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捏着筷子往嘴里喂,余光却一直在不停朝着手机上瞟。
向榆泽戳开一罐牛奶往她面前递,扬了下眉毛,问:“怎么一直在看手机,有什么事情吗?”
邹砚宁立刻坐直身子,笑着摇头:“没有啊,就是早上我妈妈说邹指导已经出发了,我就在想他怎么还没到?”
向榆泽笑笑,柔声安抚她:“好啦,邹叔叔其实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出去玩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现在训练数据又没受什么影响,他不会怎么说你的。”
邹砚宁抿着唇点点头,正要埋头继续吃饭,手机终于亮起来。
桌边两人的视线都齐刷刷朝屏幕上集中,她咳了声一把将手机抓起来捧着看。
好徒弟:【收到就好,我还以为寄丢了。】
她回复:【不是,之前一直在外地,昨天才回来,所以刚拿到。】
好徒弟:【嗯。】
好徒弟:【你吃饭了吗?最近训练是不是特别忙?】
冰宁茶:【在吃。】
冰宁茶:【还好。】
好徒弟:【那你先吃,不打扰你。】
简短又客套的一番话结束,邹砚宁将手机塞回了兜里。
抬眸的瞬间才注意到对面人的视线直勾勾在她眸间。
他眉心轻颤了下,眼底闪过疑惑:“邹指导?”
邹砚宁嘴巴一张,支吾着答:“不是,是小静。”
短短三分钟里,她已经两次对向榆泽撒谎了。
话一出,她自己也追悔不已。
她合了下眼,闷头回避他的视线:“快吃饭吧。”
话音落下,口袋里的手机又响起来。
这次不是微信,而是电话。
她皱了下眉,取出来看。
来电人――邹指导。
该来的总会来,深吸了口气又慢悠悠吐出,邹砚宁按下接听将手机往耳边放:“爸。”
邹希明声调稍低:“说了多少次,在队里喊教练。”
邹砚宁皱眉,无奈地应:“哦,邹指导。”
那头“嗯”了声,接着说:“回你寝室一趟。”
“啊?”邹砚宁一时没反应过来,双眼张了张才继续说话,“知道了,马上就来。”
她挂断电话,三下五除二将盘子里剩下的饭菜全往嘴里扒拉。
捏着纸巾起身的时候,双腮还被撑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留下一句:“你慢慢吃,我去挨训。”
向榆泽“哎”了声,看着她匆忙的身影渐远。
以往邹希明来国家队的情况不是没有,但也最多是来训练馆里絮叨几句,今天却单独喊她出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
向榆泽不放心,也连忙吃完饭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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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楼里已经有不少回来午休的队员,邹砚宁和她们擦肩而过一路跑上三楼。
米姗姗恰好拎着水壶从右手边第二个房间出来,她站在门边轻拍着自己的胸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邹砚宁亮声喊:“姗姗!”
闻声,米姗姗赶紧迎过来捂住她嘴,扯着人拐过楼道缩进角落,这才松手。
她诧异地问:“干嘛呀?”
米姗姗竖着食指在唇边“嘘”了一声,压低声音回音:“你爸在里边儿呢!”
“在就在咯,”邹砚宁探头往外看,漫不经心的语气,“我就是知道他在才来的呀。”
米姗姗咂了下嘴,“他看见你昨晚拿的那个贴照片的笔记本了,据我刚刚观察,脸色可不太好,你进门前最好还是先想好对策。”
“笔记本?”邹砚宁反问。
几张照片也说明不了什么,顶多就是被骂贪玩,她有心理准备。
到时候选拔赛出个好成绩,这事也就翻篇了。
她摆了下手,提脚朝宿舍走:“没事啦没事啦,你安心去忙。”
宿舍门没锁紧,门缝里隐约透出亮光。
邹砚宁屈着指节在门上轻敲两下,说道:“邹指导,我是邹砚宁。”
里头传来沉沉一声:“进。”
她握住门把手推开门。
邹希明坐在正中间的木椅子上,双臂环抱在身前,一双怒目和窗口刺眼的阳光一同落到她身上。
她挺直身子立在门边,双手背在身后,已经是一副准备好挨骂的姿势。
邹希明朝桌上摊开的笔记本扬下巴,质问:“这是什么?解释一下。”
邹砚宁往前挪了小半步,呵呵地干笑:“笔记本啊。”
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听完这个答案更是一瞬铁青。
邹希明咂了下嘴,厉声说:“笔记本上这些照片是怎么回事?我以为你顶多就是贪玩一两天,没想到你是真的心里没数,十几天的时间就这么荒废在这些没意义的事情上了!”
话不好听,但也是陈词滥调,预想之中,她暂且还能承受。
呼了口气,邹砚宁还是面带微笑迎过去哄他:“邹指导,这些事都过去这么久了,您没必要动这么大气,我下次保证不会了。”
先保证,下次的事情下次再说。
邹希明睨她一眼,握紧右拳砸了下桌面:“你也知道过去这么久了!这么久以来你要是没去玩,那不管是成绩还是体能是不是又能得到提升?你浪费时间跑出去玩,得到的又是什么!玩物丧志,这话要我说多少遍?”
原来他自己也知道这话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邹砚宁闭了闭眼,深感自己耳朵都快起茧子。
她沉了口气,还是决定好言相说,混过去就算了,“我知道啦,我现在不是每天都有在认真加练,一刻也没松懈。”
气愤上头,邹希明哪里听得进去这些,他仍在自说自话:“在外面玩还不够,你居然还把玩伴都带到训练馆去,这影响多不好你不知道啊?”
“这有什么影响不好的?”邹砚宁觉得他小题大做,骂她也就算了,扯无辜的人做什么,“我们在训练馆只是在打球,你不是说我总在外面玩,怎么我去训练馆您也不满意呢?”
一听顶嘴的话,邹希明眼中怒气更浓了。
他咬了咬牙,举着手掌递到邹砚宁面前:“把你手机给我。”
邹砚宁不明所以,迟疑着将手机拿出来解了锁。
邹希明夺到手里,低头点开她的微信。
一众队友和家人中,“好徒弟”三个字过于突兀,两人最近的对话中也恰好提到了照片的事情。
确认无误,他二话没说直接将这个联系人点了删除。
邹砚宁身子一僵,不可思议地问:“您干什么?”
邹希明骂骂咧咧起身:“近墨者黑的道理你不懂吗,一个整天只会带着你玩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边说,他边捏着那个笔记本转身就走,一直到窗口的洗漱台前才停下。
他“啪”一下推开水龙头,将笔记本放到了哗啦啦的流水底下。
没几秒,本子一大半都已经受了潮。
邹砚宁近乎傻眼。
她追过去将本子抢回自己手上,冷静早已抛之脑后,吼道:“您怎么能这样?”
接着连忙扯了块毛巾往本子上擦拭,却只见打湿的纸张黏在一起,照片背后的胶水糊作一团,旁边画的手绘图也晕染得模糊。
她眼底同样被怒意铺满,“您擅自进我房间翻我的东西,这已经是侵犯隐私了,您凭什么还毁掉我的东西?还那样不分是非说我的朋友?”
“凭什么?凭我是你爸,凭我是你的教练,我就有监督你的资格!”邹希明伸手够过来,还想去抓那个本子。
邹砚宁后退着躲开,脖颈上青筋四起:“是吗?您大概是记性不太好,我十五岁那年就已经不是您门下的队员了。”
“您现在没资格管我。”
作者有话说:
*
姜老师:耶!宁宁给我发信了!
第二天的姜老师:啊!宁宁把我删除了!(呆滞)(醒悟)(疯狂)(咆哮)(再次呆滞)(再次醒悟)(嗷嗷大哭)
第34章 反转情书 是因为这是和他的回忆?
邹砚宁抱着笔记本一路往楼下跑, 顾不上来往有些什么人,那些人此刻看她又是什么样的目光。
一直到在训练馆背后的花坛边停下,她才注意到向榆泽一直跟在身后。
她双颊泛红, 喘着大气问:“你都听见了?”
他跟到门口的时候, 父女俩已经站在洗漱台前吵架。
他没答话,伸手去揽她脸颊两侧散乱的发丝。
柔软的指腹缓慢滑过她的皮肤,缓声安抚道:“好啦,消消气,邹指导的脾气不是一直都那样吗?”
是一直都那样,从小到大她多吃一口零食要挨骂,多看了一眼电视要挨骂,多睡了一分钟也要挨骂。
理由全都是――影响训练。
长久下来,邹砚宁可以说已经习惯了邹希明的□□。
她俯身在花坛边上坐下, 眉心依旧紧拧着,“我知道他一直都是这样,所以一开始他说我, 我也没真的打算计较啊。”
摆在大腿上的笔记本湿了大半, 水滴沾到她皮肤上泛出凉意。
她未熄的怒火顷刻又被点燃, “可是他这次太过分了吧?这是我的东西,他凭什么那么随意就毁掉?”
向榆泽抿抿唇,也知道她积压已久才爆发的情绪一时肯定难以平复。
他伸手接过邹砚宁手上的笔记本, 取出纸巾先是擦干净了笔记本封面上的水珠,又一页页翻开小心翼翼压住纸巾去吸上面的湿气。
邹砚宁还在一下接一下沉沉呼气。
一阵风扫过来裹过她皮肤上的汗意,火冒三丈的人终于也平静了些。
她侧身朝向榆泽伸手,低声说:“我自己来吧, 你先去忙, 我过会儿就进去。”
他没停下给笔记本吸水的动作, 只掀起眼帘冲她笑笑,“算了,陪你待会儿吧,否则一个人生闷气也太惨了。”
望着他眼底温柔的笑意,邹砚宁得到抚慰。
她也跟着弯了弯唇,点头道:“好吧,其实我也不想让你走。”
向榆泽“嗯”了声,又翻过一页。
他闷头看着照片,问:“这些照片都是上次回家和姜老师出去那时候拍的吗?”
邹砚宁缓缓点点头,自己也歪过去看,“是,难得有这样的回忆,我不想被毁掉……”
她瘪着嘴嘟囔,声音里满是委屈。
向榆泽扫她一眼,轻声喊:“宁宁。”
邹砚宁鼻间晕出一声:“嗯。”
他犹豫片刻,低声说:“你生气是因为……”
因为这些回忆的难得,还是因为这是和他的回忆。
不长的一句话就这么卡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堵得人心口发涨。
向榆泽坐直身子,整张脸正正面向她。
怒气消散,那双眼睛里依旧还和从前一样澄澈无比,依旧有他的倒影。
人就在面前,他不该想些有的没的。
更何况,有的东西不说还好,说了或许反而会变成某种心理暗示。
邹砚宁对上他的视线,凝眸问:“因为什么?”
他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将擦干的照片挪过来,继续说:“你看,水擦掉就好了,照片没事的。”
照片是没事,纸张却还是皱巴巴的,旁边那些手绘图案也模糊成一片。
邹砚宁忍不住皱眉。
向榆泽合上笔记本,抬手在她后背上轻轻拍着。
他看向她的侧脸,不知是在许诺,还是许愿:“明年世锦赛结束,我们也一起去海边拍照,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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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一过,邹砚宁摆在球包里的手机便响起来。
瘫在场地另一头喘大气的她只好艰难杵着地面起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往这头挪。
和预想中一样,是童教授的电话。
她清清嗓子,又调整了下气息,这才去按接听:“妈妈。”
童婉的声音一向自带笑意:“还没回宿舍?”
“没,”已经知道这通电话的目的,邹砚宁不想花时间拐弯抹角,“您是想问白天我和爸爸吵架的事情吧?”
她反客为主:“他跟您说什么了?”
童婉模仿邹希明的语气:“说你不好好训练就算了,还对他说那么伤人的话。”
邹砚宁咬咬牙,没法继续淡定:“这小老头还会告黑状呢?他怎么不敢说他是怎么对我的呢?”
童婉笑笑,缓声说:“好啦好啦,我不就是知道一面之词不能轻信,所以也要听听另一位当事人的陈述啊。”
邹砚宁鼻间呼吸一沉,噼里啪啦开始叙述事情的始末。
三五分钟过去,说的话多加上结束训练本就还没来得及喝水,她有些口干舌燥。
从椅子上抓过一瓶水吞下两大口,她才继续说:“您评评理,这件事到底是谁不对?”
童婉平淡回应:“你们俩都不对。”
“我那只是正常反击,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邹砚宁委屈起来。
童婉提高音量:“你先听我说完。你爸不尊重你的隐私是他的问题,这件事我会和他讲清楚,让他和你道歉。”
“本来就应该他和我道歉……”邹砚宁嘀咕。
童婉忍不住笑,反问:“但你对爸爸说‘你没资格管我’,这话是不是也很伤人呢?”
邹砚宁沉默了。
她也知道这话伤人,可那是情急之下的口不择言,又不是真心话。
片刻,她还是点着头“嗯”了声。
童婉顺势说:“他一开始说要过去也只是想看看你,上车前还满脸开心呢,大概就是看见你那本相册忽然又想到你上次休假出去玩的事情,所以才会生气的。回来之后,他也后悔毁掉你的东西,在家一个人念叨了好几遍。”
这么一听,邹砚宁平静下来不少,低声反问:“真的?”
童婉应:“嗯,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
听见这个,邹砚宁还是服了软:“好吧,那我就勉强不生他气了。”
童婉也终于松了口气:“好啦,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你爸这边我来劝,过几天他气消了你再给他打电话。”
邹砚宁回了声:“妈妈晚安。”这才将电话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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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半。
姜泊闻伸了个懒腰,右手朝脖颈上捏,顺势抬头去看书桌角落的时钟。
推测邹砚宁应该已经结束训练,他起身拿来手机。
捧着鼓捣一阵,他在输入框里打下一句:【宁宁,休息了吗?你们最近有没有什么比赛,我想现场观摩观摩。】
刚刚被人家委婉拒绝,现在叫宁宁似乎过于轻浮。
他摇摇头,又改成“师父”,想着可以趁机套近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