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看过了,李经理自己刚才也看过了。
梁大师给的四个字,绝对说的是女儿的下落。
床底有四个贴着可爱动画的箱子,两只静儿的,两只上铺的。
李经理盯着看了片刻,忽然福至心灵,一把拉出箱子,然后,对上双惊慌失措的小眼神。
李经理:“你.......藏的真好。”
李经理感觉天灵感快掀开了,浑身充满无穷无尽的力量,能单手掀起上下床,单手可摘星辰。
她的女儿,躺在箱子后面。
十多岁的小姑娘身体单薄,比纸片厚不到哪里去,平躺下,比箱子还薄,除非拉出箱子,否则挡的严严实实。
正常人谁会这样藏呀。
两位老师同时趴下,沉默了。
三个大人,以平常绝对不会有的姿势趴在地上,面面相觑。
要说经验丰富还是班主任,柔声道:“静儿,要不要去厕所?”
静儿怯生生点头,爬出床底,飞一般跑向外面的厕所。
憋坏了。
李经理:“......”
又气又想笑。
今天的静儿,不再是任由摆布的静儿,哥哥和她在同一个城市,呼吸同样的呼吸。
只要能见到哥哥,什么都可以做,不怕任何东西,甚至死亡。
然而当看到门口的保安叔叔,赴死的勇气瞬间消失。
被抓到,通知班主任,再叫家长,然后同学们全知道,一条龙下来,太可怕了。
垂头丧气回到宿舍,正琢磨别的办法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身为一名中学生,可以听不出父母的脚步,但必须熟悉班主任的!
躺床上装病来不及了,静儿急中生智,钻进了床底。
班主任进来看了看,走了。
静儿快烦死了,干脆也不出去了,抬不起头的逼仄空间,感觉安全极了。
怎么样才能出去给哥哥加油?
她使劲想,使劲想,想的忘记了时间。
然后,听到大喇叭呼喊自己的名字,听到同学老师跑来跑去寻找自己。
静儿:“......”
闯祸了,闯大祸了。
十多岁的世界,瑰丽梦幻又单薄,惊动那么多师生,十多岁的年纪承受不起。
就像很多离家出走的孩子般,不敢回家,怕大人责骂,其实,大人只希望看到他们平安。
不会有责骂,心疼还来不及。
静儿就这样自己吓坏了自己,生怕被发现,她从半躺改成平躺,还挪动箱子挡住自己。
灯下黑的天花板了。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等她回来,李经理和班主任已经酝酿完毕,双人思想教育就此拉开。
李经理这个亲娘先上阵。
她身为视频平台高层管理,也算娱乐圈人,知道不少艺人的真实一面。
女儿喜欢的那个刚出道的选秀艺人,大学都没考上,高考成绩低的不忍直视,可以不夸张的说,如果废除选择题,分数还能会再低。
话说到一半,静儿愤怒打断她:“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哥哥学习成绩是差,但他音乐造诣高呀,以后绝对会代表华夏走向全世界。”
李经理:“......?”
傻乖女哎,你知道修音吗,知道声卡吗?
静儿原本的心虚被愤怒代替。
没想到妈妈竟然是哥哥的黑粉!
哥哥太委屈了,从出道至今天天被人黑。
李经理完败,班主任披挂上阵。
拥有多年教学经验的班主任从实际出发:“静儿同学,你的梦想是什么?”
静儿骄傲抬头:“当然是当哥哥那样的明星了。”
“这个梦想不错,很有前途,老师希望早日看到你的作品。”班主任拍了个非常高的马屁,话锋一转,“但是,得好好学习啊,艺校除了特长,对文化课也有要求,学校越好,要求的分数也高,比如你的那个哥哥.......”
班主任忽然想起李经理刚才说的话。
高考成绩全是蒙的。
比错例子了。
班主任:“.......”
果然,静儿得意洋洋道:“哥哥说过,艺人这条路,天赋最重要,有好多好多北电的高材生,毕业即失业,为什么呀,因为只会学习。”
班主任:“.......”
竟然无法反驳。
那一边,梁景瑶合上往生录,幽幽叹口气。
原本以为今天的事能给静儿个教训,现在看来没用。
再过几年的静儿,完全成了个问题少女,这其中,有家长等原因,也有那位流量艺人的原因。
十多岁孩子的世界观还未完全行成,偶像一言一行的影响力,某种程度上大于父母。
梁景瑶想起一个当了老师的同学,教初中语文,有天,作为课外知识给学生讲邙山之战中,兰陵王帮助齐军反败为胜的故事。
事后,让学生简单谈下通过此事对兰陵王的印象。
有个学生答:兰陵王前期厉害,隐身技能很恶心,后期等装备起来就不行了,太脆。
同学目瞪口呆。
后来发现不是个例。
新的一代,享受科技发展的同时,也被荼毒着,提到历史名人时,很多学生第一印象来自游戏人物,比如管才女蔡文姬叫奶妈。
表面看起来无伤大雅,毕竟数百年的人物,但,文化是一代一代传承的。
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刺客荆轲成了女的,一代名医扁鹊变成用毒高手,这给那些还没学过华夏历史的学生先一步行成定位,后期即使纠正也会留下印迹。
他们长大后呢?
他们的下一代呢?
梁景瑶更想知道,兰陵王本人看到会是什么反应。
并非所有的魂魄都会投胎转世。
一些凡人英杰,他们的经历,思想,是比天材地宝还珍贵的存在。
只要他们不想投胎,地府便不会勉强。
剩下的时间,梁景瑶哪里都没去,到了傍晚时分,提前关上庙门,静静坐在神像下,等待陆东醒来。
亥时整,万物皆定,梁景瑶猛然睁开眼,与此同时,安神草耗尽最后一份药力,变成朵紫色的干花,神像后面淡淡的虚影,宛如从另一个时空而来,一点点浮现。
陆东睁开眼。
灯影摇动,一只飞蛾飞进来,影子映在墙上,忽大忽小。
陆东也有了影子。
长长的。
除了没有胸口的跳动,表面完全和普通人一样。
陆东表情庄重,缓缓抬起手臂敬礼,沉声道:“谢谢土地神。”
他身无长物,只有这个军礼。
梁景瑶受了他这一礼,笑着挥手:“快回家吧,别让小花奶奶再等了。”
这两天里,她一直在关注小花奶奶。
和想的差不多,工作人员想带她去医院做个全身的检查,刚把人哄到车上,小花便嚎啕大哭,她哪里都不去,就在家里等爹爹。
谁说都不行,说什么都不行。
工作人员没办法,只好请医生来村里。
能活到九十的小花身体好极了,除了有点营养不良和常见的老年病,其它指标,比大部分同龄老人都好。
工作人员暂时把小花奶奶托付给金花照顾。
等到搞定其它麻烦,再想办法接到老人院。
小花今天好好洗了脸,地面洒了水,打扫的干干净净,因为,爸爸今晚就要回来了。
爸爸今晚回来?
小花忽然疑惑了,她为什么知道爸爸今晚回来?
想了一会,又忘记想什么了,表情重新变的激动,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身体扭来扭去,焦急看着路口。
月亮都升起来了,爹爹怎么还没回来?
会不会不回来了?
看着月亮一点点升高,小花委屈极了,她好想爹爹,虽然爹爹才走了几天,她有很多很多话要给爹爹说。
夜晚山村安静,急促脚步声传的很远。
小花的耳朵早就老了,她没听到,她眯起眼,忽然满脸惊喜。
爹爹真的回来了!
“爹!”小花看不清夜色里走来的人的样子,但那绝对是爹爹,她吃力站起来,想跑快一点,可不知道为什么,腿酸酸的,还差点摔倒。
陆东早已泪流满面,他跑起来,临到近前硬生生停下,生怕撞到颤颤巍巍随时会摔倒的女儿。
他的女儿,他印象里像年画娃娃般可爱的女儿,白发苍苍。
小花眼里噙满了泪,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委屈,她抬头,看着爹爹一点都没变的脸,终于没忍住哭了出来:“爹,你怎么才回来呀,小花想你。”
几十年的光阴,还是在她心里烙下了痕迹。
陆东轻柔抹去女儿满眼的泪,手止不住的颤抖:“爹,爹也想你。”
“真的吗?爹真的一直想小花吗?”小花立刻不难过了,破涕为笑,拉住爹爹的胳膊往院子里一边走,一边骄傲汇报这几天学到的东西,“爹,看院子扫的干净吗?我还会做饭了呢。”
说到做饭,小花立刻想起什么来了,这次,她没和黑花鸡商量,直接从她肚子下拿了颗鸡蛋,然后跑到堂屋,小心翼翼开始做鸡蛋水。
爹爹走了那么久,肯定饿了。
陆东没阻拦,一直小心翼翼跟在身后。
他没有心跳,同样没有凡人的五感,滚烫的鸡蛋水一饮而尽。
小花开心极了,她真是个乖孩子,能给爹爹做鸡蛋水了。
乖孩子应该有奖励。
小花不敢直接要,目光偷偷打量爹爹的衣兜。
爹爹该不会忘记买拨浪鼓了吧。
如果真忘了?
小花气鼓鼓想了会,决定十个数内不理爹爹了。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时光走远了,女儿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又似乎没走远,什么都没改变。
陆东又看到了那个每次他回家时,一脸期待礼物的小姑娘。
对于两人来说,几十年真的只有一瞬。
陆东故意一拍脑袋:“糟了,我忘记买了。”
小花紧张极了:“爹,忘记买什么了?”
陆东摊手:“拨浪鼓。”
小花差点哇的声哭出来,她忘记了十个数内不搭理爹爹的事,强行忍住眼泪:“没事的,.......下次不能忘了。”
陆东郑重点头:“好,爹记住了。”
小花还是不放心,叮嘱道:“一定不能忘啊,再忘,再忘你是小猪。”
陆东不逗她了,拍拍胸口,神秘道:“猜里面有什么?”
小花早就想翻了,爹爹的口袋就像百宝箱,小玩具,好吃的,头绳.......
小花重新有了期待,刚把手伸进去,就摸到了个圆圆的东西,她一点点拿出来,惊呆了。
陆东笑了,就喜欢看女儿的这种表情。
“喜欢吗?”
“喜欢!”小花眯起老眼,使劲看鼓面穿着红衣服跳舞的小女孩。
好漂亮的波浪鼓呀!
小花小心翼翼摇动,欢快的鼓声辟里啪啦,摇了好几下才敢相信,她真的有拨浪鼓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想哭,就像等了太久太久。
听了好一会鼓声,小花渐渐变得兴奋,明天出去玩的时候,村里的小伙伴肯定羡慕死了。
就她自己有呢。
小花欢快蹦了几下,想起个事,担心道:“爹,你还走吗?”
她不想再和爹爹分开了。
陆东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
身体恢复了,他依然是鬼魂,只能在人间停留七天.......
他亏欠女儿的太多太多,这辈子怕是没法弥补了。
“爹,不哭啊,不哭。”小花吓坏了,手忙脚乱擦爹爹的眼睛,“小花一人在家没事的,小花会做饭,会洗衣服,爹,我问着玩的,你走吧,现在......走也行。”
小花舍不得爹爹,但更不愿爹爹难过。
爹爹是大人,要打猎,要赚钱,她让爹爹为难了。
陆东抓住女儿长满老人斑的手,低声道:“不管爹去了哪里,都会一直想着小花的。”
小花听不出这句话里的悲伤,眼睛亮了:“我也会一直想着爹的。”
陆东摸摸女儿依然柔软的脑袋,郑重道:“现在,小花要牢牢记住一件事。”
小花同样郑重,还特意拍拍胸口:“小花一定记住的。”
“从现在开始,有人的时候,不许喊爹。”陆东什么都知道了,有限的七天里,他要把女儿安顿好,可身份特殊,很多事不方便出面,“喊,喊小东吧,就说爹是你的孙子,记住了没?”
小花有点不乐意,为什么不让喊爹呢?
可刚才答应了。
乖孩子要说话算话。
小花使劲点点头:“小花记住了,小东。”
小花忽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人年纪大了,精力跟不上,她赶紧捂住嘴巴:“小花一点也不困。”
她还有很多话没和爹说呢,比如,比如......什么呢?
想不起来了。
陆东就像几十年前那样跟着打个哈欠:“可是,爹困了呀。”
“那,那好吧。”小花恋恋不舍,她想到了什么,飞快脱掉鞋躺床上,小心翼翼把拨浪鼓放到枕边,拍拍床沿道,“爹爹讲完故事再睡。”
记忆真的很神奇,没有老年痴呆前的小花,或许都已经忘记小时候睡前爹爹讲故事的事了。
可现在,一切,一切,完全停留在几十年前。
除了容颜。
陆东眼眶又红了,他关掉灯,看着茫茫的黑色,声音轻的像羽毛:“从前啊,山里有个大红马,有一天它出门吃草,遇到了只大白马,大白马说,大红马,你要去哪里.......”
他哪里会讲故事,全都是瞎编的,可女儿就是听得津津有味。
呼噜声响起。
小花几乎秒睡,她满脸笑意。
黑夜盖住她满脸的皱纹和老年斑,染黑她的白发,可爱的像个孩子。
梁景瑶凭空出现。
念力越多,她的法力越强,尤其土遁术,赶路太方便了,往地下一跳,再一跳,就是十多里路。
陆东擦擦眼睛,嗓子有点沙哑:“土地神。”
梁景瑶看了眼熟睡的小花,示意到外面说。
“你孙子——陆念恩那边,有点麻烦。”
县城八点多的夜晚还算热闹。
陆念恩夫妇在五金店门口摆了个冷饮摊。
别看就俩冰柜,可赚钱了,尤其这几年流行的雪糕刺客,一支赚好几块,一个夏天下来几万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