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泊闻笑着道了谢,挪到队伍最后站定。
十几分钟过去,队伍终于从侧门往里进。
姜泊闻边往前走,边偏头向身侧的人打探:“最近这边是不是很多队伍都在集训啊?”
身边那人没答话,倒是身后的女孩开口:“对啊,除了篮球队,还有田径队、乒乓球队和羽毛球队,这几只队伍都是马上要出征的,像乒乓球队是要去日本参加世锦赛了,羽毛球队是要去雅加达参加苏迪曼杯。”
“哇,你这么了解啊,”姜泊闻眼前一亮,回身和女孩换了位置,“那你知道这两只队伍是在哪个场地训练吗?难得进来,要是也能见到他们就好了。”
女孩拍了下手掌,同样激动,“我也想见见他们,我可喜欢向榆泽了!”
“……”
这仨字不提也罢。姜泊闻脸上笑意淡了些。
女孩举高右手指斜前侧,“我记得是在那边那幢。不过他们现在正是关键阶段,作为球迷,咱们还是不应该这种时候打扰他们,反正以后还会有机会的,你说是吧?”
他抿着唇点点头,视线朝那头落,默默在心里规划好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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篮球馆内人群密集,姜泊闻缩在最后待了几分钟,看活动开始回身偷偷溜了出来。
顺着两幢矮楼之间的小道走过,是一幢三层的建筑。
他绕到前侧,终于见门边的方形标识牌上画着羽毛球和乒乓球。
右脚已经提起要迈上台阶,他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这大约就是所谓“近乡情怯”最好的阐述。
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悠悠吐出去,如此循环几次,他从包里取出一副墨镜要往脸上戴。
想起之前邹砚宁说,戴着墨镜待在人群里反而更明显,他又笑笑收回包里。
进了玻璃门,队员们的加油打气的喊声和击球的声音已经清晰可闻。
他顺着走廊右拐,羽毛球队的室内训练馆就在面前。
大门敞开着,里头的几块场地几乎全部占满,有在进行两两对抗的,也有排队围着场地进行步伐稳定训练的。
邹砚宁就在第三块场地上,正结合抢网步伐和回球进行针对性训练。
她身上穿着成套的白色训练服,上衣早已经被汗水全部沾湿,脸颊和脖颈上也可见晶莹的汗珠,但目光依旧满是坚毅。
熟悉的身影晃进视线,姜泊闻瞬间呆立原地。
实在是太久太久没真真切切看见她了,此刻人就在眼前,他反倒觉得虚浮。
定定看了阵,见她打球、捡球,又回身擦汗、喝水。
时不时和教练沟通一两句,眉心会因为思考问题拧一拧。时不时又会和队友开开玩笑,颊上瞬时漫出灿烂的笑意。
她皱眉,他也跟着皱眉。
她笑,他也跟着在笑。
不知多久过去,邹砚宁终于停住,捧着毛巾坐下休息。
姜泊闻回过神,低头看了眼手表。
已是下午四点多,回程的飞机就在七点,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重新掀着眼帘往里看,心头的不舍在这一刻被放到最大。
来之前,他分明只是想到这里远远看她一眼就好。
看了这么久,却又想要是能喊一声她的名字,和她说句话就好了。
现在要离开了,又忽然想,要是能抱抱她就好了。
但他也知道,他不能这么自私,在这种即将参加大赛的关键时刻动摇她的情绪。
他弯唇笑笑,望着她轻声自言自语:“宁宁,我很想你。”
话音落下,他还是毅然转身准备离开。
闷头刚往回走了没两步,面前一个黑色身影拦住去路。
他抬头,邹希明站在对面。
意料之外的局面,姜泊闻眨着一双通红的眼,喊了声:“邹伯父。”
上次见面已经是过年那时候,后来两家父母倒是一起吃过饭,但他课多没调开,最终没能出席。只听母亲说,老姜和老邹两人倒是聊得来,先是工作、又是喝茶、种花,共同话题不少。
他印象中,一直隐约还是觉得邹希明并不怎么喜欢他。
他低声解释:“我只是来看看她,没有打扰她训练。”
邹希明早在好几分钟前就已经到达训练馆外,本来以为他会叫她出来,却正好目睹了他自言自语,然后默默离开的一幕。
他点了下头,反问:“既然来了,怎么不叫她出来?”
姜泊闻笑笑,“不必了,我本来也没想让她知道我来,让她安心训练就好,她现在一分一秒都很重要,不该为了我被耽搁。而且我马上就走,回去还有工作处理,没必要让她白白又感受一次分离。”
他接着说:“您忙吧,我还得去赶飞机。”
邹希明“嗯”了声。
看他从面前走过,又回头,补充了句:“等砚宁比完赛回去,到家里吃饭。”
姜泊闻顿了半秒,回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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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希明进训练馆的时候,邹砚宁已经结束短暂的休息重新开始训练。
他在场边坐下,拿过长椅上近期的训练数据低头看。
邹砚宁瞥他一眼,没停下自己的动作。
一直到饭点,她才朝场边走,喘着大气喊了声:“爸,您怎么会来?妈妈最近好吗?”
邹希明给她递了毛巾,“来开会就顺便看看你,你妈妈很好,就是想你,给你带了些吃的穿的,在外面车上。”
她“嗯”一声。
毛巾从左脸滑到右脸,气息也终于捋顺了些,淡淡一句:“您要不是说来开会,我还以为是跟踪姜泊闻来的呢……”
这话让邹希明一滞,他轻“啧”了声,皱着眉说:“在你眼里,你爸就是这种闲着没事整天为难你男朋友的人,是吧?”
邹砚宁忍不住笑笑,回应:“不是不是,我开玩笑嘛。”
邹希明呼了口气,这才反应过来,问:“你知道他来了?”
她答得平静:“瞧见一眼。”
“那怎么没出去?”邹希明问。
邹砚宁耸耸肩,俯身去收拾椅子上凌乱的毛巾、球拍和背包,“他来了却没告诉我,不就是不想打扰我嘛。”
她站直,心里并不好受。
但比起不好受,却还是见到他、得到他体谅的温暖更多。
吸了口气,接着说:“我见到他了,他也见到我了,还省去了匆匆一面后又要离别,两个人都各自难受,还要强颜欢笑的环节。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邹希明抬眼看她,那眼神,似乎是在惊讶于他们两人想法的默契。
这时,邹砚宁又说:“爸,您放心吧,我们不是小孩子了,有成熟的感情观念,懂得克制和相互尊重,也清楚知道彼此需要的到底是什么。”
“您现在可以放心接受他了?”
刚刚看姜泊闻沉默着要走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心软了。要不是姜泊闻自己说要赶飞机,他都准备说等邹砚宁结束下午的训练一起吃饭。
他撇了下唇角,还是板着脸:“勉强接受吧。”
邹砚宁笑笑,和他并肩走出训练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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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斜阳下沉,金橘色的光线钻进视线。
邹砚宁捧着手机拍下一张照片,给姜泊闻发过去,说:【今天的夕阳好美。】
彼时的姜泊闻已经登机,正闷头在吃三明治。
他勾唇笑笑,回复:【嗯,很美。】
接着问:【吃过晚饭了吗?】
冰宁茶:【吃完啦,你呢?】
姜姜姜姜:【我也吃完啦。】
话到这里,耳畔传进“请各位乘客关机或调成飞行模式”的提示音。
他只好又说:【今天难得有时间,我去下健身房,就先不和你说了。】
猜到他应该是飞机要起飞了,她回:【知道啦,你去吧,晚上结束再给你发信息。】
这条后不再有下文。
她静静立在原地,仰头去看天空。
恰有飞机滑过留下的一条白色印记横在天际,虽然知道不可能是他坐的那架,她还是心头一紧。
融在同一片晚霞之下,就当是他们已经拥抱过吧。
第74章 反转情书 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
五月十日, 苏迪曼杯在雅加达正式开赛。
一周时间密集的比赛过去,最后中国队和韩国队将在决赛场上再次一决高下。
中国队首先出战的是向榆泽,与之对阵的是一名老将李正宇。
两人曾交手多次, 因为体能和攻速略占优势, 一直是向榆泽的胜率更高。
今天的比赛也是如此。
开场没多长时间,向榆泽已经取得16:6的领先优势。
他并没因此放松,每一回合还是认真对待。李正宇自然也是不甘示弱,每一球的防守都无比积极。
这么一来,虽然顺利拿下了第一局,但两人体能都有很大消耗。
趁着局间休息的时间,向榆泽做了调整。
第二局开始,他先发出一记高远球,试图先缓一缓节奏。
李正宇却势头不减, 直接起跳就将球往回扣。
球速过快,向榆泽没时间多加思考,只能跨步迎上前, 反手一击。
白球是被成功吊回对面, 拿下一分, 向榆泽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脚,接着举手朝裁判示意。
队医上场检查过,确认他的左脚踝扭伤。
虽不算严重, 但和旧伤重叠,队医和教练协商再三,还是决定让他先弃权。
如此,第一场的比分也就拱手让给了韩国队。
中国队第二个上场的是邹砚宁, 对手又是熟悉的崔民慧。
她拎着球拍往前走, 和向榆泽擦身而过的瞬间, 点了下头,目光沉静,“安心休息,还有我。”
向榆泽点点头,对她说:“加油。”
先发球的是崔民慧。
她将白球往前场打,一直努力在网前推拉,不给邹砚宁起跳扣杀的机会。
几个回合后,邹砚宁没了耐心,反手发力将球往对角线拉。
角度过于刁钻,加上球速快,等崔民慧追击而去时,白球已经在边线内坠地。
邹砚宁成功拿下第一分。
这一球后,她势头渐起,将比赛节奏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最终以两局21:13,21:17拿下女单比赛,也将两队大比分扳成1:1平。
后续上场的是男双队伍。
和对方相比,中国队的两名选手从大赛经验,到体能技巧方面都略胜一筹。
两人也顺利拿下比赛,又为中国队夺得一分。
女双比赛则艰难许多,鏖战三局,中国队的两位女孩还是不幸落败。
双方大比分再次回到同一起跑线,压力落到最后的混双选手肩上。
邹砚宁和队友们坐在场边,几乎是屏住呼吸看完混双比赛的。
直到最后一球从中国队选手手上击回,在后场边线内落地,一群人才挥舞着拳头从座椅上弹起来。
边欢呼,边转身和身边的队友击掌庆祝。
三个月以来,全体队员小型赛事不断,任务艰巨的集训也一直持续。
超负荷运转后,终于在这场胜利中得到回报。
一群人围做一个圆,紧紧搂着对方久未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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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时间晚上十一点,球队一行人结束庆功宴回了酒店。
邹砚宁一手捏着房卡,另一手摸出手机看时间。
刷卡进门后,第一时间给姜泊闻发了信息:【我到房间了,你下班了吗?】
等了十分钟不见回复,她将手机放到一边先去洗了澡。
出来时才见,姜泊闻说:【下班后又给两个学生当了下“知心姐姐”,现在回到宿舍了。】
姜姜姜姜:【宁宁,恭喜你们今天夺得冠军。】
姜姜姜姜:【辛苦了,我的宁宁。】
边捏着毛巾在擦头发上的水珠,她边语音回过去一句:【你才是辛苦了,最近压力很大吧?】
姜泊闻给她拨了电话,低哑的声音足以说明一切,“是有点,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带毕业班。”
他轻笑了声,自我调侃:“备课、上课和复习的时候我像是又经历了一遍高考,课后呢,我也是第一次从这些学生们身上体会到,原来高考的压力真的这么重。大概还是我自己以前太过没心没肺了,反正我那时候没什么感觉。”
邹砚宁被逗笑,“也不能这么说,现在小孩的压力本身也比我们以前多嘛。而且,每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同。”
她敛了敛笑意,继续说:“但是你自己心理负担别太重了,注意身体。”
“我知道,”姜泊闻笑笑,“最后二十天啦,结束之后,我就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他舒了口气,声调闷闷的,像是捂在被子里,“宁宁,你是不是明后天就能回来了?”
队里的安排是,苏迪曼杯结束,主力队员先不参加接下来的一站马来西亚大师赛,休息一周暂做调整,再继续参加澳洲公开赛。
但邹砚宁思考再三,还是放不下下周的马来西亚大师赛。这一站是s1000级别,她想继续参赛积累积分,为明年的奥运会争取更多机会。
和朱青语表明想法后,最终也获得批准。
本来还想等第二天再抽时间慢慢和姜泊闻说这件事,现在他先问起来,邹砚宁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听筒里静默着,姜泊闻只好先说:“我不是催你的意思,你以自己的事情为主就好。”
邹砚宁解释:“我知道你不是催我。我是准备接着参加接下来的马来西亚大师赛,多攒积分。”
姜泊闻点点头,“知道啦,反正我马上高考结束就有假期了,你不回来我去见你就行。但是呢,这么密集的比赛,你一定一定要注意身体。”
邹砚宁这才笑笑,“嗯,你早点睡觉。晚安。”
他应“晚安”。
电话才被挂断。
掰着手指数的见面日期,一下子又要推迟到不知什么时候。
姜泊闻方才电话里的洒脱不过是装出来宽她心的。
他翻了个身,不禁叹气。
揽过另一侧的抱枕搂进怀里,才又点亮手机去看相册里保存的,今年的羽毛球赛事日程表。
下周是马来西亚大师赛,结束就到下个月。
下月初又是澳洲公开赛,再结束,就是六月中旬了。
又叹了口气,他将手机塞到枕头底下。
只能重复用刚刚的理由说服自己,已经没几天了,等高考结束,她回不来,他就可以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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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天气晴雨变换只是一瞬。
四十分钟前,高考最后一科英语还在进行的时候,豆大的雨点毫无章法往地面上砸,没多久就已经将操场全部打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