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随便找个饭馆就行了,怎么非要进望江楼?”这里吃饭的人,非富即贵,关键是要银子。
阙清月不缺钱,阙氏每年送来大量银票,这些年在边境,她顶着阙家的名头,很多天师前来拜访交流,阙清月靠忽悠,不,靠交流经验,也赚了不少,但是,得来的钱物几乎都捐了出去,喂了她的功德海,积下了不菲的一笔。
手里现在是真没银子了,只留了百余两路费钱,本以为自己一个人够用,可现在两个人,元樱又太能吃。
之后进商队还需要一笔过路费,还没上路,她就开始头疼银子的事了。
“既然来了云城,当然要来这望江楼了,以后离开这里,可就没有机会了,而且,祖宗你不是常与我说,钱财,乃身外之物!该舍则舍,现在吃进肚子里,我们又不亏。”
阙清月叹气,回头看她,“你傻啊,那是有钱时才说的话,现在岂能算数?我们现在没钱。”
随后她双臂环抱,斜目看她:“……你这嘴皮子,现在挺溜啊?都会顶撞我了?”
“G嘿嘿,不是跟你学的吗?近朱者赤,快走吧。”说着,她伸手半拖着阙清月胳膊进了楼里。
阙清月扯回袖子:“别老扯着我,衣服都皱了……”
……
阙清月在太守府留下一封信不辞而别,太守府上上下下乱了套。
周良安急得如热锅蚂蚁,当年老太爷亲手将太悟阙门十岁的祖宗交到他手里,结果,眼看要回去了,他给弄丢了,这出了什么事,他如何跟老爷子交待?
人是半夜走的,待他发现时,天已大亮,二人早已经离开了罗刹城。
他是一城太守,不能离城,只能飞鸽传书,求助刚从广源府那边赶到边境,屁股还没坐稳的东方青枫将军了。
毕竟在大聂,要论寻人最快,还得是朝廷的天察卫,他这小小太守,没有这个权限,但东方将军不同,他乃十大镇守史之一,有调派天察卫的权力。
朝廷的天察卫那是一颗颗钉在各城的暗卫,每一颗都是隐蔽的,平时不轻易动用,因为每动用一次,都有暴露的风险,只有排名前十的镇守史,在自己管辖范围之内可以调派任命。
幸好,东方青枫与罗刹边境的镇守史关系不错。
他身边的副将刘司晨,很快拿到了天察卫那边送来的情报,看完画像,他递给将军。
“殿下,这个阙家的千金祖宗,可真有意思。”
“她放着几百保护她的护卫不用,自己跑出来,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我还听说,这位祖宗,体弱多病,十分不好伺候呢,月余前刚吐了血,啧啧,真是任性,这趟活,我看是难了……”
边境不似内陆,鱼龙混杂,还渗有六大敌国奸细,再加上各处煞气凝聚之地,若一不小心踏入其中,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从此人间蒸发,骨头渣都不剩。
“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
刘司晨口里的将军,虽年轻,但实力深不可测,只站在那里,就带着一身的压迫感,好似有种无形的气,压得人喘不过气,他身段高而修长,俊脸冷厉,眼射寒星,颇有威势,身上套着件金色麒麟甲,更显得此人剑眉冷目,一身肃杀之气。
他扫了眼那张画像,随手一扔,不耐侧目:“现在她人在哪儿?”
“天察卫查到,她与侍女元樱半个时辰前去了云城第一楼,望江楼,现在还没出来,估计在吃饭呢,将军,我们现在过去?”
在接到周太守传书时,东方青枫身上的麒麟甲都没来得及脱下来,本就不爽,此时找到了人,他神情愈加不耐烦了。
不过,这位年轻的将军,一想到阙氏那三千两黄金,勉强还能忍耐三分。
“进城吧,先找到人。”真是麻烦,他手握缰绳,当即踢了下身下枣红色战马,先行一步。
刘司晨策马跟上:“殿下,你说,阙氏一族对这个祖宗,是不是太看重了些?竟然让国师请了道圣旨下来,真是好大的面子,还要殿下亲自护送,那阙清月要知道殿下的身份,不知会不会感到三生有幸……”
阙氏老太爷倒是会做人,知道将军所需,还托人辗转送来黄金三千两,真是好大的手笔,一千两黄金可换白银一万三千两左右,真不知道那位阙门老祖宗是何模样,值得这么大的面子,这么大的排场,这样一大笔银子……
圣旨,将军或许未必放在眼里,但银子,它毕竟不是一笔小数目,将军手底下还养着兵,不得不走上这么一遭。
东方青枫一张俊脸,回头看向他:“你少废话,管好自己的嘴,跟上。”
……
望江楼二楼,阙清月坐在临窗一张红木桌前,她将帷帽掀开一角,手握筷子,耐心地将一碗清汤面上面的香菜一点点挑出去。
旁边元樱,已经吃了三碗米饭,八个馒头,桌上还有清蒸鱼、炒蟹、烧鸭、龙井虾仁、梅菜扣肉,肘子等菜肴,只不过量太少,但也都吃得差不多。
“别挑了!”元樱一口酱肉下肚,见祖宗还在不紧不慢地挑菜叶,“祖宗啊,我都快吃完了,你还在挑葱花,玄门不吃肉不食腥味,这我能理解,可是香菜葱花有什么关系?”
“你懂什么?”阙清月头也不抬:“这种香菜乃是外域传进来的,食多身上会有异味,生浊气,葱花亦是如此,玄门养得是一口清气,上可通天,下勾地府,若沾一身浑浊之气,神鬼嫌恶,还能干什么事?”
“那也没见你上可通天,下勾地府……”
“你说什么?”
元樱改口:“我我是说,生在玄门,可真没意思。”不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人生乐趣立即少了一半。
阙清月这才收回目光,将最后一颗香菜用筷了拣出去,用布巾擦了擦筷子:“玄门养清气,儒家存正气,佛门修神通,都脱不了一个字。”
“什么字?”
“戒。”
元樱小声:“嘁……”
阙清月手里的筷子一顿:“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吃你的吧,我们一共只有百余两银子,若是这顿吃没了,你就自己留下来,给酒楼打杂还债吧。”
元樱立即埋首碗里,不作声了。
留下是肯定不能留下一点的,吃,当然还要吃的,不吃饱,路上怎么保护祖宗呢?
阙清月刚用筷子挑起面条,一人撩开楼内植物树叶遮挡,走进来,将一柄镶着金纹的长刀,放在了桌上,不知力道大,还是刀比较沉,震得一桌碗筷响了一下。
连带着阙清月也跟着惊了下。
来者不善!
元樱扔下手中碗筷就站了起来,伸出手挡在坐着的阙清月面前,盯着来人,凶道:“你们是谁?”
“你就是阙清月?”对方说完,在对面椅上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他还敢坐,元樱握着桌边,刚要掀桌子。
阙清月抬手拦住她,压低声音:“不要冲动。”先看看来者何意再说。
为了看清对方,她抬手撩开面纱,只见对面坐着的人,身姿肃肃如松,丰神俊朗,只是面色微沉,见到她时,眼晴微眯了一下。
阙清月看着人,有些眼熟。
突然想到半月前那卦象。
“是他?”
那个天元城外,漫天大雪,雪中,骑在枣红马上的人……
……
绑好马赶过来的刘司晨,见到殿下已经坐下了。
殿下对面,坐着两个女子,估计就是那阙氏老祖了,他暗道,他倒是要看看这个价值三千两黄金的阙氏祖宗,是个什么金贵样儿,于是几步跨过去,一照面,就见到端坐在桌前,带着帷帽绢纱的人,一伸手,轻轻撩开了薄纱。
他看个正着。
见到脸的那一刹那,刘司晨震惊的表情,凝固在了他的脸上。
“呜呼!我的天啊,这是,这是什么神仙出山了……”
第2章 三千两黄金 目眩神迷,迷人至极
外面炽阳如火,这位镇守史大人微冷的俊脸上,似乎还能挂上三两寒霜。
他盯着这位阙氏金贵的祖宗,一时没说话。
刘司晨则一动不动地站在桌边。
他愣住了。
眼看着对面女子一双形状美得惊人的狭长丹凤眼,随意看了他们一眼,低头从容地将头上的帷帽绢纱摘下来,微荡了下衣袖,先放到一边。
然后眼一抬,刘司晨感觉眼前刷地一亮,他竟然有一种目眩神迷之感,脑子浑噩。
直到小腿被东方青枫自桌下狠狠踹了一脚。
他才回过神来。
“嘶……”好疼!
乖乖!这就是,阙氏传说中的老祖宗?刘司晨望着对面,不敢相信,这……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美出了一种境界的神仙人物!
他看向自家殿下,只见一脸冷俊的殿下,正剑眉冷目地瞪着他。
“呵呵。”刘司晨赶紧脚一勾红木凳,滑到将军旁边坐下,“殿下,要不要我也点些饭菜,一起吃点?”
说完又看了看对面,凑到将军边上,用腹语小声低语:“殿下,怪不得那阙氏舍得三千两黄金的保护费,他家这老祖,不,这姑娘,简直生错了地方,这要是生在宫里……和亲估计能保边境老百姓八百年安居乐业太平盛世……”
“滚!”东方青枫嫌弃的眼神上下觑他两眼。
不过目光倒是又在对面人身上停留了一下。
主仆二人的画像,其实之前东方青枫已经从天察卫那边拿到了。
只能说,天察卫的画师,能力有限,除了衣物的一些特征符合外,容貌画得半点不像,若说阙家祖宗阙清月确有几分姿容,画师最多画出了半分,倒是祖宗旁边那个待女,画师画得惟妙惟肖,估计天察卫的画技师并未见到这位祖宗的真容,只透过细帽绢纱的轮廓大致勾勒。
这位阙氏老祖,真容要比画里,更出色,这还只是安静时,一旦她动起来,举手投足,低眉敛目,只细微表情微微一动,就让人有种惊心动魄之感。
东方青枫打量一番后,才终于开口:“在下东方青枫。”然后他伸手入怀,从衣襟取出了一块金色令牌,向对面亮出来,上面刻印着五个字,北刹大都护。
背面是一个字,镇。
牌子沉甸甸的被他放在桌子上。
“祖宗,那是什么东西?”元樱凑近阙清月,小声问。
“镇守史纯金令牌。”阙清月随口回她。
“纯金的牌?”元樱惊道。
阙清月这才转头看她:“你就听到纯金两字是吧?小声点!”
然后她转回正脸,客气地笑了下:“原来是镇守史大人,在下的确是阙氏阙清月。”
“好!”东方青枫不喜不怒地挑了一下眉毛:“阙氏族长,阙老爷子以及国师,向当今圣皇请了一道圣旨,命我带八百精骑,护送阙氏族孙阙清月返回天元城。”
说着,他从袖中直接取出圣旨,“啪”地一声扔到了桌上。
“既然我已接旨,阙小姐若在回天元的路上出了什么事,虽不是枫某的过错,但在下,也不太好跟圣上与阙氏交待!阙小姐你说呢?”
周太守的百里加急信,东方青枫自接到信件便快马加鞭赶至罗刹城,铠甲都没来得及脱下,午饭也没来得及吃,当时他觉得此事麻烦至极,如今找到了人,更觉自己这次恐怕接了个烫手山芋。
阙清月还没开口,旁边的元樱便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你怎么说话呢?”
坐在另一边的刘司晨,看到桌子面突地一陷,留下个掌印,倒吸一口气,这女人?好大的力气!
“我们孤身上路是有原因的!我们祖宗出发前,掐指一算,此行最忌人多,人多凶险,她可是阙氏的人,言必行占必准,你们有何不满?就算有不满,也得憋着!”
阙清月震惊地抬头望向元樱:“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不是,你出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他就是那个千人斩……”东方青枫,这傻妞,估计连人家名号都没听明白。
千人斩,鼎鼎有名的十大镇守使之一,东方青枫的杀人技。
伏魔镇守史!北刹大将军!
她看了眼对面,对方正攒了一肚子火气没处发呢,刚才圣旨都用扔的,可见端倪,现在不过在强自忍耐罢了。
激怒他?可不是明智之举。
还有他身上穿的那件铠甲,呈黄金色,乃宫廷御匠制甲,宫里最贵重的麒麟甲,甲身鳞片轻薄细密极其合身,每一片打磨栩栩如生,价值不菲,只有皇宫皇子以及立过功勋的重臣,才有穿上御赐麒麟甲的机会。
普通人敢穿,那是找死。
不过细看,他腰侧麟片上还沾着血迹,不知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杀人溅的血,麒麟甲冰冷的光泽,更衬得此人眉眼未散的凌利杀意。
这可不是唱戏练一练身段,就能照葫芦画瓢比划出来的,只有经过血海刀山的浸染,死人堆里纵横杀戮才能有的气势。
惹他?疯了吗?
阙清月低头,伸手拉了下元樱,“你逞什么能?坐下。”
元樱还是个初见世面的雏儿,凭得是一腔热血。
所以祖宗一开口让她坐下,她就赶紧坐下了,“千,千人斩?”
罗刹城时,大街小巷大家津津乐道的就是这些传说中的人物,尤其十大镇守史一人一骑一刀怒斩千人的风姿壮举,元樱印象深刻。
“嗯,就是他。”阙清月旁若无人地拿起茶杯,低头喝了口茶。
“是啊将军,这位姑娘说的也有道理,阙姑娘出身阙氏,阙氏一族又是京城天师名府,她本人肯定……毕竟……”是阙家的转世祖宗,肯定有点本事的。
旁边的刘司晨,本来都回过神了,再看去时,眼睛又黏上了,这祖宗长得真是,美中带娇,娇自从容,从容含嗔,嗔又本真,本真不屑,不屑沾媚,再回首,媚已去,神情流转间,皆是一派正清之气。
简直是用美貌在炫技,看得人目眩神迷,迷人至极。
仙品,这绝对是仙品。
殿下一向清冷惯了的脸,此时看来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他目光看向刘司晨。
刘司晨立即住嘴,不敢再说了。
殿下怎么骂他倒是没什么,就怕突然安静。
他心里嘀咕,殿下他是因为练了锁龙煞,一身煞气凝练,一刀可战千人,那锁龙煞功法霸道,不好女色,可自己还是个黄花大男人呢。
窈窕淑女,君子,也爱看的嘛……
阙清月起身取过桌上的圣旨,展开后,一扫而过。
“国师有心了。”
她伸手将取圣旨时滑到前面的长发,放回身后,才正色说道:“既然将军已经知道我的想法,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唉,她已经预算过此行结果,八百精兵带上,路上恐怕要死绝,倒不如就像元樱所言那样,原因在她,不带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