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璃自然不是突然圣母心发作, 何况青璃一向最厌恶对小孩子痛下杀手的恶人。之所以如此, 是因为青璃一直心有疑虑, 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可青璃在脑海里翻来覆去想了无数次,还是没有找出不合理的地方。今日墨竹问到这里,青璃便把知秋三人也都唤了进来,打算重新梳理一遍案情,群策群力看看能不能抓住关键点。
看着眼前瞪大了双眼,仿佛要上战场的四位心腹,青璃清了清嗓子:“二公主中毒那日,知秋迅速封闭了现场,二公主虽然保住了性命,可有三个奴才也毒发身亡。”
知秋接到主子的眼神,立马补充道:“奴婢查问后得知,二公主很喜欢南瓜粥,毒正是下在南瓜粥里。”
“二公主因为前一天地震受惊,早上胃口不太好,没吃多少所以躲过一劫。南瓜粥是特地给二公主准备的,早膳端走后还剩下不少,有三个奴才都喝了,中毒太深立时暴毙。”
知秋喘口气继续道:“毒药是较为常见的砒.霜,通过查找毒药源头和搜宫并没有发现丝毫线索。”
“坤宁宫的小厨房当天早上人来人往,单独经过南瓜粥附近的还有敬嫔身边的金灵、马佳贵人身边的小圆子、宜嫔身边的琦贞。”
青璃又陷入回忆中:“这三人送去慎刑司后都不肯招供,案件没有丝毫进展,直到慈宁宫的消息送来。”
墨竹作为当时接到慈宁宫消息的第一人,及时接话:“撞倒张庶妃后又割颈自杀的小李子,他虽然是御花园的小管事,但是竟然跟敬嫔身边的金灵是对食。”
子衿补充:“这下子敬嫔的嫌疑最大了,她的贴身大宫女金灵有给二公主下毒的可能,害死三公主的凶手又跟金灵有关系。”
“慎刑司接到消息后加大了对金灵的审讯力度,金灵承认和小李子的关系,但是咬定自己对其他事情一无所知。金灵受不住刑,后来趁慎刑司的看管没注意偷偷自尽了。”
悠悠最后发言:“金灵虽然到死都没把敬嫔扯进来,但是金灵死后宫里却议论纷纷。”
“其中有一股流言,说敬嫔早年怀胎五月流产了一个女胎,从此之后就怨恨上宫里的公主们,甚至还偷偷说过凭什么自己的女儿命苦,她们却能享福。”
青璃喃喃自语:“这可真凑巧,敬嫔虽是头号嫌疑人,但是随着金灵的死无对证,也还有机会翻案。结果这股流言一下子为咱们提供了敬嫔的犯罪动机,可以说把她锤死了。”
知秋点了点头附和道:“关键是审问过永寿宫的宫人们后得知,敬嫔作为永寿宫的主位确实一向不喜东偏殿的布贵人和四公主,甚至在皇上给皇子皇女们序齿的那天,敬嫔还找茬罚跪了布贵人。”
“而这股谣言至今没找到幕后推手,仿佛是出自奴才们真心的推测。”
青璃染着粉色蔻丹的指甲杂乱无序地敲打着紫檀木小桌几:“这正是本宫觉得不对劲的地方,这流言来的太及时。”
青璃按了按太阳穴:“假设幕后黑手另有其人,她好不容易让种种证据都指向了敬嫔,偏偏敬嫔的宫女竟然如此忠心,明明只需要顺水推舟她自己就能解脱,却受尽刑罚也不肯松口。”
“她害怕本宫深究下去查到她,所以她必须赶紧锤死敬嫔,于是流言指明敬嫔对两位公主下手的动机,让咱们觉得逻辑通顺了,案情一下子就明了。”
墨竹蹙眉:“可是无论咱们怎么查,这流言都好像是自然而然起来的,毕竟最开始传播的地方就是敬嫔的永寿宫啊!”
子衿突然拍了下双手,神采飞扬:“布贵人也在永寿宫啊!会不会是她恨敬嫔平日的磋磨,又觉得两位公主挡了自己女儿的路,才做出这个局?”
“大公主毕竟不是皇上的亲生女儿,若是二公主、三公主都没了,布贵人的四公主不就一枝独秀了吗?”
悠悠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子衿,连连点头。
知秋摇了摇头:“因为流言起于永寿宫,一开始就严查了布贵人东偏殿的奴才们,没什么发现。”
知秋又看向青璃:“主子放心,奴婢早就安排人盯紧永寿宫了,如果真是布贵人,早晚露出马脚。”
青璃欣慰点头:“冷宫那边呢?”
如果凶手真的另有其人,她此时一定着急,想用敬嫔的死来尽早结束此事。
知秋应答:“奴婢自然知道主子把敬嫔放到偏远的冷宫,是想钓鱼。冷宫四周如今都是咱们的人,不管是谁想要对敬嫔动手,都会被抓个现行。”
一直低头不语,陷入自己思绪中的墨竹突然抬起头来:“主子,主子!如果流言是真凶散布的,那流言的内容为何是敬嫔流下女胎所以恨上公主们?”
“她为何会觉得这个理由合情合理,能说服大家呢?”
悠悠崇拜地看向墨竹,连连鼓掌:“因为她自己就是因此才对两位公主下手的!”
青璃脑子里电光火石齐闪,狠狠拍了下桌几跟知秋对视一眼,主仆二人顿时明白自己和对方想到一处去了:“端嫔!”
面对其余三人的疑惑不解,知秋解释道:“宫里目前的嫔妃们,除了敬嫔外,就剩下张庶妃和端嫔夭折过女儿,张庶妃显然不可能。”
“喝过南瓜粥毒发身亡的三个奴才里就有端嫔宫中的双喜,而双喜在二公主的南瓜粥被送出去前也有单独接触的机会。”
青璃终于吐出胸中凝滞了半个多月的郁气:“本宫跟知秋被迷惑了,一心只想着从活下来的奴才中找出是谁投毒,毕竟谁会明知有毒还去喝呢?”
“可反过来想,小李子对三公主下手后干脆利落地割喉自尽,双喜下毒后也主动饮毒粥只求一死,这两人的路数才叫一脉相承!”
捧场王悠悠激动不已:“主子,咱们现在是要把端嫔的宫人都抓起来审吗?”
青璃终于有心情好好饮一盏茶,端起手边的碧螺春润了润嗓子:“怕是不行。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同样被怀疑的还有布贵人。”
“小李子和双喜都已经身亡,咱们没有实证。若是一通审问却仍旧一无所获,那本宫就成了一心包庇敬嫔,陷害无辜之人的毒后了。”
悠悠转动着脑袋瓜:“咱们自己制造线索,就说通过永寿宫奴才们的供状发现流言是端嫔在推动?”
青璃拍了拍她的小脑瓜:“此乃下策!”
青璃看向知秋:“让你知秋姐姐好好教教你!”
知秋温柔一笑:“暗中传信给冷宫的敬嫔,让她大喊大叫,就说她冥思苦想掌握了关键线索,请求面见皇后娘娘帮自己洗清冤屈。”
“然后主子大张旗鼓前去冷宫,避开众人和敬嫔一叙,再‘暗中’遣人重新去查流言的来头还有死去的双喜和小李子。最后等到今晚的宫宴,主子假装不经意地观察端嫔。”
悠悠嘻嘻一笑:“知秋姐姐好计策!端嫔见状必定心慌意乱,有很大的可能会忍不住动作,咱们只要盯紧她和咸福宫的众人,这次一定能抓个现行!”
青璃抖了抖袖子:“都下去安排吧!本宫要好好准备下今晚的戏份,必定拿出最佳演技!”
主仆五人的正义小分队就此解散,都为抓坏人做着各自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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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中秋晚宴本就因为地震和皇女的薨逝,宴席规制一减再减。席间张庶妃和马佳贵人挤出的笑容也比哭还难看,更别提今晚主子娘娘竟也数次失神,台下的宫妃们自然也不敢多嘴,这晚宴彻底没了一点喜气。
等两宫太后离席,帝后也相携离去后,嫔妃们才敢交头接耳说起小话来,其中最热门的当属今日下午皇后娘娘亲临冷宫之事。
快人快语的宜嫔首先忍不住开口:“本宫听闻皇后娘娘在冷宫和敬嫔密谈了整整半个时辰。”
马佳贵人听得敬嫔这个称呼厌恶地皱了皱眉:“宜嫔娘娘慎言,是罪人王佳氏!”
旁人看在四阿哥的份上忍让马佳贵人,宜嫔可不怕,撂下手中的汤匙哼了哼:“本宫可没听说皇后娘娘给敬嫔定罪了。”
上次奚落马佳贵人不成反而吃了个闷亏的僖嫔连连应和:“是啊是啊!马佳贵人才应该慎言,可不要越过皇后娘娘了!”
马佳贵人可不敢不敬皇后,当下闭口不言。
僖嫔却不依不饶:“马佳贵人可别恨错了人,本宫听说敬嫔一直喊冤呢,今日求见皇后娘娘是想给自己翻案,好像是已经掌握了什么证据。”
一直一言不发的张庶妃突然紧紧盯着僖嫔不放:“还请娘娘直言!”
僖嫔在张庶妃眼神的逼视下,胳膊上竟起了层疙瘩,语气也弱了下来:“本宫也只知道这些,坤宁宫的消息本宫可不敢打探!”
谁也没注意到僖嫔上首的端嫔,一双放在桌案下的双手微微发抖,狠狠咬着舌尖才稳住神色。
端嫔当然感觉到了,今日晚宴时皇后娘娘时不时地扫过自己,虽然皇后娘娘掩饰地很好,旁人都没有察觉,但是作为被皇后盯上的人,端嫔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回到咸福宫正殿的端嫔,泻下最后一口心气,急忙喊来咸福宫的管事太监袁大河,一句话就把往日里老成持重、不动神色的管事太监惊出一身冷汗。
“皇后娘娘怀疑本宫了。”
袁大河跪在地上低着头不发一言,烛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透着股难以言明的阴森感。
端嫔看不清他的神色,却瞥见他紧握的双手,知道这个奴才也不如表面上装的镇定。
“双喜和小李子已死,不足为惧。如今也不是对敬嫔下手的最佳时机,反而容易出岔子。本宫唯一担心的就是永寿宫流言的来路被皇后查清,你找的人可还稳妥?”
袁大河的声音嘶哑难听,又透着股黏腻之感,仿佛吐着蛇信子的毒蛇在耳边嘶鸣。
“东偏殿袁贵人身边的小路子跟永寿宫的副总管秦公公交好,秦公公跟永寿宫的管事太监有嫌隙,连带着也不得敬嫔重用,早就对敬嫔心怀不满。”
袁大河眯了眯眼睛:“奴才早在主子决定对二公主下手的时候就埋下了暗子,还是五月时奴才就‘不经意’地告诉小路子,奴才看见敬嫔在御花园用怨毒的眼神看着几位公主。”
“涉及到永寿宫的主位娘娘,小路子自然也跟好兄弟提及过此事,秦公公毫不怀疑,毕竟敬嫔早就摆明了对四公主的不喜。”
“所以这次流言确实是秦公公发自内心地怀疑敬嫔才掀起的,奴才并未多做什么。”
端嫔心里赞了句袁大河的机敏细心,不管是发现了金灵和小李子的私情用来要挟小李子卖命,还是不动声色地通过小路子暗示秦公公,都做得太妙了。
但端嫔仍然不放心:“秦太监当时没防备,不代表现在还一无所觉。若是坤宁宫的人找出秦太监细细审问,你可有把握牵扯不到你身上?”
袁大河的心脏某一瞬间仿佛停止了跳动,瞳孔紧缩,干涩的嗓音在空旷的正殿中响起:“奴才并无把握。”
端嫔幽幽的声音传来:“那就让他永远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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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康熙帝看着回到宫中就一扫晚宴上的神不守舍,闹着要自己抱着她赏月的大宝贝,挑了挑眉。
“阿璃这又是唱得哪出戏?朕还以为你今天不高兴,早早地带你回来,打算安慰阿璃呢!”
康熙帝一边提问一边毫不客气地抱住了阿璃宝贝。
自觉已经初步具备大清名侦探素养的青璃,神秘兮兮地朝着康熙帝招了招手,康熙帝十分配合地低头附耳过去。
明明内殿里除了相互依偎的帝后二人,便空无一人,青璃却压低了声音,一心一意地说着悄悄话。
等嘀嘀咕咕地说完自己和四名助手的推理,又补充完自己唱过的几出戏后,青璃不忘自夸:“探案这种事还得看聪明机智的小阿璃啊!”
【多亏了有我,才能还后宫一片朗朗青天!】
青璃昂起头来抬着下巴斜眼睥睨着康熙帝:“啧,你们都不行!”
【紫禁城里虽然有四大巨头,但是唯有皇后娘娘最靠谱啊!】
康熙帝十分配合地拍了拍巴掌,嘴里也连连称赞。
“多亏了小阿璃,不然朕就要冤杀好人,放过真凶了!阿璃不愧是朕的贤内助!”
“朕和两宫太后绑在一块儿都比不上阿璃一人的破案速度!”
青璃眨了眨眼睛,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呢,可又一时无法确定。
青璃甩了甩脑袋,美滋滋地重新倒在康熙帝的怀里滚来滚去,抬抬腿暗示地看了眼康熙帝。
“本宫今天为了骗过端嫔,特意跑了趟冷宫,冷宫可真远啊,本宫的腿现在好酸啊!”
康熙帝也不拆穿青璃来回都是乘坐凤撵,笑了笑抬起了青璃的右腿垫在软枕上:“辛苦皇后娘娘了,朕这就替娘娘按摩解乏。”
在青璃的调教下,康熙帝的按摩手艺进步飞速,再加上青璃今日确实费了不少脑细胞,干了不少正事,青璃在康熙帝日益娴熟、力度完美的按摩技巧下昏昏欲睡。
于是这晚康熙帝抱着睡过去的青璃赏了半个时辰的月,月光如水透过窗棂洒在青璃的身上,与青璃相见。
康熙帝却和去年一样,一心只盯着怀中紧抱的明月,再次肯定道:“还是朕怀里的月亮最令人心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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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未到辰时,青璃就醒了过来,双眼都未睁开就连声喊着:“墨竹墨竹!昨晚逮到大鱼了吗?”
墨竹接到消息后已经连续激动了一个多时辰了,情绪非但没平静下来反而越来越高涨。
墨竹听到主子的声音就一溜烟儿地趴在床榻边。
“主子主子!逮到了!咸福宫的管事太监袁大河昨晚打算灌醉东偏殿的小路子,然后让他‘失足落井’而死。被咱们派去一直盯着端嫔的人逮了个正着。”
青璃揉了揉眼睛:“东偏殿的小路子?”
怎么又跟袁贵人身边的奴才扯上关系了?
墨竹急忙解说道:“小路子跟敬嫔宫里的秦公公是同乡,关系十分亲近,袁大河是通过利用小路子,让他和秦公公不知不觉地中了算计,掀起流言的。”
青璃站起身来,啧了啧:“人才啊!心理暗示都用上了!”
墨竹一心只想把真相昭告天下,让宫里的人都看看主子的英明神武:“主子,袁大河是个软骨头,昨晚什么都招了,咱们什么时候通告六宫啊?”
青璃揉了揉眉心,又头疼起来。真凶是确定了,也还了敬嫔清白,可谋害皇嗣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青璃还是不愿牵连太过,细细思量后有了决定。
“你跟知秋跑一趟乾清宫和慈宁宫,把事情汇报给皇上和太皇太后知道。然后把本宫的判决告诉他们,若是皇上和太皇太后觉得不妥……你们就先退下回来告知本宫,咱们再议。”
“端嫔贬为庶人赐死,袁大河杖毙,端嫔身边的奴才挨个审问,若还有帮凶或者知情不报者,一律杖毙。”
“敬嫔受了委屈,但她平日里苛责布贵人母子的行为确实不慈,放她回永寿宫,若再有下次降位处置。”
墨竹听完总算明白主子为何认为皇上和太皇太后会觉得不妥了,嫔妃先不说,但是这宫里的奴才凡是卷入谋害皇嗣里的,都会追究宫外的九族啊。主子就是太心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