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乐鱼僵住身体，动也不敢动一下，活像一个现实版木乃伊，她抿唇不说话，怕一开口就会叫出来。
“你十六年白活了。”他继续说。
宋乐鱼的手指和脚趾都紧紧蜷缩在一起。
能不能……能不能别说了。
她好热。
她觉得自己的呼吸功能都在这短短几分钟之内丧失了，快要窒息。
“几个了？”他问。
“三……不对，四、四个了。”宋乐鱼艰难回答。
卫豫又俯身下做了一个，凑在她耳边，“白痴，六个了。”
宋乐鱼看着这张由远及近的、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心突然漏了一拍。
第40章 像一头暴怒的狮子
十个俯卧撑结束。
短短几分钟， 宋乐鱼觉得像过了一个世纪，灵魂都飞到了天际，出窍了。
直到卫豫站起来， 向她伸出一只手，她才缓缓回神。
宋乐鱼下意识把手搭在上面，手刚到半空中，她顿住， 又把手收了回去。
谁要牵他的破手。
宋乐鱼自己单手撑地， 一骨碌爬起来， 看也不看某人一眼坐回原位。
卫豫只觉得眼前掠过了一阵很小的风， 女孩的背影写满了抗拒和不爽， 他收起目光，只觉得有些好笑。
他垂下眼眸，放在腿边的手动了动，那股近在咫尺的甜味好像好在。
坐在沙发上的宋乐鱼第一件事就是喝水，她很热， 嗓子也很干，总觉得有团火在烧她，还扑不灭。
一杯白开水下肚，才勉强觉得解渴。
她又抬手摸了一下耳朵， 这个地方最烫，沿着血管和皮肤， 一直到颈后都是烫的。
她深呼一口气， 让自己冷静下来。
过了一会，耳朵的温度还没有变回原样， 宋乐鱼怕被人看出异样， 把外套穿在身上， 尤其把耳朵那一块兜了个严实。
做完这一切，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欲盖弥彰些什么，明明大伙都知道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不会想歪的。
现在看来……想歪的人好像是她自己……
宋乐鱼又把外套往上移了移，只露出两只眼睛，骨碌碌转着。
好像真的没有人在意刚才那件事，玩完就过去了，哄闹完也就那样，又各玩各的去了。
一直到热到受不了她才慢吞吞把外套脱下。
之后，凡是有活动她都不参与，就静静坐在一边看。
董晨飞想叫她去玩，她冷冷睨了他一眼，好像在说别来烦老子。
然后他又灰溜溜走了。
陈雯怕宋乐鱼无聊，问服务员要了几杯饮料，让她喝个够，喝到这局结束。
宋乐鱼尝了一口，甜甜的，颜色是橙色的，像果汁，她以为是什么饮料，一小口接一小口喝着。
等卫豫觉得她差不多该气消了找过来的时候，她的脸已经红得不像话。
背靠在沙发上，身子不歪，就是脑袋没什么力气的左晃右晃，明显一副醉了的模样。
要不是卫豫了解她，还真可能以为她没醉。
卫豫拿了一杯她没喝过的，抿了一口。
这个果酒的味道确实和饮料差不多，因为酒精度不高，尝不出什么酒味，也难怪这个笨蛋会喝成这样。
见这个笨蛋还在喝，他也不阻止，就站在那看。
直到她脑袋晃得越来越厉害，身子往边上斜，下滑了几厘米，头快到碰到别人时，他才伸出手接住。
宋乐鱼的耳朵都被卫豫的手抱住，半边脸也贴在手上。
她的温度很高。
宋乐鱼不喝酒，所以现在一点点果酒就让她醉得有些神志不清，思维变得迟缓，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的头在别人手里。
她昂头嘿嘿笑了一下，清澈透亮的的眼睛像含了一汪水在里面，湿漉漉的，又勾人。
卫豫面无表情地托着他，只是眼底的神色比平日暗了一点。
“抱歉，麻烦让一下。”他对边上的人说，然后他坐在宋乐鱼边上，把她扶正，“宋乐鱼，你喝醉了。”
“醉？”某少女后知后觉，“我、我又没喝酒，怎么会醉呢？”
卫豫：“……”可以，说话逻辑连贯，看来没醉成猪。
陈雯玩了一会，过去找宋乐鱼，本来想问问她无不无聊的，要不要去外面走走。
现在看来，她不止不无聊，玩得还挺开心――宋乐鱼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了卫豫肩上，还在玩他的手指，时不时说几句话。
她走了几步，又重新拐回来，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掏出手机。
咔嚓。
这一幕拍了下来。
等哪天有机会，她就拿出来给他们看。
要是惹她不爽，她就贴学校公告栏去。
……
到了十一点左右这个局才意犹未尽地散了。
身为主角的董晨飞喝得最多，脖子又粗又红，整个人好像在红色染缸里滚了一圈。
别人想去扶他，他一把甩开，嘴里叫着陈雯陈雯陈雯，陈雯来扶我嘛。
陈雯本来不想理他的，想装作没听见，谁想这个醉醺醺的人直接走到她面前，“咚”一下，脑门撞她肩膀上了。
陈雯痛得表情狰狞。
满脸嫌弃地扶着他走到门口，准备等车子来。
另一边。
卫豫也扶着一个醉鬼，但这个醉鬼要求比较高大上，不要扶，要背。
“自己走。”卫豫搀着醉鬼，试图跟醉鬼讲道理。
“我、我不。”
“自己走，我不背。”卫豫重复一遍。
“……”醉鬼沉默了。
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灭亡。
所以，醉鬼爆发了。
宋乐鱼把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精髓学了个透，直接往地上一坐开始撒泼打滚，一点没有十六岁人的样子，反而像六岁。
“我就要背，我就要背！”
“……”
两人僵持不下，这一僵持就僵持到董晨飞和陈雯都走了，其他人也走得七七八八了。
最后还是卫豫败阵下来。
宋乐鱼咧开笑，有些得意地趴在他背上。
“宋乐鱼。”
“……嗯、嗯？”
“你敢吐我身上，我就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宋乐鱼眨了一下眼睛，好像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好一会，她呆呆开口，“不、不会――呕！”
“你……”
“呕……”
“你给我……”
“呕！”
“……”卫豫忍无可忍，双手一松，做了个把她放下来的动作，背上的人才乖乖安静，消停下来。
卫豫背着宋乐鱼在马路上走了一会，让她醒醒酒，不然她回去了不好交代，韩雅琴不让她喝酒。
过了一会，背上的人没声了，时不时发出的哼唧声也没了。
卫豫侧头看了一眼。
她趴在他背上睡着了，睡得很熟很香甜。
繁星点点的夜晚下有无数灯光，这里是繁华路段，哪怕接近零点，人依旧很多。
卫豫怕她睡熟了手上没劲会掉下去，把她往上托了托，本来在后颈那边的脑袋一下挪到了他肩头，离得很近。
只要他稍微侧一侧，鼻尖就会碰到她的脸。
卫豫凝着她许久，把她五官扫了一遍，最后用他的鼻尖蹭了蹭她的。
-
这一晚，宋乐鱼睡得很沉，还做了一个令人惊悚的梦。
梦里，有只看不清脸的怪物追着她跑，但她没跑过，人被按在怪物的爪子下。
怪物张开血盆大口，好像要把她生吞了一样，最后只是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子……？
下一秒，怪物的脸就浮现出来了，他妈的是卫豫？！
宋乐鱼猛地惊醒，坐直在床上，大口喘气。
这个梦在寓意什么？寓意她小命不保了吗？她最后是不是死在卫豫手上的？
宋乐鱼想了半天都没想个所以然出来，只觉得卫豫这人可怕得很，肯定在密谋什么阴谋诡计。
不过没关系！她见招拆招，见卫豫拆卫豫！
思绪回笼后，宋乐鱼才反应过来她在自己房间里。
谁送她回来的？
哦，要么是陈雯要么是董晨飞要么是卫豫。
为什么有些事她不记得了？怎么脑子里的片段一阵一阵的？
她喝醉了？没有吧，她没喝酒啊。
正在她纠结的时候，韩雅琴推门进来。
见她醒着，韩雅琴惊讶了一瞬，“我还以为你没醒呢，就没敲门。”
韩雅琴坐在床边，手里端着醒酒汤。
宋乐鱼看出她的意图，连忙捂住嘴巴，“妈，我还没刷牙呢。”
“没事，先喝了再去刷。”
在韩雅琴的威严和眼神压迫下，宋乐鱼不情不愿张开嘴。
“卫豫送你回来的，他说你不听话，非要喝酒，还喝了五杯。”韩雅琴一边给宋乐鱼喂醒酒汤一边说，“这几个星期不许出去了，就当是惩罚。”
宋乐鱼：“？”
-
周六因为给董晨飞过生日，作业一字未写，所以宋乐鱼周日疯狂写作业，写到飞起，连骚扰卫豫的时间都没有。
该死的老师，杀千刀的老师，布置这么多作业！
等她有钱了就把世界上的学校统统炸掉！
等宋乐鱼沾到枕头，差不多十一点。
写了一天作业，没一分钟她就睡着了。
次日清早。
卫豫在公交站台等，刚和某人打上照面，就看到某人冲他翻了两个大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且这种状态一直保持到晚上放学。
卫豫也不知道自己哪惹她了，所以他也没说什么话。
两人今天除了“你的本子”“吃饭了”“老师找你”
………之类的语言没别的了。
收拾书包的时候，宋乐鱼身上的不爽气息散了一些，卫豫趁这个时候找她搭话，她也理了。
冷战没冷起来，冷战也没战起来，就这样云里雾里结束了。
走到校门口，宋乐鱼想起来好像数学练习册没拿，刚才杨嘉婷问她借去订正，然后忘记放书包里了。
她停下脚步，也不好意思喊卫豫。
卫豫走了几步，意识到某人没跟上来，回头看，用眼神询问。
宋乐鱼轻咳一声，“那个……”
“有事就说，没事滚蛋。”
“……凶什么凶。”宋乐鱼小声嘀咕了一下，但想到那本数学练习册，只好扬起微笑，“就是……那个、那个数学练习册忘记拿了。”
“哦。”
宋乐鱼急了，“你别哦呀。”
“那我说什么？”
“你说，你替我去拿。”
“我腿断了。”
“求求你了，拜托你了。”宋乐鱼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他。
“……下不为例。”
“一定！”
卫豫又回去，宋乐鱼在校门口边上一点等他，因为边上有椅子。
等了一会，她看见有人从里面出来，以为是卫豫，定睛一看，是姚思淼。
哦，姚思淼今天是值日生。
中午秃头找宋乐鱼说学校有个朗诵比赛，效果好的话要去市里表演，让她看看有没有谁可以胜任这一个名额。
看见姚思淼后，她突然觉得姚思淼可以，每次语文老师叫人起来朗诵她都是读得最好的，而且声音也很合适。
她想喊住姚思淼，可能距离有点远，姚思淼没听见，往学校后面走了。
学校前面是邋遢街，但学校后面那条街才更像邋遢街，那边很乱，什么人都有。
学校保安管了几次后见没用就不管了，反正那些人也不会来骚扰学生，一直都相安无事。
所以那边算是无人管的区域，平日里学生放学都绕着走，宁愿多走几步路。
宋乐鱼一开始以为姚思淼不是往那边走的，但仔细看了一会，她确实是去那里。
她犹豫了一下，怕姚思淼有危险，还是跟了过去。
过去前，她还是有脑子在的，给卫豫发了条消息：【我去学校后面那条街，你等会来找我】
对面回复很快：【知道了】
宋乐鱼也不知道姚思淼是怎么走的，她就绕了一下学校的拐角就看不见人了，而且她还是小跑跟过去的。
她放慢脚步，打量周围的环境，这里她没来过，很陌生。
街上的店铺其实有很多，但大部分都处于打烊状态，只有几家开的，无一例外光线都很暗，好像进了第二个世界。
宋乐鱼找了一会还是没找到姚思淼，刚想叫她名字――
“我告诉你们，可别想赖账，你在高一八班是吧，你弟是实验附小的吧，我没记错的话是三一班吧。”
“上个月的利息什么时候――再给你三天时间？你三天又三天没完没了了？真以为哥几个这么好糊弄呢？”
“我话就放这里，明天看不到钱，我就找到你学校里去。”
“……”
声音是从前面的小巷传出的，隐隐约约的，她只听到了几句。
宋乐鱼放轻步子的声音，慢慢挪过去，躲在墙后看。
视角的问题她只看到了三个流里流气的人，为首的是一个染了绿毛的男人，穿一件黑色背心。
姚思淼被他们堵在里面。
宋乐鱼想起网上看到的，找了一段警车出警的音乐，边跑边大喊，“警察来了！警察来了！”
三个人一愣，然后撒腿就跑！
因为他们现在干的事是犯法的。
等人走后，宋乐鱼走进巷子里，姚思淼低着头站在那。
“姚思淼。”宋乐鱼喊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姚思淼没抬头，声音淡淡的。
宋乐鱼把来龙去脉大概讲了一下。
“什么朗诵活动？”
“丁老师也没具体和我说，只让我帮忙选选人，可能要去市里表演的，我觉得你很合适。”
“宋乐鱼你可怜我是不是？”
宋乐鱼愣住，什么情况？
“你已经知道我是贫困生了，还想怎么样？”
“班长你当了，护旗队你进了，朗诵？根本是你不想去吧。”
“现在你知道我们家欠钱了，就更瞧不起我了吧？”
“没必要施舍我，更用不着可怜我。”
姚思淼一句接一句说，根本不给宋乐鱼说话的机会。
宋乐鱼都听懵了，每一句都像一个炸弹砸向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