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三七扇子挡鳞片挡出了一片火星。
“好啊,你个元樱,背后这么编排我们殿下,我们殿下什么时候翻白眼了?他从来不翻,他都直接让人滚蛋的!”
“别聊了,快进去!”
几人总算在枪林弹雨中,退到了门口,元樱负责扛最重的板子,挡住最多攻击,剩下的攻击,被刘司晨与鹿三七一一化解,最后几人冲入房间前,元樱大喝一声,将门板一拳砸向前面,然后拉着祖宗躲进房间内。
最后床板立起来,挡住门口。
元樱松了口气,一回头,就见祖宗,明明被几人保护得好好的,但是看起来,竟然又是最狼狈的。
怎么能不狼狈?元樱让她躲在身后,她便躲在身后,打架时,阙清月向来听元樱的话,让做什么做什么,让她弯腰,她便弯腰,让她躲哪儿,她就躲哪儿。
可是元樱啊,你让躲身后,那也得知道身后有人吧?也得注意点腿脚,时不时就前踢后踹的,阙清月她光在后面躲她的脚就很狼狈,差点没摔一跤。
最后还来了一拳,一拳就一拳,非要胳膊用力往后荡一圈,这一荡,阙清月眼明手快,向后一仰,脸倒是躲开了,拳头是没砸上,但她身子撞后面的柱子上了。
撞得是衣服脏,发又乱,头上还有灰,靴子还被元樱踩了好几脚。
然后她还反过来问,祖宗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果然,元樱道:
“祖宗,你怎么……弄成这样?”
“我这样?我这样了都是谁造成的?”说着伸手拍向她,“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让你往后踹!让你往后踢!你还向后打拳!你真是出息了,我看你是想把我干掉,你想当祖宗了是不是?”
阙清月追着她,元樱抱头鼠窜。
“我没有,我不是!祖宗,真不是我……”
其实阙清月就虚空拍了两下,没真的打她,追了两步就停下来,太累了,不想跑了。
她找了个凳子坐下来,弹掉衣摆上的灰,元樱跑到一边,将身上的灰抖干净后,才到祖宗身后,帮她理头发。
不多时,外面安静下来,三人探出房间,外面一面栏杆上插满了木屑碎片。
再往下一望。
青蛇已不见,下面地板桌椅千疮百孔,石板都翘起来。
东方青枫站在不远处,手还握着刀柄,刀向下,刀尖点地。
看着对面。
对面地上有一粉色人形,奄奄一息。
“结束了,走。”阙清月也不清理衣服了,直接说了一句,然后向楼下走去。
但楼梯已没法走,全碎掉了,三人只好从二楼跃下,元樱带着阙清月,下落时,“咚”的一声落地。
三人溅起灰尘无数。
皆灰头土脸。
阙清月抖掉袖子上的一层灰,这才走到那粉色人形虚影不远处。
她问旁边的鹿三七:“升天符还有吗?”
鹿三七道:“有是有,但对三煞有用,对黄泉不一定有用。”
“如果黄泉不挣扎呢”
鹿三七摇着扇子道:“大概三成吧,只要反抗,符会碎成渣。”
“那试试吧。”阙清月看着那一团粉色。
她走近一些,低头看她,唤了一声:“玉娘。”
地上那团粉色人形,微微起伏,奄奄一息。
东方青枫现在只需一刀,就能将她灰飞烟灭,自此魂飞魄散,不存于世。
阙清月低头想了想,叹了口气。
“玉娘,你如今人身不在,成了这般模样,人不人,鬼不鬼,心中有恨,可那又如何?你眼前这个拿着刀的人,还是要杀你!”
旁边的东方青枫看向她,其它三人也是。
这阙氏祖宗,这是要干嘛?
“他现在只需要一刀,就能将你的魂魄,彻底粉碎,从此消失在天地间,你的不甘,无人懂,你的遗憾,无人记得,你所有的怨与恨,不值一提。”
地上那粉色的人形,在抖动。
“可你本性善良,玉娘,你不想那富户小姐被采花大盗带走,一心想帮她,你确实帮了她,她并未被采花大盗带走,她许了人家,丈夫高中,子孙满堂,活得很好,这是功德无量的事,你也不止帮过她一人,还帮过许多人,这一世积下偌干功德,虽受了折磨,但前债已了,剩下的,就全是你这一世累积的糖,待到下一世,它会很甜,你确定,也不要了吗?”
阙清月手揣在袖中,她望着不远那抖动的人影。
风雨又飘落,根株苦无依。
甚是可怜啊。
“我知道,你不愿意成为黄泉,是吞了那青蛇,被迫如此,你将我们拖进域中,也并不想杀我们,而是想要我们救你,救你出这无边苦海,你一直在等人救你,如今二十年过去,救你的人,终于被你等到了。”
然后她伸出袖子,手指向她身后的鹿三七。
“就是他,他是道门黄老门的门主,手中有一升天令,可助你魂魄重入轮回。”
“你的下一世,将是一个男子,平安长大,有家人,有朋友,有人爱,有人疼,手中有花,腹中有酒,有才学,有贵人,之后一路登科,二十七岁中举,三十岁为官,然后平步青云,人人敬你重你,妻贤子孝,你想要的,下一世全都有……”
“现在,到了该你选择的时候了,你是要选择在此被这个手拿刀的狠心公子,彻底了结?”
“还是,进入轮回,去品尝你这一世,种下的糖,看它到底甜不甜……”
“当然。”阙清月从容地道:“想入轮回,也不是简单的事,就算有升天令,你不挣扎的情况下,也只有三成机会。”
“你可知,人身难得,将针尖插于地面,撒上无数粟米,直到有一粒米立在针尖上,需几千,几万,几十万次,才有那一粒米的机会,成就人身,现在有三成机会,已经不少了,你要不要试一试?”
“是要继续这无边地狱,再嘎然而止,还是带着希望入轮回,你自己选择,相信无论哪一个,都是你自己给自己挑选的,最好的结局。”
阙清月将选择权交给了她。
然后转身,看向这满目疮痍的远来客栈,真是毁得差不多了。
“……呜呜呵呵呵。”地上的粉色人影,笑了哭,笑着笑,声音颤如摇摆不定将熄灭的火光:“……有家人,有朋友,有人疼,有人爱,有花,有酒,有才学,人人敬重……我张玉娘生而为人,何曾有过这样风光的时候。”粉色人影艰难爬在地上。
“我选!我选升天令!”她声音嘶哑得仿佛维持不住人声了:“我也要尝一尝,那被人敬,被人爱的滋味,我,我快要坚持不住了,我要升天令,我要入轮回!”
阙清月立即看向鹿三七。
鹿三七点头,扇子一收,他指尖挟起一张金灿灿的升天符,慎重地对着地上那一团粉色人影道:
“张玉娘,不要挣扎,否则符会碎,那三成机会便会无了。”言罢,他口念升天咒,三分之一刻后。
他手指如电,指向那团粉色人影,金符当即如流星般,化为一道金光,射向地上的影子。
一时间,雾气萦绕,鬼哭狼嚎,最后,在一道哭声中,化为一道粉烟,袅袅升起,消失天地间。
“竟然成了,还以为失败了。”
鹿三七抹了把汗,展开扇子,“看来,以后我要精进一下符术了,这一张升天符,差点魂没送走,符没了……”
毕竟此符,超度三煞还可以,送黄泉还是差了些,若不是那张玉娘刚入黄泉,实力不足,又还未失本性,竟然怕失败,一点也未挣扎,有几分心气,加几分运气,竟然成功了。
其实,他说三成还是过于自信,失败可能高达八成,只有区区二成机会,实在渺茫啊。
不过,能亲手送一只黄泉入轮回,也是鹿三七想都没想过的事,简直神迹,说出去,道门中人无人信,无处可吹嘘,也是种遗憾。
阙清月知道超度一只黄泉煞,得到的功德必定许多,但她看向功德海时,依然惊了一下。
超度一只神煞,她得到一万功德,而一只黄泉,竟然翻了五倍,她得到整整五万功德。
功德数通常是以超度的这只煞,未来祸害的程度来定。
超度好人,功德较少,人家身怀功德值,自有来时梯,去时路,明明白白,不超度也可,唯有恶人恶鬼,越恶,渡完的功德,才会越多。
这还是最弱的黄泉,便有五万,她余光看向身边的东方青枫,以及鹿晨元樱他们。
只要参与,皆有功德入帐,或多或少而已。
东方青枫原负十万功德海,后来又涨了些,变为十二万,现在又降到了七万。
她不得不怀疑,东方青枫原来的功德海数值并不是十万,恐怕要翻上三倍不止,负三十万?他做镇守史已有九年,从他身负蛟龙煞开始,不知斩杀过多少五黄三煞,到现在,还有负十万功德海,这债,可见一般,不简单啊。
关键是,它竟然还会上涨,这是为什么?
她又看向鹿三七,一道升天令,送走黄泉后,八千功德入帐,元樱三千,刘司晨三千。
黄泉一去。
整个黄泉域便要消失了,露出了远来客栈的本来面目。
天亮了。
他们几人,终于回到二十年后荒废已久的客栈里。
周围脏兮兮的桌椅,柜台上烂掉的算盘珠,地上杂乱的稻草。
回来了。
五人里,有三人松了口气,在黄泉域中,饭也不敢吃,话也不敢说,觉也不敢睡,现在总算雨过天晴,回到人间了。
这一只初生黄泉,也成功解决掉,保住了开源府,几人心中还是欢喜的,而且没有伤亡,真可喜可贺。
当然,也有这位阙氏祖宗的功劳,功劳大大的,这祖宗虽手无缚鸡之力,但谁还敢小瞧她?怕了都。
元樱原地转了一圈,忍不住问阙清月。
“祖宗,你说那个张玉娘,来世真的会生为男子,一路科举,中举为官,平步青云?人人敬重,妻贤子孝,应有尽有?”
阙清月低头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她“嗯”了一声:“这个嘛,可以期待一下。”
什么叫可以?期待?一下?
四人眼晴看向她,刚才在那里,她可是对着黄泉煞从容自偌,言辞凿凿,坚定以及肯定,让人直觉地相信,她说的是真的,是对的,现在竟然只是期待一下吗?
“那祖宗你这……”元樱道:“你这不是给她,画大饼吗?”祖宗既然这样说,那不就是根本没有影的事儿了。
阙清月轻甩了下袖子,看向元樱:“这怎么能叫画大饼呢?”
东方青枫也回过身,看她如何解释。
阙清月将衣袖理好道:“这叫给与希望,希望对一只魂魄来说,很重要的,那是救命稻草,无论是谁,是人还是魂魄,身处任何绝境之中,心中都要有永无磨灭的希望,这样才会有之后,平步青云这样的好事。”
“那张玉娘的下一世,究竟会如何呢?”刘司晨忍不住想追问个究竟。
可阙清月已经懒得说下去:“我不都说了吗?可以期待一下,别再问我了,我又不是神仙。”说完,她瞥了他们一眼,先一步走出了客栈。
其它几人:……
竟然,又不理人了。
东方青枫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元樱了解她祖宗,这事估计祖宗自己也没谱啊,她也学东方青枫,摇了摇头,跟着走出去。
刘司晨跟鹿三七吐槽:“你瞧瞧,这个公主,哎,不是,这个阙氏祖宗啊,她现在连鬼都敢忽悠?”过不过分?就问你,过不过分?
“那是煞,不是鬼。”鹿三七摇着扇子提醒。
“还不是一样,黄泉里不全是鬼吗?”刘司晨见人都出去了,也追了出去:“……等等我。”
元樱跑出去,寻到正在路边看风景的阙清月,她过去帮她理顺了长发,拍了拍祖宗屁股后面衣衫沾的灰。
然后道:“祖宗你说,那张玉娘怎么那么听话啊,让她选,她就选,让她入轮回,她就入轮回,让投胎就投胎,我还捏了把汗呢,还怕她不听你的。”反抗起来,再把黄泉域给爆了呢,谁也别想活,那就完了。
阙清月低头整理自己的披风带子。
“那有何难?”阙清月余光瞥了她一眼。
“你记住,先吓唬她,再利诱她,最后限制她,她根本没得选。”那些希望,就是她的糖,对爱糖如命的人来说,还有比它更吸引人的吗?
说着,她系好了披风带子。
元樱:……
我祖宗,还是我祖宗。
她还能说啥呢,好好伺候吧,到时惹到了祖宗,对她还能手下留点情。
“走吧,我们先去镇上吃点东西。”东方青枫见几人无事,打算带人先去存放车马的小镇,早上,小镇集市应该有吃的。
“好啊,吃东西去!”元樱立即欢呼。
那镇上的小笼包和藕粉糖糕,真是一绝啊,她饿了一天了,背着箱子第一个冲了出去。
“走啊,祖宗,快些吃饭去!”
“你慢点,你这傻子,别拽着我!”
“走啊走啊,快一点。”元樱一会摘一只花,胡乱插祖宗头发上,一会拿起衣摆给祖宗扇风打气。
阙清月被她左插花,右扇风,惹得忍无可忍,抬起手就要打。
“又皮痒了是吧?你给我站住!”
东方青枫手拿剑,看着主仆一路打闹,先是一愣,随后看着二人,眉宇像春日吹开的风,惬意一笑,漫步着跟着她们身后。
鹿三七摇着扇子也笑看三人,看来,无论是阙氏祖宗,东方青枫,还是元樱……
刘司晨从后面突然勾住他肩膀,问道:“你自己在嘀咕什么呢?鹿三七!”
“我在说你们。”
“我们?我们又怎么了?”
“你们啊,就像公主说的那样,有家人,有朋友,有人喜欢,有人疼,手中有花,口中有酒,腹中有诗,心中有爱,我这样说,行不行?”
“行,当然行,你不也是我们吗?”
“呵呵,说得是。”
一行人笑笑闹闹,向小镇走去。
身后那座二十年后的远来客栈,在视线中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不见。
它依然还是几人来时的样子。
却已不是,原来的模样。
第40章 滇王聂昶 要你们何用!给我滚!
大聂二十三州, 其中镜州的玉霞山,高低起伏,重峦叠嶂, 绿泽一带, 盛产美玉美石。
回京之途,需经过此山。
官道上。
通体墨绿色的高轮车,哪怕颜色不鲜艳,车上的各种贵重挂件去掉,只看外观,亦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低调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