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挠——林不晚【完结】
时间:2023-11-29 14:37:56

  半晌,周柠放开陈羡的手。
  陈羡有一瞬间心慌,以为她不答应。
  周柠却淡淡开了口:“就当扯平了,走吧,跟我去卫生所。”
  周柠扭头继续向前走去,陈羡松了口气,快走两步跟上。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周柠为了那几株草莓秧想要拼命的样子深深烙在他的脑海里,比起手上血淋淋的伤口,他竟然更担心陈悠拔了草莓秧的事儿过不去。
  刚走到大路口,就看到了远处快步走来的陈振涛夫妇。
  “你们这两孩子,大人说会儿话的功夫,跑到哪儿去了?吓死我了!”沈清文急急跑了过来。
  陈振涛却跟在后面不紧不慢:“在这小村子里能有什么事儿,大惊小怪的。”
  陈振涛话音未落,沈清文就看出了两兄妹的不对劲儿。早上还白白净净的两个小人儿,怎么没多会儿就变得跟泥地里捞出来一样?陈羡的裤子是怎么了?怎么还红了?
  “我的天,怎么这么多血?伤哪儿了?”沈清文惊慌地搂住儿子的肩膀上下打量。
  陈振涛也赶紧跑过来,问:“发生什么了?”
  “就是她!是她把哥哥打伤的!”靠山一到,刚憋了半天的陈悠终于忍不住了,指着周柠哇哇大哭起来。
  陈振涛皱着眉看了周柠一眼,想不出她怎么会跟自家的孩子起了冲突。
  “爸妈,我们正要去卫生所看看。”看沈清文急红了眼,陈羡赶紧宽慰道。
  “疼吗?”沈清文心疼坏了。
  “还行,能忍。”陈羡咬了咬牙。
  “跟我走吧,我先带你们去卫生所,看看再说。”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周柠开口道。
  这个节骨眼儿,沈清文来不及跟这小丫头片子计较,只是狠狠瞪了老公一眼,拉着陈羡赶紧往卫生所走。
  “伤口挺深,可能需要缝针啊。”吴医生用生理盐水细细地冲洗了陈羡的伤口,又简单包扎了下,“赶紧到大医院去吧,我这儿不行。”
  沈清文一听,更急了,气急败坏地冲着陈振涛喊:“你看看你来的这个破地方,早知道不带孩子来看你了!”
  “这是意外嘛,我怎么会知道发生这样的事儿?”陈振涛无奈地说。
  沈清文又把怒火对准了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周柠:“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野蛮呢?有这样打架的吗?”
  “是他们先拔了我的草莓秧,我们扯平了。”周柠答得不卑不亢,提到“扯平”两字时,瞟了一眼陈羡。
  “妈,别吵了,赶紧叫司机过来回城里吧。”陈羡也不想这事儿持续扩大下去。
  “刚已经叫了,小李正往这边开呢。儿子,忍一忍,坚强些啊。”陈振涛拍拍儿子的肩。
  陈羡倒是点了头,沈清文却依然不依不饶,指着周柠的鼻子骂:“家里穷,是不是也没人教?小小的孩子如此恶毒!医药费你赔得起吗?”
  沈清文的这番话,倒像戳到了周柠的痛处,她不自觉地握紧了小拳头,沉默了一会儿,盯着陈振涛开口道:“这件事儿不会影响我们家的慰问金吧?”
  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陈羡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伤口疼得更厉害了——这个肇事者全然看不到他哗哗流的血,一心只想着那点慰问金。
  真是……
  好狠的心!
  可是陈羡刚开始替自己不值,就看到了周柠眼里隐隐泛出的泪花,心又突然软了一下——难道那点慰问金对她真这么重要?
  “还想着慰问金?可笑,先把医药费赔了吧!”沈清文气极,倒真跟一个小孩子计较起来,“把你家长叫过来,爸爸没了,妈妈总还在吧?我倒要问问她是怎么教的孩子!”
  “行啦,你别添乱了,小李到了,我们赶紧去医院吧。”陈振涛不想让外人看笑话,赶紧打着哈哈推着沈清文往外走。
  “你也跟着回去?”沈清文问。
  “当然,儿子受伤了我能不去吗?”陈振涛一边把人往外拉,一边回头对周柠说道,“你不要多想,公是公,私是私,这段时间我再排摸下村里的情况,慰问金的事儿你就等消息吧。”
  为了不让沈清文再发飙,陈振涛快速把一家人塞进汽车,嘱咐司机赶紧开。
  陈羡忍不住回头向车窗外望去,周柠站在烈日下,衣服裤子早脏得不能看了,与那张透着光又倔强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她紧皱眉头,咬着下嘴唇,手指不自觉地被拧成了麻花儿。
  陈羡突然好奇,在她满面的愁容里,不知是否有一丝担忧,是为了他手上还流着血的伤口?
  周柠回到家,把头蒙在被子里大哭了一场。
  刘佳急急忙忙跑过来,捧起女儿的脸:“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怎么哭成这样?”
  “妈妈,草莓苗被人拔了,它才刚长大一点点。”
  “拔了就拔了,妈妈再给你讨几株来好吗?”刘佳赶紧说。
  周柠却摇了摇头:“不要了,妈妈,草莓太难种了,我以后再也不想吃草莓了。”
  说完,又把头埋到了被子里。
  周柠很少哭成这样。
  五岁那年父亲去世,奶奶把她们孤儿寡母撵出家门,只得回了娘家。
  娘仨老的老、弱的弱、小的小,没少被村里那些势利眼欺负。渐渐地,周柠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村子里,比的就是谁拳头硬、性格狠,不然看你家没人出头,别说慰问奖励等好事儿,自家的地都能被人强占了去。
  小小的周柠发了狠。村里混小子多,孩子们玩闹难免发生口角。只要有人打她,她必然十倍地打回去,渐渐地连那些个混小子都不敢轻易得罪她。
  村里人都说,这一家三口女人,外婆和妈妈温柔得很,倒是这个闺女,是个狠角色。
  环境催人早熟。
  小周柠没有一般小女孩的软糯,也从没向家里提出过想要什么玩具、漂亮衣服或什么好吃的,她知道外婆和妈妈不容易。
  要不是妈妈带回来这草莓苗,她本不会再对这娇贵的水果产生什么想法,尝过也就行了。可绿油油的苗子一捧在手里,却莫名给了她一丝希望,好像她也可以拥有这娇嫩又美好的东西。
  所以当看到草莓秧被拔走的时候,她才发了狂,被毁坏可不仅仅是几株草莓秧,更是妈妈对她的爱,和内心一丝丝没有说出口的奢望。
  陈羡的手腕被缝了 13 针,心疼得沈清文捶胸顿足。
  等待拆线的那半个月,陈羡难熬极了,左手什么都干不了,伤口处刺挠得厉害,又碰不得抓不得,简直跟周柠带给他的感觉一模一样。
  幸亏小孩子对美丑还没什么太大的概念,伤愈了以后,陈羡也就不再在意。
  一年又一年过去,这道疤就成了身体的一部分,时时能看到,但也不会放在心上。
  陈振涛在东岙村呆了一年就调回了城里,陈羡也再没回去过。
  他曾以为,自己与那小山村的缘分也就止于那一次不太幸运的探亲了。可没想到十年后,自己又把自己作了回去,还迎面就碰上了周柠。
  两人都不再是孩童的容貌,周柠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没起一丝波澜。
  可陈羡却一眼认出了周柠,因为一见到她,手腕上那道疤就开始隐隐发痒。
第003章 令人羡慕的“羡”
  “羡哥,你真要翘第二天的期末考?”刚结束第一天忙碌的考试,吴鹏远和陈羡并肩走向食堂,听到陈羡的打算,吴鹏远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嗯,那可是舒马赫,千载难逢的机会。”陈羡肯定地说。
  吴鹏远挠挠头:“可那也是期末考欸,你不怕被李老头 k 死?再说,你爸妈能放过你?”
  “想不了那么多,考试常常有,舒马赫可就来这么一回,你说哪个重要?”
  吴鹏远倒是被问住了——
  正常的高中生,谁会觉得去看 F1 比期末考试还重要啊?!
  也就是陈羡,能这么毫无顾忌地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选择。
  陈羡从小就热爱一切带轱辘的东西,家里的汽车模型没有上千架,也有八百架,都被擦得一尘不染,放在透明盒子里好好珍藏。
  初中起,他就迷上了赛车,只要不上课,F1 的比赛几乎场场不落,发动机的引擎一响,浑身血液也就跟着沸腾了起来。
  这是中国第一次承办 F1 赛事,恰好花落 N 市。这么好的机会,陈羡怎么可能错过?
  他早早就买了最贵的票,事到临头才发现比赛跟期末考居然是同一天?
  连一秒钟都不需要犹豫,跟能见到舒马赫相比,期末考试算个 p!
  第二天,陈羡的座位上果然空空如也,也不知他用什么方法逃出了学校。
  吴鹏远羡慕地望着那个空座位,心里感慨:难怪都说陈羡的“羡”,是令人羡慕的“羡”。
  外人只看到他长得帅、成绩好、家境又牛逼,可作为死党,吴鹏远觉得陈羡身上最令人羡慕的,还是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洒脱劲儿,想干就干,干了再说,内耗几乎为 0。
  他也爱赛车,可吴鹏远知道,别说期末考,自己连逃月考的胆量都没有。
  赛车场上马达轰鸣,一圈又一圈,保持着领先位置的法拉利 5 号,不断刷新着陈羡对赛车的认识。
  当舒马赫穿着红白相间的法拉利队服,跳上领奖台打开香槟的那一刻,陈羡激动得在看台上跳了起来,全身血液都冲到了头顶。
  直到晚上回家,耳旁都还是马达的轰鸣声,和观众席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可一进门,家里的温度瞬间就让陈羡打了个寒颤——
  “臭小子,期末考都敢逃?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今天去哪儿了?”沈清文怒气冲冲的脸闪现在眼前。
  陈羡向后退了一步,不以为意地说:“我不是跟李老头说了今天去看 F1 比赛吗,他没跟你说?”
  儿子这大大方方的样子倒是把沈清文给噎住了……
  别人请假吧,好歹也找个身体不舒服啊、家里有事啊这种说得过去的借口,陈羡可真是连谎都不屑撒,直接给老师留了字条说要去看比赛。
  “你是要气死我!今天可是期末考试,你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了?到底把不把学习当回事儿!”沈清文恨不得上前把儿子的耳朵拧下来。
  “学习和考试是两码事儿,考试又不是学习,只不过把会做的题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再答一遍而已,我并不觉得有太大意义。”陈羡振振有词。
  “你……”沈清文一时语塞,只得气呼呼地抛下一句:“你爸已经知道这事儿了,看他回来怎么收拾你!”
  陈羡倒是不怕,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还是这个理由。
  他觉得自己很占理,知识么,学会了就好,平时大大小小那么多考试,翘一次怎么了?值得那么大惊小怪么?
  他又不是翘了高考。
  可陈振涛一回家,那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还是让陈羡不自觉地收敛了些,至少不敢再斜躺在沙发上。
  陈振涛这些年发展得愈发顺利,已经是 N 市分管经济的常务副市长了,位高权重,事务繁忙,平时不怎么着家,但一但过问起家事,说的每一个字还是很有分量的。
  陈悠偷笑着斜睥哥哥,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为什么弃考?”陈振涛开了口,常规的询问流程还是要走的。
  “F1 第一次来中国办比赛,还是在 N 市,千载难逢的机会,你知道我一直热爱赛车。”陈羡答道。
  陈振涛看了一眼这毫无愧色的儿子:“可我也知道,好好学习更是一个学生的本分。”
  “考试和学习是两回事,我和我妈也说了,期末考试只不过是把会做的题再做一遍罢了,我并不觉得非参加不可。”
  陈振涛看了沈清文一眼,眼神里传达着“都是你宠坏了”的含义。
  沈清文没好气地白了眼俩父子,不置可否。
  陈振涛换了个方式开口:“那你知不知道,你们班主任的考评和绩效奖金是跟学生的考试成绩挂钩的?”
  “这我倒没想过。”陈羡如实回答。
  “你本是稳进年级前三的,少考一天,你们李老师至少损失了 3000 奖金,还会因为管教不严,被学校批评。”
  “这……也不能怪我吧?”陈羡想起李老头平时对自己关怀备至的样子,稍稍感到一丝歉疚,“要不然我给他包个红包?”
  陈振涛刚端起水杯,听到这句话忍不住重重放下,情绪明显起了波澜:“你们这些从小不知生活疾苦的孩子,没个感恩的心!我说的只是 3000 块钱的事儿吗?”
  “那不然呢?”陈羡不解。
  “做老师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自己的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你这一弃考,不光成绩没了,还说明你目无尊长、自由散漫,一点纪律规矩都不懂,道德品质有问题!”
  “怎么就上升到道德品质了?”当官的总爱上纲上线,陈羡很是受不了。
  沈清文也忍不住开口帮腔:“好啦,教育一下就行啦,哪儿有这么严重了?”
  “到现在你还惯着他。”陈振涛忍不住责怪妻子,又接着把炮火对准了儿子,“还有我问你,我刚说给李老师包个红包,你哪儿来的钱?”
  “压岁钱那不就……”
  “呵呵,3000 块钱不是个小数目,你说得倒是很轻巧。”陈振涛打断了儿子的话,“看来平时真是对你太宽松了,导致你没有一点金钱的概念。你现在所有的钱,有一分是你自己赚来的吗?花大人的钱倒是毫不心疼。”
  “我……”
  “不仅没有金钱的概念,更没有人情的概念!”陈振涛不给陈羡开口辩解的机会:“一口一个李老头的,目无尊长,那是你班主任!再说,你以为给红包他会要吗?他需要的是你真心实意的道歉!”
  “我会向他道歉的。”被父亲一说,陈羡觉得道歉倒也是应该的,但其他被扣的帽子,他可不认。
  沈清文本就没想把儿子怎么着,见教训得差不多了,忍不住出来打圆场:“好啦,知道错了就好,现在都洗洗手吃饭吧。”
  陈羡起了身,陈振涛却依然坐着没动,陈悠暗暗做了个鬼脸——她知道这事儿没完。
  “你们兄妹俩,从小没吃过什么苦,总觉得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自己想怎样就怎样,不知道赚钱不易,也不知道感恩。”陈振涛沉思道。
  “说哥哥就好,带上我干嘛?”吃瓜吃到自己身上,陈悠不乐意了。
  “爸,不就是缺了场考试吗?这事儿真有这么严重吗?”陈羡依旧不服。
  “缺场考试事儿小,背后反应出来的问题事儿大。”陈振涛依然若有所思。
  “好啦,儿子也认错了,你还想怎么样?”沈清文问。
  “你儿子该换个环境呆呆,总是养尊处优的,他永远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儿。”陈振涛像拿定了主意。
  沈清文不解:“你这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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