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别说话了,停一停,今天叫你们过来,一是跟族里人说一下,咱们祖宗白衣回来了,大家认认人,别到时候出去了,见人不识,干出大水冲了龙王庙的蠢事!”
族长阙金宝唬着脸道:“我告诉你们,你们这些小崽子们,祖宗身体不好,你们要是冲撞了她,我饶不了你们,还有,都给我放尊重点,少吵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后说我是元宝肚子!早晚让我抓到你们……”
人群里有人“噗”的一声,没忍住,笑出声。
“谁放屁?”阙金宝以为是谁放了个屁,就要瞪眼骂人,这一下,惹来哄堂大笑,就连年轻长老都开始抖肩挪屁股,几个死板的还板着脸。
阙金宝不是一个严肃的族长,是个喜欢乐呵的人,所以,族会气氛大多轻松些,哪怕他骂人,还有人嘻嘻哈哈,但是如果真犯错了,这位族长也是按规办事,族人多了,不这样管不行。
阙清月听到这话,也忍不住想抚额。
她身后的元樱,已经抖得像面条,如果允许她笑出来,她估计笑得比所有人都大声。
“祖宗,他说放屁。”
“闭嘴,你不天天放吗?”
元樱:……
“好了,别笑了,开会,开族会!”阙金宝拍着桌子,在人安静下来后。
他开始一条条地讲族规,把人一个个讲困了,这才讲起重点:“几位长老手里的帐本,先交一部分给白衣,以后族里的财务,她会代我掌管一部分……”
这话一出,长老里面有几位愣了,面面相觑,帐目这东西,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掌的,几位长老虽然手里有一部分,但每月要交给族长过目,现在不用交给族长了,要交给祖宗?这意思是说,以后族长之位,是祖宗阙清月的?
“呃,这个嘛……”
“族长,祖宗才刚才回来,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些?”
“就是啊,这事我们再商量商量……”
族长阙金宝观这九位长老里,有三个不同意的样子,当即脸色一变,白衣没回来的时候,他就此事与几位通过气了,当时谁也没说反对,现在跟他来这一套。
他一拍桌子:“好啊,你们几个,是不是忘了太悟阙门的先祖是谁?没有先祖,你们算个屁!你们不同意?祖宗的事,何时轮到你们同意了,你们想干嘛,想反啊,天道在上,你们反一个我看看!”
“……谁也没说要反啊。”有人小声嘀咕。
“族长,你这话也太难听了,还天道在上,你是要我们天打雷劈啊?”
“就是。”
族长阙金宝骂道:“就你们这样,劈不死你们!”
这一顿怒骂,几位长老毕竟在族中还有些威信,私下就算了,如今当着小辈的面被训,脸色有些难看。
他们也没说什么不好,就挨一顿次。
那几位阙朝歌一代孤儿后代,与阙金宝一样同意祖宗做族长,但是,后来的下一代,下下一代,对阙朝歌的印象就不那么深了,到了这一代,其实他们也尊重先祖,只是吧,这转世的祖宗,若是只在阙门供起来,那没什么关系,但如果参与到族里的事务。
这就有了利益瓜葛,先不说族长之位是需要竞选的,祖宗若做了族长,那肯定有一人做不了,阙氏族长的选拔还是公平的,先选出一些人品实力天赋上乘的,提拔起来做长老,然后再从中择优,至于选到谁,那就是天意,天意不可违,还是很公平,但现在祖宗占了位置,对这些长老,多少还是有些影响。
然后就是财务这一块,要交权啊,那四个长老心中自然不太愿意,就想拖一下,结果被族长骂得狗血喷头,甚至连天打雷劈都出来了。
“族长,话不能这么说,族长之位,就算是祖宗,那也得,那也得……”那也得竞选不是吗?这才公平。
说话的是九位长老里,年纪最小的一个,他还不敢全说出来,嘴里含含糊糊,祖宗可就在上面看着他呢,他说话时,都不敢看前面,眼神一阵游移。
“混帐东西!”阙金宝气得肚子一鼓一鼓,他做了二十年的族长,又带着阙氏更上一层楼,威信自然是足的,天天骂,这些人都不敢吭声,包括长老,今日却像要反似的,个个都敢开口了。
就在这时,人群里还有一个人发出捏着鼻子的怪声,高喊:“听族里人说,阙氏先祖阙朝歌祖宗,有大神通,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既然这位是阙朝歌的转世,那她可有翻云覆雨的神通?没有的话,怎么证明她是先祖转世?既然转世,不可能不会先祖会的东西,你们说是不是?”说完,整个祠堂声音停下来,没动静了。
这一声出来,在场包括长老,族长,还有一众小辈,那脸色,刷地下来了。
这个人,不是他们阙氏的人!今日竟然有外人混进来了?
祖宗管不管帐,做不做族长,这些都是他们阙氏内部的事情,是可以商量的,但是这人出来,竟然开口就怀疑祖宗身份,还暗示他们把骗子当祖宗,其心可诛,这人绝不是族人。
若是阙族的人,就会知道,辩别转生阙氏有秘术追踪之法,绝不会错,这个人这么说,他显然不知道这件事,想混水摸鱼,将水搅浑。
“谁?藏头露尾,给我滚出来!我看看是哪里来的奸细探子!敢混进我太悟阙门!”阙金宝一怒之下,砰地拍桌子站起身,气得吹胡子瞪眼,他这辈子还没生过这么大的气,这话一顿说的,简直是在太悟阙门所有人的头上拉屎啊!真是好胆!
一时间,面积十分大的祠堂里,静悄悄的,连鸟叫声都没有,刚才说话的人销声匿迹,仿佛只是在里面充当挑起纷争再全身而退的棋子。
年轻一辈缩着脖子左看右看,也没找到说话的人,到底是谁?用得腹语?太高级了点。
阙清月坐在椅子上,到此时,才垂下眼眸,笑了一下。
这笑在寂静的祠堂里,倒显得清晰,她揣着手,望着地面,有人混进阙氏,这很正常,大聂现在哪里又没有探子呢?
朝廷有天察卫,民间有亦有暗哨,像太悟阙门这样可威胁到皇城那几位最后登顶的势力,肯定是被人重点关注的,尤其她回来开族会这一天,就来搞事情,一句话,就是要搞事。
可惜,这些人都错了,阙清月对这个族长之位,没什么兴趣,她不过是觉得族里供养她多年,又花了三千金将她接回来,那么族长需要她做什么,她便尽自己所能地做,来偿还这份供养之恩。
但是,如果这份恩,本就不需要她还了,甚至她的存在会给别人添麻烦,那大可不必,她倒是想做个闲散的族人,没事带着元樱三七出去游玩一番。
那人想挑起争斗,不可能。
于是她理了理袖子,将衣摆往腿上一放,然后抬头看向九位长老,还有这些长老后面挤着的阙氏年轻一辈中佼佼者的小辈们。
她冲刚才声音响起位置道:“你们觉得阙氏先祖能够翻云覆雨,这我倒没试过,那我今日,也来试一试,若是这天让我做族长,那就让我翻云覆雨一个给你们看看。”说着,便抖了下手上的袖子,露出了手。
祠堂里所有人都望着她一举一动。
不知她要做什么。
“既然我们是太悟阙门的人,一切讲究天意,天道,那就将答案交给老天吧。”
旁边的阙金宝急了:“不可呀,白衣!”这是冬天,怎么可能下雨,昨天刚下的雪,白衣是以这种方式,在拒绝做族长啊,这一拒绝,以后再提族长的事,可就难了啊,他急得跺脚,“不可不可,白衣……”
阙清月看着众人,懒洋洋地捏着袖子,向天举起了手:“若我做族长,雨来!”
众人一时间,觉得荒谬,祖宗这是,开玩笑吗?小辈望着,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长老个个心虚羞愧,祖宗这是借这个,不做族长啊,他们这是做错了吗?
结果,就在阙清月懒洋洋地一举手,雨来二字声音刚落。
本来下完雪后,晴空万里的天,突然一道雷,咔嚓一声,劈下来。
坐在上面的阙金宝明显看到整个祠堂的人,都抖了一下。
然后全都不可思议地看向头顶,因今日祠堂人多,气味浑浊,两扇窗都开着。
一声雷下,天瞬间阴下来,接着雨,像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不过眨眼三瞬,雨就下得哗哗的,将纸窗都打得两面颤抖着。
冬日落雨?何等奇景,简直多年未见。
别说祠堂内的人鸦雀无声,就连雷落下时,举着手的阙清月都吓了一跳,看了下手,赶紧将手收了回来。
她身后的元樱,目瞪口呆,祖宗竞还有这这本事?她她怎么不知道呢?
这这怎么做到一声令下,风雨交加的?
接着一道闪电划过,祠堂里那五个祖上是老祖第一代孤儿后代的长老,最年长的那个,腿一软,呲溜一下,就从椅子上滑跪到地上。
一声长哭,“祖宗哎,我的老祖宗!”
另四个一看他跪了,一下子全跪了,有一个吓得趴在地上:“祖宗哎,你就收了神通吧,我等同意,同意就是了,不同意的,您再劈他……”
“祖宗,我我同意,您收了神通吧。”
“我错了祖宗,收了神通吧!”
“莫再吓我等了……”
“千万别把我们天打雷劈啊,我们是好人,自己人啊祖宗!”
一看长老们都跪了,这气氛,上面天打雷劈,大雨倾盆,下面痛苦流涕,屋黑如夜,后面小辈见此景,再看长老一口一个大神通,跪趴在地上,长老们都跪了,他们怎么能站着?吓得当场也刷刷地跟着跪了。
连阙金宝都滑跪在地上。
这场面,一时间太美,坐在椅子上的阙清月都愣住,不敢看了。
站在阙清月后面的元樱一瞧,这祠堂里的人都跪下了,只有她在这儿站着,这不合适啊,好像在跪她一样,她扑通一声,也跪地上了。
阙清月一脸震惊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们……”她回头看向元樱:“你……”你怎么也跪下了?真是疯了。
“你!快起来!”
“族长,这是个意外。”她抖了下袖子,弯腰去扶地上的阙金宝:“你快起来,这不是我,这就是个意外,这雨……”对啊,这雨怎么这么巧呢?就下了?
这不对劲,想到什么,她意识进入识海,果然,那月盘在上面上下蹦跳,乐得嘎嘎的,是它干的好事!
“要你多事!”阙清月骂了它一句,它立即停在那里,不跳了。
阙清月出了识海,将阙金宝扶起来:“意外啊,族长……”
可阙金宝哪里听这些,他站起身,对着祠堂下面的人:“呵呵,这是天意,天意啊白衣,就这么定了!”他拍着肚皮道。
天意,什么天意?这就是……人为的。
但阙清月也没法说清楚这事。
雨还在下。
那五个长老在地上哭得眼泪模糊,鼻涕横流,“先祖呜呜,先祖显灵呜呜,先祖,我们想死你了,我们祖宗死了都念着你啊,先祖……”
阙清月望着跪了一地的人,看向两边祠堂,最后转身背对他们,吐出口气,一口一个阙朝歌,这地方真没法呆了。
……
阙清月带着元樱一行人回到镜湖园书房时,在案前坐下,族长阙金宝与长老动作飞快,帐本已经摆在她案上了。
她叹着气,拿起一本,看了眼,烦,随手扔到一边。
元樱什么也不敢说,憋着嘴悄声走到她身后,现在她是贴身侍卫,那就得贴身保护,不能像鹿三七那厮,出去逛街,还说什么要看看京城里现在男子女子的衣服款式,他要学一学,到时给祖宗做两身。
她站在祖宗身后,望着祖宗,见她扔了帐本,过了会,又端正坐好,拿起来,翻开了第一页。
祖宗这人,她确实能坐着不站着,但是吧,祖宗又是一个特别乖的人,如果她有必须要做的事,她就会做,并且认真做。
一坐能坐一天,确实挺适合看帐本这个工作。
阙清再次呼出口气,耐着性子,看那些写得麻烦至极的帐本,看得人头昏脑涨的,她不由地伸手取来纸笔,在纸上划出格子,按大梦轮回那个世界里的表格那样,将写得最乱的一本帐本,用格子列出来,到时交给族人,让他们学。
做的这帐目,确实没什么错,但狗看了都能睡着,这便是大错特错。
她低头,拿着笔,在纸上写写划划。
文姨手里捧着一本折叠册子,一进来,就见偌大的房间,阙清月坐在案前,一身清蓝色银线刺绣的服饰,端坐在那里,微低头,手持笔,凝思着在写着东西。
整个人透着那股清沌脱俗的美啊,那刘海下的小脸,那眼睛,鼻子小嘴,组合在一起,看着真水灵,一眼惊艳四座,尤其安安静静沉思时,美得人心都是柔软甘甜的。
文姨高兴地看了会,才走进来,唤了声:“白衣。”
阙清月听到声音,停下笔,抬头见是文姨,她笑了下:“文姨来了,请坐。”
“我不坐,给你说个事,一会就走。”说着,文姨就将手里的册子递给她:“你看看这个,里面有没有你满意的?”
阙清月看了眼那册子,身后的元樱也好奇。
她放下笔,拢了下袖子,伸手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只见折子上,画了一排男子全身小像。
有书生气的,有强壮的,有方脸的,有长脸的,圆脸的,有高的,有矮的,还有公子哥服饰的。
“文姨,这是……”阙清月看向她。
元樱抻着脖子在后面看了眼上面的画儿,不由地咧了下嘴,当真是高矮胖瘦应有尽有啊。
“这上面,都是我这段时间寻摸到的肯入赘的花龄男子,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若有,咱就把他给娶了……”
“什,什么?”阙清月惊道。
后面元樱更是比祖宗声音还大:“什么?那怎么行?这么丑!”
阙清月立即回头看向元樱,元樱马上捂住嘴。
文姨瞧了眼阙清月,确实觉得自己之前收集这些,当时觉得还可以,但见到长大之后的白衣后,又觉得这些,都不配了,她就将阙清月手中的折子,拿了回来。
“那这些先不看了,你等着,文姨再给你找一找,肯定有更好的。”说完她又急匆匆地离开了。
“哎,哎,文姨,真,不用……了。”阙清月伸手也没叫住人。
她不由地放下手臂,又叹了口气,一天天的事情怎么就这么多!她拿起桌上的笔,将表格随手一画。
后面元樱噘嘴,眼睛一时间乱转。
阙清月画了一笔,目光看向桌旁放的铜灯罩,上面印着人影,她回头:“你在那歪嘴瞪眼,干什么呢?”看着就烦。
元樱赶紧收回嘴:“我我,没有啊?”她忍不住小声问她道:“祖宗,你真的会电闪雷鸣,呼风唤雨啊?”
“滚……”阙清月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我若会电闪雷鸣,呼风唤雨,第一个先收拾你,站在这里净碍眼,玩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