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焰火——温岸【完結】
时间:2023-11-29 23:05:10

  自从上次商焰因为爆炸,被送进医院时,姜云晚就知道,哪怕这一辈子无法再和商焰当恋人,在她心里的某一块,依然会存在这么一个人。
  无论他多坏,也曾是她的一眼惊艳,和第一次心动。
  这时,不远处的草坪上,一个蛋糕堆了上来。
  小孩子们都兴奋了。
  一个浅金色头发的小女孩从帐篷里爬出来,愉快地绕着蛋糕打转。
  E.s:“走吧,云晚,Nicole要许愿切蛋糕了。”
  Nicole是E.s的孙女,今天是她八岁生日。
  姜云晚受邀来参加这位幸福小女孩的家庭生日宴。
  这是别人的快乐,姜云晚不好扫兴,跟随E.s走到草地上,那里已经摆上了一个巨大的蛋糕。
  蜡烛已经点燃了。
  E.s凑到Nicole耳朵边说了什么,然后和蔼地摸了摸她浅金色的头发,“宝贝,你愿意吗。”
  Nicole眼睛一亮,朝着姜云晚看了一眼,很大声地说:“愿意!”
  语毕,Nicole又跑到她面前,小声问姜云晚:“姐姐,你朋友叫什么名字啊,要说了名字,上帝才能听见我的祈祷。”
  姜云晚愣了愣,反应过来,有些感激地看向这善良的一家人。
  “商焰。”
  Nicole抱了抱姜云晚,又在她耳边努力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商焰,对吗?”
  姜云晚:“对,是商焰。”
  Nicole松开姜云晚,快步跑到燃着蜡烛的生日蛋糕前,双手合十,非常虔诚地许愿。
  片刻后,她睁开眼,鼓着嘴一口气将所有蜡烛都吹灭了。
  周围响起了一片欢呼的掌声。
  E.s微笑看向姜云晚:“云晚,有时候要相信信仰的力量,上帝会听到每一个虔诚的许愿,他会保佑你朋友的。”
  晚上,姜云晚拖着一身疲惫回到了公寓。
  坐在客厅地毯上,她又反覆刷了刷微博消息,最新进展:商焰和剧组依然在失联中。
  夜已经很深。
  对面的公寓已经没有几盏灯亮着了,所有人都进入了深眠之中。
  姜云晚毫无睡意,脑中又轻轻响起E.s那句“有时候要相信信仰的力量,上帝会听到每一个虔诚的许愿”。
  姜云晚倏然就像是活了过来,她站起身,咚咚咚地跑回卧室,从抽屉里拿出一叠便签纸,又回到了客厅。
  她抽出一张,盘坐在地上,用黑色签字笔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此刻的心愿,又郑重地叠了起来。
  这一晚上,姜云晚都没睡。
  等电话响起时,她才回过神,外头的天已经大亮,墙壁上挂着的复古镂花时钟,滴滴答答地划过了十点那刻度,而她地毯上桌上已经积攒了很多千纸鹤。
  它们静静地躺在身边,无声无息地陪着她度过了一个晨昏。
  姜云晚停下动作,接起电话。
  吴念森欢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姐姐,我到你公寓楼下了。”
  一晚上没睡,姜云晚大脑混沌。
  她眨了下眼,“你来干什么?”
  吴念森:“姐姐,我们约好的今天一起去俱乐部看球的!!你忘了吗!!”
  在吴念森激动的抱怨声里,姜云晚宕机的大脑才缓慢恢复运转。
  她轻咽了下喉咙,对吴念森感到抱歉,但依然说:“小花,不好意思,我不去了,我觉得有些不舒服。”
  听到她声音,吴念森立即追问:“姐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吴念森的声音听起来铱嬅很紧张,“姐姐,我也不去看球了,我来照顾你。”
  “不用……”
  姜云晚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吴念森已经挂了电话,急促的门铃声已经响了起来,回荡在堆满阳光的安静室内。
  姜云晚无奈,简单拾掇了下,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憔悴,才去开门。
  今天的吴念森穿得非常运动风,还在头上带了一条蓝色的运动发带,整个人透着一股阳光的气息。
  但是看到姜云晚那一秒,他眉眼就垮了下来,眉心蹙得紧紧的。
  “姐姐,你没睡觉吗,黑眼圈好重啊。”
  姜云晚转身回屋:“失眠。”
  吴念森关上门,像只小狗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为什么失眠啊,因为不舒服吗。”
  姜云晚累得慌,不想回答,跌坐在了沙发上,垂眼看着堆了半张地毯的千纸鹤,整个人又陷入了一种放空的状态中。
  吴念森也看到了。
  他惊讶地睁大眼,片刻后又望向姜云晚,笑着说:“我说姐姐怎么这么憔悴,原来一夜都叠这些了啊。”
  说话间,他感兴趣地躬下身,伸手就要去捻起一只。
  姜云晚:“不要碰!”
  姜云晚嗓子微哑,骤然拔高的声音,便显得有些尖利。
  吴念森被她突然的失态吓了一跳,就要触碰到千纸鹤的指尖又缓缓蜷曲,收了回来。
  他冲姜云晚眨巴了下眼,“姐姐,你好凶啊。”
  面对吴念森委屈巴巴的眼神,姜云晚有些尴尬,她站起身,将那些费了她一晚上心血叠好的千纸鹤都捧了起来,小心地放进了旁边斗柜的抽屉里后,又转眼看向吴念森,“吃过饭了吗?”
  吴念森垂下眸,盘腿坐在地毯上,肩膀都耷拉了下去:“没有,前面不是约好一起去俱乐部那边吃饭吗。”
  听吴念森这么说,姜云晚更内疚了。
  她恰好也觉得有些饿了,于是放软了声音,“小花,想吃三明治吗,我去做。”
  “都行。”
  吴念声蔫哒哒地回。
  姜云晚看了吴念森片刻,轻叹了声,转身朝厨房走去。
  到了厨房,姜云晚拿出面包片,放进了烤箱。
  然后又摸出了手机。
  依然没有最新消息。
  虽然早料到了,姜云晚依然深深地失落。
  片刻后,她揉了揉眉心苦笑。
  她一向知道所谓的愿望都是精神寄托,她为什么还要抱有期待,叠了那么多纸鹤,就真的有神仙,能听到她的心愿。
  在她打开微博那瞬,就能看到商焰平安的消息。
  -
  日光从高高的圆拱形长窗户倾泻进了公寓。
  吴念森盘腿坐在半辙光里,整张脸像是被明暗两种色调的光影,切割成了两半。
  他听着厨房那边传来轻微的烤箱运转的声音,忽然侧过脸,朝着厨房那边看了一眼,瞬息,落在日光的那半张脸都被屋中的阴影吞没了。
  视野所及,除了一面刷成复古绿的墙壁,什么都看不到。
  他又收回视线,低头掸了掸裤腿,慢悠悠地站了起来,走到了那斗柜前,拉开了塞满了千纸鹤的抽屉。
  伸指捻出了一只,捏在手里。
  他举起千纸鹤仔细查看时,天窗上一束阳光恰好从纸鹤上掠过。
  吴念森挑了挑眉,发现被日光照得透明的纸鹤肚腹里似乎藏了什么,能看到黑色的纹理。
  他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手法粗暴地地拆开了纸鹤。
  然后看到那张被他拆开的白色便签上,写着四个字“商焰平安”。
  吴念森怔然地看了会儿,又拿出一只纸鹤,再次拆开。
  依然是一样的四个字。
  吴念森嘴角慢慢地勾起,脸颊上的酒窝陷下去,或许是站在阴影中,那个笑容再也没有往常的阳光灿烂。
  他又连拆了三四只。
  都没什么不同。
  吴念森脑中突然出现姜云晚一晚上伏案一笔一划地写下这四个字的场景,额角太阳穴倏地突突狂跳了起来。
  不是分手了吗,不是说不在意了吗。
  为什么还要做这些可笑的事情。
  这时,隔着一壁墙的厨房里传来姜云晚的声音。
  “小花,你要番茄吗?”
  吴念森慢慢收拢了手掌,将那几张展开在掌心的便签纸捏成了一团,随手塞进了垃圾桶里后,用乖巧甜蜜的嗓音应了一声:“要的,姐姐放什么,我都可以的。”
  紧接着,他插着兜朝着厨房走去,他走近了那辙高高的拱形窗户下的阳光之中,方才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
  再次站到姜云晚面前时,吴念森眉眼弯弯,他又成了那个阳光开朗的青年。
  -
  第五天凌晨,一直关注着“张陈中剧组在武装冲突里失踪”消息的国内网友,终于得到了大使馆传回的消息。
  剧组的人在非洲草原腹地找到了,他们避开了那场武装冲突,没有任何人受伤。
  纪明浩终于重重舒出一口气,摊到在沙发上,狠狠地揉了揉眉心。
  而顾许直接捂着脸哭了出来。
  而同一时间,非洲那头还是头一天的夜晚。
  大使馆的救援人员带着一群避难的人离开,经过剧组驻扎的那个小村庄时,几天前落后但是宁静的偏僻村落,在战火肆虐后,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
  墙壁垮了,房顶塌了,土墙上全是弹孔。
  商焰看到这一幕,黑沉沉的眼底,剧烈地震荡。
  他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但是那晚上,他们倘若没有离开,恐怕就会和那些倒塌的房屋,折断的树一样,只留下一地残骸断骨。
  众人都和他一样的心情。
  怎么也都是驻扎了几个月的地方,转眼间就变成了这样,谁心里都不会觉得好过。
  一百来号人都无声静默着。
  空气似乎还残留着硝烟未散尽的味道。
  直到有个当地小孩大喊了一声,“渴,我要喝水。”
  所有人都才回神,干渴也替代了内心的震动。
  这几天剧组的人由村庄的人领到了草原腹地去躲避战火,隔着老远,还能看到远处燎着的烟火和炮声。
  他们不敢擅自走动。
  就在草原腹地等着那场战火的结束。
  食物倒是够的,就是有些缺水,草原腹地日光更炙热了,此刻一个两个都渴得嘴唇干燥脱皮。
  这场冲突已经结束了,救援人员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况且天黑了,不好行路,就让这一群人就地驻扎一晚,明早上再离开。
  一群人熟门熟路地奔到小村庄旁边的那条河流边去打水喝。
  陈行之也跟着蹦下了那辆灰扑扑的越野车。
  只有商焰没动。
  陈行之哑着声音喊他:“你发什么愣啊,不渴啊。”
  “渴。”商焰笑了下:“麻烦你了。”
  陈行之伸手狠狠地隔空点了点他,转身走了。
  这群被困五天的人喝完水后,又恢复了活力。
  有人嘶声大喊。
  张陈中更离谱,直接让摄影师架起摄影机,拍摄这片被毁了的村庄,说以后可以用到电影里。
  镇上的通讯塔一天前就修好了,那断断续续的信号已经恢复,劫后余生的众人都争先恐后地跑到了那个小山丘上去找信号,给家里人打电话报平安。
  陈行之看了商焰一眼:“你不去给你心上人报个平安?”
  商焰:“等会儿去。”
  陈行之靠在一壁断墙边,望了会天,脑中又不由回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
  那晚上在当地人的带领下,剧组人跟着转移后,虽然躲过了战火,但是谁也没轻松。
  草原上的夜晚是沁凉的,但不能生火。大家就藏在十几公里外的黑夜里,望着远处接连不断的炮火。
  家园被毁,几个黑人小孩一直在无声哭泣。
  情绪是会传染的。
  剧组的人都人心惶惶,没有一天可安生的。
  先是直面一场战火,后来是被困在草原腹地,不敢乱走动,生怕遇上那些武装军队。
  面临缺水的危机,大日头下每天都有人中暑,周围还时不时能见到各种凶猛的野生动物。
  后来就连成年人也忍不住崩溃大哭,生怕死在异国他乡。
  陈行之表面淡定,但是缺水还是让他忍不住忐忑的,他拍戏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离死神这么近过。
  但商焰却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直很平静。
  还一直宽慰鼓励那个小演员。
  陈行之长长吐出口气,转眼看向一边屈着一条长腿,仰着脖子望着漆黑天幕发呆的商焰。
  他那张脸虽然沾满了污迹,但一双眼却特别明亮。
  “兄弟,牛逼啊,这些天老子都要绷不住了,你怎么能始终都那么淡定的啊,你就一点都不怕?”
  商焰终于回神,淡淡地瞥了陈行之一眼,“谁说我不怕。“
  “看不出来。”陈行之像是打量什么稀罕物似的瞅着商焰,“你怕什么?”
  他将曾经几天面对的困局一一罗列:“缺水,野兽的袭击,还是那该死的战火。”
  商焰摇头。
  “都不是。”
  “什么意思。”
  陈行之蹙眉,心说难道这几天还有什么老子没察觉的危险。
  商焰喉咙轻咽,沉声说:“我怕死亡本身。”
  这略带文绉绉的说法,让陈行之没回过味儿来。
  商焰已经单手撑地,豁然站起来,大步朝着已经没多少人的那座小山丘上走去。
  对,他只是害怕死亡本身,而不是任何造成死亡的原因。
  因为倘若死了,他就再也见不到姜云晚了。
  这几天逃难似的生活,他一直想着姜云晚,想着过去他们发生的点点滴滴,就是因为心中那个人,商焰才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彻底崩溃。
  小时候在孤儿院里的时候,那位老院长经常说,要对人生怀有希望,只有希望能让人度过至暗时刻。
  那时候他不懂。
  甚至觉得可笑。
  但直到这次,他才明白是这样的。
  倘若不是怀揣着那份希望,他恐怕也很难度过他的至暗时刻。
  与商焰而言。
  姜云晚是他的唯一软肋,也是他能强大的盔甲。
  在小山丘上,商焰很快找到了信号。
  他拨通了姜云晚的电话。
  嘟——
  嘟——
  嘟——
  电话响了三声后,就被挂断了。
  商焰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漫长忙音,突然垂眸,无声地笑了。
  看来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在这几天,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姜云晚的时候,或许他思念的人,根本不知道他和剧组失联的这件事。
  也或许她知道了,只是他的死活对她而言,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所以,她还是挂断了这个电话。
  可那一刻,商焰还是保持着那个打电话的姿势,深深地凝望着远方缓缓在硝烟散尽过后,悄悄从夜幕里升起的一颗启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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