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研知道电话那头是那个黝黑胖子。
她想说自己已经找到工作了，可这嘴却怎么也张不开。
要不先干着，能挣一点是一点，缓和下经济压力。
骑驴找马，等找到合适工作再走人也不迟。
韩研说：“我考虑了几天。觉得公司理念与我相符合，很期待这份工作，大概什么时候能上岗？”
“姐你今天就能上岗了。”
“……需要准备什么？”
“姐你人来就行。”
韩研被他一口一个姐叫的实在受不了，犹豫问道：“李经理，今年贵庚？”
“我零一年的。”
……..呵呵呵，原谅她真没看不出来。
电话那头，老李挂了电话就往楼上跑：“哥！哥！那美女决定来上班了！”
随着话音一落，一根碳素笔冲着他脑门撇过来了。
老李习以为常，轻松躲过。
“啧啧，哥你这火气这么大吗，该找个女朋友了啊。”老李嘿嘿笑着坐陆西城旁边。
陆西城在看养殖场监控，里面有工人在喂食。
“这批饲料，谁家的？”陆西城靠着椅子，手指有节奏敲到桌面。
“柳城老胡家的，怎么了？”老李说正事时候就变严肃了。
“退了，换厂家。”陆西城声音沙哑，说完收起手机，直起身子喝了口水，才问：“刚囔囔什么呢？”
老李：“哦，我刚给前两天面试那美女打电话了，她说考虑好了，来咱们这上班了。”
陆西城眼神玩味：“值得这么兴奋？”
老李：“天天看我和小林你不腻歪啊，嘿嘿，哥人家来了，你可别动不动就黑脸，笑着点，对了，她好像比你小一岁，你俩没准一个高中呢。”
“就你话多，赶紧下去办事。”陆西城没搭理他这茬。
等人走了，他眼神又恢复冷淡，韩研？她俩确实一个高中。
陆西城记得她，呵呵甚至说印象可太深刻了。
去了刘海，变化倒挺大。
韩研不知道陆西城认识自己，既然决定先留在县城上班，她也不着急在网上到处看房子了。
趁着有时间，她下午去了趟商场，给她妈买了件上衣。
转了一圈又花一百二给自己买了一身黑衣黑裤。
要做卫生，她可不想穿着自己衣服做。
韩研拎着衣服，回她爸妈家时，不巧赶上了“大战”。
韩智明和她嫂子柳敏又在闹离婚。
这次不是韩智明炒股，是他和同事暧昧，被柳敏抓到现行。
都这样了，还死不承认。
柳敏坐在客厅哭诉自己这些年不易：“你韩智明凭什么这么对我！我哪对不起你们老韩家了，你炒股把房子都炒没了，欠了一屁股债我都没和你离，为了帮你还债，我天天去给顾客当孙子，结果换来就是你出轨！韩智明你良心让狗吃了！”
韩智明坐沙发另一边，看着手机一声不吭。
明明是他的错，可偏偏摆出一副老实人的嘴脸，非要显得自己媳妇是泼妇。
刘凤英都没顾得上问韩研怎么回来了，一直在旁边劝柳敏：“你肯定是误会了，智明不是那种人，有啥话好好说就行，你这么喊也不解决问题，还让楼上楼下看笑话。”
“你儿子做这些事时候，没想过别人看笑话吗！他敢做还怕别人说吗！”柳敏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你看你这脾气，你和我喊什么，男人要哄着来，你越这么闹，越把他往外推！”刘凤英对着坐在餐桌旁边的韩研说：“你来劝劝你嫂子。”
韩研从进家到现在一句话没说，冷眼旁观。
直到她妈叫她，她才站起来，拿过餐桌上餐巾纸，走过去递给柳敏，淡声说：“擦擦眼泪，为这种玩意哭不值当，你的人生还很长，离婚我支持你，我有个朋友做律师的，擅长打离婚官司，有需要我把她微信推你。”
一席话让房间所有人都静止了，韩智明不装老实人了，柳敏忘了哭，刘凤英张着嘴不可思议看着自己这“缺心眼”闺女。
韩研不管这些，依然我行我素，问柳敏：“离吗？”
“韩研闭嘴！你没事找事来了？”刘凤英把她拉到卧室，使劲拧了下她胳膊：“哪有你这么说话的，人家都压火，你倒好！真要离了，你哥不埋怨你一辈子？”
韩研抽出胳膊，冷声说道：“让他埋怨去吧，韩智明和我嫂子从高中就在一起吧？一个女孩子把最好的青春都给了他，人到中年，他想寻找刺激了，不管老婆孩子死活，他有责任心吗，他配当爹吗，柳敏要是三天两头去他们医院闹一闹，你觉得他那工作还能保住？”
“我背地里没少骂你哥，可…..也不能眼看着这个家散了呀。”
“如果不想让他们散了，你就把利弊分析给韩智明听，工作还想要，就让自己老实点。”
韩研把东西放下就走了。
她今天之所以说这些，第一是因为同为女性为柳敏不平吧。
但另一部分是她自己一点私心，她不想让她妈再为韩智明操心了。
凭什么家人要一次次为他的愚蠢买单？
一整晚，韩研都在床上翻来覆去。
家里污糟事，感情上的不如意，失业的打击，好像全赶在这一刻爆发。
她不知道自己昨晚几点睡着，但她知道自己第二天起晚了！
早饭都没吃，忙洗漱化妆下楼。
老李昨晚在电话里和她让八点半到，紧赶慢赶，踩着点到了。
卷帘门已经打开了。
她带着点愧疚推开门，发现店里就老李在，坐沙发上打游戏呢。
看见韩研，他呲着一口大白牙热情打招呼：“来了姐。”
韩研有点心虚，表面淡定冲着老李点点头：“店里就你自己？”
“嗯，诚哥早上去安山见客户了。”
“老板亲自跑？”其实听说陆西城不在，她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不再像高中一样，可不知为什么，见了他还是不自在。
可能是怕他记仇？但又觉得自己多虑了，面试那天，他不像认识自己的样子。
“那当然！安山，群阳周边这几个城市大客户，全是城哥自己谈下来的，咱们公司可不仅仅做县城这点。”老李说这些可自豪了：“别看咱们这公司门脸儿小，那是城哥不在意那些虚的，咱们公司客户遍布全省，赚的都是实实在在大钞票嘿嘿。”
老李在韩研面前卖力吹嘘公司前景多么多么好。
韩研坐在位置上静静听他画大饼，等他画完，才问了句：“我今天干嘛？你和我说下具体工作内容。对了我们要签劳动合同的吧？”
老李游戏不玩了，眼神一转：“这个你要找城哥谈。我手里没有那个什么合同。”
韩研慢悠悠从包里掏出一份打印好的：“没事，我带了，这是模版。”
老李……
准备还挺齐全。
“那行，等城哥回来你和他谈，诚哥早上交代了，让你来先把卫生搞好，再了解了解咱们公司。”他指了指桌子上一个本子：“那是咱公司宣传手册你看看。”
老李说完，继续玩他手里游戏，就在韩研拿着拖把上楼时，又突然喊了她一声。
“二楼那床，保持原样就行，那是城哥平时休息地方，他不让人碰。”
韩研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发现二楼干净许多，也没什么味道。
屏风后面有一张单人床铺，蓝色床单铺盖在上面，看样子是新洗的。还有一股洗衣粉味道。
床旁边的椅子上，仍着一件黑色T桖，是面试那天他穿的那件吗？
韩研看到T恤，想起了那天他从楼上下来时，年轻的胸肌在T桖里若隐若现。
韩研收回眼神，继续做其他的。
二楼没什么可收拾的，就是楼梯口堆了纸壳箱，韩研抱下去想扔来着。
又被老李拦住了：“这个别扔，这纸壳是城哥特意留的，等着卖废品的。”
韩研：…….
说实话这件事有点震惊到她，在她印象里，陆西城不像这么会过日子的。
是他家里真的发生了什么变故？但这话憋在心里她没问出口。
韩研用一上午时间，把楼上楼下打扫了一遍，收拾出两袋子没用的废品扔了。
地板擦出了原来的颜色，小半天下来，她好像和人打了一场仗一样，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老李吃饭回来见她坐电脑桌前，眼神呆滞。
他摸了摸鼻子：“姐，那电脑你可以用，”
韩研随手打开了自己面前那台，象征性翻了翻公司宣传手册，和大多数公司一样。
公司成立2017年，主要从事….
2017年？那会他们还没毕业吧，陆西城…..是在校期间就开始搞了？
还是说他没上大学？
韩研看了看，躺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玩游戏的老李，不经意问道：“那天来面试，我记得办公室还有人，他也是公司的？”
“嗯，那是小林，他去养殖场了。”
“你们三个是大学校友？”
“哪能啊，我和小林初中都没毕业，诚哥是正经八百大学生，就是没念完而已，对了，你平时别在我哥面前问他这事啊，谁提我哥和谁急眼。”老李大剌剌说道。
韩研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第5章 他有点过分
下午老李接了个电话要走。
走之前，告诉韩研晚上没事可以早点走：“下班前记得把电拔了，二楼窗户关上，对了那个….”老李说一半停顿了才继续说：“明天那个乡村振兴助农开幕式大会你去呗？”
韩研听得一怔：“什么会？”
老李说：“奥，就是县里组织的一次助农活动，会请几个网红来帮忙卖货，顺便给这些回乡创业的新农人颁奖，你是咱们公司一枝花，明天你出场去镇镇他们，特别是遇见雷华那边的人，千万别客气！”
韩研：“雷华是？”
老李：“也是个搞养殖的，我们养品种猪，他也养！我们大棚种什么他也跟着种，压价专抢咱家生意，缺大德了。”
韩研咽口吐沫，虽然是她知识盲区，但听明白了对方和陆西城是生意竞争对手。
“怎么压价？”
“比如说猪肉市场价是十三，他给压到十块卖，那客户当然会选择他了。”
韩研…..
“那…不赔钱吗？”
老李嗤笑声：“ 他都不用正经饲料喂养，当然不怕赔了。”
韩研点点头，假装淡定表示道：“确实听过这种事，明天我自己去？”
“不，和城哥一起去，到时候你别忘了给他录像拍照，还要发咱们公司公众号上呢。”
听到公众号，韩研有点意外，没控制住表情。
老李有些不开心：“你那什么表情，我们公司虽然小，但该有的一样不缺，我们很正规的！”
韩研尴尬脚趾抓地，讪笑了声，她僵硬岔开话题：“公司往年参加过吗？”
“那当然！在网上查得到。”老李说完自豪的走了，到门口他又站住了，回头打量下韩研，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明天咱们第一次亮相，穿鲜亮点呗，震慑下他们。”
……..
韩研懂了，前面铺垫了一堆，说什么一枝花，原来在这等着，自己这一身黑被人嫌弃了。
真行！
她点了点头，老李才乐颠颠走。
韩研还真去查了，原来县里每年都举办一次，在众多人群中，她一眼就能看见陆西城的身影。
在众多大腹便便老板领导面前，他太显眼了。
韩研没好意思多看，大致浏览一下，快速关了。
虽然老李让她早点走，韩研还是等到了四点半，才准备走，上楼去关窗户时，就听楼下有动静。
因为二楼被广告牌挡住了视线，她看不见谁进店了。
把窗户用力一拉关上后，赶紧往楼下跑。
楼梯下到一半，见沙发上躺个人，一双长腿搭在前面茶几上。
那茶几是她上午才擦的。
韩研扶着楼梯把手快下了两步，刚要张嘴说话，在对上对方视线刹那，她又把话憋了回去。
因为罪魁祸首是老板。
陆西城看见她后神情一怔，随后松开眉头，头靠回沙发，闲散道：“是你啊，怎么还没走。”
“马上走。”韩研去办公桌上拿手机收拾包，看见桌子上那份合同模版，又抬头看了眼陆西城那副模样。
算了，等他清醒再说吧，身上那股酒味儿，她刚一过来就闻到了。
“帮我倒杯水。”他声音不高，疲惫略带嘶哑。
韩研手一顿，轻吐一口气，放下手里包，转身去柜子里找一次性纸杯，给他倒满。
水是下午烧的，温度正好，她把纸杯放在茶几上，撩眼看了他下，见他眉头皱着，手搭在胃部。
近看才发现，他额头在冒汗。
韩研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当转身想走，他身上那酒味儿，有点浓。
结果又被叫住。
“二楼床头柜子里有盒胃药，麻烦你帮我拿下来。”
韩研站在茶几前没动。
陆西城没听到她上楼动静，一歪头，见她站在那没动：“怎么？”
韩研语气平静：“请问我具体工作职责是什么？”
倒不是她不愿意帮忙，只是她要弄清自己到底是助理还是销售。
陆西城听得一怔，他感觉胃又在转着筋儿疼，借着扶手勉强坐起来，从茶几上抽了根烟想缓解下痛感，只是叼在嘴上没有点着。
他抬头打量了韩研一眼，开玩笑道：“看在七千工资的份上，麻烦你帮个忙？”
韩研手心攥了松，松了攥，最后转身上了楼。
等韩研再下来时，见陆西城靠在沙发上捏着纸杯一口一口抿水。
韩研没走近，把药扔到了他沙发旁边，结果药瓶砸到了他胸口上，再咕噜咕噜滚到了地上。
空气突然静止。
“力气再大点，不用吃了，直接被你送走了。”陆西城嗓子终于没那么哑了，甚至还有力气揶揄她。
韩研也没料到药瓶会滚到地上。
她咽了下口水，动了动手指，语气不自然道：“瓶子在你脚底，麻烦你自己捡一下吧，我下班了。”
陆西城坐在那没动，盯了她几秒后，忽然低笑了声，语调拉长而慢：“不巧，腰间盘突出了，弯腰有点费劲。”
韩研张了张嘴，在回怼与顺从之间反复横跳了几秒，指甲抠着手心，直到痛感传到神经上，才松开，缓缓开口道：“那就别吃了。”
陆西城：“你这脾气是一点没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