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知道药可以是甜的。
素霜笑道:“是太子殿下怕您受不得苦味,特意吩咐太医专门给您调制的一副方子。”
傅归荑将空碗放在红木圆桌上,瓷片与木头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嘴角微沉,冷言道:“劳太子殿下费心,臣吃得了苦。”
素霜自知失言,告罪一声,收拾好东西退下了。
傅归荑拿出两卷登记册聚精会神看了起来,时不时用纸笔记录着可能的线索。
看完已是子夜过半,她凝视着纸上新写的三个名字,默念了一句。
一百一十五。
作者有话说:
裴Z:拿到媳妇尺寸,准备开启换装play。
傅归荑:很好,你捆我脖子,我记住了。
第21章 休沐 傅世子天生菩萨心肠,不如行行好
这次月事来势汹汹,翌日傅归荑起床时觉得浑身酸痛,腹中更是绞疼难忍,差点站不起来。
素霖进来伺候更衣的时候一眼就看出她是强弩之末,脸色煞白,唇无血色,在束胸时眉头一刻也未能舒展。
素霖一边给她擦拭额角的冷汗,一边劝她今日不如告假休息。
傅归荑轻轻摇头,艰涩地开口拒绝。
她没那么虚弱,这点痛最多忍一会儿就习惯了。
傅归荑从前跟着父亲在外四处游走时也出现过腹痛异常的情况,她不能,也没有资格因为这点小事拖累大家进度,更不可能坐在马车里安稳休息。
自从决定女扮男装的顶替哥哥身份的那一刻开始,她便把自己当成了男人。
况且她若忽然请假不去上书房,必定会有人察觉异常,万一被人怀疑什么,一切就要前功尽弃。
眼看马上就能找回哥哥,傅归荑不能承受出一点差错。
谨慎小心已经成为刻在她骨子里的本能。
素霖见她态度坚决,不好再劝,暗中对外面的宫女使了个眼色,那人点点头便悄然离开。
穿戴整齐,傅归荑抿着惨白的唇往外走,刚刚踏出东宫的门槛,赵清迎面赶来拦她。
“贵人留步,”赵清气喘吁吁,但不敢耽搁正事,一字一喘地往外抛:“太、太傅昨日偶感风寒,告假三日。太子殿下下令这三日诸位世子留在宫内自行温习,不得随意走动。”
傅归荑闻言,目光疑惑地在赵清和素霖两人之间流转,最终也没看出什么来。
“知道了。”傅归荑转身往回走。
两人对视一眼,赵清又马不停蹄跑回前朝,素霖匆匆跟着傅归荑进了房间。
“有三天假,贵人不必束胸,奴婢来给您更衣。”素霖说着就要上手去扯傅归荑的衣服,被她擒住手腕。
傅归荑目光冷淡,说出的话更冷:“是你去通风报信的?”
素霖摇头,连忙否认。
傅归荑眼眸微沉,端详半天也没看出破绽,心里却不信,天下间的巧合绝大部分都是有心人蓄意为之。
“别自作聪明,我不需要。”甩开素霖的手,她寒着脸一言不发走近内室。
傅归荑没有解开胸口的白绫,这对她来说虽然是束缚,但也给了在陌生地方的她一丝聊胜于无的安全感。
不用去上书房,她也仍然没有懈怠学业。
没人逼她用功,是她自己想多学一点东西。南陵作为一个传承千年的帝国,有太多的智慧结晶和伟大发明。
傅归荑这次来学习前本以为裴Z只是做做样子,却没想到他是真的愿意无私分享这些宝贵的知识,尤其是还有些制弓之术。
她很感兴趣,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将自己连弩的设想变为现实。
有时候傅归荑也会纳闷,裴Z难道不怕他们这些人学了回去反过来对付南陵么?
实际上傅归荑所忧虑的,裴Z早就考虑到,但他算计得更深,更远。
他给这些世子们学习的不过是皮毛而已,为的是抛砖引玉。
先给点甜头,若是想要更多,需得拿其他东西来换,傅家的骑兵,池家的矿山,乌家的人丁……诸如此类。
当然,如果有人胆敢心存异心,平津侯鄂图就是前车之鉴。
他不愿意交出铸造兵器的方法,还妄想勾结北蛮自立为王,裴Z怎会容忍,以雷霆之势迅速灭了他全族。
是震慑,亦是警告。
然而威逼总是落了下乘,采用武力胁迫或许能得到一时的效果,后患颇大,弄不好就是二次战争。
他想从进京世子们中间找到一个缺口,撬动整个世子团。
裴Z要他们心甘情愿的送上东西,做自己的刀,捅穿南陵的腐朽门阀世族。
上述种种,傅归荑皆无所查,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妄图用书本来隔绝裴Z对她的影响。
这一坐,太阳不知不觉隐匿于天空,今夜无月。
裴Z忙了一天回到东宫时,第一时间就往西厢房走,刚进门就看见傅归荑挑灯于案几前,手持书卷认真的模样。
平静的烛火稳稳当当地照在她所处的盈尺之地,脸上笼罩一层柔和的火光,后背之外被黑暗包围笼罩着。
明暗交错,一念神魔。
裴Z站立在黑暗里,看向光处,心里从未如此宁静。
“怎么不多点一盏灯?”
他从暗处走出,来到傅归荑身边,从她手中的书册夺走时瞥了一眼,认出是《南陵六记》中的史记。
傅归荑僵了一瞬,很快顺着他放手。
裴Z一声令下,屋内瞬间灯火通明,宫人们鱼贯而入,不多时便布置好晚膳。
傅归荑被他带到桌前,挨着他坐下。
“听人说晚膳你都没叫,是身体不舒服?”裴Z替她夹了一筷子炖羊肉。
傅归荑心里暗暗叫苦,羊肉膻味重,她平日里最不爱吃。
都怪她看书太过专注忘记时间,现在倒好,落得个与裴Z同食的下场。
“我不饿。”傅归荑拿起筷子假装碰了一下碗中的肉,又放在一边。
裴Z见她满脸抗拒,顿时沉下脸。
脑子里立马浮现她第一次进东宫时吃不下东西,反复呕吐的样子。
他无端迁怒起来。
自己就这样不受傅归荑待见,看见他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
但他好歹知道现在人身体不适,强行压住心头火,亲自夹了一块羊肉送到傅归荑嘴边。
膻味入鼻,傅归荑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眉头拧成一团麻花,她艰难地扯开黏在一起的牙关,屏住呼吸,颤抖着双唇咬了下去。
在即将入口刹那,裴Z的手往后撤,傅归荑咬了个空。
“你不喜欢吃,为什么不说。”他沉声道。
裴Z微凉的目光化作一根无形的绳索缚在她脖颈间,给予她些许窒息感。
她僵硬地阖上嘴,垂眸沉默片刻,轻声答:“不喜欢,就可以不要吗?”
裴Z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冷笑道:“说的也是,人在世上,哪能事事顺心。”
傅归荑轻咬下唇不再接话。
无言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裴Z再没有为她夹过一次菜。
终于结束这场漫长的晚膳,裴Z拂袖而去。
傅归荑等他走后暗自懊恼,自己何必逞那一时之气,不过是一块羊肉,怎么就忍不了。
她心浮气躁,书卷上的字不约而同地糊成一片,最后幻化成裴Z满脸黑气的样子。
直到入睡前素霖将一卷登记册和一碗汤药端过来,傅归荑的心才算是落了地。
因着后面两日都不用去上书房,傅归荑早上也惫懒地赖了会儿床,又打听到裴Z一大早就出去了,不到晚上不会回来。
她这才偷偷松了束胸的绫布,胀痛的胸口瞬间得到解脱,呼吸都轻快不少。
一整天,她也没出门,躲在屋子里研究登记册上已经摘录出来的名字。
她本以为昨晚上裴Z自讨了个没趣不会再来,谁知晚上他又准时出现在晚膳前。
这次傅归荑打定主意,除非他夹过来的是□□毒药,否则怎么样都要硬着头皮吃下去。
岂料这一顿饭裴Z吃得很安静,桌上没有见到羊肉,他也没再纡尊降贵给她夹菜。
裴Z不说话,傅归荑更不会出声,她默默埋头吃饭一不小心吃撑了。
素霖端来一碗消食的茶水,上面飘着几朵泡开的玫瑰,淡淡的花香冲散了些许檀木香的味道,令她心旷神怡。
裴Z用完膳后不发一语地匆匆离去,他似乎很忙。
东宫内的气氛也变得有些紧张,人人谨言慎行,神色肃穆。
傅归荑察觉到异常,愈发不出门,只顾自己的一亩三分田。
第三日,她的身体好转很多,裴Z再一次在晚膳时踏入西厢房。
傅归荑见怪不怪,自发老实地坐在圆桌前乖乖等上膳。
“太医说你体寒,是小时候伤了身体落下的病根。”
撤了膳食,裴Z没有立刻离开,坐在一旁忽然开口,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怎么回事?”
傅归荑愣了一下,旋即从容自若道:“那年北蛮人要我们部族交出一半以上的牲口,还要强行掳走族内适龄女子。父亲不同意,拔除营寨,连夜逃离,在被他们追赶的时候我不小心掉进了河里。”
裴Z听完后哦了一声,神色丝毫不动。
傅归荑的表情变得迷茫,眼前浮现出那年冬日发生的事,自己悄无声息地落在冰冷的河水里,她虚弱得无法发出呼救声。
水底下又黑又压抑,她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死去,耳边是暗流涌动和哒哒的马蹄声。
若不是哥哥及时发现父亲马背后空荡荡的一片,不顾危险的返回找她,恐怕现在她早就成了冰川下的一堆枯骨。
眼眶渐渐湿润,傅归荑眨了眨眼,低下头强行逼退泪雾。
“都过去了。”裴Z倏地抓住她的手腕,沉声道:“世上再无北蛮,你从今往后也不会再颠沛流离。”
一句话,傅归荑红了眼眶。
人只有经历过流离失所,朝不保夕的日子,才知道安稳的可贵。
所以傅归荑从没有想过与裴Z,与南陵反目成仇。
其实她过得并不苦,父亲母亲因她生来孱弱总是格外悉心关照,族内最好的东西都紧着她用,否则她很难平安长大。
裴Z粗粝的手慢慢上移,漫不经心地把玩傅归荑柔软的手掌心和五指,随意道:“你无须担心,好好养养就能补回来。”
傅归荑被揉搓得浑身不自在,也不敢抽回手,只能装作面上不在意的样子任他拿捏。
裴Z最看不得她冷情冷性,冷静自持的淡泊样,偏爱她恼羞成怒,亦或者媚色生姿的脸孔。
手一用劲儿把人轻而易举地提溜到自己双膝上,傅归荑受不住力伏倒在他胸前,脸色一变。
裴Z笑笑,大手顺着背脊的弧度往上游移,最后停在后脖颈处。
傅归荑猛然一个觳觫,肩膀不受控制地抖动着。
裴Z不轻不重地捏着她后颈上的嫩肉,像是在安抚,更像是挑逗。他凑过去轻啄傅归荑的耳后根,怀里人颤得更厉害了。
他得意地继续挑弄:“我刚刚发现你手上一点薄茧都没有,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似的,那你的箭术为何如此出众,难道有什么秘法还没有告诉我?”
吐出是丝丝热气像刷子一样剐蹭着敏感娇嫩的皮肤,傅归荑五官拧作一团难受得说不出一个字。
裴Z不放过她,低哑着嗓子打趣她:“傅世子天生菩萨心肠,不如行行好告诉我,嗯?”
傅归荑僵硬地挤出一句话:“我、我不怎么射箭的。”
作者有话说:
傅归荑:天赋流,懂?
裴Z:老婆大姨妈来了有点暴躁,看我下章哄她。
中秋小剧场2・现代篇
放假回来第一天,傅归荑又在她的抽屉发现了一模一样的爱心月饼。
她看也没看就放在一边,同桌裴Z忽然问:“这月饼看着挺不错的。”
傅归荑有点诧异,裴Z这个大少爷什么时候对月饼感兴趣,于是非常大方地递过去。
“给你。”
裴Z的脸色有瞬间的扭曲,他抿着唇接过去,冷冷问:“这样轻易转送别人的东西,是不是不太礼貌。”
傅归荑“啊”了一声,连忙解释:“不是给你吃的。”
裴Z脸色稍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是在向我炫耀你的追求者吗?”
傅归荑茫然道:“不是,我只是给你看看,这是三无产品你不要乱吃。”
裴Z脸色铁青,翻到月饼后面冷冷说:“哪里三无,这不都写了配料表,生产日期……”
他声音有点激动,傅归荑默默拿出手机扫了旁边的二维码放到他眼前。
裴Z的声音戛然而止,微信显示“该二维码无法识别。”
傅归荑发现今天他的同桌好像不高兴了一整天。
第22章 送礼 两人日日秉烛夜谈,抵足而眠。
关于骑射这方面, 傅归荑算是被上天开了一扇窗户。
她耳力非凡,对方向和风有一种超乎常人的感知。
长年缠绵病榻,心性早已被磨得千锤百炼, 傅归荑能做到在任何情况下迅速达到心如止水的状态。
只要她想,世界在她面前似乎是静止的。
心之所向, 箭之所指。
裴Z听完后无声地笑了, “没想到傅世子天赋异禀, 难怪耳朵生得这样好看。”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柔地抚上傅归荑的耳郭,敏感的耳尖不自然地动了一下, 倏地迅速涨成殷红色,温度滚烫。
傅归荑不自然往后缩,本能躲避裴Z的抚摸, 他的指腹有些粗糙,耳朵上的嫩肉被他磨得痒痒的。
“我很满意。”裴Z骤然凑到耳畔,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后根, 低哑的嗓音钻进耳蜗,刹那间充斥她的整个大脑。
痒意漾开, 蔓延至脊骨深处, 傅归荑冷不丁打了个颤。
倏地, 裴Z将人放回原位,自己退开盈尺之地,连同两只手都收回去,背在身后。
“你该喝药了。”他的声音很平, 眼神却暗沉下来。
傅归荑端过素霖呈上的药一饮而尽,裴Z就在旁边盯着, 藏在袖里的手攥成拳头, 手背青筋凸起, 他努力平复短而急促的呼吸。
“太医给你配了另一张方子,等你好了,每日早晚都要喝上一碗。”裴Z面如常色,看见面前的人听见喝药两个字后眉头一蹙,小嘴肉眼可见地塌了下来,好笑地补了一句:“不是苦的。”
傅归荑才知自己在裴Z面前显露出不满,连忙收敛情绪,没什么底气地反驳他:“我不怕苦。”
裴Z轻笑一声:“哪有小姑娘喜欢苦的?你都快把‘不想喝药’写在脸上了。”
“我不是小姑娘。”傅归荑下意识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