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九州——南陆星离【完结】
时间:2023-12-01 17:16:34

  秦平归还在不遗余力地夸赞裴Z,仿佛他是全天下最优秀的人,什么文韬武略,智勇无双,他觉得这辈子他都没有这么绞尽脑汁过,最后甚至昧着良心说裴Z心地善良,温柔体贴。
  傅归荑站在原地,盯着秦平归看了好一会儿,看得他心里发毛,不得不说在某些时候傅归荑的眼神让他想到要对付人时的裴Z。
  一言不发地望着你,也不说话。
  “你在我面前说他再多好话也没用。”傅归荑继续往前走,声音冷淡:“我是不会转告他的。”
  秦平归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桃子,敢情她以为自己要她去吹枕边风?
  桃好甜,腻死了,呸。
  两人站在一处拱桥上,水位已经漫过半个桥洞,桥下河道旁边堆放着高高的沙石袋,用来防洪。
  河堤上,裴Z在临时搭建的简易棚子里负手而立,目光犀利地盯着过往行人,他脚下是一颗刚斩下的人头。
  岸边人来人往,密密匝匝的人群挤满泥泞的小道,他们井然有序地做好自己手中的事情,有的装沙袋,有的扛沙袋,没有一个人交头接耳。
  隔着滚滚流水,傅归荑也能感受到裴Z此刻身上散发的威压。
  忽然,裴Z像是有感应似的,往桥上看过来。
  傅归荑下意识躲在秦平归的后面。
  “喂,你再不出来,他就要把我们两个一起绑了沉江。”秦平归戏谑道。
  傅归荑抿着唇上前一步,心虚地往前看。
  裴Z已经独自一人气势汹汹地杀过来,转瞬间来到两人面前,他目若寒星,冰冷的眼神来回在他们两人身上扫射逡巡。
  见两人位置不过一臂距离,胸口微微起伏着。
  “怎么带她来了?”裴Z冷冷对秦平归道。
  在外人面前,他还是很给裴Z面子的。
  秦平归站直身子,双掌叠放在额前,躬身行礼,他声音板正:“回太子殿下,傅世子用完午膳后说想出来走走,正巧听见街上的百姓赞颂您的功德,于是要求臣带路过来寻您。”
  裴Z猝然发出一声别有深意的笑,在场两人无端打了个寒战。
  “过来。”裴Z微扬下颌向傅归荑示意,他声音轻柔,傅归荑却听出强烈地不容拒绝。
  她垂落在双侧的手微蜷,慢慢挪过去。
  裴Z嫌她速度慢,在两人相距不到两步时,裴Z先一步上前抓住傅归荑的手腕,毫不犹豫用力一拽。
  她猝不及防撞上他的胸口。
  傅归荑立刻站直身体,本能地想甩开他,无奈力气实在是拧不过裴Z,眉头紧皱,微怒道:“光天化日,你做什么?”
  裴Z攥着傅归荑的手,面色淡然,寒声道:“傅世子不是来看孤的么,凑近点,好好看清楚。”
  傅归荑没裴Z这样不要脸,更不想当街闹得吸引大家注意力,好在两人衣袖宽大,若不是仔细看也看不出什么来,索性便由着他,自己把脸转到一旁。
  她的顺从和配合似乎让裴Z很满意,他改为握住她的五指,又用粗糙的食指去挠她的掌心。
  傅归荑又转回来,恼怒地用眼神狠狠剜了裴Z一眼,却没想到他反倒笑了起来。
  他的笑让傅归荑耳根子一热。
  笑这么开心做什么,看她羞恼的样子很有趣么?
  秦平归识趣地把身体转过去,佯装戒备。
  心里不屑地哼了声,裴Z现在肯定高兴死了。
  意外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一群伪装成做苦工的北蛮人悄无声息围了上来,忽然从怀里亮出匕首,朝裴Z刺去。
  若是裴Z站在原处,周围自然有明面上的护卫和藏匿的暗卫保护得密不透风,可他偏偏自己走过来,众人看到秦大人在旁边也稍微松懈了片刻。
  谁曾想后面会发生那样的事。
  一阵混乱中,傅归荑和裴Z双双落水,秦平归目眦欲裂地望着消失的水花。
  他的心当即咯噔一下,脑子像是被敲了闷棍般眩晕。
  秦平归的第一反应不是裴Z会不会活下来,而是突如其来冒出个念头。
  傅归荑怕水。
  作者有话说:
  秦平归:狗东西,我替你说好话你竟然这样对我。祸害遗千年,他不会轻易死的。
  哥哥肯定是一点一点想起来的,因为小可爱们开了上帝视角,觉得肯定很容易。但是在实际生活中,要确认一件事需要多方佐证,交叉验证。
第54章 心疼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傅归荑从没觉得裴Z是如此不可理喻之人。
  方才在打斗中两人双双落水, 裴Z在水里护着她一路随浪而漂。
  她在水中隐约听到他的闷哼,猜想是撞上了水里的什么东西,上岸后她第一时间去查探他的伤势。
  谁料裴Z在确认她完好无损后, 阴沉着一张脸自顾自地往前走。
  他在生气,而且非常愤怒。
  傅归荑一脸莫名其妙, 赶紧追上去。
  后来两人还遭到了北蛮人的围杀, 原来他们在河道沿途的密林里都布置了人手, 就等着裴Z一上来当场活捉。
  两人东躲西藏,最后藏身于一处隐秘的山洞, 洞口有茂密的枝叶,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傅归荑靠在山洞粗糙坚硬的石壁上,裴Z坐在洞口时刻观察外面的情况, 自从上岸后他没跟她再说一句话。
  她的外衣已经全部湿透,不过好在鲛绡内甲防水, 倒不是很难受。反观裴Z, 他的外衣已经被水中的尖锐之物划破,衣衫上到处都是破洞和口子, 还滴着水。
  他们不能生火, 烟会引来敌人。
  傅归荑想了想, 还是起身主动走到裴Z身后。
  “你不看一下自己的伤吗?”她皱着眉,裴Z身上混杂着江水的腥味和铁锈味。
  坐着的人没有回头,听见她的话也没有一点反应,像个泥塑似的。
  傅归荑心里也来了火, 这种时候他耍什么脾气,当务之急不是应该想办法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吗?
  然而想到裴Z是为她受的伤, 转身离开的双脚像扎了根似的。
  她狠狠闭了闭眸, 再睁开时脸上已经褪去薄怒。
  傅归荑低头迅速将裴Z的双肩, 后背上下扫过,眸光在后腰靠近脊骨的地方定了瞬,那里的衣服颜色暗沉,很像血液凝固的痕迹。
  她蹲下身子,从怀里掏出一瓶伤药,准备掀开他的衣摆替他疗伤。
  手刚一碰到他的腰,裴Z的身体当即僵硬了一瞬。而后他猛然转过身,擒住她拿药的手。
  他的力道极大,傅归荑甚至快要拿不住手里的瓷瓶,她正想呵斥裴Z,抬眼却对上一双锐利摄人的黑眸。
  瞳孔里布满寒光,压抑着愤怒,面色绷紧散发着冷意。
  傅归荑有些不适,垂下眸道:“你抓疼我了?”
  “疼?”裴Z咬字极重,像是要把这个字活生生嚼碎了,吞下去似的。
  傅归荑实在是疼得受不了,用了点力想甩开裴Z的桎梏。
  谁知道这一下跟点了炮仗似的,裴Z绷着的脸瞬间炸开,脸色甚至有一丝扭曲。
  傅归荑心里发寒,有点害怕这样的裴Z,索性撇开脸,躲避他的视线。
  “你还知道疼?”他的语气很轻,却像块巨石一样砸在傅归荑的胸口,又疼又闷,喘不过气来。
  裴Z不给她喘息之机,大力一拽,将她抵在洞口的石壁上。
  “你为什么要冲出去挡那一下,你知不知道如果那把匕首刺进去,你很有可能没命!”
  裴Z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急促炙热的气息喷在傅归荑脖颈,烫得她身体像根弓弦一般紧绷。
  “但是……如果我不过去,你就会被刺……”
  “那你就让他刺啊!”裴Z恼怒地憋出一句话:“你不是最心冷最心狠的么,怎么忽然变得这样好心肠。”
  傅归荑咬住下唇,定定看着裴Z,心里委屈极了,眼睛里闪着水雾又强行被她眨散。
  “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特别委屈,明明好心救我一把,我却不领情。”
  傅归荑眼皮一压,虽然没有说话,但她冷漠的表情说明了一切,愤懑又不屑争辩。
  裴Z怒极反笑,手掐在傅归荑脖子上,他的力道不轻不重,既能让她呼吸,又给予她不舒服的微窒息感。
  “你这么想找死,不如我先杀了你,让你死在我手上总比死在其他人手里好。”
  傅归荑愈发觉得裴Z不正常,她扬起头,眼眸也带了火:“你掉河里脑子进水了,我懒得跟你计较。”
  说罢一脸嫌恶地抬手去推裴Z,推了半天也推不动。
  他的呼吸愈来愈重,最后整个山洞都在回荡他的粗喘声,像一只暴怒却不得不压抑的狮子。
  傅归荑的心也随着越跳越沉。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谁也不肯再开口。
  最后还是裴Z先败下阵来,他的口吻竟然有些挫败:“傅归荑,你以为你是谁,为什么总以为自己能扛起一切?你是不是心里很得意,觉得自己女扮男装也不输男人?”
  傅归荑眼眶微张,双唇紧闭颤抖着,却又忍不住张口反驳他,刚起一个话音,立即被裴Z厉声呵斥。
  “你闭嘴!我们之前约法三章是怎么说的?”
  第三条,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以自身的安危为重。
  傅归荑好像被他的问题震住了,难道裴Z的意思是,她的生命比他更重要,这个荒谬的想法着实令她惊诧不已。
  她只是个小小的世子,而裴Z名义上是南陵太子,实际上早已是无冕之王。
  他应当是天底下最金尊玉贵的人,怎么会觉得她的安危比他自己更重要。
  傅归荑压平唇线,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
  裴Z目光下敛,瞧见傅归荑依旧冷着脸,面露不屑,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心里本就没散的火陡然腾上天灵感。
  他握紧拳头,指节嘎吱作响,遽然朝傅归荑的耳侧用力一锤,拳风带起假风,鬓发吹落在她的脸颊上。
  一声重响落在她而后,他的拳重重砸在石壁上,像在发泄什么似的。
  裴Z声音又冷又戾,仔细听还藏着三分请求:“傅归荑,你可不可以把自己当成一个女人,遇到危险不要往前冲,学会躲在安全的地方?”
  上次在平溪猎场她也是自作主张引开敌人,殊不知在她离开的那段时间,每一刻都像是在凌迟裴Z的心。
  她到底知不知道北蛮人有多凶残?
  傅归荑长睫轻颤,半晌轻声开口:“你不知道我们傅家……”其实内部没有看上去那么太平,家族争斗,内外勾结。
  尤其是当年勾结北蛮,害她哥哥失踪的罪魁祸首还没有找到,她怎么能退,她怎么敢退?
  她还没说完,嘴骤然被紧紧捂住,裴Z的手抖得很厉害,他咬牙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秦平归早就把傅家内部的一切调查得清清楚楚,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你生个孩子。”
  说道最后,他的脸色有些扭曲:“你想过没有,为什么直到今天,我依旧让你无名无分,还要你生孩子?”
  傅归荑呆住。
  裴Z忍不住抬腿向前又逼近一步,目光直直盯着她。
  “我想要他接替你的位置,卸下你肩膀上原本不该你承担的责任。”
  傅归荑被他这句话冷不防惊到,她从来没有想过裴Z竟打的是这个主意,一直以为他逼她生孩子只是为了多一个筹码拿捏她。
  实际上,裴Z到了今天都没提过正式求娶傅归荑,也正是因为她的身份问题。若她明面上嫁给他后,生下的孩子绝对不可能送回傅家。
  只有让她以镇南王世子身份生下的孩子,才能想办法瞒天过海。
  裴Z已经安排好,等她生完孩子后便让“镇南王世子”病逝,生下的孩子就是她的嫡子,成年以前养在皇宫,成年后放回苍云九州,正好接替现在镇南王的位置。
  她也不用忍受母子离别之苦。
  至于傅家内部的争斗,等裴Z腾出手来自然会帮她收拾干净。
  谁曾想傅归荑死活不肯生,他怕把人逼得太紧,于是想着先缓一段时间,再慢慢说服她。
  傅归荑心口微动,莫名的酸胀感让她很不舒服。猛然别过脸挣脱裴Z的束缚,粗糙的手掌划过脸颊,带起肌肤细微的颤栗。
  “不需要。”她摇摇头,想往后退,却发现退无可退,“我不需要!”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像在急于否认什么,又像是在遮掩什么情绪。
  傅归荑猛地推开裴Z,想要逃开他的禁锢,更不想面对他灼人的目光。
  还不等她走出一步,下一瞬又被他的双掌擒住左右双肩,钉死在石壁上,凹凸不平的岩石磨得她后背刺疼。
  “不需要,”裴Z嘴里咀嚼着这三个字,尝出了心酸的滋味,他双目微赤,瞪着傅归荑这个捂不热的顽石,语气陡然激动:“傅归荑,我在心疼你。”
  “我在心疼你!”
  “你知不知道,我在心疼你啊!”
  裴Z也很激动,捏得傅归荑肩胛骨疼痛难忍,她的眉毛扭成一团。
  “为什么你不能学会依靠我!”
  “为什么要逞强!”
  “你是我的女人,我护着你天经地义。你可以不困于闺房,也可以去骑马射箭,但是在危险面前你可不可以稍微软弱一点,害怕一点,不要总是以命相搏,以命相抵!”
  他说完后急促的喘息着,喉结颤抖不止。
  裴Z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拿着一把小鼓槌在敲击傅归荑的心脏,越来越重,心跳也越来越快,到最后仿佛要震破她的胸腔跳出来似的。
  她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却还是忍不住热了眼眶。
  “不许哭!”裴Z气急败坏地低吼着,手却不由自主地松了力道,拇指指腹自然地替她抹掉眼尾的泪渍。
  傅归荑梗着脖子,垂眸闷声道:“我没哭,只是沙石进了眼睛。”
  裴Z被气笑了,刚要开口戳破她拙劣的谎言,嘴里忽然被塞了个什么东西,说出口的话被堵在喉间。
  硬硬的,还有细软扎舌的容貌?
  裴Z松开傅归荑,下意识拿出嘴里的异物。
  一颗桃子。
  他不解地看着她。
  傅归荑讷讷道:“说这么久,你渴了吧,吃个桃休息下。”
  裴Z愣了一下,嘴巴微张,聚在胸口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眼神里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奈。
  她就是这么有本事,一句话能让他裴Z怒不可遏,一个动作又能让他裴Z滋生出无限怜意。
  傅归荑仿佛天生是来克他的。
  裴Z恨恨咬了一口桃,又酸又甜的味道让他眉头微拧。
  “不好吃吗?”傅归荑问他。
  裴Z冷笑了声:“你真不会挑桃子。”
  傅归荑有点不敢相信,夺过他手中的东西,翻了个面咬下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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