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糯团子【完结】
时间:2023-12-01 14:41:36

  “是与不是,皇叔自己心里清楚。”
  清冷如山泉的声音落下,比之窗外的山雪越发清寒彻骨。
  沈砚起身,颀长身姿映照在扇木窗上,似皎皎明上月,不容亵渎。
  雪色连天,窗外红梅绽雪,倏然嘎吱一声,似是梅枝断开。
  沈砚猛地抬眸,凌厉眸子如利刃穿过纱窗。
  上堂客清幽淡雅,檀香氤氲萦绕。
  窗棂高高举起,满园雪色融在茫茫夜色之中,梅花枝掉落在窗下。
  雪地上尚有爪印留存,像是……狸奴。
  沈砚眸色深了几许。
  ……
  冷风呼啸,天色将明之时,屋中炭火燃尽,寒气逼人。
  宋令枝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总觉得好似又回到了前世,醒来看见在伺候在榻边的秋雁,一颗心终稍稍放下。
  额角沁出细密汗珠,秋雁和白芷一左一右,拿青盐服侍宋令枝漱口,又舀了面汤来,半跪在脚凳伺候宋令枝净脸。
  白芷言笑晏晏:“天还阴着呢,姑娘今日倒是起得早些,老夫人院子还安静着呢,想来还没起身。”
  宋令枝往一眼窗外,惊奇:“外面可还下着雪?”
  白芷:“下了一整夜,这会子早停了。只是那风声着实可恨,扰得人一夜没睡好觉。”
  左右宋老夫人还没起身,斋堂这会还在备早膳,宋令枝笑笑,扶着白芷的手往外走。
  “我听闻后山栽了一片红梅,好看得紧,你陪我瞧瞧去。可惜今儿实在不巧,若是在家中,还能让人将红梅上的雪收了去,待来年开春煮茶用。”
  白芷提着玻璃绣球灯,只笑:“姑娘真是好雅兴。”
  冷风拂面,暗香疏影。
  梅林如画,映照着满天雪色。
  秋香色盘金斗纹鹤氅笼在肩上,宋令枝仰头望,鬓间的海棠点翠珠子碧玉簪灼目。
  红梅枝轻捻在指尖,往前走亦是梅林深处,点点红梅滴落在雪地。
  宋令枝回首望白芷,催着人上前:“白芷,你看前面……”
  声音戛然而止。
  宋令枝瞳孔紧缩,只觉脑中嗡嗡,她难以置信望着不远处的一幕。
  红的血,白的地。
  一匹白驹站在梅树下,身后拖着血肉模糊的一人,也不知在雪中拖行多久,那人早没了气息,双足无力拖在地,身后长长的一串血迹。
  定睛细看,竟是昨夜给她送过汤婆子的小沙弥。
  宋令枝双膝一软,往后趔趄两三步,跌坐在地。
  茫茫雪地悄然无声,只余风声凛冽。
  再然后,是沙棠屐踩在雪地上的声音。
  一步、两步、三步。
  宋令枝侧目。
  逆着光,最先入目的是一片玄色衣角。
  沈砚负着手,那双锐利冷冽的眸子漫不经心从宋令枝脸上掠过。
  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作者有话说:
  新文《娇生惯养》,求收藏!
  【文案1】
  宋昭昭自幼失去双亲,寄住在京中舅舅家。
  人人皆知,宋家有女生得貌美,冰肌玉骨,云鬓纤腰。及笄那年,宋家门槛险些被求娶之人踩烂。
  只可惜舅舅攀附权贵,对求娶的才子视而不见,一心想把侄女献给皇帝身边的老太监。
  皇帝昏庸,老太监一手遮天,京中无人敢惹,只对远在边关的六王爷谢曜有所忌惮。
  无奈之下,宋昭昭只能寻来说书人,编排了许多自己和谢曜缠绵悱恻的话本。
  话本中,谢曜对宋昭昭一见钟情。
  话本中,谢曜非宋昭昭不娶。
  话本中……
  一时之间,人人都知宋昭昭是谢曜的意中人,二人的故事在京中广为流传,深得说书先生的喜欢,话本也越写越多,越写越……
  【文案2】
  谢曜此人,阴鸷狠戾,就连皇帝也不敢招惹,只远远将他打发去了边关,一去便是五年。
  宋昭昭本想着待事情告一段落,便从说书人那收回话本。
  却不想谢曜忽然回京。
  酒楼门前。
  阴雨绵绵,谢曜一身灰青长袍,油纸伞轻抬,一双淡漠眸子猝不及防撞入宋昭昭视线。
  说书人洋溢高涨的声音从酒楼传出:“话说六王爷一朝有孕……”
  宋昭昭:!
  宋昭昭:我不是!我没有!这不是我让他写的!
第5章 钱庄
  风声呜咽,屋中点了两个大火盆。
  青纱帐幔低垂,宋老夫人一手挽着沉香木珠,嘴上念念有词。
  白芷和秋雁跪在下首,两人双目垂泪,不敢大声语,只无声啜泣。
  临窗榻上,宋令枝拥着绣衾,双眸紧阖,一双柳眸如烟雾,紧紧笼着,好似梦中也睡得不安稳。通身烫得吓人,似落入火炉。
  寺庙不比家中,大雪封了山,大夫也不得上山。
  无奈之下,宋老夫人只能让侍女寻了干净帕子,拧干水贴在宋令枝额上。
  “真真是作孽,好端端的怎会碰上这种事。”宋老夫人捂着心口,眼泪滚落而下,婆娑眼眸沧桑悲痛。
  她指着秋雁和白芷怒斥,“你们就是这么服侍姑娘的?可怜我这孙女才生了一场大病,如今又撞上这档子事。”
  自梅林回来,宋令枝一病不起,高烧迟迟未退。
  那小沙弥自然无人顾及,宋老夫人一心惦念自家孙女,每每派人前去山门那看何时能下山归家。
  柳妈妈站一旁,帮忙拭泪,又为白芷和秋雁说话:“老夫人也该注意身子,这会还在寺中,不比家里。白芷和秋雁两位姑娘伺候姑娘惯了,如今还是先让她们起来服侍,省得姑娘那无人照看。”
  宋老夫人声音哽咽,终还是点头应允:“你这话说得极是。”
  白芷和秋雁闻言,忙忙叩首谢恩。
  正说着话,忽闻院外传来婆子的声音,说是严公子来了。
  宋老夫人忙请了进来,又笑着道谢:“早上多亏了严公子。”
  那会宋令枝晕倒在梅林,白芷又唬得腿软站不起身,还是沈砚发现,及时喊人前去。
  沈砚淡声:“老夫人客气了。”
  宋老夫人眼珠子含泪:“也不知道我这孙女能不能捱过这遭,若她真的……”
  倏地,帐中传来白芷的惊呼:“老夫人,不好了!姑娘她,她……”
  喉咙失了声,只余啜泣。
  白芷泪流满面。
  榻上宋令枝一张脸惨白,忽然呓语不止,怎么喊也喊不醒。
  宋老夫人急得大喊“心肝儿”,又想着寻人去主殿,请高僧念经。
  气急攻心,起身又急,一时慌了神,两眼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柳妈妈在侧,赶忙伸手搀扶人坐下,急得满头大汗:“老夫人,这会子你可万万不能倒下,姑娘那还等着人呢。”
  满屋子的人乱成一团,无计可施之际,忽而听见沈砚出声:“老夫人,我曾随家父学过几年医,略通医术,若老夫人信得过……”
  救人要紧,宋老夫人连声:“信得过信得过,快快,请严公子过去。”
  ……
  宋令枝做了个长长的梦。
  梦里她还在漪兰殿,窗外寒风呼啸,高高的松柏立在院中,满目疮痍。
  小宫女凑到墙角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绝于耳。
  “可吓死我了,那可是齐国公的次子,以前还是陛下的伴读。陛下居然让人将他绑在马后,生生在京城绕了三十圈!听说人放下来的时候,那张脸都是血,齐国公当场晕了过去。”
  “小点声,声音这么大,你不要命了,仔细让人听了去。”
  “怕什么,整个皇宫上下,陛下在哪都不足为奇,独独不会踏足漪兰殿。我和你们说,那齐国公次子我见过一面,好像是得罪了陛下,才落得这样的下场。”
  宋令枝睡得迷糊,梦境残缺不全。
  一会是前世齐国公次子惨死在京中,一会是昨日有过几面之缘的小沙弥。
  宋令枝还记得对方言笑晏晏和祖母谈金明寺中的一花一草,记得对方好心送来的汤婆子,记得小丫鬟说,那小沙弥在后院养了一窝的狸奴,都是还没睁眼的。
  然很快,簌簌红梅飘落在小沙弥脸上,梅花如胭脂一般,染红了小沙弥一整张脸。
  鲜血蜿蜒而下,小沙弥躺在血泊中,动也不动。
  宋令枝乍然从梦中惊醒,心口跳得极快。
  猛一睁眼,隔着层层青纱帐慢,宋令枝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阴冷冰寒的眼睛。
  心口骤停。
  沈砚坐在榻边,手中捏着数支银针。屋内掌了灯,烛影摇曳,银白光亮轻轻在沈砚指尖晃动。
  银针细而长,似乎轻而易举,就能了结宋令枝的性命。
  气息屏住,浑身血液宛若凝固一般,宋令枝又一次想起了惨死在梅林的小沙弥,还有前世死在马蹄下的齐国公次子。听说那人素日和沈砚交好,不过因口舌之争,便落得那样的田地。
  那她呢?
  宋令枝指尖哆嗦颤动,纤长睫毛簌簌望向沈砚,颤若羽翼。
  她摸不清沈砚是否同自己一样,拥有前世的记忆。若是有,那他如今找上自己,是……
  思绪倏然被打断,白芷喜极而泣,一连声往外喊:“老夫人,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阖屋上下无不喜笑颜开,宋老夫人在菩萨前拜了又拜,又赶着过来和沈砚道谢:“今日真是多亏严公子出手相助。”
  手背上还插着满满一手银针,宋令枝动弹不得,她喃喃张了张唇。
  喉咙干涩,半点声音也发不出,只有眼珠子尚且能眨动一二。
  宋老夫人立在榻边,老泪纵横,对着沈砚千恩万谢,又赶着喊人拿热帕子来。
  “严公子,今日幸好有你在。不然我这孙女……”宋老夫人小声抽噎。
  宋令枝指尖轻动:“祖、祖母……”
  她想着唤人前来,无奈没等来宋老夫人,却先等来了沈砚。
  那双黑眸一如既往的凉薄冷漠,似深潭冷泉。
  沈砚淡声:“老夫人,还有几处尚未施针。”
  宋老夫人赶忙让开,请沈砚上前。
  宋令枝躺在榻上,说不得动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砚一步步往前,手上的银针近在咫尺。
  宋令枝瞳孔骤紧。
  数十根银针长短不一,尖锐细长。
  背着光,沈砚半张脸笼在阴影之中,忽明忽暗。
  玄色暗花翠竹雨花锦长袍精致名贵,沈砚居高临下站在榻边,单薄眼皮低垂。
  那双墨色眸子隐在阴影中。
  宋令枝无端想起今早在梅林,沈砚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青纱低垂,宋令枝右手抵在迎枕上,双眸满是惶恐不安。
  银针挑过火,炙热滚烫。
  绵长细针扎入皮肉。
  沈砚俯身,骨节匀称的手指握着银针,细细捻着。
  宋令枝浑身紧绷,她是知晓针灸厉害的,能救人亦能杀人。
  沈砚缓缓抬眸,视线漫不经心自宋令枝脸上掠过,唇角勾起几分嘲意,他一字一顿:“宋姑娘……认识我?”
  宋令枝眼睛瞪得更圆了。
  沈砚眼中掠过几分狠戾。
  指尖的长针快要落入皮肉,忽闻榻上一声轻哂,宋令枝横眉冷眼:“再怎样你也是个外室生的,居然还敢腆着脸跟我父亲回来。”
  沈砚动作一顿,惊诧皱眉:“……什么?”
  宋令枝冷笑:“你的忌口喜好和父亲都差不多,祖母年事已高,被你瞒了去,我可不会。”
  姜氏不喜宋瀚远人人皆知,也有传闻道宋瀚远在外面还有一门妾室,膝下还有一子,只是碍于姜氏不好认祖归宗,待孩子大了再作打算。
  这事沈砚先前也听过,只他怎么也想不到,宋令枝居然会疑到自己身上。
  他抬眼,视线不偏不倚和宋令枝撞上,若有所思。
  ……
  雪珠子绵绵,自廊檐下飘落。
  岳栩候在沈砚身后:“主子,那小沙弥的屋子属下都翻遍了,这是在他柜中找到的药丸。属下还在他后院,翻出上百来具狸奴的尸身。”
  那狸奴都是开膛破肚过的,死相凄惨。
  那小沙弥救狸奴也不是好心,不过是拿它们往外传递消息。
  消息写在纸上混在药丸中,逼迫狸奴咽下,做上标志放出去,自有人抓走开膛破肚,取走纸团。
  沈砚眸光阴冷:“皇叔真是老了。”
  岳栩低着头,不敢多语。
  沈砚面无表情:“东西给皇叔送去,他自是知道如何料理。”
  岳栩毕恭毕敬:“是。”
  微顿,又拱手试探,“主子,宋姑娘那还要盯着吗?”
  宋瀚远有外室这事虽是子虚乌有,乱传这话的丫鬟奴才也都让宋老夫人打了板子赶出家门。然这传言自姜氏进门就有,有人乱嚼舌根被宋令枝听见也不算罕见。
  红梅绽雪,沈砚抬手,指尖轻捻过梅枝,手腕稍一用力,梅枝不堪一折,掉落在地,好似宋令枝那纤细白净的脖颈。
  白雪盈眸,沈砚眼前好像又浮现宋令枝躺在榻上战战兢兢的模样。少女红唇紧抿,明明吓得丢了魂,却还是装模作样瞪着自己。
  沈砚轻声:“找人跟着。”
  他还是信不过宋令枝。
  .
  暴雪初歇,四面粉妆玉砌。
  白芷扶着宋令枝,嘴上不忘念叨:“姑娘可真真待不住,倘或老夫人知道了,又该念叨奴婢不教好。”
  宋令枝笑笑:“那屋子实在是闷,且这会祖母还在午歇,定然看不到你我。”
  昨日施了针又吃过药,今早起来,身子果真好上许多。
  宋令枝温声:“那银子可是送往后院了?”
  白芷点头:“奴婢亲自送过去的,那婆子是厨房的,说是会替姑娘好生照顾那窝狸奴,定不会让姑娘忧心。说起来那小沙弥也真是命苦,吃醉酒还死在马蹄下。”
  白芷絮絮叨叨。
  外人只以为小沙弥是吃醉酒误把自己绑在马后,对内情一无所知。
  宋令枝心不在焉听着。
  心下不安,也不知道昨日那话沈砚信了没有。
  分神之际,忽闻前头一阵吵嚷,十来个人围站在一处,高大凶猛。
  茫茫雪地中横亘着一棵青松,正是前夜被雪压断的。
  白芷挡在宋令枝跟前,轻声解释:“姑娘,奴婢听说那树可厉害了,十来个人都抬不起它。”
  若非如此,她们也不会下不了山。
  雪地一望无际,宋令枝踮脚往前张望,果真见那青松高大,树干得有四五个人才能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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