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贺家小两口一样大半夜没睡的,还有隔壁的赵青松刘宝珠两口子。
刘宝珠今儿悄悄上医院抽血化验,得到的却不是好消息,她原本以为的能母凭子贵再一次破灭了。其实自从婚后第二个月开始,但凡是例假快来的前几天她都是既期待又渴望,可每一次,例假都准时来,这一次是唯一一次过了好几天都没来的,她以为稳了,谁知却依然……
想到这个本来就心情不好,赵青松却还想跟她上炕,一个兴致满满,一个心如止水,半天热乎不起来,这不一下就吵起来了。
吵了几句,赵青松看孩子还在旁边,怕把孩子闹醒,只能先投降,但盖被子的时候他就特意不跟她盖一床,自个儿拿出一套新的,裹成蚕蛹,但他也不往一边靠,就横在正中央。
那么大的炕愣是被他占了三分之二,刘宝珠拉他被子拉不动,推人也推不动,再推他就发火,干脆裹着被子出去打地铺,顿时被他气个倒仰。
本以为这场无声的战争过两天就能恢复和平,他不主动开口,她就不帮他洗那堆臭袜子臭苦茶子,反正又不是她穿……谁知赵青松却跟癞.□□吃了秤砣似的,每天从那堆脏衣服上面跨过来跨过去,瞎了一样,她不洗,他就不换,甚至接连半个月要么不回家,回家也是睡地铺,刘宝珠本来还气鼓鼓的,也不得不软着性子主动求和。
秦艽是不知道,不然得笑死,人人都说赵青松是心胸开阔的大男子,真实怎么样只有跟他朝夕相处的人知道。
*
春天一过,时间就像一匹小马跑得飞快,快到秦艽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一下漫山遍野的春花,一下子就到了盛夏。
豆豆也从一个只会吐口水泡泡的小奶娃变成四脚爬行的小家伙了。
这丫头自从能带出门后,就不喜欢呆在家里,一出门就高兴,一回家就啊啊叫。
而且,她好像有一套自己的生物钟,一到晚上七点,天色将黑不黑的时候,她就指着外头“啊啊”叫,刚开始大家不知道她怎么回事,谁抱都不乖,唯独爸爸。
只要爸爸的的大手伸过来,她嘴角就漾起两个小酒窝,“啊啊!”
因为她知道,爸爸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带她出门呀!
说来也怪,明明妈妈和太奶奶比较宠她,几乎达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很多不合理要求只要她撒娇或者哼几声,她们就会妥协,爸爸却是家里最有原则的,表面看很好说话,但不合理要求都会拒绝的,但她就是喜欢跟爸爸玩儿……
秦艽曾无数次感慨,自己就是个送快递的,孕达快递。
盛夏,蚊虫剧增,孩子玩够玩累睡着之后,就是老父亲最忙的时候,他要趁着微弱的灯光给打蚊子。
而且不能打在墙上发出巨大响声,因为会惊到豆豆,所以他都是徒手抓,瞅准空气里的蚊子,一把抓住捏死,秦艽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地上好多蚊虫尸体。
她自己是不招蚊子的类型,老贺也一样,但豆豆就不一样了,蚊子特别爱,加上她肉嫩得很,一咬一个包,红红的,好几天散不了。
秦艽真是头疼。
第二天上卫生所,眼看着种苗越长越好,老钱也感慨不已,“咱们冷河这片土地的生命力,不可小觑啊。”
“我嘛,我就不行,老咯。”
秦艽满头黑线,是不是中老年人都有由景即人触景伤情的毛病?
“怎么可能,咱们还要在钱所长带领下做大做强再创辉煌呢!”
钱所长被她逗笑,“你这小同志,对了你回来正好,有个事要跟你说。”
他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坐。”
秦艽也收起玩笑,来个说正事专用表情。
“上次说你的执医证下来了,我也寻思着把你提一提,经过这次的事我算是看出来了,咱们卫生所以后的发展还得看年轻人,那几个老东西,哼!”
秦艽一愣。
“本来按照厂里人事科的编制要求,咱们所除了所长还得配一名副所长,以前我一直压着这消息,就是不想给这些倚老卖老的家伙钻空子,但现在怕是也要压不住了,就你上吧。”
秦艽心头一跳,她上辈子其实也当上副所长了,但那是在工作五年之后,她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工作一年零几个月吧……关键吧,别看只是副所长,但412厂级别高啊,她这也算干部系统里的副科级别了!
“也别推辞,你年纪虽然轻,但你技术好,从来以理服人,你都不知道下面怎么说你,就药房那个小钱,被你一顿撅回去之后,现在见你都绕道走。”
秦艽笑笑,她还真没怕过谁,就是上辈子没什么见识和阅历的时候,也是看谁不爽就撅谁。
“我不推辞,但钱所长您也知道我这人脾气不好,以后要是因为工作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您也别往心里去。”
“哈哈,那敢情好,明天任命文件应该就能下来了,过两天咱把工作交接一下,终于有人能来帮我分摊担子了,你钱婶也念叨着想回胶东老家看看,我好请几天假。”
秦艽不是官迷,但能当副所长,意味着进入卫生所决策层,她就有了话语权,能让卫生所少走弯路,也能早点发展壮大基层卫生事业,造福更多百姓,所以她很高兴。
晚上全家听说她升任副所长的事情,也是高兴不已,小秦盼眯着眼:“三姐你以后肯定能当领导。”
“算命呐?”
“叨叨!”一直睁着大眼睛东张西望的小豆豆,忽然也鹦鹉学舌。
“叨叨!”
众人大笑,秦艽抱着小丫头颠了颠,感觉手臂发酸,她已经快抱不动了。
老贺出去一趟,很快拎回一个包裹,打开居然是一顶白色的纱网蚊帐,还有一张自行车票。
秦艽大喜,豆豆太需要一顶蚊帐了!
可惜她找人问过,石兰省轻工业不发达,这种夏天刚需品非常难买,她去冷河镇转了几次都没买到。
奶奶倒是想用白棉布做一个简易的,但秦艽怕不够透气,一来热,二来也有窒息危险,现在这顶透气的纱网蚊帐可实在是太及时了!
她看了老贺一眼,见他正专心致志的挂蚊帐,似乎是没发觉,心里也是软软的。
这家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门路。
果然,挂上新蚊帐后,豆豆喜欢极了,小手在蚊帐上一抓一抓的,握在手里捏一捏,玩得不亦乐乎。
也因为这顶蚊帐,秦艽在听见“嗡嗡”叫的蚊子也没心烦气躁了,因为它们在蚊帐外头,进不来!
第二天中午,趁着午休时间,老贺默不作声上地区,半小时后推着一辆暂新的女士自行车回来。
小秦盼背着小侄女豆豆,眼睛亮得像两个小灯泡,背后的小丫头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又卷又翘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实在是太漂亮了。
“三姐夫这就是咱们家的自行车吗?”
不用三姐夫回到,小秦盼就去抚摸那银白色的会发光的龙头,要知道以前在五里屯,整个村子也只有大队长李本分家有一辆,还是好几手的!他们家宝贵得很,平时别人看一眼都不行!
很快,新自行车招来了大家的羡慕和围观,秦桂花就在众多老太太的羡慕中,在爱兰和秦盼的教导下,学起来了。
她专挑晚上大家在家属院门口纳凉的时候,“叮铃铃”着从东骑到西,从南骑到北,可是招摇了一个月。
当然,半个月她就学会了,后半月嘛……秦艽苦笑摇头。
她招摇也就罢了,连豆豆也不省心,一岁多的小丫头才刚学说话,爸爸妈妈没学会,就学会一个“叮叮”,因为这是车子的声音。
*
当上副所长后,秦艽的工作肉眼可见的更忙了,除了要坐门诊,处理办公室文书,还要监督种药,而且因为种药的难度不低,施肥、除草、喷洒农药、采收,桩桩件件都要她亲自来安排。
这不,刚把厂里要求的部门总结交上去,下面要出去采购药品的清单又递上来,她得根据冷河镇的人群结构和常见病类型来确定,哪些是必要的,哪些是中药可替代的,以前这活是老钱负责,但自从秦艽挑起大梁后,他隐隐有种退居二线的意思,再加上最近骑车不小心摔了一跤,大腿骨折了,上省城住院,一直没回来。
秦艽现在还带着个“副”字,其实干的活都是一把手的。
幸好,她也不爱推脱,只要是所里的工作,她一律都要过问,都会接手。
正想着,门口探进来一个脑袋,“月小秦大夫?”
原来是有段时间没见的张月红。
“我听张大妈说你上省城去了,啥时候回来的?”
“昨儿刚回来,也没去多久,就一个礼拜,我弟媳妇大姐的婆婆生病住院,没人照顾,我去顶几天。”这位老太太可是有退休工资的,请保姆绰绰有余,但张月红在她们眼里是“闲人”,去当免费劳动力是理所应当的。
对于人家的家事,秦艽也不多嘴,“回来就先消息几天,药田下星期一才正式上班。”
前几天她又组织了一场招工,专门招了五名妇女同胞,加上张家母女俩,一共八个人,以后就是专职的药田工人。工资是按照当地平均工资来算的,只是没什么劳保,每个月二十块,月轮休四天,大家商量好别影响工作就行。
至于工资,则是以卫生所的名义,向冷河镇信用社贷的款。
这笔钱她自己也能先垫付出来,但不想公私混淆,以后要账扯皮,一切能公对公的事,她都不想把私人掺和进去。
“好嘞,我会好好休息的,这次来是跟你报喜来着。”
秦艽挑眉?
“我有那个了。”张月红用蚊子声说。
秦艽愣了愣,瞬间也是一喜,“真长出来啦?”
“嗯,年后就长了,只是那时候天冷,又是那个地方,我没注意,一开始是两三根,后来变成五六根,现在都有黑漆漆一片了呢,像碎头发……”声音贼小,跟蚊子哼哼似的,脸红得像熟透的洋柿子。
秦艽哈哈大笑,“这有啥好害羞的,毛发的生长说明你的子宫正在恢复,对了,来例假没?”
“来了,喝上你的药第三个月就来了,一开始量很少,都不用月经带,上个月可好,我感觉都正常了呢!”
“而且,前几天我在省城偷偷做了个B超检查,子宫长大了呢!”张月红的眼睛亮晶晶的。
秦艽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当时诊断为胞宫萎缩之后,张大妈不放心,拿着私房钱带她上省城做了个B超检查,显示子宫确实只有正常人的三分之一大,结果隔了半年复查,居然快恢复到正常大小了!
怎么可能不高兴呢?这可是在没有任何手术和激素,甚至连中医传统补肾药都没使用的前提下,让张月红找回了人的尊严!
秦艽随便翻了翻门诊日志和账本,张月红一共复诊六次,算上初诊是七次,平均一个月一次,每次的药钱都不贵,一共也就花了十几块钱,还不够坐车上省城做一次B超检查的费用呢!
“小秦大夫你这医术真牛了,做检查那大夫还记得我就是半年前子宫萎缩那人,我一去她就说我肯定绝经还骨头还是啥疏松来着……看到这次的片子她都不敢信,以为是看错了呢,别人看只需要几分钟,她帮我可看了半小时哩!”
“更好笑的是,她还一个劲问我妈,我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姐妹,会不会弄错了。”
“当时还好几个医生都去看呢,我怪不好意思,但大夫说只要好好配合,让大家学习学习,两个月后她就免费再帮我做一次B超。”
秦艽心念一动,“对了月红姐,你这两次的B超单能借我用用吗?”
张月红连忙答应,不一会儿就给送来了。
秦艽把所有资料汇总,准备做一个疑难病案集,一方面是记录,另一方面也想看看有没有推广的可能性。
因为整个冷河镇,像张月红这样未老先衰的女性很多,她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很多女性因为羞于启齿,或者经济条件有限,都没治疗条件,中医中药要是有用的话,她就能给她们带来光明。
还是那句话,身体上的完整,不仅仅是美丑,更是一种心理需求,是尊严的需要。
第42章 第一次出门的豆
时光飞逝, 转眼就到1977年夏天,豆豆小朋友满两周岁,开始吃三岁的饭饭啦。
因为老贺这段时间都跟着陈老出差, 所以爱兰放假, 都是回家里吃,家里住,只偶尔去陈老家里给打扫一下卫生,浇浇花啥的。
她温柔,人又耐心,豆豆最喜欢这个大姨啦,每天一睁眼睛就找大姨,粘着大姨。
妈妈因为忙,也没办法一天陪着她, 小姨要上学,太奶奶呢,动作慢, 总是追不上哒哒哒的她, 唯独大姨, 又温柔又能追她,每天玩躲猫猫不亦乐乎。
这不,秦艽刚下班回来, 院子里没看见她,进屋就发现她躲在门后,小笨蛋,都露出一截衣服来了, 还自以为藏得极好呢。
“哎呀, 豆豆呢, 大姨怎么找不着豆豆啦?”爱兰很配合地演戏。
小姑娘得意洋洋的,等大姨找一会儿,然后把脑袋从门后探出来,“嘻嘻~”
大姨发现新大陆,表情和声音极具夸张:“呀!原来豆豆在这儿呀!”
小姑娘顿时咯吱咯吱笑个不停,看见妈妈更高兴了,搂着妈妈大腿,咿咿呀呀说刚刚躲猫猫的事。
秦艽耐心听着,亲亲她出汗的红嘟嘟的小脸,问她今天在家乖不乖,听不听话,她都能一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Q。
豆豆说话比一般孩子晚,这可把她爸急坏了,从一岁到两岁这一年里,至少带她上了三四次省医院儿科,秦艽都告诉他孩子好好的,不用担心,但他就是不听。
其实秦艽一开始也着急,但她自己是医生,望闻问切加上出生情况都表明孩子好端端的,性格活泼,吃饭睡觉香,运动发育都非常好,身高也比同龄孩子高,不知道他到底焦虑个啥!
正想着,秦爱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谁写的?”
爱兰红着脸,“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秦艽一看信封邮戳和落款,果然是老家五里屯。“这几年廖大哥没少给你写信吧?”
秦爱兰低着头看脚尖,连耳朵都红了。
“得,既然是专程写给你的,我也不看了,大姐你就说吧,啥事儿?”
事情是这样的,前两年廖志贤不是在五里屯种西瓜嘛,每天抽业余时间研究怎么把西瓜种得又红又大又甜,这个夏天居然还真让他成功了。
成功为大队部创收,王丽芬两口子十分高兴,正好公社有一个推荐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他们就就给争取到五里屯生产队来了,还把名额给了廖志贤。
“是省城工业大学的?”
“嗯。”
廖志贤虽是城里人,却对农业种植感兴趣,为了大学名额去学一个自己不感兴趣的专业,况且……秦艽拧眉。
大姐既然来找她讨说法,那就是不太赞成这件事,“他在信里问你的建议,你想建议他不要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