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对于于佩的事情知之甚少,连人家是学法律的也是才知道,更别说人家为什么要去学法律了。
“她学法律,就是觉得法律能审判人,审判有罪的人,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是她从事法律的初心,你说她会不会包庇外人,违背自己的初心?”
谢雪容这一问把蔡庆问懵了。
蔡庆偷偷打量着面前义愤填膺的谢雪容,他先前以为谢雪容是讨厌于佩的,起码从语气上判断,谢雪容对于佩绝对没什么好感。
怎么这句话听起来,谢雪容莫名有点替于佩感到骄傲?
她到底是讨厌于佩还是不讨厌于佩啊?
蔡庆在心里琢磨两下,试着夸奖:“那你嫂子还挺有原则。”
谢雪容眉头一皱,敛了神色,凉凉看向他。
蔡庆立即改口:“可这样做也不妥啊,她要是不顾她哥哥嫂子,她哥哥嫂子真离婚了怎么办?”
“那有啥。”谢雪容呵呵两声,“只要她没有道德,就没人能够对她进行道德绑架。”
“这……”蔡庆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看出来了,谢雪容还是讨厌于佩。
蔡庆心里对于佩也有点发憷。
听起来这于佩是个冷酷无情的人,连自己哥哥嫂子的婚姻也不在意,散了就散了,一点负疚感也没有,这也太冷漠了。
难怪谢屹以前从来不提她。
蔡庆脑海里默默浮现出那天看到的离婚协议书。
看来谢屹也是忍无可忍了。
正陷入沉思时,对面的谢雪容突然起身,高兴地迎出去,“二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在休息室等你半天了。”
蔡庆一回头,对上谢屹询问的眼神,立即解释:“屹哥,你妹妹来找你,我说你去检查材料了,让她先在休息室里等着。”
谢屹“嗯”了一声,眼神瞟向谢雪容,“你怎么又来了?”
谢雪容从这个“又”字中听出些许不欢迎,立即瘪嘴:“怎么,我不能过来?我以后天天过来,烦死你!”
谢屹:“……”
谢屹:“那我要去找许志远好好谈谈了。”
许志远是消息来源,每次打探谢屹踪迹都得从许志远那里入手。
要是谢屹真跑去给许志远打招呼,以后再想打听谢屹的行踪就不方便咯。
谢雪容立马认怂,“别别别,我说着玩的,我哪有时间天天过来啊,今天这不是有事要和你商量嘛,咱谈谈嫂子的事?”
杵在一旁的蔡庆很有眼力劲。
人家兄妹俩要聊点家事,他不方便站在这里偷听,很识趣地说:“你们聊,我去忙了哈。”
刚要转身,眼神不自觉瞟到墙上的挂钟。
蔡庆脚步一顿,又道:“屹哥,快到饭点了,要不要我去安排一下?”
平时谢屹不讲究,吃饭也和大家一起,但今天妹妹来了,总不能让妹妹也跟着一大群大老爷们蹲在工地吃盒饭吧?
“不用麻烦了,你们去吃吧,也不用等我。”谢屹摆摆手。
“好嘞,那我去了。”
蔡庆扭身走远,隐隐还听到休息室里传来谢雪容的夸奖“二哥,这就是蔡胖子吧?人挺好的”,他扬起嘴角,有些得意地往工地走。
工人们吃饭没那么讲究,捧了盒饭,随便找个平整的地方聚在一起,埋头开干。
吃饱喝足后,有那么一小会儿休息时间。
工友们七嘴八舌八卦起谢屹的事情。
“蔡头儿,休息室里那女孩是谢老板的妹妹?”工友小刘问。
蔡庆从兜里摸出一包烟,一一递给工友们,最后自己才抽出一根咬在嘴里,点燃,“是啊,怎么了?”
“蛮漂亮的,我原先还以为是谢老板的对象呢。”另一个工友小陈接话。
这帮工人都在蔡庆手下干熟了,说话没那么多顾虑,也没那么多心眼,心里想什么嘴里说什么。
蔡庆噗呲一声,“想什么呢,你们眼睛这么不好使?就没察觉这两人眉眼有点相像?”
工友小陈嘿嘿一笑,“这不是有夫妻相的说法嘛。”
这下给蔡庆怼沉默了。
思索半天,发觉反驳不了,气笑了,“你们知道些什么,咱屹哥的老婆可是国外留学回来的,法学硕士,硕士是什么你们知道不?”
“那还真不知道,咱就初中文凭,哪知道这些,硕士和博士有啥区别?”工友小陈随口问道。
蔡庆:“……”
他也不是很懂。
好在工友小刘的一番感慨替他转移了话题,“啧啧,真羡慕谢老板,你说同样是搬砖的,怎么谢老板现在成了老板,还娶了这么有文化的老婆,咱却依旧是个搬砖的?”
此话一出,立即引起旁人热烈的讨论。
谢屹的经历不具备复制性,毕竟搁谁身上,谁也没本事去股市赚第一桶金。
但这是一个可以做梦的年代,谢屹作为曾经的搬砖同行,一举跃为谢老板,这样的经历无疑是最好的梦想催化剂,给每人心中理想的种子施了一把肥料。
当然,话题最后总要以女人作为注脚。
大家纷纷羡慕谢老板有个高学历的知性老婆时,蔡庆咬着半截烟,神游天外。
刚才谢雪容对于佩的数落还历历在目,工友们口中的羡慕恐怕有点不明真相的蒙昧。
他抖了抖烟灰,问道:“你们说,要是有个高学历的老婆,你们愿意离婚吗?”
“离婚,为什么要离婚?能娶到上过高中的老婆我都要笑疯了,只怕人家看不上我,要是看得上我,我坚决不离婚。”
“有学问的老婆带出去多有面子,属实是光耀门楣了,我爸妈以及家里那帮七大姑八大姨怕是真要把我老婆供起来,我要离婚他们能打断我一条腿!”
……
蔡庆皱着眉头,又问:“如果你这个高学历老婆脾气不好呢?”
“悖有学历的女人有点脾气不是很正常?人家读了那么多书,见识广,有自己的思想没什么奇怪的。”
“对啊,女人脾气再不好也就那么回事,好声好气哄哄就行了,真没一点脾气的小绵羊我还不喜欢呢。”
……
蔡庆没料到这帮工友是这样的回答,他猛抽两口烟,很是不解:“那你们说,非得跟脾气不好的高学历老婆离婚,会是什么原因呢?”
周围突然静默。
一片安静中,有人出声问道:“这个老婆漂亮吗?”
随后,人群中响起一阵心照不宣的笑声。
蔡庆也跟着笑起来。
是了,他左思右想想不明白,居然是略过了最直观的问题。
男人大都是视觉动物,漂亮的女人有脾气,可以忍忍,不漂亮的女人天天作妖,谁能忍受?
看来这个于佩长得不怎么样啊。
“你们在笑什么?”一道沉稳的声音骤然传过来。
蔡庆回头,瞧见谢屹那张脸,吓得手一抖,指间的烟掉落在地。
他慌忙站起来,支开工友们,“行了行了,歇好了去干活吧。”
把众人打发走,他忐忑地小跑到谢屹面前,解释:“没啥,休息时候大家说着笑话玩。你和妹妹谈完话了?吃过饭了没?”
谢屹将休息室钥匙递给他,“我出去一趟。”
“好好。”蔡庆捧过钥匙,拿余光偷偷瞄了谢屹好几眼,确定他没听见刚才工友们的谈话内容,心里才稍稍安心。
吓死人了,要是被谢屹听见,谢屹肯定会猜想到是在谈论他的事。
看来以后还是别随便谈论别人的事。
谨言慎行,谨言慎行!
――
谢屹从工地出来,目标明确,径直走进街角公用电话亭。
投了币,他拨下许志远的号码。
“老许,找家政公司周老板谈谈,联系一个靠谱点的保姆。”谢屹沉声吩咐。
“行嘞。”对面的许志远一口答应下来。
沉默片刻,后知后觉地问:“不对呀 ,你找保姆干嘛?家里需要保姆?叔叔阿姨谁受伤了吗?你家里没出什么事情吧?”
一连串的问题压根没给谢屹插话的机会。
等人说完,谢屹最后才幽幽补充:“人找好了,让她联系于佩。”
“啊?联系谁?”
在对面震惊的质问声中,谢屹掐着点挂了电话。
第9章 家政 你也是个命不好的
老房子是二合院,黑瓦平房,空间敞亮。
院墙内一个砖砌的台子,上接自来水管,底下放着一盆要死不活的金桔盆栽。
大概很久没被人喂过水,绿油油的几片叶子慢慢转黄。
“在水井台子下都能缺水,你也是命不好。”
于佩对着盆栽自言自语,拧开水龙头,顺手放了两勺水,一咕噜全倒进小盆中。
就着水龙头洗了手,找了块抹布擦干,一回头,瞧见老爷子蹲在厨房门口,嘴里吱吱呀呀,含糊不清。
他大概是饿了。
于佩叹了一声,走过去想要将挡路的老爷子拉开。
谁知老爷子条件反射地护住脑袋,嘴里不停嘟囔:“别打我别打我……”
于佩沉默地站在厨房门口。
好半天才出声:“有两个宝贝孙子还混成这样,你也是个命不好的。”
她伸手将挡在厨房门口的老爷子拉起来,“别嘟囔了,我来做饭,你去院子里晒太阳。”
老爷子听懂了,乖乖走到院子,躺在躺椅上,把阳台上的老式收音机捧在手里,半阖眼眸,一边听着收音机里断断续续的杂音,一边安心等饭熟。
这一幕像极了小时候的记忆片段。
如果父亲没有去世,她也会成长在温馨和谐的家庭里,会有个时常牵着她的小手,带她到处遛弯的慈祥爷爷。
灾难大概是人性的试金石。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知道记忆里温和的母亲会这样绝情,毫不犹豫扔下失怙的三兄妹,转身和别人远走高飞。
更不会知道常常逗她发笑的和蔼可亲的爷爷会变成后来那样明目张胆的偏心眼。
于佩收回目光,视线往简陋的厨房扫视一圈。
案台上摆了一兜蒜,再无其他。
拉开老式冰箱,里面放着两根胡萝卜,几片豆干,一袋鸡蛋,以及半碗生肉。
伙食也还行,只是不知道以前这些鸡蛋和猪肉有多少能进老爷子的肚里。
于佩撩起袖子,铺平砧板,准备弄菜。
做饭这种活儿她不陌生,做一两顿没什么问题,可以后要是一日三餐都得她来弄,那她不乐意。
两个哥哥占尽便宜,最后摊手不管,老爷子硬塞给她照顾,哪有这样的好事!
她回国又不是来做冤大头的!
得赶紧重新找个保姆。
正想着,占尽便宜的二哥本人突然闪现在厨房。
于佩愣了一下,只当没瞧见,继续切菜。
于忠明脚步很轻,他朝院子望了好几眼,似乎怕吵醒老爷子,连声音也跟着放轻:“小妹,咱们去堂屋,我找你有点事要谈。”
于忠明要谈什么事,于佩心里一清二楚。
她手中锋利的菜刀啪啪啪切着胡萝卜,一刻未停,“有什么事情就在这里说吧,我还要做饭呢。”
“哦,对了,你要是来谈二嫂她亲婶子的事,免谈。”
于忠明来之前打了满腹草稿,没想到一个字都还没说,先被于佩一口回绝。
他紧揣着双手,眉头深锁。
斟酌半天,沉声道:“小妹,你也不想我好好一个家,就这么散了吧?”
“我又没让二嫂进局子,你家怎么要散?”于佩转身去打鸡蛋。
于忠明一脸苦闷,“小妹,你这就是明知故问了,你二嫂亲婶子真进了局子,你让你二嫂以后怎么做人?她以后怎么和娘家那边交代?”
于佩身形一僵,回过头不解地望着于忠明。
“做坏事的是二嫂吗?”
“她以后怎么就不能做人了?”
“她娘家那边需要怎么交代?如果她娘家执意要包庇一个这样残忍虐待老人的人,那是她娘家有问题。”
……
于忠明哽住。
缓了好半天,才道:“理是这么个理,可人情社会复杂得很,你为了这一点事情把人送进监狱,是不是做得有点太过了?”
于佩立即冷了脸。
“什么叫做‘这一点事情’,二哥,你这是在嫌我小题大作?没记错的话,我昨天把视频放给你看了,你看过视频,依旧觉得这是一件不值得小题大作的事情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嘴笨的于忠明想解释,于佩没听,越过他走出厨房,去房间拿了一条薄毯给院子里的老爷子披上。
老爷子眼皮重重阖上,俨然睡着了。
怀里抱着的收音机咿咿呀呀,唱着古老悠扬的歌谣,伴他入眠。
于佩动作很轻,披完薄毯,又返回厨房,对着厨房门口的于忠明道:“我懂你的意思。”
于忠明心里一喜,以为于佩会谅解他,谁知又听得于佩继续道:“人老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可以活,所以被欺负了就被欺负了吧,只要对方服个软,这事可以不追究,毕竟以后的日子更重要,你依旧要和二嫂生活,你们还有很长的人生,为了这件事情而闹出大矛盾,上升到离婚的程度,实在不值得。”
“二哥,你是这样想的,对吧?”
于忠明脸上迅速腾起一片尴尬的羞红。
于佩总是这样,说话丝毫不留情面,让人心里那一点小想法无处可逃,备受道德的剐凌。
即便如此,于忠明还是梗着脖子不承认,“不是你想的那样。”
于佩没揭穿他,只望着他淡淡一笑,轻声道:“二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想吗?”
不等于忠明接话,于佩自顾自说:“你还记得你以前那个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吗?他有个妹妹,很强势,第一次来我家里玩就把我最喜欢的玩具抢了,在我面前沾沾自喜。我跑去跟你告状,你说算了。你为了维持和好朋友的友谊,并不在乎我的感受。”
“我也不是傻子,次数多了,自然知道告诉哥哥没用,他不会给你出头,只会劝你算了。所以后来有谁再抢我东西,我都会直接抢回来。这个道理我小时候就明白了,可老爷子这么一大把岁数还不明白。”
“或许他心里也是明白的,所以你看,他被揍被打,他离家出走跑出去,从来没去找过你们。也许不想给你们添麻烦,也许知道找你们没用,谁知道呢。”
……
这番话说得于忠明沉默良久。
他想辩驳,动了动唇,始终未发一言。
他抬起脚步,想要悄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