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泊闻回过神,扯着唇角冲她笑笑,准备先开口打招呼。
邹砚宁却朝里指了指,跳过了打招呼的环节,冒出一句:“她不是要去卫生间吗,我带她去吧,这个点护士也挺忙的。”
在这里见到她已经够奇妙,现在她还主动过来说要帮忙?
没时间深究这一切来龙去脉,姜泊闻立马笑着点点头,回身去拎挂钩上的输液瓶:“那麻烦你了。”
输液瓶被交到邹砚宁手上,姜泊闻又说了句:“谢谢你。”
陈馨桐左右瞥一眼,眯着眼冲姜泊闻笑。
被瞪一眼之后,又瞬间乖巧地看向邹砚宁,也说:“谢谢砚宁姐姐。”
右拐脱离姜泊闻的视线范围,陈馨桐又憋不住话头,笑眯眯问:“砚宁姐姐,你和我们姜老师是怎么认识的呀?”
邹砚宁随口应:“打球。”
“哦,”缓缓点点头,下一个问题接着又来了,“那你们现在是好朋友吗?”
邹砚宁又是简短两个字:“不是。”
这天有点难聊,陈馨桐撇撇嘴,终于沉默了一阵。
以为她不会再继续,谁知从卫生间出来,小姑娘又问道:“姐姐,你有男朋友吗?”
刚刚还觉得师生拌嘴的场面温馨,这一刻,邹砚宁算是代入了几分钟前的姜泊闻,深切体会到了烦躁。
这小孩都生病了,到底哪来那么多话要讲,还是和一个陌生人。
要是不彻底终结对话,恐怕她下一个问题就是,你觉得我们姜老师怎么样?
她咬了下牙,努力说服自己保持耐心。
一张口,语气却还是没控制住冷冰冰的:“你好了的话,我就告诉你们姜老师带你回学校了。”
陈馨桐呵呵地干笑,低下头嘟囔:“怪不得成不了好朋友,俩人都没人情味。”
两人慢吞吞从卫生间折回来的时候,姜泊闻正和陈馨桐的父亲在谈话。
看见父亲出现,陈馨桐瞬间又虚弱起来,捂着嘴咳了两声,撒娇道:“老爸,您终于来了,我还以为我这副较弱的身躯见不到您了。”
她现在的表情和语气都实在夸张,邹砚宁盯了半秒,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姜泊闻则是满脸无奈,将手上的病历本和领来的一袋药递过去做最后交接:“服药方法里面盒子上都写了,至于期末考试,只能下学期开学再单独给她补了。”
他刻意加重了“单独”两个字的分量,余光从陈馨桐身上扫过。
陈父笑得憨厚,连连点着头又是抱歉、又是道谢,一直将人送到门口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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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的阳光正是灼人的时候,来往的不少行人都撑着遮阳伞匆匆前行。
邹砚宁仰头看了眼天空,下意识伸手挡在眼前。
姜泊闻侧过身看她。
她身上只背着个白色的小包,显然是装不了伞这种东西的。
他抿抿唇,问道:“你来这里是身体不舒服?”
闻声,邹砚宁收回视线,摇摇头回应:“没有,肩膀旧伤来复查而已。”
姜泊闻点点头,偏头朝侧面的停车场扫了眼,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到饭点了,我们就近一起吃个饭,然后我送你回去?”
邹砚宁没正面作答,反倒一本正经反问他:“不是‘临时有事’吗?”
她学他刚刚在电话里的语气说了那四个字。
姜泊闻双唇微张怔了片刻,反应过来之后才轻声笑笑,说道:“原来你知道是我了。”
他面色沉下来些,接着又说:“真的抱歉,我不是故意放你鸽子,那个学生从早上就一直发烧,温度很高,她们家不在市区,家人一时赶不过来。”
事出有因,她本来也没放心上。加上医院离家有段距离,现在这个时间还会堵车,回家多半也赶不上吃饭。
她答了声:“没事。”说完已经迈着步子开始往前走。
等姜泊闻掀着眼帘看过去的时候,目光里已经只剩她的侧脸。
不知是不是看错了,他见她眼尾微弯似乎带着笑。
等到姜泊闻跟上来和她并肩时,她正好完成对街道对面那排商铺的初步观察。
她侧脸看他,眨动的双眸重归平静,语调也不见什么波澜:“这附近我不熟,你如果有觉得好吃的店可以直接带我去。”
姜泊闻打了个响指,咧嘴笑着回应:“那你算是问对人了,医院前后左右的店我基本都吃过了。”
他按下解锁键,拉开副驾车门,看邹砚宁坐稳才合上门绕回驾驶位。
边系安全带,边说道:“现在不赶时间,我带你去吃后头巷子里那家煲仔饭吧,味道绝对好。”
邹砚宁点着头应了声“嗯”。
车子启动,慢悠悠跟在长长的出门队伍后头行进。
姜泊闻双手搭在方向盘上,长直的手指时不时在边沿轻敲两下。
大约是天气热的缘故,他手背上青筋凸起,交错的青绿色线条一路延伸到小臂上。
邹砚宁余光瞥过去,视线最终定格在他右手腕的黑色运动手表上。
她还是第一次见和她一样喜欢把东西戴右手的人。
不过也算不上奇特,说到底还是她交友圈子小,见过的人少。
她鼓了鼓双腮,结束这番没人知晓的心理活动,偏头问道:“你刚刚说这附近的店你基本都吃过,是不是都是带学生来看病的时候吃的?”
姜泊闻点头应:“嗯,寄宿学校就是这样的,一大部分的孩子家都不在这里,要人家父母立刻赶过来不现实,就算是家在市区的,人家也在工作。”
“总体来说呢,我既是班主任加学科老师,又是生活老师。”他偏了下头,笑着总结。
邹砚宁点点头。
右手将脸侧的发丝揽到耳后,她才侧过脸看向他,说出自己心底的疑惑:“我们昨天上午已经合过影了,可是你和谈思影说想见见我,是……”
如果说他只是球迷,那一起打过球、合过影,就算是走完一个普通球迷见偶像的流程。
她没想明白,他不惜托陌生人帮忙见一面的理由是什么?
要不是他们俩第一次见面不太愉快,她都要自恋地怀疑对方是对她一见钟情。
姜泊闻目视前方,脸上看不出什么多余情绪,只答:“你好不容易回靖水,想抓紧时机多和你讨教点羽毛球的技巧。毕竟面对面和只在视频看你打球还是不一样的。”
他一看就是个爱运动的人,昨天也说自己是从这次接触喜欢上羽毛球的,想提高技巧这理由算是合理。
邹砚宁鼻间晕出一声“嗯”,点点头没再质疑,看着车子右拐进了一条窄路。
摆在驾驶位上头的纸片在这时候滑落下来,她俯身捡起来低头看。
是一张名片,一目了然的设计,上头写着五个字――火锅研究所。
她蹙了下眉,迟疑着问:“这也是一家餐厅?”
姜泊闻扫了眼她手上的东西,“那是我朋友开的火锅店,名字看起来不太正经是吧?”
他轻踩刹车,将车速降下,稳稳停进空位后才继续说:“不过公正地讲,这家店味道不错,你如果有空可以去尝尝。”
他侧身在解安全带,话一出又觉得不妥,停下手上的动作反问:“不过你们职业运动员饮食应该会严格管控,火锅这种东西可以随便吃吗?”
总有人会问类似的奇怪问题,在他们眼里职业运动员难道是一个独立物种吗?
邹砚宁没忍住轻声笑出来,澄澈的眼眸像是被湖光晕染。
她摇摇头,回答道:“没那么夸张,平时吃得少是担心比赛时候肠胃出问题,再者说,谁也不可能拿火锅当饭天天吃吧。”
姜泊闻笑着点点头,领着她朝巷子那头走。
小店不大,所以连门口也支了矮桌。
两人在大树下选了个位置落座。
从食物端上桌,邹砚宁都只是闷头在吃。
姜泊闻不好打断,也只好跟着低头保持沉默,摆在手边准备加微信的手机一直没机会派上用场。
他安慰自己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反正现在人就在眼前,也没有多余的人碍事,应该怎么都不至于再毫无进展吧?
作者有话说:
*
墨菲定律警告……
第9章 反转情书 细碎的光点在他身上
此起彼伏的蝉鸣声从两侧路沿并排的梧桐树上传出。
骑三轮车的小贩从树下驶过,喇叭卖力喊着:“冰糕,果蔬冰糕。”
姜泊闻将手上的纸巾揉成团扔进垃圾桶,起身小跑着拦住小贩。
两三分钟后,捧着个白色餐盒折回来往邹砚宁面前放,边打开盖子边说:“这个天气热的时候吃正好,还是学生推荐给我的呢。”
提到学生的时候,他语气里好像总会掺进一丝莫名的骄傲。
邹砚宁双眸微抬,视线短暂落在他脸上。
半秒后,下滑到面前那份花花绿绿的冰糕。黄色、红色、绿色都有,形状规整,全都是正方体,朝上的一面铺了厚厚一层椰蓉。
光线下,清晰可见冒出的股股白色冷气。
姜泊闻用竹签戳起一块绿色的往她面前递,解释道:“放心吃,这些冰糕都是纯天然食材,比如这个绿色的用的是牛油果和一点点黄瓜汁染色,黄色用的是百香果汁,红色是火龙果汁。”
他手又往前伸了伸:“这个味道会清淡一点,你先尝尝看。”
邹砚宁点着头答“嗯”,将冰糕接到手上道了谢。
冰糕被她送到鼻尖嗅了嗅,除了一股股淡淡的黄瓜味没什么特别,加上靠得近,凉气也往她皮肤上扩散,倒是让人觉得清爽。
她张口,咬了一半在嘴里慢吞吞嚼,咽下后才缓声说:“挺好吃的。”
听见这话,一直在对面正襟危坐满脸严肃的姜泊闻终于松了口气。
他轻声笑笑,“你再尝尝别的味道。”
邹砚宁又是一声“嗯”,将剩下一半送进嘴里,伸手选了一块黄色的。
姜泊闻掀着眼帘瞄她,从吃完饭就一直握着手机的右手心早已经被汗意打湿。
他沉了口气,敛起眸中的笑意正经起来。
呼了口气,终于决定将手机往前递。
他喊她:“邹砚宁,我能不能……”
手机叮铃铃响起来,震动的触感顺着他的手心蔓延,令人烦躁。
姜泊闻:“……”
又是谁?
最好别是哪个学生又闯祸了,否则他真的会爆炸。
伸到一半的手被他缩回来,咬了下牙,他才垂眼看向手机屏幕。
来电人,石嘉。
至少不是年级主任的电话,应该问题不大。
一番自我宽慰,他按下接听将手机往耳边放:“石老师,什么事?”
石嘉语速稍快:“姜老师,你在哪儿呢?”
他没耐心,催促道:“说事。”
石嘉这才说:“侯静茹早上考试交白卷,被刘主任叫到办公室一通训。现在她爸妈也来了,正在主任办公室呢,主任叫你来一趟。”
姜泊闻哼笑了声:“交白卷?真行啊!”
他扫了眼对面的人,还是只能应:“我知道了,十分钟我就到。”
看他挂断电话,邹砚宁身子坐直了些,先说道:“姜老师,你有事就去忙吧。”
话音落下,她已经站起身来,手上捧着没吃完的冰糕盒子。
她弯了下唇,礼貌地道别:“谢谢你的冰糕,我走了,再见。”
她转过身,脚步不算快,垂在后背上的长发跟着步伐节奏在晃悠。
那背影一点点变远,姜泊闻叹了口气,还是只能转身朝停车的位置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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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
甜品店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配合空调吹出的冷气调配出令人舒适的环境。
店里人不算多,邹砚宁推开门朝里看了两眼,迅速锁定乔静书的位置,加快脚步径直走过去。
她弯着指节在桌上轻叩两下,声线刻意压低:“女士,办卡吗?”
乔静书低着头刷短视频正出神,这样子,只怕是边上的包被人拎走她都察觉不了。
她摆手,回绝得干脆:“不办不办。”
就知道会是这样。
邹砚宁没吭声,只努着嘴站在原地,想看看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抬头。
十几秒过去,乔静书余光终于注意到对面有个人影。
她把手机一锁,往桌上反扣,不耐烦起来:“都说了不办卡……”
“宁宁!”看清面前的人,乔静书瞬间变了脸。
她笑嘻嘻站起来,边往前扑,边展开双臂要去搂邹砚宁。
邹砚宁嫌弃地后退,左手下意识去推她:“起开起开,别抱我,不想蹭上你的香水味。”
乔静书倒是会顺杆爬,退回来坐下,顺势就问:“我新换的香水怎么样?”
邹砚宁将手上的纸盒往桌上放,拱着鼻子嗅了两下才答:“挺好闻的。”
她半眯着眼将人打量一番,身子往前凑近,问:“妆容和发型又换了,这次的风格准备维持多久?”
乔静书今天编了个侧马尾,脸侧垂下的八字刘海刻意烫卷。
脸颊上是淡粉色的腮红,唇上涂着草莓红的水光唇釉。
这造型和上次见面时候的暗黑系完全是截然相反。
她抬手摆弄肩上搭着的麻花辫,漫不经心回应:“维持到看见喜欢的新风格为止咯。”
说完,她也凑上前盯着邹砚宁看。
和她精致到每一根头发丝的妆造对比,邹砚宁实在显得敷衍。
乔静书双手交叠搭到桌面,身子往前斜了斜。
整整两分钟,她就这么定定看着她,一点声也没出。
邹砚宁下意识扯自己T恤的短袖,抖了抖身子说:“你要说什么就说,别这种眼神看我,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乔静书这才皱着眉抱怨:“上次那么认真教你化妆,你今天来见我好歹意烈幌拢表示一下对我教学付出的尊重好不好?”
这么委屈就为这个,邹砚宁滞了半秒,没忍住扑哧地笑。
训练和比赛的时候不可能化妆,偶尔参加什么公开活动,主办方一般都会提供专业化妆师。
她自己会的就是老三样,防晒、眉毛和口红。
至于乔静书所说的教学,那已经是十多个月前的事情了,她现在哪里还能记得起细节。
她侧过脸,把身旁的落地玻璃当镜子照,左右转着脸看看自己,反问:“我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你那一套不适合我。”
乔静书嫌弃地发出“嘁”一声,伸手要去拿小蛋糕盘子旁的叉子。
装冰糕的白色纸盒四四方方摆在那里,边沿被沁出的水汽沾湿,已经有些往下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