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雁:“姑娘,您觉得这发簪……姑娘,您身上怎么这么凉?”
她着急,贴近宋令枝细瞧,“如今入夏,姑娘怎的还是手脚冰凉?”
宋令枝虽然畏冷,却也不是大热天也得抱着鹤氅。
秋雁心下不安:“这些时日,姑娘好像一直都这样,可要奴婢唤大夫来瞧瞧?”
宋令枝摇头:“不过是昨夜吹了风罢了,又没什么大碍。走罢,可别让香娘子久等了。”
秋雁福身应“是”。
日光融融,马车穿过长街,渐行渐远。
……
坤宁宫内。
昨夜得知刘嬷嬷惨死在刀下,皇后气得连夜摔了宫中一众花瓶。
后来听太医说太子身上无大碍,皇后满心的怒火方压下些许。
死一个刘嬷嬷虽不是大事,只沈砚此举,显然是明晃晃在打她的脸。
“岂有此理。”皇后一手揉着眉心,只觉五脏六腑都烧尽,她垂首望向下首的小太监,“你是说,昨夜三皇子又留那女子在正房?”
小太监俯首跪地,不敢说谎话:“是,三皇子房中确实还有人,后来还、还传了水。刘嬷嬷见不惯,多说了三皇子两句,然后就、就……”
他泣不成声,睁眼闭眼,都是刘嬷嬷躺在血泊中的身影。
小太监昨夜就站在刘嬷嬷身边,差点以为那刀下一刻就要落在自己身上。那一刀穿破刘嬷嬷心口,鲜血也溅了他一身,血污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小太监吓得直打颤,连滚带爬回了宫,中途还打滑失足好几回。
他这辈子都忘不了,沈砚是如何的面无表情,手持佩刀在自己眼前杀了一人。
沈砚就像是……阿鼻地狱爬出来的阎王恶鬼,杀人不眨眼。
小太监身子颤抖,说话舌头都打结。
皇后怒火中烧,又想到昨日太子是见到宋令枝才身子不适,越发迁怒:“一个狐媚子罢了,他竟也这般护着?”
侍女轻声:“娘娘息怒,娘娘是何等金贵之身,怎能为那样不知廉耻的女子伤心伤神?要奴婢说,三皇子这是还没娶亲,若娶亲了,府上有了正经的夫人,便也不会这样了。”
皇后思忖片刻,点点头:“你这话倒是在理。”
又忧心,“他如今被那狐媚子迷得七荤八素,怎还会听本宫的话。”
侍女笑笑:“娘娘终究是三皇子的生母,这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娘娘只管帮三皇子相看就是了。”
皇后沉吟:“本宫记得,云家那丫头倒是不错,落落大方,端庄有礼,改日传她进宫,也让两个孩子见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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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纳妃
侍女笑着道了声“是”。
坤宁宫祥和一片, 笑声连连,底下战战兢兢的小太监早被人拖了下去,昨夜惨死在沈砚府邸的刘嬷嬷也无人提及。
似园中拂过的一阵风, 雁过无痕水过无声。
到底是担心太子, 在坤宁宫稍稍歇息片刻, 皇后又带着一众宫人,浩浩荡荡往东宫走去。
青石甬路, 穿花抚藤。
池边弱柳扶风, 似金丝垂线。
太子身子欠安,东宫上下一众宫人皆小心翼翼, 提着脑袋伺候。宫人遍身绫罗绸缎, 提着漆木攒盒自乌木长廊穿过。
廊檐下铁马随风摇曳, 遥遥瞧见往这边行来的皇后,齐齐福身:“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拂袖, 认出为首的宫女是太子身边伺候的,她垂眸:“手上提着什么,可是太子醒了?”
宫女垂手回话:“殿下醒了约莫有半盏茶的功夫, 如今又睡下了。太子妃娘娘担心他身子, 特命奴婢做了软糯糯的药膳。”
皇后甚为满意:“去罢。”
行至暖阁,果真见太子妃在榻前侍疾。
金丝藤红漆竹帘后, 太子妃穿金戴银,绫罗遍身。皇后偏爱太子, 当初寻太子妃,也是在一众贵女中千挑万选,相貌家世, 人品学识, 都得是拔尖的, 方能入皇后的眼。
闻得宫人通传之声,太子妃忙忙起身,朝皇后行礼:“儿臣见过皇后娘娘。”
举止端庄,一颦一笑睫不失礼数,稳重大方。
皇后心满意足,悄声:“太子如何了?”
太子妃轻拭眼角泪珠:“殿下刚吃了药,如今睡下了。还特地交待儿臣,若母后来了,定要叫醒他。”
皇后嗔怒:“好端端的,叫他作甚?”
太子妃抿唇一笑:“殿下说他身为人子,劳母后为他忧心已是大不孝,若是母后来了,他还……”
皇后拍拍她手背,眉眼柔和:“好孩子,莫听他胡说。本宫知他心善,他有这心就好了。”
挽着太子妃往偏殿走去,闲谈片刻,皇后又望向太子妃腹部。
“前儿本宫打发人送来的药膳,你吃得可还好?”
太子妃样样都好,只可惜入府两年多,肚子却迟迟没动静,这两年,皇后没少为她寻些偏方。
想着沈砚昨夜连连让人传水,这些时日还一直留那姓宋的在房中胡闹,皇后双眉紧皱,她是盼着儿孙满堂,可那也得太子府上添喜,若是让沈砚抢先一步,皇后忽的沉下脸……
太子妃垂手侍立在一旁,不敢多言。
倏然听见院外宫人通传,说是三皇子来了。
昨夜的事皇后还如鲠在喉,闻言,拍拍太子妃的手,打发她去了暖阁侍奉太子。
“太子还在歇息,砚儿陪母后去园子逛逛罢,省得惊扰你皇兄。”
入了夏,园中百花齐放,穿石抚泉,只闻水声潺潺,落花满地。
宫人高举华盖,亦步亦趋走在皇后和沈砚身后。
皇后声音温柔:“昨夜的事母后也听说了,虽说那刘嬷嬷口不择言,你也太性急了些。”
沈砚一言不发。
皇后端详他片刻:“那女子你若喜欢,留着伺候也无妨,只你如今还未成亲,那姑娘跟着你,也只能无名无份。母后想着,倒不如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府上有了正经的夫人,那姑娘也好抬抬位份,你道如何?”
满园无声,空中暗香疏影,竹影参差。
沈砚抬眸,那双幽深眸子平静、深不见底。
从小到大,皇后最看不懂的,就是自己这个小儿子。她不懂,明明都是自己所生,为何沈砚的性子会和太子沈昭相差万里。
沈昭自幼招人疼招人喜欢,可沈砚……
皇后望着眼前那双如墨眸子,心下惴惴,她试探:“……砚儿?”
沈砚唇角笑意淡淡:“母后心中……是有中意的人了?”
皇后莞尔一笑,挽着沈砚的手。
沈砚不动声色避开。
皇后面露怔忪,而后笑笑,面不改色抬手,轻折下一枝杏花。
“你和昭儿都是母后的孩儿,母后自是日日念着你们兄弟二人。你如今也大了,母后这两年也时常帮你留意着,有几家姑娘倒是不错。”
她唇角笑意清浅,“正好如今御花园这莲花开得正好,母后想着邀她们入宫,砚儿觉得如何?”
满池红莲翩跹,沈砚唇角轻扬,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他方轻声道:“好啊。”
皇后心花怒放,霎时连昨夜被沈砚下了面子的事都抛在脑后,只弯唇笑。
“好孩子,你能这么想,母后不知有多欣慰,待来日迎了那云……”
差点将说漏嘴,皇后忙收住声,笑笑,“待来日你迎了新人入府,母后也可放心了。”
满园花团锦簇,云鬓生香。
……
连着三日,宋令枝都陪着秋雁到香娘子的香料铺子。
先前的七宝香车过于张扬,这几日出府,宋令枝都是坐的翠盖珠缨八宝车。
马车骨碌碌穿过长街,最后停在一间不小的铺子前,门前两根柱子油着黑漆,匾上题着三个大字:兰香坊。
秋雁款步提裙,自兰香坊缓缓走出,笑着迎上来,亲自领着宋令枝往后院上房走去。
院落落花满地,蝉鸣声声,不绝于耳。
烈日炎炎,天热得厉害,秋雁这两日都在铺子帮忙,自是忙得脚不沾地,然瞧着面色却是极好。
“这屋子是奴婢自己收拾的,姑娘放心。”
扇木门推开,入目是四扇缂丝屏风,往里走,博古架上炉瓶三事俱全。
宋令枝摇摇头:“我也不时常,倒也不必如此破费。”
秋雁笑笑:“香娘子听说姑娘怕冷,特地吩咐奴婢收拾了这屋子。姑娘今日可还觉得身上冷?”
说着,秋雁仍是忧心如焚,“姑娘还是唤大夫来瞧瞧罢,先前在家,也不见姑娘这般畏寒,总拖着也不是事,或是……水土不服?”
宋令枝:“不过手脚比往日冷了些,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还能应付得来。”
宋令枝摆摆手,赶着秋雁出门,“我刚刚瞧见,那铺子好些人围着,你快去罢,我这有白芷伺候足矣。”
秋雁一步三回头,终还是挂念宋令枝:“那奴婢唤红玉过来。先前奴婢买了些茶果糕点,姑娘尝尝也是好的,也不算白来一趟京城。”
香娘子并非京城人士,初来乍到,又因方言在京中闹了好大一番笑话。街坊邻里笑她一个女子抛头露脸,也不大和她往来。
这香料铺子本只有香娘子一人打理,后来有一年寒冬,一个小姑娘饿晕在香料铺子前。那小姑娘不会说话,自小就被父母遗弃,流落街头,遇上香娘子后,才有了红玉这个名字。
白芷为宋令枝斟上热滚滚的红茶:“奴婢瞧着她,就想起魏管事,也不知道他如今可还好。”
……魏子渊。
宋令枝擎着茶杯的手稍顿,那日在马掌柜的胭脂铺子见到箭矢后,这两日宋令枝出府时常留心,却并未再见到和魏子渊相干的消息。
她轻轻敛眸,颇有几分心不在焉听着白芷叙家常。
忽听门外一阵细细的脚步声传来,那人走路极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和不安。
红玉双手端着漆木茶盘,惶恐不安站在门口。
她往日只在后院烧柴做饭,冷不丁瞧见宋令枝一行人,穿金戴银,云堆翠髻,宛若天上神仙。
红玉不敢细瞧,又怕遭人嫌弃,匆忙搁下茶盘,转身就跑。
白芷着急追着上前,手上的赏银还没送出去,红玉先是自己绊住自己,直直在乌木长廊上摔了一跤。
幸好只是手心擦破了点皮,并无大碍。
宋令枝忙不迭让白芷扶人进屋:“那螺钿柜子有瓶红花油,你去取了来,给她涂上。”
许是常年饥寒交迫食不果腹,红玉身子瘦弱,面黄肌瘦,她低着脑袋,畏缩站在角落,小手颤颤抖动。
白芷拿来红花油,欲给她上药。
红玉双手藏在背后,不肯拿出来。
白芷为难望向宋令枝:“姑娘,不然把红花油留给她,让她自己涂药罢,奴婢瞧这孩子可怜见的,似是怕极了。”
宋令枝拍拍白芷的手:“你先让开。”她俯身,同红玉平视。
先前因为魏子渊,宋令枝学了一点手语,如今正好用上。
红玉愕然抬眸。
到底还是小孩子,不出片刻,她已从角落走出,同宋令枝坐在贵妃榻上,手上拿着奶油果子。
怕糕点粉末弄脏宋令枝的屋子,红玉不敢细嚼慢咽,一口直直咽下,险些呛住。
宋令枝忙唤白芷取来热茶。
红玉比划手指:多谢。
宋令枝笑笑。
大抵是自己和红玉相谈只用手语,小姑娘逐渐放松,肩膀也不似先前那般紧绷。
白芷捂嘴笑道:“秋雁究竟是如何听的话,对香娘子不忠的竟是将军,而非书生。”
宋令枝弯唇:“香娘子在京多年,素日只同香料打交道,她能认得的说得准的,也是那些香料名。”
有时说着话,还会蹦出几句方言,秋雁这两日同她讲话,也是半蒙半猜。
白芷抿唇,颇有几分不解和诧异:“不过这将军也真是奇了,当初若非香娘子施以援手,将他从海上带回去,他说不定早就尸骨无存了,怎的还忘恩负义,将人丢在京城一走了之。”
本朝将军不多,白芷挨着细数,不是年龄对不上,便是长相对不上。
白芷狐疑皱眉:“莫非那人不是将军,只是军营一个小喽。”她大惊,“那他也太坏了,连身份都是假的。”
红玉看看白芷,又看看宋令枝,最后低头又咬上一口奶油果子。
白芷好奇:“香娘子自己话都说不清,平日她也是靠手语同你说话吗?”
红玉咬着奶油果子,怔怔摇头:这个、很多人不懂的。
院中日光拂地,花光树影。
宋令枝心口重重一跳,她没开口,双眼一瞬不瞬盯着红玉。
身后窗棱高高支起,斑驳光影落在宋令枝眉眼。
她不敢乱动,亦不敢流露出任何多余情绪,深怕让人看出异样。
染着百合花汁的手指轻抬,宋令枝东拉西扯,少顷,方比划道:你有……见过其他会手语的人吗?
红玉睁大眼,不懂宋令枝为何有这一问。
若非家中有人患病,寻常百姓定不会学这个。红玉在这上面吃了不少亏,好些时候,那些人不耐烦看她比划,嫌弃她是个哑巴。
没等红玉比划完毕,早早就挥着扫帚将她赶出铺子,嫌弃她晦气,脏了自家的地。
只除了一人。
那日红玉赶着回兰香坊,碰巧那日又是大雨,长街湿漉,不知哪家的马车在街上狂奔,红玉躲闪不及,差点惨死在马蹄上。
幸而那人及时出手,救了自己。
隔着朦胧雨幕,对方的长相红玉看得并不真切,只记得那双琥珀眼睛,比香娘子手上戴的玛瑙手镯还要漂亮灼目。
惊魂未定,红玉吓得连道谢都忘了,直至对方拂袖,重拾起地上的油纸伞,从自己身前离开。
她说不了话,追上人后,也只是慌乱比划着手指。
红玉没想到对方竟然看得懂。
雨声淅沥,那双琥珀眸子轻轻低垂。
他用手语回应了红玉。
暖融的日光透过纱屉子,眼前没有大雨倾盆,亦没有那双琥珀眼睛。
红玉望着宋令枝,须臾,她很轻很轻摇了摇头:没有。
她答应了那人,不能说自己见过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