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双臂,却止不住颤抖,脑子里的记忆清楚地告诉她,自己现在不是穿越到了一个修真世界,而是进入了一本玛丽苏,洛殊也不是温雅光明的正派领袖,而是故事中的杀人魔王,而自己,只是一个被他亲手斩杀,不值一提的炮灰而已。
她深吸几口气,努力让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部,让自己的神志清醒下来。她借着窗口微弱的月光,摊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温软白净,指尖还带着淡淡的粉色,但在下一秒,上面就沾满了伤口和鲜血,还有蚂蚁细细嗦嗦地爬动。
她吓得把手一挥,那些场景又消失了。舒颜觉得自己的神经被拉得越来越紧,她闭着眼,把自己埋进被子,然后听到了自己心跳,一、二……一下又一下,明明精神上紧张得要死,但心跳还是那么平稳。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无法入睡,舒颜索性点了盏油灯,拿着纸笔胡乱涂画,把记忆里的内容无序地写了出来,写着写着,精神竟也平静下来,开始思考以后的事。
熬了半宿,废弃了不知多少草稿,最后舒颜还是制定了一个计划。首先她要想办法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梦中的世界,其次她要确定自己有没有对洛殊做过不可原谅的事,这个原身被洛殊所杀是因为觊觎洛殊的鲜血,假如自己已经做出这种事了,那很简单自我了断即可,但如果还没有…如果能让洛殊对自己保持好感,或者说不要抱有恶感,那她活下去的机会还是很大的,毕竟在原著中,即便黑化了,洛殊也仍保持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原则。
她第一个想到了敏华,他为人热情又没什么防备,但马上又否掉了这个人选,他可是洛殊的标准小迷弟,自己要是不下心暴露了什么基本等于当场暴毙。想了想最近遇到的人,除了在初廷殿工作的这些弟子,还有……她悄悄溜到学堂,程鹿他们几人果然坐在一起!
程鹿远远看到舒颜,朝她挥了挥手:“你、你终于出来了,上次一见你就再也没出来过,我们都担心死了。”
其他人看到程鹿这脸红心跳的样子,个个心领神会,也笑嘻嘻地看着这个新入门的师妹。
“谢谢你们关心,我没事,就是想找你们打听些事。”
“没问题,你想问什么尽管说。”程鹿挺着胸脯,毫不犹豫答应了美人的请求,江泉理智尚存,冷冷补充道:“我们答什么,就要看师妹问什么了。”
“我…我不是缺了很多课吗?上界的一些事情不大清楚,所以想找你们补补课。”
“这有何难,尽管问。”
“我听说灵剑峰清虚真人座下有一位师姐叫温琳琅,天赋过人,同为女子,我对她十分仰慕。”
程鹿摇了摇头:“你这课也缺太多了,回去可得好好看看书,前任掌门只有两位亲传弟子,一位是现在的掌门暮闲庭,还有一个是这初廷殿的殿主季殊尊上。”
“温琳琅,我记得她是御兽峰峰主的徒弟,你是不是记岔了?”
怎么温琳琅没有进入最好的灵剑峰反而去了御兽峰?!前任掌门又是怎么回事?直到完结,都没有交代过掌门更迭的事啊!
在脑海里搜索了半天,舒颜对自己的记忆力有信心,她是一定不会记错的,她换了语气继续问道。
“那你们可以给我说说两位掌门的事吗?”
关于掌门更迭这种大事弟子们早记得滚瓜烂熟,六十年前,妖魔并起危害四方,大弟子暮闲庭在西昌海一战中调兵遣将力挽狂澜,季殊更是战退群魔,功绩卓越。战争结束后,经过商议,清虚真人将掌门之位传予暮闲庭,自己则选择云游四海继续历练。
“听说当时关于掌门的事还起了好一阵风波,许多人都说暮掌门的剑术修为不及季殊尊上,才不配位,季殊尊上才是最适合的人选呢!”
第六十六章
说起门派秘闻,几人皆神情激动。据说当初就连长老也分为两派,不过倒不是因为洛殊拥有更高天赋,而是担心暮闲庭过于随和,不能处理好门派事务,谁知最后他成为掌门后面对其他门派倚老卖老自持身份的前辈们,不卑不亢进退有度,倒把凌云派打理得更上一层。
“听说那时候争斗激烈,长熙殿边上的练武场每天就没歇过,甚至还差点闹出人命。”
“那暮掌门和尊上的态度又是怎样的?”
暮闲庭在《仙界奇缘》里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舒颜只记得他性格好长得好,很有大师兄的风度,没想到竟是个能和BOSS对上的人物!舒颜想了想,洛殊在自己面前也没怎么提起过暮闲庭,不过听采衣说这几天洛殊忙得脚不沾地其实就是去帮暮闲庭了,这样看来两人关系还算不错。
“掌门和尊上果非凡人,对这些争论充耳不闻,依然照旧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直到后来尊上明确表明自己绝不会接管掌门之位,才没人再去争论这个。”
舒颜点了点头把这件事记下,要洛殊真是原书里那样,那还真分不清他是真情还是假意。
“不过掌门和尊上的感情还真是很好,听说尊上入门的时候就是掌门把他引荐给清虚真人的,暮掌门胸怀宽广,季尊上知恩报恩,要是世上之人都有他们这样的品性,也不知会减少多少争端。”说起此事,程鹿似乎颇有感慨。
鉴于他们还要上课,舒颜又不想在那虚度光阴,于是借了一本初级弟子的常识图册就溜回了初廷殿。在她走后,一个弟子好奇地凑上前来,目光锁在少女清丽的背影上,挂着一张八卦脸小声问道:“诶诶,这个女子是不是就是那天大闹掌务阁,最得季殊尊上宠爱的爱徒?”
程鹿懵逼:“你在说什么?她不就是新入门的师妹?”
“……”那人扔出几个看傻子的眼神,压低了嗓子:“我给你们说……”
舒颜回到初廷殿,认真比对了脑袋里的信息,不得不终于得出结论:虽然很多事件的发展有所出入,但这个世界的确就是那本书里的世界。
自己该去找温琳琅吗?假如和她打好关系,说不定能保住性命,舒颜思考片刻,还是决定慎重行事,毕竟女主身边的人未必安全,说不定还没等她开完外挂自己就先炮灰了,那…要是和洛殊站在一条线上,在不得罪主角也不得罪洛殊的情况下能保住性命吗?
洛殊对自己的态度真的很奇怪,他是我第一个见到的人,对我关怀备至,其他人都说他准备收我为徒,但洛殊否认了,而自己也没有进入凌云派的潜质。虽说这段时间洛殊对自己是挺好的,但假如他真的是书里那个人呢,那只要他愿意,自己被卖了恐怕还得给他数钱。
“哎呀呀呀呀呀!!”舒颜急得抓了抓自己的头。
采衣敲了敲门,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舒颜小姐,季殊尊上来看你了。”
这还是第一次,舒颜有些害怕和洛殊的见面。今天他进门时脸上竟带着笑,看样子心情很好。自从知道眼前这人的真实身份后,舒颜就放了一百二十个心在他身上,只恨自己没修心理学现在没法来个微表情研究。
大约有一瞬间的僵硬,舒颜低低埋着头装作认真阅读的样子,耳边响起衣摆拖过地面的摩挲声,然后洛殊坐在她边上,看见凌云派初级教材时还有些想笑,再看到底下细小的‘程鹿’二字,眸色微沉。
“今天去学堂那边了?”
“嗯,我闲着没事,拿了本书消磨时间。”舒颜轻轻晃了晃手里的教材,干巴巴地回答。
两百年前看的东西,洛殊早不记得里面写的什么,只依稀知道都是门派掌故,看看也没坏处,他凑近书本,一页页翻过,看到有趣之处就会给舒颜详细介绍一番,表面上看是进行科普八卦,实际却留了心眼记下了里面的摘抄字迹。
舒颜跟着洛殊的话时而点头时而微笑,实际上也是心不在焉。她脑子里总是想起昨晚血腥的那一幕,让人不寒而栗,但她的身体在闻到洛殊的气息时却又不自觉的安心,舒颜知道,自她醒来后就对洛殊有一种天然的依赖感,即便现在心有嫌隙身体上的感觉却是骗不了的,这种心理与生理上的冲突让她更加矛盾。她视线一晃,偶然瞥见了他腰间的那枚玉带钩,带着温润的光芒半掩在腰带里,半藏半露,实属逼死强迫症系列。这是昨天她送的礼物?想到洛殊眼中的欢喜,舒颜有些迷茫了。
洛殊哄人的手段她是知道的,他对你好的时候能把人宠到天上去,可一旦失了兴趣也是半点不留情面,而整本书里能得他真心对待的女子也只有温琳琅一人,但后来还是被男女主刺激完成了最后的黑化,温琳琅也在凌云派,也许自己该找机会去见见。
临睡前,采衣在浴池里撒入花瓣,试了水温,舒颜穿着薄薄的浴衣,拿着书卷漫不经心道:“采衣你先回去休息吧,我看完这页自己去泡。”
舒颜向来不喜欢沐浴时有人在她身边,采衣也毫不怀疑,放好了沐浴所需的一应用具就退下了。房门关上时,舒颜看了看门外,确定无人窥探,才放下书本,慢慢踱到池边,不知加了什么药材,汤池里的水呈出淡淡的褐色,有一股苦香,闻起来也不让人讨厌。
她舀起一捧水,褐色药汤从指缝流出,滴滴答答落在水面上,她盯着手中的汤浴,脑中突然冒出一行字:季瑶瑶一时兴起,跑进洛殊的洞府,偶遇一灵泉,汤泉棕黄内蕴灵力,以手捧之,蛊虫随之进入脑内。她分开双手,药水狠狠砸回池中,舒颜后退几步,慌不择路跑回床铺。
我不能再这样了,再这样下去迟早会疯掉的!舒颜抱着脑袋埋进被子,她不断告诉自己洛殊若是真要对自己下手自己绝活不到今日,若是汤泉有问题,她身体里恐怕早就种满了蛊虫,但她还是忍不住害怕,按洛殊的说法,自己和他一定经历过什么事,要是能快点想起来就好了。
之后一周,舒颜都没有进过那池水,她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身体一天比一天衰弱下来,心中更是害怕,刚醒来时自己精神不振,采衣来了之后每天泡浴就一点点精神起来,这不禁让她想到了现代社会里的一些成瘾药物,多可怕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来,尝尝这个,松茸排骨汤。”洛殊神色担忧,盛了碗汤放到舒颜面前。
“嗯,谢谢。”舒颜拿过汤碗,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却没有动它,这几天舒颜的表现洛殊都放在眼中,她总是吃得很少,白日里也没什么精神,以前最喜欢吃的东西摆在面前,她也不先动筷了。
洛殊默默夹起一块辣子鸡放进嘴里,辛辣的味道灌满口腔,舌头只一瞬间就没了知觉,洛殊忍住把它吐出来的冲动,另外夹了一筷青菜细嚼慢咽,不动声色的表面下,有一团火狠辣地舔舐着胃腔。
他用眼角余光看到舒颜的筷子微微一动,也夹起一块辣子鸡……………心一点点往下沉,果然是这样,不止是今天,前几天也是如此,只有自己先吃过东西她才放心,师父这是在防备我吗?
尽管心中难过,洛殊还是把桌上菜式都过了一遍,看到舒颜把一粒一粒米塞进嘴里,食不知味,注意到自己的目光时,略一失神后绽放出一个微笑,他终于忍不住,放下碗筷,狼狈地逃开餐桌。
“突然想起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慢慢吃。”
洛殊在屋里一直坐到天黑,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师父防备的对象。
这是好事,在外多提防也能少受些欺负。
师父即使失去了记忆但也记得保护自己,徒儿该开心才对。
以前师父也对我说过‘防人之心不可无’。
………………
他静静低着头,任凭寒凉一寸寸浸满全身,以前他一直在想,等师父回来,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却没想到世事发展总是那么不遂人愿。
“季殊大人。”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洛殊缓缓抬头:“进来吧。”
采衣跪在地上,面上有些惶恐,她俯下身子,额头紧紧抵住手背:“按大人的吩咐,采衣悄悄看过了,采衣准备的汤药,舒颜姐姐根本没有去泡,是采衣不好,请季殊大人恕罪。”
采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像她们这样的纸灵只要季殊大人动动手指,就能让他们灰飞烟灭,她僵立着不动,等待着洛殊的惩罚。
“哗——”茶盏碎片滚到采衣身边,她狠狠一颤,把头压得更低。
她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等来处罚,最后只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带着些悲伤和落寞:“辛苦了,你下去吧。”
采衣不敢抬头,着急着倒退了出去,只有在最后关门时,见到黑暗中静坐的一个人影,低低的气压在周围盘旋,山雨欲来。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舒颜放下床幔,深深叹了口气,刚灭掉烛火,却听见一个急促的脚步声往屋子赶来,初廷殿向来安静,竟然有人敢半夜吵嚷?
“谁?!”
典雅的雕花木门被推开,月光静静地洒落下来。洛殊站在门口,黑色的眸子中怒气翻涌,然后又被强制压抑下来。
第六十七章
自她醒来后,洛殊一直是温和的、从容的,永远保持着上位者的优雅,在自己面前更是平易近人,几乎不会让人感到一丝上位者的威严,但是现在这些气质都掺杂进一种压抑的怒火,舒颜能感觉到重重负面情绪被他封闭在躯体之中,又不自觉泄露出微末气息,一点点对人的神经造成压迫。
洛殊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把目光投掷在她身上。舒颜被吓得转身,看到周身的蜡烛在瞬间摇晃,接二连三地亮起,整个房间亮如白昼,却不能让她感受到半点暖意。
她手腕一紧,只见自己被洛殊牢牢抓住,大步走向浴池,黑色的衣摆随着动作上下翻飞,就像被黑暗吞噬的蝴蝶。
丰富的阅读经验让舒颜在一瞬间做出了诸多猜想,每一项都可以指向18X的终点。洛殊走进水中,任凭汤药淹没他的身躯,而他的另一只手仍束在舒颜手上,舒颜面色一白,她想退后却发现自己根本迈不出步子。
舒颜动了动手腕,坚若磐石,洛殊沉沉盯着她,眼神坚定,舒颜只能朝水里走进一步,虽然耽搁了一些时间,池水依旧温暖,褐色的池水打湿了舒颜的里衣,宽大的袖子随着水波微微晃动。
洛殊自觉转过身,目光移开,背对着舒颜,拉开远远的一段距离,舒颜见他堵在浴池口,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慢慢沉下身子,把自己埋进温暖的池水。
隔着薄薄的雾气,舒颜看见洛殊靠在池壁上,双目微阖,头发披散开来浮在水面,黑衣被完全打湿,明明他才是处于绝对优势的人,却流露出一种莫名的悲伤与压抑,就像水面上皎洁的月影,轻轻一碰就碎了,他是在难过吗?
泡到舒颜逐渐因温泉变得昏昏欲睡,洛殊终于开口:“为什么”
神经突然拉响警铃,舒颜随便诌了个理由:“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洛殊点头,也不在意是真是假,现在的他只是需要一个理由而已。他直接从水里站起,墨黑的袍子像是吸满了墨汁,紧紧压在身上,拖出长长的水痕。
看着他疲惫的身影,舒颜竟然生出一个疯狂的想法……
第二天,采衣送来了许多熏香,兴高采烈地坐在一边调试,还很开心地对舒颜说:“季殊大人说不知道舒颜姐姐喜欢什么味道,所以买了好多种香料,对了!舒颜姐姐要是不喜欢这些,刚才还送了一车水果,我去拿些来闻闻果香,姐姐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