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汉继续摇头:“也没,我生病不吃药。”
他不喜欢吃药,老话说是药三分毒,平常偶尔感冒发烧,多喝点水硬抗。
刘村长意识到了什么,惊喜道:“梁道长,他不是要变猴了?”
“他得的是病。”梁景瑶见问不出啥来,目光看向周围,“老太太,你帮着想想,除了平常的一日三餐,他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中医西医各有千秋,中医号不出体内激素多少。
老太太同样高兴坏了,喃喃道:“是病就好,是病就好,特别的东西?我想起来了,梁道士,你等下啊。”
她急火火跑出去,不一会拿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回来。
前段时间她去城里儿子家,跟着邻居老太太参加什么养生讲座免费领鸡蛋的活动,现场那个热闹呀。
专家听说她是第一次参加,特别热情,又是号脉又是各种什么国外领导人才有资格享受的仪器检查,最后严肃告诉她,她的身体,亏空的非常严重,幸好发现的早,再拖下去,神仙都救不了。
就这么稀里糊涂,花两千块买了盒治百病的神药。
出来后后悔死了,感觉自己上当了,她没敢告诉孩子,自己偷偷吃了几次,好像精神了点。
难道真的有效果?
她没舍得再吃,家里那个老头子,从年轻时候就不喜欢吃药。
刘老汉眯起眼:“你记错了吧,我什么时候吃过?”
老太太低下头,弱弱道:“我,我放粥里了。”
刘老汉:“你......”
梁景瑶拿过,看了眼成份,哭笑不得:“那几天,大爷是不是看着胖了点?”
老太太眼睛一亮:“对对,吃饭也多了,我打算......”
她打算有空再去买几盒。
不止老头,她感觉自己也胖了点呢。
刘村长听懂了,小心翼翼道:“梁道长,是这药的原因?”
“药是诱因,大爷的身体也出了问题。”梁景瑶叹口气,拨打医院电话,“赶紧去医院吧。”
老年人保健品骗局早成了社会问题,利用老年人心软,怕死孤单等心理,或者装可怜,恐吓,成本没多少钱的营养品卖几千几万。
老太太买的这个营养品,大概率为了增加效果,激素超标。
而刘老汉,长了个肿瘤,得赶紧手术。
肿瘤导致体内激素分泌过多,加上保健品所含的超标激素,让他短短半月差点变成猴。
现代社会,稀奇古怪的病越来越多,梁景瑶给刘老汉和营养品分别拍照,发给导师。
救护车鸣笛声划破小山村。
社会发展,村民思想也跟着发展,介于迷信和科学之间,见刘老汉被搀扶进救护车,七嘴八舌赶紧问。
刘村长拉下脸:“以后别整天鬼啊神的,他体内长了个瘤子,幸亏梁道士懂医术。”
瘤子会让人长那么长的毛?
那看来很大了。
救护车啥都不用说,成功说服众村民是病不是妖,他们很快转移注意力。
“梁道士竟然懂医?”
“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挺厉害的呀。”
“都会看啥病呀。”
梁景瑶大方介绍自己:“我是今年医科大学刚毕业的学生,乡亲们以后如果有医院看不好的病,可以随时去找我。”
直播间公告虽然写着专治疑难杂症,但看发展势头,大部分都是奔着算命来的。
网上不行,只能发展线下。
她没白介绍。
人群走出个老太太,试探道:“梁道长,我孙女发烧,去医院好几次了,算看不好的病吗?”
梁景瑶现在不挑:“可以,带我去看看吧。”
老太太兴奋哎了声,在一众乡亲羡慕眼光中走前面带路:“烧的不怎么厉害,就是反反覆覆,也奇了怪了,去医院,刚到医院门口,就不烧了,回到家过不了多久,又开始发烧,能做的检查都做了,医生说一切正常,哎,我都想......”
老太太看看周围没人,小声道:“道长,您会叫魂吧。”
梁景瑶哭笑不得。
原来不是看病啊。
梁景瑶温和道:“孩子多大了?”
老太太伸出手:“七岁了,开学上三年级,梁道士,我觉着吧,孩子应该丢魂了。”
梁景瑶理解她的想法。
医学书有关于叫魂的详细记载,旧时代的说法,又叫喊惊,喊魂等等。
说的是小孩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惊吓之下丢了一魂,然后睡不好觉,吃不下饭,昏昏沉沉的,最典型的症状,高烧不退。
想治好,只有把丢的魂喊回来。
叫魂多在晚上,母亲最好,叫魂前线点上三根香,然后拿着碗筷去小孩白天玩耍的地方,一边瞧一边喊,比如小名叫狗剩,就喊:狗剩回家啦,喊声由低到高,喊够足足十八遍。
不可否认,能传下来的东西都有一定的道理。
玄学来说,丢的魂魄浑浑噩噩,听到熟悉的温柔声音,会下意识跟着走,医学方面来说,小孩大都和母亲亲近,听到喊声,会产生强烈的心理暗示。
老太太孙女叫甜甜,她躺在床上,听到动静,赶紧把手机藏被窝,蒙上被子,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梁道士,检查单都在这里,你慢慢看。”老太太动作利索拿出一沓单据,一边张罗茶水一边叹气,“花了好多钱呢,就是查不出具体原因,要说现在的孩子真金贵,我小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几岁就下地干活,啥病也没有。”
梁景瑶跟着叹气:“是啊。”
只有当了妈的人,才知道养孩子多不容易。
现在的儿科门诊,尤其冬天流感多发期,人多的简直像春运的火车站售票处,那真是人山人海。
原因太多了,各种污染,父母生育年龄偏大,以及,过早的上幼儿园。
以前的孩子,童年无拘无束自由快乐,七岁才上幼儿园。
检查单正如老太太所说,一切正常,能做的都做了。
梁景瑶走过去,摸摸孩子脑袋,温度正常,她轻轻拉出细小的胳膊,一边号脉,一边仔细盯着她的眼睛。
似乎感受到目光,长长的眼睫毛连续眨了好几下。
梁景瑶有数了,忍住笑转身道:“大婶,我号脉需要安静,您先出去等会行吗?”
牵扯到孙女病情,老太太哪能不同意,出去时还仔细关上房门。
等到一切安静下来,梁景瑶轻声道:“作业还有多少没做完?”
脉搏跳动速度快了那么一点。
梁景瑶继续道:“作业早晚都要做的,我算算,距离开学还有一周,应该还来得及,可惜,你一直生病。”
脉搏又快了点。
梁景瑶装模作样长叹口气:“我是你奶奶请来的医生,专门治小儿发烧,不过呢,会有点痛,你一直发烧不好,要用很长很长......的针。”
梁景瑶掏出随身带的最大号银针,一点点往上移动,一直到小女孩膀子外侧,忽然加重力度:“就是这里了,你忍着点,别睁眼,不看针就不那么疼。”
闭眼的小女孩仿佛做了噩梦,啊的声尖叫,手忙脚乱坐起来,蜷缩到墙角,她死死盯着梁景瑶手里又长又尖的银针,小脸煞白。
怎么会有那么长的针?肯定很疼很疼。
小女孩的病,也是最近几年才出现的一种新型病症:开学综合症。
也有叫快乐病的。
因为作业没做完等原因不想上学,不想去辅导班,惧怕考试等原因产生的心理问题。
心理问题再引起身体反应。
梁景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严肃道:“过来趴下,一天扎六次,一直扎到上学,保证你不会再发烧。”
小女孩表情更惊恐了,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六,六针?一直扎到上学,为什么要那么久?”
梁景瑶理所当然道:“因为你病的很厉害呀,普通小朋友,扎一针就好了。”
小女孩看看外面,她想喊奶奶,可是想到自己的病。
梁景瑶继续把恐吓放大,举起超大号的银针,尖尖的针头对准小女孩。
快乐病,什么药都没用的,心药只能心药医。
第53章
老太太听到了孙女的大叫,没啥反应,最近天天去医院,习惯了,小孩子矫情怕疼,治病哪有不疼的?
她眯起眼,轻轻叹口气,怎么也得留梁道长吃晚饭,晚饭过去,给孩子喊喊魂。
没错,她没报多大希望。
不是看不起梁景瑶,医院那么多医生,那么多专业仪器都治不好,肯定丢魂了。
好像过了没多久,听到门被推开的动静,她连忙站起来寒暄:“梁道士,茶沏好了,您请坐。”
梁景瑶微笑拒绝:“谢谢婶,道馆还是事,我先回去了。”
“啊,这就回去?”一辈子人情世故,老太太能分得清假客气还是真客气,见留不住人,迈着小碎步跟上,低声哀求道,“梁道士,晚上您有空吗?”
梁景哪能不明白她啥意思,眨眨眼:“没空。”
乡下还保留以前的客气,留人塞钱跟打架似的。
老太太大失所望:“哦,那明晚呢?”
梁景瑶已经到了门口:“明晚,应该有吧,您留步。”
老太太看到了希望,倚在门口:“好好,明晚我去接您——您慢走啊,你说说,连口水都没喝。”
一直到身影消失才急火火去看孙女。
然后,以为自己眼花了。
一直病恹恹躺床上的孙女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那快的呀,钢笔都快飞起来了。
老太太:“.......”
啥情况?
见老太太进来,小女孩甜甜仿佛火烧屁股般大喊:“奶奶,快,帮我倒杯水,渴死我了。”
老太太:“......”
她如梦如幻倒好水,被赶了出去。
“奶奶,别看了,你在这打扰我做作业,哎呀,你快出去,帮我关上门。”
老太太麻木应了声。
这是病好了?
那也不对,怎么不玩手机做起作业来了?
她理解不了一个即将开学,作业却一个字没写的小学生的心情!
心病还得心药治,当意识到生病的办法行不通之后,身体会下意识产生不再发烧的命令,只能老老实实面对现实。
————
下午没啥事,吃过晚饭,梁景瑶遁入地下,看了看小花奶奶和陆东。
小花奶奶寸步不离跟着爹爹,笑的像一朵花。
柳生八郎那个老东西,待在宾馆没出去,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本以为会是个平静的夜晚,亥时刚到,小男孩奶声奶气的声音忽然响起。
梁景瑶猛然循着方向看向茫茫夜空,有人对着她的神像祷告?
凡人和神仙的沟通方式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对着神像祷告。
祷告,神仙不一定听见,听见不一定显灵。
先说前者,想让神仙听见,普通神像不行,得那种长期有香火供奉,有念力的,第二,要心诚、
这两点对于梁景瑶都挺难的。
现在的人间有困难找政府,找警察,有病去医院,除了少数老人,谁信虚无缥缈的神仙呀。生意人倒是供奉,但大部分为了图个吉利,财神观音之类,没人信小小的土地神。
梁景瑶又惊又喜,满足两个条件,有凡人向她祈求,这代表她的法力进入新的阶段。
下一刻,梁景瑶变了,橙红色绣金披风,手里多了根造型古朴的拐杖。
别小看拐杖,那是凝聚辖区内土地之力的神杖,她终于,有点自保能力了。
不容易啊,放在古代上任即有的基本待遇,到她这足足用了十多天,好像还有点运气的成份。
梁景瑶决定,不管小信徒所求多离谱,哪怕要天上的星星,她也想办法给摘下来!
锁定声音来源,梁景瑶消失在原地。
不怎么大的卡通风格屋子里,国国努力回忆奶奶的姿势,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对着灰扑扑的土地神神像活像念经般小声念叨:“兔子神,兔子神,兔子神........”
他正换牙,说话漏风,土地说成兔子。
实际他也这么理解的,虽然不明白兔子神为什么长得一点也不像兔子。
刚附身到神像的土地神:“.......”
行吧,兔子就兔子吧。
心诚就行。
屋内没有别人,梁景瑶清清嗓子,温声道:“国国,你有何事求我。”
就像上任第一次讲话,稍微有那么点紧张。
国国大概四五岁,小平头,单眼皮,他看看周围,小声问道:“谁在喊我?”
梁景瑶:“.......”
她大概明白了,神像应该是国国的长辈世代供奉,而小孩子本身单纯,这才让她听到。
梁景瑶耐着性子道:“是我,土地神。”
“兔子神?”国国不可思议盯着神像,“你竟然会说话?”
梁景瑶忍无可忍:“跟我念,tu土,di地,土地神。”
国国表情非常认真:“兔子神。”
连续好几遍,梁景瑶放弃,兔子神总比秃子神好,严肃道:“说吧,你想求什么事。”
国国的眼睛红了,他努力忍住眼泪:“我想,我想让爸爸回家,我和妈妈都想他了,兔子神,你知道我爸爸在哪里吗?我打他手机,打不通。”
“可以。”梁景瑶答应的非常痛快,正要循着因缘查看,忽然愣住了。
国国代表父亲的天纹,断了,刚刚断的那种。
父亲已经不在了。
今天,是他的头七。
头七回魂夜,与亲人做最后的告别,等待阴差引路,前往地府报道。
感知内,没有魂魄。
去哪里了?
往生录记载的内容让梁景瑶险些没忍住。
国国的妈妈叫安桂荣,父亲早早去世,妈妈带着她改嫁。
继父酗酒,打骂她和妈妈常有的事,娘俩相依为命,活像两棵荒野里两棵苦苦挣扎的野草,再后来,只剩安桂荣自己了,妈妈脑溢血,连句话都没留下就走了。
她没地方可去。
只能继续忍受。
好在那时候她已经快成年了。
她艰难上了大学,有了份不错的工作,但并未获得新的人生。
本应享受疼爱的年纪,唯一的依靠去世,日日活在恐惧中,给她留下了无法愈合的痛。
安桂荣无法接受爱情,她不相信任何男人。
像棵没有根的浮萍飘在喧嚣热闹的城市。
有一天晚上,住的地方突发火灾,她住六楼,醒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她看着窗外熊熊燃烧的火焰,没有太多恐惧,反而感觉要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