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橙。”谢舟又唤了她一声,他声音放得很轻很轻,只是心里的难过太重, 即便他强行压下去,还是会显露出来。
比如此时, 他本就憔悴的脸因为眼底那抹浓重的红,显得越发加凄惨了。
看她的眼神好像能拉出丝一样,里面夹杂着很多的情绪,难捱,痛心,酸楚……。
他的橙橙,真的不要他了吗。
这个想法刚冒出头,心猛地一缩,谢舟行走的步子乱了些,差点撞上身侧的墙。
乔橙慢悠悠掀眼皮看过来,眼底无波无澜,好似眼前的男人是陌生人一样,她很淡地说了声:“谢总,好巧。”
谢舟想听的不是这句,以前他生病了,她比谁都急,看到他不适,她还会哭。
现在他不要她哭,只要只要她能关心他一下就可以,哪怕是问候一声,你怎么了?
就足矣。
谢舟等了好久都没等来乔橙的询问,似乎他是活是死在她眼里一点都不重要。
也对,她都不要他了,怎么还会在乎他的生死,他的橙橙无情起来可真是狠心。
乔橙看了谢舟那一眼后便把视线又收了回来,柔声对苏尧说:“医生说你最近吃的太少,这样不利于康复,你得多吃些,来,再吃点。”
苏尧眼角余光打量了谢舟一眼,勾唇对乔橙说:“我真吃不下了。”
“不行,要吃。”乔橙坚持,“张嘴。”
苏尧笑笑,“你这个样子谢总看到会笑话的。”
“他?”乔橙轻哼一声,“不熟的人,想笑随他。”
今天明明艳阳高照也没风,可偏偏的,谢舟觉得冷的不行,像是置身在冰冷的山川里,周围都是刺骨的寒风,他被风用力吹拂着,每寸肌肤都是痛的。
不是那种轻飘飘的痛,而是有什么在撕扯着他,一块块扯下,皮开肉绽的。
走了几步后,腿抖得厉害,他倚在了身侧的墙上,张嘴大口喘息,借此缓和疼痛带来的不适。
忽地,王绵绵高呼出声:“阿舟,你的手。”
谢舟顺着王绵绵手指去看,针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出来,手背上溢出了很多的血,血顺着指缝嘀嗒嘀嗒掉到了地砖上。
阳光一照,像是开出的绚丽花朵。
又红又刺目,还很可怕。
成片的血滴落在地砖上,晃得人心悸。
“乔橙,阿舟可是为了来见你才这样的,”这个时候王绵绵还不忘拉踩乔橙,“你也太狠心了,我都怀疑那些年你有没有真正爱过阿舟。”
王绵绵顿住,随后眼睛大睁,“你不会是从来没喜欢过阿舟吧。”
说着她视线落到了谢舟身上,只见谢舟下颌紧绷,看乔橙的眼神冷的好像要结出冰。
乔橙就知道王绵绵出现在这里没什么好事,果然是有预谋的,她不就是想让谢舟对她死心吗。
这也正是她求之不得的。
乔橙没辩解,甚至理都没理,而是对苏尧说:“这太吵了,我们回病房。”
“好。”苏尧轻扬唇角,“回病房。”
乔橙扶着他站起,轻声提醒,“慢点走,小心扯动伤口。”
苏尧点点头,在乔橙的搀扶下两人慢慢朝前走去,越过谢舟时,他偏头看了谢舟一眼,“谢总,我看你气色很不好,还是别乱走动的好。”
说完,他们继续朝前走。
许久后,谢舟还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苏尧问乔橙:“你真不在意他了?”
乔橙轻哼:“一个陌生人而已,我为什么要在意。”
“可是你们曾经——”
“过去的事我早忘了,现在他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
“你真那么想?”
“当然。”
“……”
他们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小,直到病房门关上,什么也听不到。
谢舟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掐上了腰腹,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心里的疼痛减轻些。
“阿舟,你——”
“滚。”谢舟对着王绵绵吼道。
“你凶我干嘛呀,又不是我惹你的。”王绵绵仗着如今是王家的女儿,谢舟不能真把她怎么样,得寸进尺道,“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真要凶,你也应该去凶乔橙,是她玩弄你的感情,把你骗的团团转。”
“你掏心掏肺地对人家,人家倒好,喜欢你都是假的。”
“你就是生气也应该是跟她生气。”
“我要是你,这辈子都不会再理她。”
王绵绵说着还哭了起来,豆大的泪珠啪啪滚落,随后掩唇离开。
无人注意时,她唇角轻勾,看了眼紧闭的病房门,心说,乔橙,你斗不过我的。
……
张逊找了好久才在长廊西头找到了谢舟,看他站都站不稳了,急忙迎上去,随后又看到地上大片的血渍,差点晕了。
“谢总,您没事吧?”他伸手去扶谢舟,被谢舟一把推开。
谢舟踉跄着步子慢慢朝前走,每走一步,乔橙说过的话便会在脑海中重现一次。
其实这些话她说过很多次了,他应该习惯了才对。
可是,为什么听到后还是会这么难过,心像是被刀子绞一样。
“谢总,您的手。”张逊惊呼道,“好多的血。”
谢舟手背上的血还在流着,顺着他前行的方向,地上映出了一条细长的血痕。
从这端到病房,绵延出一道悠长的线,光落在上面,红得瘆人。
张逊的心险些不能跳了,好在医生检查后说没什么大事,他才稍稍安了心,也只是稍稍,毕竟他也不知道谢舟还会不会继续疯。
还是这天晚上,谢舟再次发疯了。
无意中,他得知乔橙留下来陪护苏尧,不其然的脑海中浮现出很多亲密的画面。
谢舟的心顷刻间被撕扯成了碎片,思绪也渐渐乱起来。
那些告诫自己要好好对乔橙的话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嫉妒,是疯狂,是难以克制的怒火。
不,他不允许。
他趁张逊不注意,一把拔掉手上的针头,趿拉着拖鞋快速朝外走去,他步子迈的凌乱,但方向很明确,横冲直撞的,他推开了苏尧的病房门,二话不说,扣上乔橙的手腕便往外走。
没多久,苏尧追了出来,他对张逊说:“拦住他。”
张逊不敢不拦,伸手拦住了苏尧。
苏尧厉声说:“谢舟,你要是敢乱来,我会跟你拼了的。”
谢舟随即把乔橙推进了身侧的房间,然后对苏尧说:“你可以试试。”
和上午的示弱不同,此时的谢舟,阴戾得可怕。
说完,他也走了进去,关门上锁。
乔橙见推不开他,抬手给了他一巴掌,“谢舟,你有病啊。”
谢舟脸颊上顷刻间映出鲜红的指痕,但他还是没有松手,启唇问:“你就真那么喜欢他?”
“是。”
“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
比声音,乔橙的比他的还大,乔橙迎着他猩红的眸,轻嗤道:“疯子。”
谢舟不怕她叫他疯子,事实上,他也觉得自己疯了,想起乔橙和苏尧在一起的画面,情绪完全不受控制。
整个人像是被火烤一样,必须做点什么才能缓解,不然,他真会死掉的。
然后,他做了,强行把她拉来这里。
“橙橙,”谢舟眼底沁着水雾,像是要哭的样子,声音陡然放软放轻,“别对我这样,行吗?”
前一秒他还盛气凌人,想要和谁拼了似的。
下一秒,他把怯弱摊在她面前,求她,不要。
乔橙睨着他,久久后只说了两个字:“松手。”
谢舟不想松,他怕他松了,乔橙会走,会再也不理他。
“松不松?不松我叫人了。”乔橙再次犀利说道。
他们住的是京北最好的私立医院,这里除了医术、环境好外,还有一个最大的优点,私密性也好,整层楼只有两个病房。
而且这里的医护人员也是经过严格培训的,关于病人的任何事都不许透露,他们是签过协议的,一旦透露要负法律责任。
是以,根本不用担心,会有什么流传出去。
当然,谢舟本来就不担心,因为在他心里,乔橙最重要,至于面子什么的,他不关心。
“喊吧。”谢舟说,“只要你开心,随你怎么喊。”
乔橙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贝齿咬唇,抬脚踢上他小腿,一下不够又来了一下。
谢舟最近的身体状况有些堪忧,身上的伤不断,被她这么胡乱一踢,还真踢到了旧伤。
他咧嘴轻嘶一声,脸上的血色又褪了几分,吃力地叫了声:“橙橙。”
乔橙趁他弯腰的时候,使尽全力抽出手,转身欲推门离开,被他按在了门上。
他贴着她脸说:“别和苏尧在一起。”
“我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乔橙偏头避开吹拂而来的灼热气息,皱眉说,“和你没关系。”
“你真要看我发疯吗。”谢舟已经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可真的很难。
他身体里像是住着两个人,一个在不停地说:“喜欢就去抢回来,快点抢回来。”
另一个说:“橙橙不喜欢野蛮的人,你不能乱来,不然橙橙会不理你的,这辈子你都不可能把她重新追回来。”
“抢,去抢。”
“停手,快点停手。”
声音交替传来,他猩红着眸子说:“我变成苏尧那样的,你不要喜欢苏尧,你喜欢我好不好。”
“或者你喜欢司远那样的,我也可以变成他那样的。”
谢舟说话语无伦次,“你让我变成什么样我都改。我只求你,看看我。”
如此卑微的谢舟,任何人看到都会心疼,但,乔橙没有,她清冷着声音说:“怎么?你要做他们的替身?”
“只要你别推开我,我愿意做他们的替身。”谢舟松开了手,冷白指尖碰触上乔橙的脸颊,慢慢下行,“你高兴的话,我做什么都可以。”
替身。
第三者。
他都不介意。
只要她高兴。
“你真能做到这个地步?”乔橙抬高下颌问。
“我能。”谢舟回答的很迫切,生怕慢了,乔橙会不开心,他唇贴上她耳廓,连喘息都那么小心翼翼,“我能做到。”
灯光从缝隙里流淌进来,拂到他们脚边,小心窥探的样子,就和此时的谢舟一模一样。
外面苏尧还在呼唤着乔橙的名字,已经有医护人员过来询问了,张逊把人都打发走,压着声音说:“苏总,您放心我们谢总不会对乔小姐怎么样的,他只是想和乔小姐说说话。”
“你胡说。”苏尧沉声道,“你快点放开我。”
“橙橙,想好了吗?”谢舟胃又疼了,他强忍着疼说,“考虑考虑我。”
乔橙眼睑垂下,思付片刻,随后掀起眼皮,“这个样子我怎么考虑。”
她现在还被谢舟按在门上,脸也几乎要贴门上,谢舟见状退开些,把她拉起。
乔橙转过身,眼神里看不出她在想什么,“我需要时间考虑。”
“多久?”谢舟问。
“一周吧。”乔橙说,“一周后,我告诉你答案。”
谢舟心里很急,但依然克制地说:“好。”
说完了要说的,乔橙转过身去推门,谢舟按住她的手,“这一周里,你可以来看苏尧,但不能陪护。”
他还是介意他们在晚上独处,单是想想那个画面都能要了他的命。
“谢舟你别太过分。”乔橙脸色暗沉说,“我要做什么是我的自由。”
“你做什么都好,我只是不想你和苏尧在一起。”谢舟执拗的时候是真可怕,“你要是不同意,今晚咱们都在这里不要出去了。”
“你在威胁我?”
“不,我是在求你。”
谢舟睥睨着她,脸几乎要贴上,“你应该也不想他出什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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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橙那晚没留下来陪护,而是找个理由离开了。
至于谢舟那晚过的也不太顺心,苏尧等乔橙走了后,去了谢舟的病房,拎起他的衣领和他打了一架。
斯斯文文的两个人打起架来还挺不要命的。
要不是张逊中途回来拿东西,差点就要出事了。
好不容易把人分开,张逊看着谢舟身上的血渍有种他真是不能活了的感觉,怎么就不能消停消停呢。
“谢总,您这是再伤下去,可真要废了。”
谢舟抬起头淡淡扫了眼,说了句能把人气晕的话,“废了就不要了。”
什么叫废了就不要了。
张逊瞧着他那毫不在意的模样,脱口未出,“您真要为了乔小姐做到这个程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