝他摇了摇头, 示意他保持沉默。
无双知道自家师尊的五感有多灵敏, 她能感受到她的气息就在离这里不远处,丝毫不敢懈怠。
女子温热的掌心贴在祁景渊的口鼻之上, 鼻尖传来一阵女子身上的味道,那种味道很特别,淡淡的血气之中掺杂着幽香。味道很淡, 却让祁景渊心头一荡。
不知为何,在嗅到那气味的一瞬间, 他觉得那味道莫名地熟悉,熟悉得让他的心忽然变得很轻,可轻不过片刻,又像是灌了铅似的变得很沉。他雀跃,又没由来地悲伤,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天堂云端溺水,奇怪极了。
洞外,大雨如注,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敲打在山洞的岩石上,让气氛格外紧张。无双像是野狐,机警而沉默地注视着洞口,直到感觉到丰兰的气息逐渐消失,这才缓缓地放下了自己的手。
感受到她的温热掌心离开,下一刻,祁景渊的口鼻吸入了一股凉爽的空气。他微微侧头,有些无力地靠在石壁上,用那双带着淡淡绿色的眼睛看着无双,声音微弱而低沉:“姑娘所求为何?”
无双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你该知道,你的仇人不是我师尊。”
祁景渊的眼睛微微眯起,忽然笑了:“我长青山庄上下六十三口人命,可不是姑娘的一句无辜便可以抵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