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你看,它背后的花纹,像不像一个个眼睛。”元樱觉得稀罕,说着就要拿给她祖宗看一看。
阙清月紧盯着她,一见她手要伸过来,二话没说,捏着袖子转身就跑。
“哎别跑啊,祖宗,你别跑,我不骗你,你看看,它真的好看。”元樱捏着花大姐,张牙舞爪地就追上去了。
“你滚开!别拿过来!”阙清月挥舞着长袖,头也不回跑得飞快,身上的衣服跑得翩飞。
“你看看啊,我没骗你!真的……”元樱将虫子举过头顶,边跑边喊。
“……”
树下东方青枫与刘司晨眼见着两人从宅东跑到了宅西,跑出了大门。
刘司晨不由摇了摇头:“郎中说了,阙姑娘需要多活动活动身体,能这般活络气血也是好的。”
东方青枫闻言将目光收回来,刀放桌上,拿起怀子喝了口水:“醉龙城背后是朝中哪一方势力?”
刘司晨道:“之前查过,但自三年前换了一任城主后,一直不清楚背后是谁,对方隐藏如此用心,很可能就是朝中几位皇子之一。”
东方青枫嗤笑一声:“如今皇帝年迈,太子今年身体抱恙又近花甲之年,我那几位好兄弟,看样子又要蠢蠢欲动了。”
“殿下,那我们……”
“你打听下,半月后,醉龙城这边有没有去风都城的船只,尽早离开醉龙城。”
“是,殿下。”刘司晨道:“从地图上看,确实走水路要近一些,有些船开拔时间不定,我马上去。”
阙清月被追得一身汗,从大门台阶上走下来。
“这傻妞,非要让我看虫子,不看还不行,真是越来越傻了。”为了只虫子,追了她快半条街,幸好马车轮子坏了,遇到可以修理的店铺,找个借口让她修去了。
否则那虫子,自己若不看,她是准备捏一下午不成?真是个傻子。
阙清月甩了下衣袖,走进院子里。
见院子其它人都不在,只有东方青枫坐在树下。
她走过去,整理了下头发,坐下来:“其它人呢?”
东方青枫见她发丝微乱,脸颊绯红,颇有几分被欺负之后的氛围感,偏偏她此时举止不急迫,不急促,不慌不忙。
看起来矛盾又和谐,凌乱又正经。
“出去了。”他抬眼打量她。
“哦。”阙清月坐下,伸手拿起茶壶,从容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平复了呼吸。
可这院子里,草木太多,太茂盛,头顶还有棵树。
加上她的体质,偏招虫鸟喜欢。
竟然又一只东西朝她飞过来,吓得她立即用袖子挡住脸。
虫子落到了桌子上。
是一只绿色的小螳螂,长得十分纯净可爱。
但它再可爱,也是只虫子,阙清月最怕这个,否则也不会被元樱拿只花姐,吓得满院子跑。
她如临大敌,一下子又站起来。
东方清枫看向桌面的小东西。
不过虫子罢了,竟能吓得她一惊一乍。
他想到什么,突然嘴角笑了一下,然后伸手,将那只小螳螂拿在手里。
“你怕它?”
他起身,竟学了元樱一样,拿着它问阙清月,“它有什么可怕?你说来听听。”说着走向她。
阙清月刚被元樱追过,跑的已经没力气了,她只想坐下来休息一下,难道还要再被追一次不成?
“东方青枫,你把它拿走。”她看了一眼,立即用袖子挡住。
可对方不退,反而作势要将其递到她手上,似乎要放在她手背上。
吓得她赶紧转身一躲,结果她转身,这个人也跟着她转身。
她想隔开他的手,但他手臂微拢,这厮本就长得高,又肩宽腿长,臂长更不必说,她根本走不脱。
“你!”
“你走开!”
她用袖子挡不住他,最后只能用手抓住他手腕,不让他将虫子凑近自己,她则一个劲儿地侧过脸远离他的手。
东方青枫根本就没用力,虚拢而已,不过是一时兴起逗她罢了。
但是看着面前一向清傲,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人,竟然也会怕,也会气到面红,尤其生气的时候,眼睛特别的亮,气得莹亮,又惊又怒又亮,惊人的好看。
他虽拿着虫子逗她,可视线都一直盯着她,从表情到反应,从脸颊到眉眼,看得他嘴角不知何时微翘。
直到阙清月实在拉不开他的手,忍无可忍。
“聂裴枫!”
东方青枫这才回神来,不知何时,他另一只手已经扶在她肩膀上,瞬间,他松开了手,放开她,退了一步,将手里的小螳螂随手扔进草丛,放它一命去。
刚过来收拾房间的婆子,拿着扫灰的掸子扫窗户的时候,正好从开着窗户,看到树下因为虫子,两人一揽一挡追着给人看虫子的那一幕。
这二人男俊女美,皆是风流人物,又是空无一人的院子,一举一动让人心惊胆颤,知道的是在躲虫子,不知道的,远看着好似男子将女子搂怀里了。
那婆子看得直拍了拍胸口,赶紧关上了窗,心口扑通扑通地跳,作孽啊……
真俊啊!
这时,大门突然传来声音。
李洵逸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修完马车的元樱,及一年轻男子。
这男子一进入院子,就见到站在树下的阙清月。
愣住后,不由大喜过望。
阙清月脸上怒后的红意还未彻底消退,面红眼睛亮,五官生动不已,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茶棚吃茶时,那位叫韩舒言的阙门弟子。
“怎么样,我这宅子你们住着如何?”李洵逸走近二人问道。
东方青枫见到来人,规整一番正色笑道:“风景极佳,还不错。”
“呵呵,我来介绍一下。”李洵逸指向身后的韩舒言道:“这一位,韩舒言韩公子,是我学院的学生,在天师府就读。”
“这位是东方公子,舒言你可以叫东方兄,来自朝歌城。”
李洵逸看向阙清月,阙清月正低头整理袖子,根本就没看过来。
而且她身份,不太好介绍,李洵逸想了想便道:“这是我远房……侄女,白衣。”
韩舒言一听到阙清月是老师李洵逸的侄女,并不是名门之后。
更是面露喜色,立即激动地与其行了一礼。
行罢礼,便忍不住问:“老师,白衣姑娘她,婚配否?”下一句话差点写在了他脸上,你觉得配我如何?
此言一出,不仅东方青枫侧目看他。
跟在后面的元樱,也在翻白眼。
她瞅了瞅自家还在那儿整理衣服的祖宗,从头到脚,那是天人之姿,天仙之貌,连头发丝都有氛围感。
再看看韩舒言的样子……
心道:“我祖宗和你,那就是天与地的差别,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配吗?
第15章 情人树 你看我们脑子是不是有病?
李洵逸也大为震惊,看向韩舒言。
这位学生平日倒也乖巧,今日怎会如此失礼……
不过,他又看向容貌出众的阙清月。
这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年轻人啊……
阙清月刚才被气红的脸色已消褪,衣服也已整理好,但却没什么好脸色,直接转了个身,背对某人,仰头欣赏起院中那棵树去了。
仿佛说的不是她。
此时一阵风吹过,树叶响动,微风吹着她的刘海,发丝在她脸颊旁随风而动。
仿佛是一幅画一般。
所有人目光看向她,绝美的侧颜,以及脸颊旁微散开的发丝,朦胧遮掩着眉眼,发丝再一动,若隐若现,仿佛有人在头上为她吹风,有人在地面为她打光。
一眼望去,就是直击心脏般的惊人貌美。
清纯,又世故。懵懂,又智慧。淡然,又不屑。脆弱,又有一点平等地瞧不上任何人的清傲气质,复杂地糅合在一起,动人的让人心发颤。
难道韩舒言会在她面前失礼,年轻人见了,谁也遭不住啊。
阙清月听到院子里只剩下风声了,她一回头,看向李洵逸。
侧脸就够惊艳了,一转过来。
众人沉默。
李洵逸咳了一声。
“外面风大,我们去堂厅说吧。”
至于韩家独子韩舒言失言所说婚配一事,李洵逸毕竟是长辈,怎么能揪着这种小事不放呢,耳朵不好使也是常有之事。
再说,他听到也得装没听到,阙氏的老祖怎么可能嫁给这小子?
若老祖日后成为阙氏族长,婚配一事,更是无稽之谈。
小厮很快将茶水奉上,几人在中堂随意坐下。
元樱顺手拿起一只雪梨,椅子一拉,坐在了阙清月旁边,然后大口地咬了一口梨子,因为秋梨汁水颇多,一口下去,居然飞溅出了梨汁。
梨汁竟然还溅到了阙清月袖子上。
阙清月望了望袖子,目光不敢置信看向她。
元樱也看到了,当即被看怂了,将梨子从嘴里拿出来,老实坐着,没敢再吃。
阙清月看着她,手没好气地弹了弹袖子。
李洵逸拿起茶碗,喝了口茶,开口道:“你们几个来得正好,醉龙城每年会有一次百茶会,在城郊大乐山举行,那边风景不错,果子也好吃,我手里正好有四个名额,今年我就不去了,给你们四个吧。”
“李长老,何为百茶会?可有什么讲究?怎么还有名额一说?”刘司晨问道。
旁边的韩舒言接过话头。
“这就要从大乐山说起……”
坐在他对面的东方青枫,抬手拿起茶碗,上下打量他片刻,不屑地掀开茶碗,看向里面的茶汤。
韩舒言起身侃侃而谈道:
“……大乐山有棵情人树,这棵情人树据说已有千年树龄,几十年没开花了,这两天竟然开出了满树的红花,堪称奇景。”
说罢看向阙清月,对着她儒雅一礼,道:“我之前在茶铺时,也跟白衣姑娘说起过……”
东方青枫睨他一眼,喝着茶忍不住“嗤”了一声。
众人也不忍直视。
阙清月手臂放在扶手上,手撑着脸颊,无聊地望向门口。
“那情人树,每年都有无数有情男女前去系同心红绳,据说只要系了同心结,两人就会彼此相爱,这也是醉龙城有名的求姻缘之地,不但风景好,满树的红绳红花飘起来,更是一大盛景,颇为壮观,是前来醉龙城的客人,必游玩的名景之一。”
东方青枫将茶碗放到桌上,目光盯着他,不喜不怒地挑了一下眉毛:“别废话了,说重点,百茶会。”
这话不甚客气,韩舒言很是不悦,刚要开口,但是奈何对方气势太强,虽然年纪不大,但只是一个简单的面部挑眉动作,就让韩舒言脊背有点发凉。
加上李师也在这里,又是李师的客人,他也不敢造次。
“说起百茶会,其实也叫茶果会,有人也叫它三亩果会,品茶是其次,主要是醉龙城大乐山有一处三亩田的果树,很有名。”
“有人传言,那里同情人树一样,都是大乐山灵气汇聚之地。
因为三亩之地,产出的果子与旁的果子不同,入品绵甜,滋味无穷,据说那三亩田下有地脉灵气滋养,果子吸收了灵脉,又受日月精华洗礼,食之能够延年益寿,祛病强身……”
“只不过大会一年只有一次,果子数量有限,所以各门各派只有一到两个名额,大门派会有三到四个……”
李洵逸道:“宴席上会有一道美人汤,是以五种果再以大乐山泉水熬制,确实对身体虚弱者有奇效,白衣,你到时可以多饮一些。”
阙清月听罢,坐在那儿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他又道:“舒言他也有一名额,到时我让他带你们去大乐山,趁机游玩一番,放松一下。那边风景,嗯,往年去看,确实不错,今年应该更胜一筹。”
“好哎,千年古树,我还没见过。”元樱在旁边说了一句,然后看向自家祖宗,小心冀冀拿着梨子想往嘴里咬。
“一边吃去。”阙清月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元樱只得拉开了椅子,躲到旁边吃梨去了。
“好了,今天的事就到这儿。”李洵逸站了起来,对一旁喝茶的东方青枫,点头和煦一笑。
然后板着脸对着坐在那儿,双手放在袖子里,倚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阙清月道:“白衣,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阙清月倚在椅子上看了眼他,垂下眼睑。
院外的树冠上,满是郁郁葱葱的叶子,遮挡着天上烈阳。
李洵逸与阙清月二人,坐在树下的石桌前,小厮换了新的茶饮与点心。
“……我知道你虽然不说,但哪怕现在,对自己是不是阙氏祖宗转世这件事,心中存疑,所以当掉玉佩,你是故意的。”李洵逸道。
阙清月双手插在衣袖里,见李洵逸问起。
她想了想叹气,“我也不是不信。”她下一句没说出来。
李洵逸替她说了:“你是觉得,你就是你自己,不是任何人,只是阙清月?”
他道:“其实,你这么想,也可以。”
李洵逸说完,低头抿了口茶。
树下一时无人说话,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阙清月迟疑了一下,看向李洵逸,最终问出口:“我真是阙朝歌的转世?如何证明?就只凭出生时的一道月光吗?”
阙朝歌正是太悟阙门第一任老祖,太悟阙门的开创者,她的出生地,就在朝歌城,那时的朝歌城还不叫朝歌,五百年前还只是个村庄罢了,因阙朝歌而闻名,之后改成了朝歌村,以及后来的朝歌镇,直至现在闻名大聂的朝歌城。
李洵逸呵呵道:“你以为,随便什么人,出生时显化一下,便能做太悟阙门的老祖?”他哼了一声,“那你未免把太悟阙门的人,想得过于愚钝了。”
“若是其它玄门中人投胎到我太悟阙门,我们个个认他做老祖,你看我们脑子是不是有病?”
阙清月看向他,她其实知道阙氏有些秘法,但她十岁离开阙门,算一算,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李洵逸道:“当年门内留有祖宗一块随身玉佩,与一缕头发,至今保存完好,你出生时,也剪下过胎发,门内人早就以秘法追溯本源。”
他对阙清月道:“追溯本源之法,本是禁术,不得随意施展,因施法者会折损十年寿元,但也就此确定,你,就是老祖的转世,这一点,阙门上下毋庸置疑。”
又一阵风吹过。
李洵逸望着面前这个懒洋洋不说话的人。
哪怕她没什么精神,但他还是能够从阙清月身上窥探出老祖当年之风采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