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处，坐姿端正，气质内敛温润的蓝发少年稍顿了顿，拿起手旁的终端，平静地垂眸浏览着其上所显示的信息。
身后休憩的同伴翻了个身，庞大的体格活动起来，甚至令沙发出现了扭曲轻微的位移。
“…让他们闭嘴，太吵了。”
声音是如刚苏醒雄狮般的低哑不耐。
话音刚落，随着一声身躯被重击的闷响，远处黑发凌乱，脸颊染着淤肿与血迹的少年吞下闷哼，顿时不堪地半跪在地。他被一众alpha包围在中央，似乎已被受虐多时，瘦削的肩半抖着，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这样一间摆设精致，富丽堂皇的酒店房间里，正在上演一场属于雄性动物间残忍的暴行。
“没有办法，莱昂，”赛厌放下终端，声音平和地答道，“过几天总要有一次这样的事，就当是考验吧。”
对于奥托亦或者赛厌而言，这不过是一场平日里稀松平常的闹剧而已。
在阶级制度严苛，崇尚绝对实力的帝国中，alpha靠自己拼出爵位与名誉可谓是难如登天——虽说alpha的忠心就如同虚幻的沙子一样经不起考验，他们天生具有着将同性打倒在地的本能，具有着令人厌恶的攀比心和劣根性。
但只要漏给他们一点小小的利益，这群盲目难驯服的雄兽也会随机应变，他们也会颇有弹性地松弛下来，选择自己臣服的对象。
如今房间内正被凌虐的少年——海德温·劳里尔，就是选择了这条道路的alpha之一。
他是劳里尔子爵近几年才认回的私生子，据说由子爵的一位beta情妇所生，成年前默默无闻，也不受宠爱，然而在进入皇家学院后，倒是展露了一些值得令人侧目的能力。
他体格出众，实力强劲，且打法狠辣，拥有着与自身沉静气质毫不匹配的凶恶，可也懂得迂回变通的道理，知道投靠到亲王——当今皇帝的亲兄弟名下会有多大好处。
于是他权衡之后，有意行动起来，让奥托将他的价值看在眼中。
前几日与奥托派系的后辈争夺新生试炼的带队名额，就是他所做出的行动之一，他令奥托一派最为忠心的看门犬纷纷败于阵下，对这些从出生开始就效忠于皇家的番犬而言，这无异于莫大的羞辱，更令亲王蒙羞。
他确实引起了奥托的兴趣，只是受阅历与生长的框架所限，他并未考虑到这样做有多招人嫉恨，更不知道要成为亲王看重的手下，所要拥有的不仅仅是实力。
“有趣，好有趣！”
海德温在某次得见亲王，听过他的来意后，奥托忍不住哈哈大笑，随后笑意消退，眯眼打量起他，目光中的欣赏尽数转化成了一种傲慢冷酷的审视。
“我欣赏你，海德温·劳里尔，”奥托语气愉快地托着下巴，问他，“不过你拼命打出来，把我家的狗狗们羞辱了个遍，就只是为了当他们的领头犬。”
“你没有更强更大的野心了，甘愿当条皇家忠诚的狗，是吗？”
“……”
在奥托对面，黑发绿眸，拥有着像海妖一般魔性容貌的少年alpha沉默一刻，闭眸默认下来，眼角染上的血迹勾出一抹震慑人心的薄红。
“……是。”他低声回应。
奥托笑眯眯看了他片刻，打了个响指：“好吧，我同意了。”
“不过想要吃上皇家狗粮，你在某些方面还不够格，”奥托提醒他，“我不喜欢太有性格，太独立，还在心里悄悄打着自己小算盘的小狗哦？”
“所以呢。”奥托站起身来，红眸弯起，居高临下地笑看他。
“把你的自尊打碎之后，再来跪舔我的靴子吧。”
……
于是那天之后，在亲王的示意下，针对于海德温的刁难便开始了。
曾经被他打败过的看门犬们，现在条条都有欺辱回来的资格，他们竭尽全力又凶恶地想要从海德温身上撕下一块肉，以此回报他带给自己的羞辱。
但仅是言语上的刁难，身体上的凌/辱，这些都让奥托觉得过于平淡，作为皇家的试炼而言远远不够。
“他有什么极度厌恶害怕的东西吗？”
奥托前两天曾兴致勃勃地问赛厌，得到海德温因幼年遭母亲虐待，极度恐惧他母亲所属的性别——beta女性的情报。
“因为性别原因，劳里尔子爵并没有给这位夫人名分。”赛厌浏览着得到的文件，与奥托分享，“他的母亲在十几年前就将此事当做心病，精神逐渐变得不复正常，于是便将海德温当做施暴对象。”
“好可怜哦小狗狗。”奥托笑嘻嘻地可怜了他一句，转而便灵光一现，“既然这样就好办了！”
“你要做什么？”
“挑个beta女送到他身边，或者将他打包送到对方身边养养好了，克服心理疾病嘛。”
“是么？”赛厌看着奥托兴冲冲的模样，忍不住失笑道，“你只是想享受彻底摧毁一个人的快感吧。”
beta女性是海德温的噩梦，让他接触beta女性，其中所蕴含的残酷意味对于海德温而言连这些天的折辱加起来都比不上，无异于让他的心灵崩溃，重塑起一个奥托想要的、极尽听话温顺的人格。
这样才配当皇家最忠诚的“番犬”。
奥托没有否认，反而笑道：“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么？”
赛厌笑了笑，内心赞同好友的看法。
不过是你情我愿的利益交换而已，敲定了这件事后，在人选的挑选上便分外简单。
“那只松鼠好像很缺钱的，一直在外面打工也好辛苦。”奥托满不在乎地挥挥手，“给她点钱，再送个礼物给她玩玩吧。”
……
“去哪？”
看见赛厌起身，后方传来似是觉得麻烦的啧声：“这烂摊子你不管了？”
依旧侧躺在沙发的同伴，莱昂·阿尔伯特懒懒地抬起眼皮看向他，藏着竖瞳的浅色金眸如同一把开过刃的尖刀。
他白发金眸，身形伟岸高大，上半身衬衫敞开，明晃晃展示着那身颇有压迫感的深棕色肌肉。
单单只是漫不经心地躺在这里，少年两米多的身高就塞满了沙发后方的空隙，赛厌示意他挪动一下长腿，将自己的外套从莱昂膝盖下拿出来，温和解释道：“去接一个可爱的孩子过来。”
“谁？”
“海德温的饲养员。”赛厌微笑。
第8章
夏芙在门口见到了赛厌，她松了口气，连忙小跑向他。
“赛厌少爷，这里这里！”
小女仆开心地向他打招呼。
夏芙今天没有穿那身灰扑扑又不起眼的酒馆制服，而是难得在休息日穿上了自己喜欢的常服——一件娃娃领泡泡袖白衫，外面套着一件深蓝色的背带裙，圆头小皮鞋踏着哒哒哒的步伐过来，像是林间小巧的鹿一样。
“日安，夏芙小姐。”赛厌畏光般眯起眼睛片刻，才略显艰难地辨认出了夏芙的身影。
“奥托已经向我说明原委，请跟我来吧。”
身穿深蓝金领贵族骑装的alpha少年稍稍侧身，略长的苍蓝色发丝用丝绸扎起，落在肩畔，他温和地做出手势，邀请夏芙来到自己身边。
夏芙将自己的小包袱抱在胸前，略显拘谨地和赛厌一起走进酒店。
“夏芙小姐。”
“嗯？”
“我是否可以知道，你手里拿着的包都装了什么？”
上到三楼前，也许是因为看出了夏芙的紧张，赛厌走在她前侧，缓和气氛般出声问道。
一进酒店，夏芙就被这传说级酒店的壕力震惊了，连用来支撑酒店穹顶的梁木都用的是纯金，日光从最高处开放式花园的玻璃处投射下来，照映得整座大厅都闪耀着辉煌的金芒。
她只观察了一眼，便默默低头不敢再乱看，四周往来的人包括赛厌，都身穿着与酒店分外契合的贵族礼装，就她一个人打扮得像是要去春游的小学生一样……
“呃，没什么的，是给狗狗用的东西。”
夏芙低声回答，然后将小包的拉链拉开一点，展示给他看：“……牵引绳，安抚狗狗用的零食，还有止咬器什么的。”
赛厌闻声望去，看清夏芙怀里的东西后一顿，随后微微一笑。
“您很细心，夏芙小姐。”
“没有啦，我就是想为狗狗做点什么，虽然是工作，但我自己也很喜欢狗的！”
“那样我和奥托也就放心了，”赛厌终于带着夏芙来到三楼，以平和的语气夸奖她道，“这些东西您准备得很合理，我想等下也许应该用得上。
看起来她很期待，赛厌想。
那么等下见到海德温后，这孩子会哭么？……即使哭也应该是被吓哭的吧，那样就麻烦了。
“对了赛厌少爷，我可以问一下狗狗的性格怎么样吗？还有你们要寄养多长时间呀？”快到房间前，夏芙突然灵光一现地问道。
赛厌略作沉思了一下，刚要出声，前方不远处的房门却在此时突然传来一声震响，四周的墙壁瞬间嗡嗡地传导出回音，像是野兽濒死前的绝境反抗。
夏芙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赛厌少爷……这是？”
她睁大双眼，抱紧自己的小包，就这样看着被赛厌风轻云淡地向前走了几步，恰好停在巨响传来的门前，表情平静地安抚她道：“没有关系，大概是有人在生气。”
这是人生气能发出的动静吗！
不会是狗狗闹出的动静吧？那这样看去、这条狗狗好凶。
夏芙忧心忡忡地在门前踌躇了一会儿，直到赛厌唤了她一声，她才小心翼翼地跟着对方走进去，藏在他身后，恨不得将整个人缩水一圈。
进到房门的那一刻，她闻到了浓烈而鲜明的血腥气。
——以及室内横冲直撞的，属于众多alpha聚集起来，用汗和血杂糅起来的暴烈气息。
“怎么回事？”赛厌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他观察了一眼地上的血迹，随后蹙眉看向半蹲在海德温身侧，正伸出手指去探查对方气息的同伴。
白发金眸的高大alpha牢牢握着面前少年瘦削的肩膀，感受片刻后放下他，表情看起来不太耐烦地站起身。
那一瞬间，夏芙顿时觉得好像一座山在自己眼前拔起，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她的头顶。少年扶起后颈，吐出一口浊气后，像是老虎一样低哑慵懒的声音轰隆隆地传到她的耳道。
“没事，晕过去了。”
“刚刚谁下的手？”赛厌环视四周一眼，语气平静地做出询问，“闹出这种不堪的动静，奥托不是说了小打小闹就可以么？”
门在身后合拢了。
夏芙不安地看了一眼身后合起来的门，不明状况的她抱紧双臂，将自己越缩越小，然后担忧地看到了不远处躺在地上，意识不清的黑发少年。
他凌乱的黑发散在颊边，唇角有自己咬出的血痕，衣衫凌乱，破破烂烂的衬衫露出锁骨与一部分优美的身体线条，像是美貌而破碎的海妖。
他的状况看上去不太妙吧……？夏芙看怔了一瞬。
不对，救护车、他看上去伤得好严重，得叫救护车才行！
夏芙咬唇回过神来，抖着手想要从包里拿出终端，却一时没能拿稳，终端被头顶突然压下来的目光吓得从手里掉了下去。
“不是他们做的。”莱昂嗤了一声，这两米多高的白发alpha瞥了一眼赛厌身后瑟瑟发抖的一团人形，金眸微竖，视线没有移开，“你先看看比尔的情况再说。”
对面的几个alpha沉默着拥簇中间的领头人，名为“比尔”的alpha脸颊潮红，四肢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呼吸虚弱而急促。
他靠着身后同伴的肩，羞耻地低下头去，竟一时不敢迎接赛厌的目光。
于是赛厌便明白过来，失笑：“这都几天了？他在你们手下居然还能反抗，耐性不错。”
“哼，毕竟狗也分好坏。”
“那么……”
眼看他们终于对话完毕，赛厌转身，以略显歉意的目光注视向她。
而随着他的动作，夏芙彻底在一众alpha的视野下暴露出来，除了莱昂外，其他alpha这才发现赛厌背后还缩着一个一团球状的女孩子。
呜呜。
夏芙内心抽泣，简直想爬走了。
她、她不是来领养狗狗的吗？！为什么会遇见这种快跟凶案现场差不多了的情况啊！
“那个，赛厌少爷……”
夏芙低着头，用脚尖磨着地面，硬着头皮小声开口：“今天是不是不方便呢？那我就先离开吧，领养狗狗的事就等下次再说。”
“是有些不太方便，”她看不见赛厌的表情，只听得他顿了一下，无奈道，“但等下次未免耽误时间，既然海德温无法自主行动，我们便帮忙将他送回你家里吧。”
“……什、什么？不对吧？”夏芙的表情茫然起来，像是对他的话语感到无法理解，“赛厌少爷，我是来领养你们说的狗狗的，不是人啊？”
夏芙的声音落下后，室内有一段时间陷入了寂静。
最有话语权的两人没说话，其他alpha也没有开口，只是不安分地以群狼狩猎前的目光上下巡视着远处站着的beta少女。
有人看了两眼，注意到她身上没有吸引自己的气味后，便不感兴趣地将视线移开，有人则一直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张可爱而受到惊吓的脸蛋。
“没有错，夏芙小姐。”
终于还是赛厌开口，夏芙怔怔抬头望去，突然觉得少年弯起眉眼，俊秀而温和的脸庞有些陌生，“海德温·劳里尔，就是我们将要寄养在你那里的狗。”
“他自愿成为皇家的看门犬，如今正处于奥托给予的试炼中，如果他能在你那里磨掉性格里令人不快的棱角，那么他便能拿到皇家给予的邀请函。”
“这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所以夏芙小姐不用恐慌，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你与他是十分正规的，利益交换的对象，彼此各取所需便好。”
赛厌异质感的银色双眸饱含笑意，缓和地注视着夏芙慢慢变化的神情。
可是，人怎么能是狗呢？
夏芙脸上的困惑还是没能消失。
“我……能不能，”她像是有些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开口，对着面前的少年们露出了小狗一样的眼神，“我觉得我和奥托理解的工作内容有一些误差，所以我、能不能拒绝这份工作呢？”
她实在没办法把人当狗一样看待啊！
赛厌不觉意外，只是露出了微微可惜的神色：“这样啊……”
夏芙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抱歉，我无法决定，这方面的拒绝事宜还需要你和奥托沟通。”
他想了想，随后银眸淡淡扫了一眼地上的海德温，像是漫不经心地突然回忆起来：“您想要拒绝的话也没有办法，可惜奥托那里难以再找到合适的人选。我记得前两天，他曾苦恼地对我说过，如果谁能替他解决饲养海德温的烦恼，每日便会给她结五千帝国币的日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