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糯团子【完结】
时间:2023-12-01 14:41:36

  逆着光,宋令枝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低哑的一声笑从沈砚喉咙溢出,他挽唇,饶有兴致同宋令枝闲话。
  “枝枝,那盘绿豆糕从未有旁人碰过。”
  青玉扳指在沈砚指间轻转,沈砚站直身,他声音极轻极轻,“除了……你的侍女。”
  “既然枝枝不知情,想必这事是那丫鬟自作主张,欺上瞒下。”
  宋令枝疯狂摇头:“不、不是,秋雁不会这么做的,她怎么可能会下药?肯定是有人指使,陷害她的。”
  沈砚不耐烦拂袖,阴沉着脸往外走去。
  宋令枝下意识想要起身追人,只可惜伤口疼得厉害,甫一撑着地板起身,又直直跌落在地。
  膝盖骨肿胀生疼。
  宋令枝无力伏在地上,双目空洞无神,惨白的双唇嗫嚅,宋令枝低声呢喃:“不是她下药的、不是的。”
  她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话,可惜无人听见。
  满院无声,只余蝉鸣聒噪。
  扇木门紧闭,宋令枝被幽在暖阁之内,地板冰冷,寒意如流动空气严丝密缝,缠绕在她身侧。
  膝盖骨疼痛难忍,宋令枝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拖着伤腿一步步挪至窗下。
  满目疮痍,青松抚檐,萧条冷清。
  往日宫人衣裙O@的乌木长廊,此刻却门可罗雀,只有一地的月光残留。
  院中半点多余的声响也无,宋令枝根本辨不出秋雁在何方。
  她心口惶恐慌张,一会想起先前被沈砚割舌的青杏,一会又是那个得罪了沈砚的嬷嬷。
  那嬷嬷还是皇后身边的人,沈砚亦能面不改色一剑捅穿对方。
  那秋雁呢。
  她只是自己的侍女……
  心神恍惚之际,宋令枝好似听见了秋雁的哭声,听见她在向沈砚求饶。
  宋令枝猛地扬起头,趴在窗前:“秋雁、秋雁是你吗?”
  案几上的茶具不知何时被宋令枝挥落在地,碎瓷洒落一地,清脆响亮。
  院中悄然无声,静悄无人耳语。月光透过指缝,斑驳落在宋令枝脸上。
  没有声音,没有秋雁。
  适才听见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攥着窗棂的手指缓缓滑落,宋令枝怔怔望着窗外一角的夜色。
  双膝疼痛欲裂,孱弱身影落在夜色之中,如浮萍孤独无助。
  暖阁不曾掌灯,昏暗不明。
  一整夜,整个院子都不曾有声音响起。宋令枝从黑夜熬到白日,又从白日熬到黑夜。
  从始至终,都无人再推开暖阁的门。
  她好像彻底被人遗忘在此处。
  嗓子干哑,脚上伤口的麻沸药效彻底退去,此刻如千万只虫子啃咬一般。
  ――疼。
  ――太疼了。
  意识逐渐模糊涣散,宋令枝分不清自己是饿的还是疼的,她跌坐在地上,仰头望着窗外日升月落。
  或是过去了一个时辰、一天、两天……
  宋令枝记不清了。
  她怔忪躺在地上,双眼无光。
  连着多时不曾进食,宋令枝连话都说不出,只是木讷望着那一扇小小的窗口。
  茶杯的碎片就落在自己手边。
  也不知道秋雁如今怎样了,若是真的需要一人顶罪,那还不如……
  宋令枝缓缓闭上眼睛。
  ……
  书房悄然无声,只亮着一盏小小的烛火。
  光影摇曳,跃动在沈砚眉间。
  岳栩匆匆赶来,伏首跪地:“殿下,夫人……宋姑娘刚刚拿石头敲窗子,暗卫担心出事,上前查看。”
  沈砚面无表情,闭着眼睛假寐:“说什么了?”
  岳栩拱手:“宋姑娘说,那药是她下的,和秋雁白芷无关,两人都……都不知情。”
  岳栩埋头,不敢直视沈砚。
  少顷,他听见太师椅在地上划开的声音,“吱呀”一声响,落在安静书房中,愈发刺耳尖锐。
  沈砚低声一笑,双眼冷冽彻骨:“她真是这样说的?”
  岳栩低首:“是,属下不敢欺瞒,确实是……宋姑娘的原话。”
  指腹轻轻摩挲着青玉扳指,沈砚敛眸垂眉:“那药,她是从何处得来的?”
  岳栩毕恭毕敬:“宋姑娘身子熬不住,此刻还在昏迷中,若是要审问,还得待宋姑娘清醒。”
  岳栩抬眸,“殿下明日启程,恐怕、恐怕来不及亲自审。”
  书房陷入长久的沉默。
  沈砚思忖许久,声音冷冷:“此事待我回来再议。”
  岳栩轻声,应了声“是”。
  他皱眉:“还有一事,我们留在江南的人近日快马加鞭送来急信,说是宋瀚远一行人在海上出了事,宋瀚远在船上染上天花,恐怕……恐怕命不久矣。”
  这事前世不曾发生,沈砚皱眉抬眸:“……此事属实?”
  岳栩抱拳:“暗卫曾混上宋瀚远的海船,确实是天花无异。宋瀚远先前发现的金脉,也没再继续开采,想来病得不轻。”
  天花易传染,暗卫也只是远远瞧一眼,而后迅速躲开。
  岳栩:“宋老夫人担心无人为宋瀚远收棺,连夜带着棺木,轻装上路赶往海上,宋夫人亦在其中。”
  宋老夫人一心挂念儿子,又怕宋瀚远的后事办得不体面,还从家中带了好几个得力的管事。
  沈砚一双黑眸深邃:“……只带了管事?”
  岳栩轻声:“是,想来是宋瀚远危在旦夕,宋老夫人也顾不得家中的生意,如今宋府上下乱糟糟的,连个主心骨也没有。”
  岳栩悄悄抬眸觑沈砚,小心翼翼将怀中一物送上,“宋老夫人还给宋姑娘送来一封亲笔家书。”
  家书确实为宋老夫人所写,字字泣血。
  “老夫人想要宋令枝回去奔丧?”沈砚唇角勾起一分冷笑。
  他随手将家书丢在案上,“找个合适的时机,将家书送给宋令枝。”
  岳栩狐疑:“那奔丧之事……”
  迎上沈砚森寒阴冷的目光,岳栩慌忙低下头。
  暗骂自己一声糊涂。
  下药一事还未查清,沈砚怎么可能轻易放宋令枝离京。将宋瀚远染上天花一事告知宋令枝,为的也不过是折磨她罢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跑路!
  有点高估自己,本来以为今天可以写到orz
第51章 宋姑娘……没了
  秋霖脉脉, 细碎雨珠从檐角滚落,满目疮痍悲凉。
  院中悄然无声,一众宫人款步提裙, 悄声捧着漆木茶盘, 自乌木长廊穿过。
  越过影壁, 房中无声无息,扇木门紧紧闭着, 瞧不清里面的光景。
  侍女手持戳灯, 站在廊檐下,微弱的烛光撑起一隅的光影。隔着摇曳烛光, 隐约可见清寒雨幕。
  雨声淅淅沥沥, 清冷森寒, 透着丝丝缕缕的寒意。
  扇木门推开,自有人接走漆木茶盘, 官窑缠枝纹香炉青烟氤氲,依稀闻得安神香的香气。
  湘妃竹帘半卷,只模糊瞧见屋内青纱帐幔隐隐绰绰。
  再然后, 扇木门轻掩, 彻底隔绝了所有视线。
  宫人低着头,悄声从主院离开。
  走远些, 穿过月洞门,方敢出声, 三三两两宫人撑着青缎油纸伞,躲在伞下窃窃私语。
  “殿下离开了那么久,夫人怎么还病着?这都几天了, 也不见夫人身上有好转, 难不成是夫人和殿下闹矛盾了?”
  “我怎么听闻, 是夫人身边的奴婢犯事了,你们不觉得秋雁姑娘如今都不在主院伺候了吗?”
  “只是婢女犯事,用不着连坐夫人罢?我瞧着夫人现下都不曾离开暖阁,若不是起居饮食照常,我还以为是被幽禁了。”
  “真的幽禁,也不会在主院罢?想来还是殿下不忍心,也不知道这位主子,日后还能不能搬进芙蓉院。”
  满府上下猜测不一,沈砚又不在京城,无人知晓事情真相,只捕风捉影猜测着。
  府门紧闭,只有角门还开着。
  云黎提裙下了马车,满头珠翠,怀里还抱着一只白色的狸奴。
  阿梨乖巧窝在云黎臂弯,伸出小爪爪玩云黎发簪上的流苏。
  流苏晃一下,阿梨的眼珠子跟着晃动一下,玩得尽兴,全然不顾自家主子的气势汹汹。
  云黎不管不顾,仗着沈砚不在府上,趾高气扬,她连声冷笑。
  “怎么,难不成这就是三殿下的待客之道?我连着来了三回,连宋姑娘一面都见不到?”
  “还是你这刁奴从中作梗,不让我见宋姑娘?”
  管事垂手站在一边,点头哈腰,叠声赔罪:“云姑娘恕罪云姑娘恕罪,奴才哪有这个胆子,夫人如今卧病在榻,殿下走前有过吩咐,任何人都不能打扰夫人养病,还望云姑娘见谅。”
  云黎不依不饶:“前两日你也是拿这话搪塞我的,宋姑娘那日是同我一起受伤的,如今她起不来身,我关心她身子也不行?不过是见一面罢了,哪里值得你这般大惊小怪。”
  云黎眼珠子一转,仰着头道,“我就在门口,远远瞧上一眼,可好?”
  她软硬兼施,“如若不行,我就在这门前守上一整日,一日不行,便两日。两日不行,便三日。”
  云黎有备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凶神恶煞的护院,横在脸上疤痕看着}人可怖。
  管事连声叫苦,云府他自是得罪不起的,自家主子的命令他自然也不能违背。
  可若是真让云黎在沈砚府前等上一整日,兴许明日京中就该流言四起。
  管事左右为难,面露迟疑之色。
  云黎趁热打铁:“我就站在门口不进去,你若不信,让人跟着我就是了。我知道三殿下不让人打扰,我只在窗前瞧上一眼,不过分罢?”
  管事沉吟片刻,无奈长叹:“好罢,云姑娘这边请。”
  云黎弯唇,抱着阿梨往前一步。
  魏子渊亦步亦趋,也跟着往前。
  管事倏然伸手,拦下她身后跟着的护院:“云姑娘,夫人喜清净,不喜他人打扰。”
  魏子渊被拦在府门外。
  云黎看看魏子渊,又看看管事,皱眉不悦道:“他是我的护院。”
  管事拱手:“云姑娘,恕小的冒昧,三殿下主院,并非人人都去得。”
  云黎不甘心:“可我们只在门口……”
  魏子渊拱手:“云姑娘,我等在门口守候便是。”
  ……
  细雨朦胧,雨丝飘零,如梦如雾。
  双膝的伤口尚未好全,宋令枝缓慢睁开沉重眼皮,入目青纱低垂。
  淅沥雨声落在院中,敲碎满院的安静。
  自那日给沈砚带话后,她再也没见过沈砚一面,自然,秋雁也不曾见过。
  宋令枝彻底被关在暖阁,房中服侍的,只有一个面生的侍女。
  每日除了给宋令枝送药,侍女从未和宋令枝说过半句话,眼神也不曾在她身上停留过半分。
  公事公办,每日到点送药,亲自盯着宋令枝喝下,若宋令枝不喝,亦会被她强行灌入。
  只要留宋令枝一命就行,这是沈砚走前的吩咐。
  天色灰蒙,半点亮光也瞧不见。
  楹花窗子拿窗棂撑起一角,隐约可见院中的朦胧雨幕。
  宋令枝扶榻坐起,身影单薄纤瘦,一张脸惨白无力。躺在榻上昏昏欲睡,有时醒来是白日,有时是夜里。
  宋令枝浑浑噩噩,记不得过了多少时日。
  庭院幽深,陡地,忽听耳边一声轻轻的猫叫,叠着雨声,落在耳边模糊不清。
  宋令枝只当自己又出现幻听。
  前些天她在屋里,有时也会听见秋雁的声音,或和往日一样欢声笑语,或是凄厉的哭声,或喜或悲,重重情绪砸落在宋令枝身上,宋令枝只觉头疼欲裂。
  挣扎着扶墙站起,挨个角落循着声音寻去,却始终找不着秋雁。
  帐幔低垂的暖阁,只有沈砚留下的侍女,面无表情盯着宋令枝。
  雨还在下,兴许已经是辰时了。
  宋令枝一手揉着眉心,眼角倦怠尽显。蓦地,手边忽然一重,毛绒触感瞬间落在掌心。
  宋令枝惊恐睁开眼,猛地和一只狸奴面对面撞了个正着。
  楹花窗下云黎的惊呼也随之传来:“――阿梨!”
  ……阿梨。
  毛茸茸的大尾巴蜷缩在宋令枝手边,阿梨轻轻趴着,嗓音细弱低微。
  屋中侍女瞧见,当即要将狸奴赶出去。
  宋令枝扶榻坐起,掩唇轻咳两三声,抬手将阿梨抱在怀里:“这是云姑娘养的。”
  云黎隔窗,一双眼睛明亮,灼灼盯着侍女。闻得自己的名字,又笑着朝宋令枝挽唇。
  “我还当今日见不到你了,管事说不让人打扰,只让我在门口看一眼。”
  侍女福身,不敢明面得罪云黎,“云姑娘说笑了,只是这屋子病气重,恐沾染上云姑娘。且夫人身子欠安,不能接客。待客不周,还望云姑娘见谅。”
  云黎不以为然:“我既应了管事,便不会进去打扰,只让我家阿梨陪宋姑娘片刻,这应当……无妨罢?”
  云黎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庭院深深,确实是沈砚的主院无异。可她总觉得处处透着古怪,庭院静得吓人1j,莫名的诡异。
  往日在宋令枝身边寸步不离的秋雁,此刻也没了踪影。
  廊檐下的云黎心事重重,屋内的阿梨窝在宋令枝臂弯,拿小脸蹭.蹭宋令枝的掌心,顽得不亦乐乎。
  末了,还躺平在榻上,任由宋令枝揉捏绵软肚皮。
  脖颈上系着的铃铛叮当作响,暖阁少有的热闹。
  鎏金珐琅铃铛小巧精致,别在狸奴脖颈。宋令枝凑近瞧,指尖轻捻起铃铛,放在掌心细细端详。
  窗下的云黎瞧见,只当是宋令枝喜欢,笑着朝她道。
  “阿梨往日喜欢在院子乱跑,有时连护院也找不着它,怕它又和上回一样偷溜出去,故而做了铃铛给它系上。”
  云黎莞尔,“那护院你先前也在别苑见过的。”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铃铛,京中还有富贵人家的姑娘小姐给狸奴做衣衫穿,只为图个乐子。
  侍女不以为意,只匆匆瞥了一眼,不曾多瞧。
  三千青丝轻垂在宋令枝手边,纤长浓密睫毛挡住了宋令枝眼中的氤氲水雾。
  她眼睛轻轻眨动,贝齿紧咬着下唇,不敢露出半点的异样,深怕叫身边的侍女发现端倪。
  这铃铛是魏子渊做的,上面刻的亦是他的字迹――
  安好。
  心思百转千回,连着被幽禁在院中多日,宋令枝终得以瞧见半分曙光。
  铃铛牢牢攥在宋令枝掌心,勒出清晰的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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