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爱呢?”他问。
“给一些新认识的朋友上课。”
“woho……”他摇头叹,提筷夹肉丸。
“哥在学校的风评很差。”
“恩。”他不否认,继续吃,“都怎么说?”
“是被告诫少惹为妙的那种人物。”
“帅。”
“可惜没人知道,你是那种连妹妹都敢下手的禽兽。”
语调轻巧。
她说这话时仍自如地将菜夹进他饭盒里,他抬眼看一眼她,她同样与他对看。
他后来转一下筷子,靠椅背说:“可惜下手失败。”
“哥现在还想成功吗?”
他不回,兴意倒仍在,时音放下筷子,搭着桌沿看他。
“带我出趟远门,哪都可以,三个月不回家,愿不愿意?”
“然后你就给我?”
默,视线相对,教室内空气阴凉。
五秒后她回:“给你。”
“可是三个月后你有考试。”他回很快,还笑,时音依旧静看着他,他已经结束话题准备提筷吃午餐。
咔哒一声,筷子落空,时音将两盒便当盒都拿起向门口走。
“喂!”
“其实是做给芝爱的,你吃了她就没份了。”
说完充耳不闻地拉门走出,身后慕西尉的脚步只到了门口就没再跟,走廊另一头传来其他女生走来的响动,她们喊:“慕西尉!”
他应该是看了过去,女生们继续问:“你怎么在这边呀?吃午饭时没看见你!”
“我还没吃午饭。”
“这样啊,食堂已经关了耶,但我们刚好买很多零食,你要吗?”
他不但应,还将门踢开一点:“进来吧。”
后面一派热闹,时音途径转角时将两盒便当都丢进垃圾桶。楼梯口的阳光凄淡,那些女生还在讲:“那是你妹妹吗……好瘦啊好像很漂亮……”
***
晚八点,慕老爷与慕夫人回家。
那时正在下雨,大厅门开,两人分别由家佣撑着伞迎进,fancy连忙让人准备宵夜,夫人来不及整理自己,先帮老爷拍开衣肩上的雨。
雍容华贵的厅光下,老爷气度非凡,夫人也端庄美丽,时音从二楼下来,边走边欢心问候:“妈,你们回来了!”
“时音啊!”夫人看见她更开心,与她拥抱之后,又看身后的芝爱,“芝爱也下来了!”
“恩。”
时音转而把视线放到慕老爷身上,简短一声:“爸。”
“恩,”慕羌看她一眼,将大衣扔沙发背上,“到我书房来。”
就这么与这男人擦肩,他已走上楼,而她默看着厅外雨幕,没有情绪,呼吸平稳。
这一切慕西尉都看着。
时音转身时与沙发上悠哉坐着的他对上视线,他眼内藏了东西,但一秒后又转变成玩世不恭的态度,歪下脑袋,眼神示意她进书房,她就没兴趣去深究,朝楼上走。
书房。
fancy端来茶酒后便退了出去,慕羌已抽起一支雪茄,时音转过书桌前皮椅坐下,身上穿的是稍露肩的宽松毛线衣,叠起腿,指尖放到膝上轻点,看着他将一叠文件滑到面前。
她静无动作,慕羌也不急正题,先坐到牛皮椅上,问:“学校适应得怎么样?”
“不错。”她回。
“跟同学相处呢?”
“没什么问题。”
“恩,意料之中,你擅长这些。”他从fancy端来的盘内拿出两支空高脚杯,却对准备的红酒不满意,边说边站起身,将雪茄叼在嘴边。
烟香味渐渐溢出,他转向身后的酒柜细挑慢选,她看着,建议一句:“波特。”
他回身看她。
“你嗓子不好,雪茄配波特酒能减少喉咙不适,味道也不会相冲。”
于是他就转向放波特酒的架子,看着珍藏的那几瓶仍有选择性犹豫,她再建议:“左边的。”
慕羌便拿那瓶dow’s20year陈年波特酒,再看雪茄,很快对她的选择表示满意,回身时点头评价:“恩,绝配。”
倒酒后将杯子递向她,她却不接,看着父亲的眼睛,提醒他:“我戒了。”
“我对你在这方面并没有约束。”
“我有。”
酒杯慢慢地收回,他点头坐进牛皮椅,随着他入座,静谧的书房内发出吱嘎一声轻响。
墙上的吊钟滴滴答答走。
她静等他,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吐出一口烟,躺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以一种低沉还难以捉摸的口气问:“你知道,席家吗?”
停顿的两三秒内整了整坐姿,她应:“知道。”
“说说看。”
“是权贵的最高拥有者。”
“要是可以的话,席家的金库能买下两个国家。”他补充得精妙,仍心有所想地看着天花板,时音不去应答。
接着他伸手从文件夹内拿出一个信封,给她,她刻意不接。
慕羌就亲自打开,从内抽出照片展她眼前,特意用指节扣桌面:“看。”
好烦,但不显露,她叹着气坐起身,瞥过的一眼只看到主角远远被拍到的一个身影,穿着英伦的制服,刚从宽长的私家车内下来,旁边是对其恭敬低头的司机,晨早的雾气萦绕在他周身,脸还未看清,气质已逼人。
照片正好放在复古台灯下,相面很快被台灯投下的光笼罩,里面的身影耀眼异常,她收视线看向慕羌。
“这个,可是位名副其实的太子爷。”他用食指点相片,灼灼目光看着时音。
“与席家有关?”
“席家最大掌股者的独子,席闻乐。”
她将视线挪开,抬头去看吊钟,慕羌反而从椅上坐挺起身,继续点着相片:“下个星期开始他会转到明御读两个月,这两个月内,取悦他,不管用什么方法让他对你永生难忘。”
“不做。”
“时音。”
“你答应过我,上一个是最后一个。”她回应得当,低手理起膝上裙摆,脸色不佳。
“这次不同!”他强调,“你若成功他就是你的归宿。”
“恐怕又是一个情妇!”
“那就做他的情妇。”
慕羌说完,书房内寂静,时音沉沉对着他的视线:“你再说一遍。”
“那就做他的情妇!”他一字一咬,指头重重地敲击桌面,“单纯你做他情妇让我们得到的就会比嫁任何权贵所得的更多,他是席家的皇孙!”
时音不说话,他再用指骨扣桌面:“我为什么要把你安排进这个学校,为了提前知道他的行程我动用了多少关系,对他此次行程偷摸觊觎着计划着的有多少大家族!情人也好红颜也好,这两个月给我把席闻乐的心牢牢抓紧!”
话说完,他再次问:“做不做?”
……
“不做。”
指间的雪茄已抽完,他脸色不变,硬生生将其摁进雪茄缸发出一股极呛人的烟味儿。
“我累了,先去睡。”她起身向书房门走,他在后叫住她。
“去把芝爱叫进来。”
她听到这一句,眉头皱起,回头深看他,他抽出第二支雪茄闻味道,已不看她。
4
夜凉如水。
芝爱进书房后一直到现在都没出来,时音等在自己卧室的露天阳台上。
很冷很冷的空气,她环臂而站,闭着眼,脸颊与脖颈被风吹得雪白,鼻尖微红,长发不断地往后扬。
脑海各色画面回转,阵阵呼吸阵阵痛,眉头忍不住蹙起来,直到很久后芝爱拍她肩她才回神过来,心口还晦涩,转头与芝爱对视上,也看到她手上握着的相片。
“你答应了?”已预料到,却仍轻声问。
“恩。”
芝爱是在临睡前被叫去的,睡衣外裹着件毛衫,回答的时候往阳台外看,脸上清淡,两人周身都好像裹了一身月银纱。
“他怎么说?”
“他要你做我的教练。”
她当然知道是教什么的教练,闭眼深吸一口气,芝爱继续说:“其实这个人可以接受。”
说着看相片:“如果喜欢上的话,就简单地多了吧。”
“你不能往那方面想。”她低头抚额,“事情永远没有想得简单,一个人身上带出的利益越巨大越难抽身,明天我再跟他谈一次。”
要走的时候,芝爱将她手拉住:“姐有喜欢的人吗?”
她不回,垂下的发轻轻地遮了眼。
“总要有个人做这件事,”芝爱继续说,“不是你就是我,我跟姐不一样,还没有喜欢的人,所以接受起来很容易,事情就这样吧。”
夜色依旧,寒气冻心,时音停在原地低落地目视前方,心底微微痛了一下。
***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先醒。
芝爱昨晚与她一同睡,现在还倦着,她洗漱穿衣,将长发也梳整好,差不多时,慕西尉进卧室。
她的房间他向来都想进就进,边走边朝床上刚有点醒意的芝爱作嘘,然后到卫浴间门口,哒一下斜倚上门框,看时音早晨清爽的样子。
她原本盯着镜子想事,慕西尉来了之后,别头与他相视,眼内阴霾不带痕迹地收拾去,嘴角慢勾,轻悦说:“哥。”
昨日的介怀已经悄然消化,他将卫浴间门轻阖上,一路到她身后揽腰,闻她脖子里的味道,她则从境内看着他,边抚他脸颊边问:“怎么都不管芝爱还在了。”
“爱死你每天刚起来时身上的味道。”
“只有我有?”
他透过镜子与她对看,唇亲她额上,斜斜笑:“只有你有。”
“那么……”她仍温柔,也在他脸颊亲一下,依着耳畔问,“为什么给女朋友买我用过的香水?”
几天前的细枝末节仍记得清清楚楚,他转与她额相抵:“因为是你的味道。”
“哥喜欢我的身体还是脸?”
这个问题问得直白,反令慕西尉兴致升高,他将时音下巴捏起对向镜子,贴着她耳边说:“我就是喜欢你这信手拈来的柔媚。”
“如果我毁容了哥还要么?”
“看是什么程度。”
对话轻巧,却在短暂一秒看到时音眼里的认真,而后很快被她低眼避开,不久后才又笑,说:“芝爱要起床换衣了。”
然后用不着自己动,看着他,他知道她的意思,带着笑一步步倒走向门口,视线还留在她身上。
……
……
……
一切准备完毕,时音与芝爱一同下楼。
慕羌坐在厅内看报,慕母上前帮两人整理衣领,过程里偶尔能感受到从慕羌那边传来的阴冷视线,时音都视而不见。
坐上车后,芝爱直话直说:“虽然我答应了,但对他来说是勉强之举,他仍然没放弃要你亲自上。”
她知道但不说话,凝神看着窗外景色,车子缓缓驶动。
5
学校上午的课平淡无奇,周遭小纸条频传,学生细碎讲小话,时音则撑额看着黑板,笔在指间轻轻地转。
讲师正讲到几何题,拿粉笔在黑板上作画,讲到入神处一甩手,忽被什么给痛到,嘶地倒吸一口气,学生们回过神来向讲台望,原来是手被粉笔槽一头的切割面给刮到了,伤倒不严重只是破了皮,讲师继续上课,时音则静看向那粉笔槽。
下课铃响,下一节是体育课。
她准备出教室前经过黑板,手特意放到粉笔槽一头切割的尖锐部分,正细看,友佳走来问:“时音你怎么啦?手被刮到了吗?”
她收手,笑一笑:“没有。”
“噢。”友佳应着,从教室卫生角找来一块抹布包住粉笔槽一头,“这个地方最危险了,每次不小心磕碰到就会刮破皮,本来包好的抹布不知道被谁玩掉了,真是,这次还把老师伤到了。”
她出神地看着被包好的这块地方,坐在原位的芝爱远远看着她。
下课铃响。
与友佳等人一起出教室,昨天下过的雨致使地砖湿滑,前边女生差点在楼梯上摔跤,幸好被旁边人扶住,友佳看得一脸担心,抓住时音的手臂:“最怕潮湿天走楼梯了……”
一步一步继续走,时音接下来的视线落到楼下正走来的别班女生身上,女生手中端着下节课需要用到的实验器材,瓶瓶罐罐都是玻璃制,一路上来怕与人撞着,靠着边上小心翼翼地走。
她悄吸一口气,手扶楼梯栏杆。
“慢慢走噢时音。”友佳在旁说话。
女生走入了自己所在的梯层,时音与她迎面相对,还差五步。
……
——虽然我答应了,但对他来说是勉强之举,他仍然没放弃要你亲自上。
……
还差四步。
……
——“如果我毁容了哥还要么?”
“看是什么程度。”
……
还差三步。
……
——总要有个人做这件事,不是你就是我,我跟姐不一样,还没有喜欢的人,所以接受起来很容易,事情就这样吧。”
……
还差两步。
……
——事情就这样吧。
……
——就这样吧。
……
既然就这样的话。
仅剩一步,时音闭眼,手松栏杆。
事情发生的那一刻友佳与女生同尖叫,砰砰乓乓一阵碎声响!后头的芝爱停步在楼梯口,底下的一幕眼睁睁出现,清冷暮光笼罩住她,整个人霎时不动。
男生都闻讯赶来,他们一朝楼梯下看就立刻严肃,芝爱仍旧站在原地,眉头皱起。
陡峭的楼梯下学生骚动,女生瘫坐在一旁掩住嘴。
慕时音摔了。
但是……
但是……
友佳的尖叫不止因为这个,女生的发抖也不止因为这个。
瓶瓶罐罐全都碎成渣,分散在慕时音摔倒的地方,她的手已经被划破,当芝爱拨开别人将她扶起一点的时候,又引周围女生倒抽气。
“姐……”
地上那一摊玻璃渣上都留有血迹,芝爱话音微抖,时音呼吸稍急,眼内却平平静静,顺着脖颈淌下的血迹也置之不理,只抬手捂右脸,反手压芝爱的手:“送我去医务室……”
天呐。
医务室人员走动。
脸部止血完毕,医护老师帮她包扎伤口,床前摆着镜子,她无声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没事,玻璃刺得不深,面积也不是很大,过几个月涂点药也不一定会留疤。”知道慕时音的脸原本非常漂亮,医护老师这么安慰,芝爱静静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