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他慢悠重复,回过头来,双眼开始与她极近极近地相看,“我一个,你一个,再我一个,三天结束,你还打算拿什么理由与我调情?”
寂静廊道里,时音闭眼低头,嘴边轻念:“反驳他……”
“调情?”芝爱挣扎停止,抬头看他,“如果你用这个词的话……”
停顿一会儿,喘着气,芝爱接着讲:“那看来你也很享受。”
“很好。”时音抬头。
席闻乐紧接着将那箭再往上送一点,尖锐的箭头直从芝爱侧脸颊擦过,她皱眉别过头,呼吸加急,他问:“姓什么?”
“我不喜欢被人威胁。”
“姓什么?”
“我不喜欢被人威胁!”
他第三次问:“姓什么?”
很厉害的耐心,很厉害的警觉性,芝爱心跳太快,颤抖的双手握成拳,只敢向他强调:“把箭从我脸上拿开。”
对峙继续着,他们靠得那么近,他身上的气息危险迷人,不但不收手,反而单手插起裤兜,将箭头轻轻划过她脸,眼内观察她细微的表情变化。
锋利冰冷的箭缘一再触碰自己的脸颊,芝爱深呼吸,呵出的雾气瞬间消融在落雪中。
……
屋内长久无声音,时音戴上眼镜,将头发扎起露出贴纱布的右脸,转身到门口:“慕芝爱!”
这一声使席闻乐慢悠看过来,时音刻意低头,装作避这敏感场面,同时说:“上课了,该回去了,我在门口等你。”
说完便离开席闻乐的视线,时音再次靠墙,浅慢呼吸。
“慕芝爱。”他将这三个字捕捉地清清楚楚,淡淡地念。
而后终于抽出箭,芝爱松一口气,后跌两步。
“袭商慕家。”他一下就知她家底,箭投进她的箭筒,仿佛知道这个就够了,没再对别的多感兴趣。
“问候方式真是特别。”芝爱咳嗽一声。
一拨冷风夹着碎雪吹进,芝爱的头发轻轻扬卢,席闻乐原已看向别处,这时领口被吹动,他的眉头轻皱,芝爱转身走的时候,他重新看向她。
哗一记!
披风的衣摆空中旋转,发也打到脸上,两个身影在雪光中再次靠近,芝爱双肩被抓紧,她微诧望他,他的神情却好似发现一件东西,刚要说话,立刻被芝爱打断。
因为那一瞬间与他之间的距离已超乎想象,无法承受心的狂跳而将他推走,箭筒因这一剧烈行为掉到地上,所有箭都倾倒在木地板上,芝爱脱口而出:“差劲!”
席闻乐没有对这两个字起反应,芝爱接着就向门口走,步子越来越快,几乎夺门而出!
廊道,时音看着芝爱从自己面前跑过,留在原地等五六秒,席闻乐没有跟出来。
时音不再等。
循着大门口那道光亮追去时正与一迎面走来的男生碰上,男生是席闻乐的人,也看到她,他们两人一言不发地擦身,男生的视线留在她的左脸颊上,一路跟随,时音眼内只有芝爱的背影,两三秒便与这男生离得很远,她已出大门,男生停留原地,回身望她。
……
时音在操场跑道上找到芝爱。
雪如羽毛纷纷落下,芝爱的肩上头发上都已薄薄覆盖一层,静站着,说:“我搞砸了。”
“你做得很好。”
“不,我就是搞砸了。”
“我说你做得很好。”时音上去轻拍她的肩,“是我说的,也是我看见的,你做得很好。”
“他不喜欢我。”头仰了一些,芝爱的嗓音略微沙哑。
时音看着,轻轻说:“而你喜欢他。”
芝爱不回话。
不回,时音也懂,拉她的手将她转过身来靠进自己怀里。
“我会帮你的。”轻语安慰,时音拍着芝爱的肩,看向前方那纷雪飞扬的长长跑道,“我一定会帮你的。”
***
教学楼这会儿已放学。
班内人走得差不多,黑板上留着家庭作业,高衫依一听到脚步就出前门,果真看到回来的时音与芝爱。
同时注意到她们身上沾了不少雪水,她立刻从衣袋中拿纸巾,时音脚步缓下来,看着高衫依将纸巾递自己。
“慕时音……谢谢你刚才,替我说话……”
“谢谢你的纸巾。”时音接过,高衫依抬头时却看到她帮芝爱擦拭额头,于是再拿纸巾,却发现没了。
“没关系。”时音浅笑,“放学了,很快就能回家整理。”
然后准备走,高衫依突然讲一句:“时音……真是厉害!”
她停步,侧头看高衫依,芝爱也淡淡别过头来。
“昨天出班级时,有看到楼梯口发生的事情……”她低声讲,双手紧张缠在一起,“听到有人告白,但时音你毫不犹豫就可以把拒绝的话说给人家听……说得那么干净利落……而我,而我不行……”
“只是向对方表达出自己真实的内心状态,不用尴尬或胆怯。”即使高衫依说这些话有心崇拜她,时音也只短短说这些,而后留一个永远不疏不腻的笑,启步进教室,将她留在原处。
“姐姐总是这样对人好后又将人打入谷底。”芝爱跟在后。
“人的关系保持适当就够,也不是以后要做亲人的人。”她透过教室的后窗口看向对面教学楼长廊,视线凝重起来。
芝爱也随她看去,顿了顿,却终究没避。
那里,席闻乐也回来了。
终于知道他的厉害之处,就是哪怕前一刻他做过杀人放火的伤天害理之事,后一刻仍旧是吃饱喝足的人畜无害样子,他脸上带笑,倒走着与身后的男生说话,微微歪斜脑袋时所露出的都是无人能管的贵傲气,明明前一刻还阴沉得让人害怕,后一刻已回到玩咖少爷状。
……
看来,他也是只狡黠的狐狸。
2
虽然降了雪,第二天却回温极快,万里无云阳光明媚,中午时球场的气氛也很高。
时音与芝爱一同上看台,芝爱坐在位上,时音则慢走到栏杆前往台下席闻乐的方向看,他刚好踢完球回来,一边跟队友说话一边退到草坪边缘,女管替他披衣,他抬头便看见这边的芝爱,视线没停留,收回去继续跟人讲话。
一举一行都很帅气,让人移不开视线,球场周旁也有女生留着不肯走的。
芝爱来到时音的身后,时音忽然问:“感觉到了吗?”
“什么?”
“想看他,想他看你,又怕看他,怕他看你,心痒。”
芝爱不答便为默认,时音收视线说:“你们现在已经进入暧昧期。”
“可那次。”
“那次并不失败,他最后那个行为一定有原因,而且到现在,他身边也没有其他女伴出现。”
芝爱听完虽不再问,神情也不安定,时音心内在想东西,想好后才注意到她这样,笑了笑:“芝爱。”
“……?”
“你一定会成为他的挚爱。”
“姐。”
时音没听她要继续说的话,只轻轻拍她后腰:“我下去一会儿,半分钟后在操场出口等我。”
“姐。”芝爱还是提醒,“席闻乐身边那个人,已经注意你很久了。”
“我知道,我就是要去见他。”时音将芝爱的手放开,向跑道上看一眼,好像正是在看那男生,而后收回,手放进衣袋往阶梯走。
那男生就是那时候与时音视线相触,并且立刻懂她意思。
到底是席闻乐身边的人,与那些花花蝶蝶接触多了经验也老道,时音下到看台前已碰上走过来的他,他也才踢完球,人看上去比席闻乐更爱闹一点,很爽气,一来就像她伸手带自我介绍:“你好,严禹森。”
“你觉得我下来是来告诉你名字的。”时音与他手相握时说,他刚要得意,她笑起来,“并不是。”
手放开时严禹森察觉手里有纸条,他低头看,时音走时留话:“给席闻乐。”
“喂、喂……”
“之后我会告诉你我的名字。”她回头再说,附带着的那一眼很有味道,严禹森立刻又笑,倒走回去,视线还不肯从她背影上离开。
然后纸条交给了席闻乐。
那会儿时音已带走芝爱,他没接纸条,直接让人读出来,严禹森展开念,却只有两字:“还箭。”
“哇……”他念完就不住笑叹,席闻乐将足球勾起唰一记踢出去。
下午的时间滴答走,将人心磨得极痒。
时音与芝爱在教室继续上课,而席闻乐去了射箭部,他将昨日她丢的箭搭到自己的弓上,瞄准剩下的靶子,咻咻咻依次放出!女管在旁沉默等候,他心有所想,每一次结束后都不让旁人出声,完全进入自己的世界,等到最后一次放完箭,他远看一眼箭靶,终于说:“高二年级有个叫慕芝爱的,把她班级的课表给我。”
第二节 课时班级去实验楼上课,楼内有电梯,学生们多数走楼梯,时音却因临上楼前往外多看了一眼而止住步子。
他果然来了,砰一声推门走来,视线全放在芝爱身上,直接横闯进这大队伍。
时音的提醒刻意慢一拍,芝爱还未反应便被席闻乐抓手臂,旁边友佳尖叫出来,他的走速如此之快,动作也很利索,对芝爱也不客气,砰一下使她在撞电梯旁,随后跟来的女管也没意料到他这突然发出来的脾气,下一秒芝爱已经被他推进电梯,周旁学生捂嘴不敢叫,电梯门哗地关上,唯一看到的就是芝爱喘气靠壁,席闻乐将手撑在她两旁的电梯扶栏上,两人对视。
时音看后立刻上楼梯!
情况有一半是在她预料内,有一半却不是,席闻乐是该来,但是为什么会有脾气?仅仅因这几日来暧昧却不得占有的挑逗?还是容不下为芝爱刻意设定好的倔强性格?他不该是连这点都等不及的人!
电梯内气氛紧张,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芝爱手足无措,席闻乐逼她逼得很近,她退无可退,也因完全摸不清他脾性而说不出话,他只看着她,细细看着她,芝爱慌不择乱地闭眼,一呼一吸极其压抑。
她不知道的是席闻乐又皱了眉。
就像那次一样的轻轻皱眉,那么微小,却又那么关键。
……
……
实验楼没有多高,时音跑很快,到顶楼正好赶上电梯门开,她刚要过去的身子又避回去,靠墙急呼吸,然后看见席闻乐的身姿出现在打开的门后。
跟她预想的不一样,他脸上神情很淡,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而芝爱一人倚靠在壁旁,脚边是箭筒,气氛非常凝滞。
席闻乐一言不发地出电梯,从长廊一侧走,芝爱在他走后近乎无力地摔坐到地上,时音不由蹙眉,再回想席闻乐一直以来的反应和此刻事态,低念:“什么原因……”
他明明留意着芝爱,对芝爱存在感觉,自己现在所安排的一切也不过是随他愿,但芝爱的表现再紧张也不该是这样冷漠,原本她就计划好是今天成事的。
进电梯后立刻将芝爱扶抱住,时音安慰她没事,芝爱身体还颤抖,摇头:“他一定认为我不过如此。”
可怕的不是发生过什么,而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席闻乐的想法藏得太深,弄得时音也一时失去方向,她只能将芝爱扶起,芝爱说:“我不想坐电梯了……”
“好,我们走楼梯。”
只是时音与芝爱慢走下楼梯之际,身后的长廊并没寂寞,席闻乐重新走出时的样子懒淡,他的身姿在地板上拉出长长斜影,单手插裤,居高地看着楼道中的姐妹背影。
看,看了十秒之久,他才退步,继续反身离开。
时音也是在他离开的那一秒重新回头看,只看到那地板上转瞬即逝的影子,像是迷雾中的狮影,她安静地收回视线,不吭声。
真是个捉迷藏的好手。
3
这次事件在学校引起许多争议,席闻乐方面没给任何解释,慕芝爱本身又不爱讲话,慕时音更不会主动提这件事,只留下一团谜不了了之。
只是慕羌也知道了这件事。
晚间,他又将时音叫到书房,坐下,讲的第一句话是:“觉得那位太子怎么样?”
“是个可以的妹夫。”
“跟你合得来吗?”
“这种该放在芝爱身上关心的问题爸爸何必问我?”
“芝爱阅历比你少,席闻乐这样的人她抓不住,时音你要是喜欢……”他从木盒内抽出雪茄,说,“你去。”
“阅历?”时音坐起身一点,手搭上桌沿,双目与慕羌直视,“这种东西,你还想有多丰富?”
叼在对边的雪茄用双指夹回,慕羌看时音,确凿说:“像你这样。”
时音二话不说起身离座,尽管慕羌在她身后提醒,“还来得及。”
她也充耳不闻,砰一声推门而出。
他总是这样。
走在回房路上,廊口碰到芝爱,芝爱靠墙而站默不吭声地看着时音,时音的脚步也停下来。
“今晚想跟我一起睡吗?”她问,芝爱却摇头。
“那,有话要说?”她继续开口。
“我觉得我很差。“芝爱说出口时已稍微带些更咽,时音上去搂她。
“你很好。”
“面对别人可以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但对他就做不到。”
“芝爱,这很好,你喜欢一个人,这很好。”
“这样的表现太差了,我都讨厌。”芝爱头埋到时音肩上,说话依旧干脆利落,可是嗓音里的沙哑越来越浓,时音不住拍抚她。
“不是的芝爱,这是很好的过程,这种过程比真正的爱情还要美好,以后还会有难过,有失落,有痛有伤,但是你会觉得自己真正活着,有血有肉,你该享受,不是自责。”
“你呢?”
时音安慰声停,芝爱埋在她肩上问:“你曾经喜欢上自己的目标吗?”
“没有过。”她再抱紧芝爱一点,“对不起,给不了你更多经验。”
“你面对哥的时候很完美。”
“你也会有这样一天的。”她将芝爱靠回到墙上,将她弄乱的发都干干净净顺到耳后,“芝爱,我说过,我会帮你,会帮你到达他身边,帮你进席家,帮你成为他生命里的挚爱,所以放轻松,我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与数不清的机会。”
“如果一开始是姐的话……”
“那你就失去爱上一个人的机会了,所以别说这样的话,你如果真的痛苦我会立刻替你去做,可你是快乐的,只是还没察觉到,爱情能让人自卑也能让人勇敢,最重要是你别想太多,更不要糊里糊涂地让我夺去你的珍宝。”
“而且……”时音继续说:“明天的晨曦还没到,结果就还没定。”
芝爱当时并没完全听懂这句话,但是她安静下来。
因为每一回姐姐这样冷静的时候,就是她最有把握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