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情况,和爱琴海不一样。
他从小就有个军人梦,长大后顺利参军,前天,他第一次回家探亲,快到家时,忽然有人问路。
一个年轻的女孩。
对方穿着打扮活像上个世纪,蓝底白花大褂,两根长长的辫子,黑色布鞋。
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上,她站在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下,不停着急看向路口,仿佛等待什么人。
军特意多了几眼。
女孩非常符合他的审美。
两人擦肩而过时,他闻到股淡淡的香味,很熟悉的味道,之后回到家他才想起来,奶奶身上也有这种香味,叫什么上海牌的粉。
很老的化妆品了。
女孩忽然大喊:“军哥,我在这儿呢。”
军下意识转头。
女孩激动地捂住嘴,好像快哭了:“军哥,你终于回来了。”
军看看周围。
他的名字很常见,以为女孩喊的别人。
周围的人视而不见,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军不确定道:“你在喊我吗?”
女孩上来挽住他的胳膊,看起来有点委屈:“不喊你,难道喊小狗?你是小狗吗?”
语气像是对男朋友撒娇。
军赶紧挣脱,严肃道:“姑娘,你认错人了。”
这么漂亮的姑娘,如果见过,他肯定有印象。
女孩似乎愣住了:“军哥,我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小芳呀。”
军更加确定两人不认识,完全没听过这个名字,但女孩的表情不像作假。
他想了想,认真道:“抱歉,你真的认错人了,你有没有对方的手机号码?”
这时,身边走过两个挽着手的女孩,其中一人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仿佛看到什么可怕的事,赶紧低下头,几步后传来另一位的女孩的感叹:“哎在,这么帅的军哥哥,可惜精神不正常。”
军茫然了,他哪里不正常?
梧桐树下面是家卖各种纪念品的店铺,摊子延伸到了路上。
一直悠闲坐门口的店老板忽然说话了:“小伙子,我怎么看着不对劲呀,你和谁说话呢?”
军更茫然了,那么大个活人看不到吗?
他保持军人应有的礼貌,客气道:“这个姑娘认错人了。”
店老板皱眉,看看周围:“哪个姑娘?”
军终于意识到了不正常,他保持冷静,指指女孩:“这里,你看不到她吗?”
店老板只看到了空气。
军人不信鬼神之说!
可是,怎么解释?
见女孩过来想抓住他的胳膊解释,他赶紧后退,说来也怪,大概五六米之后,女孩似乎看不到他了。
同时好像忘记了他。
她继续站在梧桐树下,不时摸下辫子,着急看向远方。
军不信邪,连续问了好几个路人。
都看不到女孩,除了他!
直播间众人感觉凉气一股一股往外冒,比空调效果还好。
军低声道:“我第二天又去看了,她还在,依然只有我能看到她——现在,她也还在!”
直播间众人:“.......”
“什么意思?是在现场的意思吗?”
“我滴妈呀,军哥哥,你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遇到这种情况,一般人跑还来不及。”
“在哪呢?在哪呢?我要看我要看!”
军点点头,镜头缓缓转动。
一棵不知道多少年岁的梧桐树,粗的几个大人都抱不过来。
“我从小住附近,听爷爷说,这棵梧桐树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有了。”军说到这里顿了下,“梁大师,我打听到点情况。”
梁汝莲叹口气:“你听到的是真的。”
梁景瑶看了眼弹幕,明白不说估计会被骂死。
“那个女鬼的确叫小芳。”
就像之前的英烈,她同样活在执念里,活了整整八十年。
她的未婚夫也叫军。
八十年前,国家陷入危难,未婚夫毅然参军。
繁华的商业街,当时还是村庄。
小芳穿上最好看的衣服,送到村口的梧桐树,她想着,从这里送走爱人,也要在这里迎来爱人。
第62章
小芳在梧桐树下,等了八十年。
恋爱时都有过轰轰烈烈的山盟海誓,白首到老不够,下辈子还在一起,情到浓时,甚至可以付出生命。
但小芳的八十年,是一个人的八十年。
直播间众人仿佛看到梧桐树下那个梳着麻花辫,不停看向远方的身影。
“小姐姐真痴情啊,换做我,别说八十年了,八年都等不了。”
“特殊年代的原因吧,那时候的女性思想很封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可别这么说,你可以不理解这样的感情,和时代有关,和人更有关。”
“我和现在的男朋友青梅竹马,幼儿园认识到参加工作,我想了想,如果他那啥了,我也做不到。”
父辈们的感情,或者经历,仿佛随着那个时代远去,物欲横流,世态繁华,很难再见到那么纯粹的人,那样纯粹的感情。
有人感叹爱情,也有人想到了关键点。
军和小芳等待的那个军有什么关系?
军也在等待这个答案。
为什么别人都看不到,只有他能看到?而且小芳认为他就是那个军。
“是与不是,我也不太清楚,让她本人告诉你吧。”梁景瑶的回答很含糊,顿了顿道,“你想帮她,对吗?”
军低声回答是。
他走访附近的原居民。
一位在这里长大的老人告诉他,梧桐树木质不好,成材快,这棵梧桐树能到现在,很大原因不敢砍。
老人也是听老人说的。
村里以前有个叫小芳的姑娘,未婚夫参军后,她加入了妇女秘密爱国组织,没法上战场杀敌,但可以做别的。
她送情报,参加游行,呼吁更多的同胞站起来,没多久,被敌人盯上。
临死前,她挣扎着爬到等待未婚夫的梧桐树下,魂魄从此留在这里。
很多乡亲中元节烧纸的时候看见过她。
那位未婚夫,没再回来,大概率牺牲了。
军感觉心里酸酸的,那场战争,死的人太多太多了,人们只知道他们是英雄,不知道他们的名字,知道名字的亲人,不知道亲人身在何处。
他要帮她。
不管两人什么关系。
梁景瑶那边关掉了直播,众人不乐意也没办法,视频里啥也看不到。
军有点懵,什么时候到?哪里见面?
正要发私信,眼前忽然凭空多了个大活人。
军:“......”
地里冒出来的?
梁景瑶没解释,看了眼梧桐树下的小芳,低声道:“你扮演成她等待的人,顺着她的话说。”
军一愣:“那么简单?”
唤醒执念里的鬼魂的确简单,难的是,要看见对方。
小芳的执念比看见更难,必须是那个等待的人。
八十年,她终于等到了。
当熟悉的身影一步步走来,小芳就像第一次一样,激动的不敢置信:“军哥,你回来了?”
军这次没再否认,任由对方拉住他的胳膊,轻声道:“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小芳上下打量,确认爱人没有受伤,忽然想起什么,“前方怎么样?”
她们能做的毕竟有限,能彻底赶走强盗的,还得是枪炮。
这是她的第二个执念。
军重重点点头:“我们胜利了。”
他忽然有很多话想说,说说如今的祖国,他眼眶湿润,身为战士,更懂盛世的来之不易。
视线模糊,他没发现,小芳的表情忽然变了。
见到爱人归来的激动褪去,变成,类似悲伤的东西。
执念消散了。
所以记忆纷沓而至,她死了。
华灯初上,幽幽月光力不从心,远离灯光洒下片片斑驳,偶尔路过者,诧异看一眼似乎要哭的帅气军人随之离开。
梧桐树下的店老板欲言又止。
军眼前的景色忽然变了,时光仿佛倒流,繁华街道变成几十年的小村庄。
他看到,小芳和一个男人站在还怎么粗壮的梧桐树下。
小芳还是这身衣服,她笑容明媚:“军哥,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呢,等你回来,咱们就结婚,万一你牺牲了,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
那个男人,和他长得很像。
画面只有短短一瞬。
被小芳打断。
“你不是我的军哥。”
他不是吗?
军忽然非常希望,他是。
“对不起,我.......”军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我带你四处看看吧。”
被拒绝了。
小芳轻轻摇头,她像刚才短暂画面那样笑的明媚:“谢谢你,解放军同志,要不是你,我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我得赶紧去地府,看看,看看我未婚夫有没有投胎转世。”
军不了解投胎转世,他想再说点什么,再和对方多待会,最后却说了句:“那,那你一路走好。”
小芳摸了摸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没再回头,当转身刹那,大颗眼泪滚滚落下。
她身后,军静静地站着,看着她。
旁边的梁景瑶叹口气。
小芳果然没有相认。
认了又如何?人鬼殊途,今生他们注定不能在一起,短暂幸福的代价,是军可能一生的牵挂。
她等了八十年,没喝孟婆汤之前见到了爱人,足够了。
她希望爱人幸福。
手机信息提示响起,军发来的:“大师,请你说句实话,我真的不是她等的那个人吗?”
梁景瑶看了眼快要消失的小芳背影:“你不是。”
军的这一世,还是个英雄。
——————
第二天一早,特管局给新人梁景瑶发了份新人大礼包。
特管局属于国家正式编制,待遇也算优厚,但对于一群奇人异士来说,诱惑力显然不够。
于是就有了类似接私活的福利。
总有那么些自认“关系通天”的有钱人遇到麻烦,寻求特管局的帮助。
郭山发来对方资料。
曹福旺,五十三岁,小有名气的地产开发商,身家和这些年的房价一般,翻了好几番。
他第一喜欢钱,第二喜欢儿子。
还在施行计划生育的年代,发妻给她生了三个女儿,两个超生,他不在乎那点罚款。
发妻三胎后,肚子没了动静。
女人过四十,大概率不能生了。
钱能买到世界上的大多数东西。
曹福旺花费巨资,找了个智商据说一百五的女大学生,不发生感情,只要儿子。
两年过去,女大学生肚子毫无动静,反而发妻,忽然以四十五的高龄又有了。
还是个儿子!
曹福旺喜极而泣,当场跪下给老天磕了三个响头,他终于有后了,有儿子了。
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便有数亿家产等着继承的儿子从小体弱多病,好不容易刚过六岁生日,忽然变成了傻子。
国内国外名医看了遍,查不出问题出在哪。
经过高人指点,辗转找到特管局。
牵扯到儿子,开的报酬相当优厚:不管能不能治好,二百万的出勤费,如果治好,乘以十倍,两千万。
特管局不要求梁景瑶治好,二百万,去一趟就有,不拿白不拿。
梁景瑶先看往生录,笑了,有意思,给郭山回覆信息。
她不止赚这两千万,还要让曹福旺吐的更多。
那边一刻都等不得,立刻加梁景瑶好友。
来接的秘书见到梁景瑶又惊又喜:“梁大师,果然是你,我看过你的直播,我老婆也是你的粉丝,每次都参加抽奖,每次都不中,嘿嘿,幸好没中。”
梁景瑶看了他一眼:“借给初恋女友钱的事,你老婆已经知道了。”
正拉车门的秘书差点一头撞门上:“........她,她为什么不说?”
梁景瑶让他自己体会。
秘书眉头起了层细密的汗珠,给吓的,结结巴巴道:“我和初恋早没那啥了,她儿子生病,血癌,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梁景瑶摊手:“你给我说没用啊。”
秘书:“........对哦。”
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表情,考虑到山路崎岖,梁景瑶叹口气:“你不想想嘛,她如果为这事要离婚早说了,一直不说,是在等你主动坦白。”
对方老婆没那么小气。
谁没个初恋,谁没个难处?何况是孩子。
她不怎么生气借钱,生气竟然瞒着,把她当什么了?
秘书再拖下去,虽然不至于离婚,但感情出现裂痕,好久才重归于好。
秘书大喜,如果不是正开车,恨不得三鞠躬:“谢谢,谢谢梁大师,回头我去您直播间付卦钱。”
解决完家事,还有此行的任务。
秘书不知不觉叛变了:“大师,您能治的好吗?给您说句交底的话,我老板儿子的病很邪性,晚上睡觉时还好好的,第二天醒来,爹娘都不认识了。这段时间里,找过很多有本事的人,比如出云观的掌教,都束手无策,实在不行,您也别说的太直接,含蓄点,先把钱领了再说。”
他又低声道:“曹福旺快急疯了,态度有点那啥。”
梁景瑶笑笑:“明白。”
儿子一直不见好转,虽然说的来一趟就给二百万,但一直往外送,不心疼才怪。
曹福旺住城市的另一端。
当路过一家五金商场时,梁景瑶忽然喊声停。
秘书以为她大概上厕所什么的,没一会,就见梁景瑶扛着口生铁大铁锅出来了。
秘书:“.......梁大师,您买这个做什么?”
那铁锅大的呀,快能给小孩洗澡用了。
梁景瑶弹指敲敲铁锅,答非所问:“你老板家有没有柴火?或者别的能烧火的东西?”
秘书茫然想了想:“应该,有吧。”
老板生怕别人说他是暴发户,装修时让国外的设计师给设计了个壁炉,好像有专门的木柴。
梁景瑶点点头:“那就好。”
秘书不明白哪里好:“所以大师,您还没说买了锅干嘛呢。”
然后,他终于现实体会到直播间被炸的感觉了。
梁景瑶语不惊人死不休:“煮你老板儿子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