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Z听后淡淡哦了一声,问太医有什么好办法。
太医当然不敢说只要太子殿下您离她远点,自然药到病除,为了保住脑袋,他最后提了个折中的办法。
“或许到熟悉的环境,贵人会好些。”
裴Z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凝视昏迷的傅归荑,她的眉毛无意识轻轻拧着,看上去很不舒服。
他一晚上没叫旁人进来伺候,自己一直在给傅归荑换帕子,不知道拧了多少条帕子后她的温度依旧高得吓人,裴Z无奈叹了口气:“我有那么可怕吗?”
这话裴Z说得实在没底气,放眼整个天下,恐怕没几个人不怕他。何况傅归荑离家千里,几乎等同于孤身一人来到南陵皇宫,又时刻背负着女扮男装的秘密和找哥哥的重任,两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裴Z的试探无疑是加重了她的心理负担,前几日被他戳破身份后,提出的条件更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太累了,却又不能宣之于口。父亲母亲告诉她不用这么辛苦,他们可以从宗族过继一个孩子来承担世子之责。
然而傅归荑不愿意自己的哥哥就这样在世人眼中病逝,她始终相信他还活着,宁可自己顶上这个世子之位也绝不拱手于人。
若是日后哥哥回来了,其他人怎么会甘愿让出位置,可如果不让,哥哥怎么办?
况且镇南王府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不少叔伯兄弟觊觎镇南王的位置,常年盯着她这个世子。傅归荑不敢行差踏错,父亲为了她的任性亦被架在烈火之上烹烤。
裴Z照顾傅归荑一晚上,在天蒙蒙时吩咐人备好轿撵,亲自把人送回长定宫。
这是裴Z自从掌权以来第一次退步,依照他原本的计划,傅归荑进了东宫,就不要再想出去的事。
他的东西,自然要放在他眼皮底下,谁也别想动。
谁料人算不如天算,无论是她是装病也好,还是真病也好,裴Z的确动了恻隐之心,为她退了一步。
按照他往日的脾气,她哪怕死也要死在他的地盘上。
或许裴Z是看见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想到了当年的自己,他在北蛮为质时也曾忍饥挨饿,生了重病无人可依,全靠一口气吊着,他知道那种滋味不好受。
何况她还是个女人。
裴Z将人放在她自己的床榻上时,傅归荑罕见醒了过来。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若是你熬不过去,那就是你的命了。”裴Z淡淡道。
傅归荑迟钝地理解他说的每一句话,然而身体实在是不允许她进行过度思考,很快她又昏睡过去。
裴Z站起身问:“她那个长随什么时候到。”
赵清躬身回:“奴才已经快马加鞭叫人去请了。”
裴Z扫了一眼这间屋子,全是按照宫内统一的制式布置的,他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好好照顾她,再让太医过来候着,需要什么直接到东宫取。”裴Z甩下一句话后便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傅归荑回到自己的居所,哪怕她没有意识,但熟悉的环境在潜移默化地影响她的身体。枕头是她熟悉的高度和柔软度,阿意喜欢晒枕头,阳光的气息闻起来有家的味道。还有身上盖的被子不轻不重,床垫软硬刚好……
所有的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她没有被人发现身份,裴Z也没有威胁她,更别说对她提出那样的要求,她只是个普通的世子。
傅归荑还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哥哥回来了,她也再不用做世子,一家人团聚在一起。
翌日,睡足了的傅归荑缓缓睁开眼,很快认出这里是什么地方,刚一动就被靠在床沿的人发现。
“世子,你终于醒了。”
傅归荑顺着声音望过去,看清人后张了半天嘴才发出声音:“阿意……”
邓意看上去很憔悴,他迅速起身查看,嘴里念叨:“醒了就好,你吓死我了。”
傅归荑的呼吸有些急促,不敢相信裴Z居然这样就放过她了。
“你……”傅归荑想要伸手去确认一下这是不是梦。
邓意毫不犹豫抓住她的手掌,迅速塞进被窝里。
直到切实感受他的体温,傅归荑的心才终于踏实,没过多久又睡了过去。
等她再一次醒来时,身上的高热完全褪去,再也没有烧起来。
傅归荑完全清醒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阿意,我好饿。”
邓意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傅归荑拿起筷子时才知道,从她昏迷开始已经过去整整六天了。
邓意给她夹菜,语气半是责怪半是抱怨:“下次可别喝这么多了,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是小心为上,幸亏这次有惊无险。”
傅归荑听后皱了皱眉:“知道了。”
她自己也没想到这次病了六天,那边一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一想到这,她的心紧了紧。
邓意说,自己是因为在摘星楼喝醉了酒才错过第二日的出宫时间。在摘星楼的那一晚上又不小心受了凉,导致突发高热,宫里的太监在她的要求下送回了长定居。
本以为过两日就会好,谁知越来越严重。侍候的人这才觉得事态紧急去回禀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立即就派人找到邓意,请他回宫照顾。
邓意不眠不休地照顾傅归荑三个日夜后,她终于睁开了眼。
邓意劫后余生地拍了拍胸口:“好险太医院临近年关没什么人,又听说东宫那边出了事把太医都叫过去了,咱们是无足轻重的世子,得亏没轮上,否则你的身份就要暴露了。”
傅归荑听后扯了个笑容,悻悻然道:“你说的对。”
她还在烦恼用什么理由来遮掩这几日的事情,没想到裴Z已经为她找好借口。
傅归荑默默计算着,拖了七天,不知道裴Z对她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若是没了想法自然好,她可没自大到裴Z是因为爱上她才会对她做出那些事,顶多是瞧个新鲜。
新鲜。
傅归荑放下筷子,忽然风牛马不相及地问了一句:“阿意,你说普通的女子,她们究竟是什么样的。”
邓意愣了片刻,疑惑地啊了一声。
傅归荑觉得自己脑子可能还没清醒,尴尬地移开眼:“当我没说。”
她的想法很简单,裴Z觉得她新鲜,可能是她与众不同的行为举止。若她变得不新鲜,与天底下所有的女子都一样,那裴Z也没必要非抓着她不放。
可邓意听在心里,却是心疼傅归荑。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本应该无忧无虑,每日赏花喝茶,再叫上几个小姐妹去踏春,最大的烦心事估计就是想哪家的少年郎会是自己夫君。
她承受太多不应该她承受的东西了,看着傅归荑短短几日又消瘦不少的双肩,邓意的眼眶微微发酸,头悄悄侧开了些。
傅归荑察觉到邓意的异常,连忙关切道:“怎么了?”
等她强行命令邓意看着她时才发现他的眼角通红,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傅归荑知道他又在为自己委屈,其实她真的不委屈,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
心却暖暖的。
“这个好甜,”傅归荑装作没看见,她夹了一块点心放在邓意面前,哄小孩似的:“吃掉它,一切都会变好的。”
邓意笑出了声,一口咬掉。
傅归荑眉眼弯弯,认真道:“阿意,谢谢你。”
裴Z刚收到傅归荑能吃东西的消息后就马不停蹄从东宫赶来,进门就看见这一幕。
傅归荑笑逐颜开,眼角上扬,很高兴的样子。
只是这快乐,与他无关。
作者有话说:
裴Z:心软的代价是放老婆去跟别的男人亲密,气死了
第10章 夜幕 月黑风高,孤男寡女,我睡得着?
“太子殿下到!”
赵清的嗓音比任何一次都高都尖,生怕里面两个人听不见,若是有人仔细分辨,会发现里面有一丝丝颤音。
傅归荑闻言往外一看,裴Z站在大门口,面如沉水,眼中的寒霜几乎要溢出来。
她吓得手指不稳,筷子啪地一下落在地上,直到邓意推她才回神。
“臣参见太子殿下。”
傅归荑跪下行礼,邓意跪在她旁边。
裴Z慢慢踱步过来,最后在傅归荑面前停下,他冷冷盯着脚下的人沉寂片刻,不变喜怒道:“傅世子请起。”
傅归荑胆战心惊地起身,只是头一直低垂着,眉毛拧成一团。
心里却不住地打鼓,裴Z过来得也太快了。若是等会他直言要求她完成那日的交易,她如何跟邓意解释。
“傅世子,”裴Z开口了,“那晚上孤与世子相谈甚欢,不小心多饮了几杯,害得世子生病,实在是抱歉。”
裴Z语调平缓,傅归荑仍然不住地微微颤抖,生怕他下一个蹦出来的字是她不愿意面对的现实。更让她担忧的是,如果被邓意听出什么来,那可就糟了。
傅归荑轻咬下唇,做足了心理准备,缓缓抬头对上裴Z的眼:“不敢,为太子殿下分忧是臣分内之事。是我自己身子骨弱,怨不得殿下。若您还想继续探讨未尽之事,可等臣好了您再宣臣觐见,万一过了病气给您,臣万死难辞。”
她在隐晦地告诉裴Z,自己没有抵赖的意思,只不过现在身体还没好透,若是让他如上次那般扫兴可就不美了。
裴Z听懂了傅归荑的言下之意,更看懂她眼底的恳求。
她在求他。
清冷的双眸微微张大,上方浓密的睫毛细密地抖动,淡色发白的嘴唇轻轻咬着,神情更是局促不安。
傅归荑不想让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被第三个人知道,尤其是这个叫邓意的。
裴Z当然不会认为是因为她喜欢邓意,若他猜得不错,傅归荑怕是想瞒过所有人,不仅是邓意,更是镇南王。
但他依旧在看见两人亲密相处的那一幕时动了怒,这怒火来的莫名其妙却实实在在,他甚至想当场就把傅归荑抓回东宫。
这个想法直到刚才傅归荑用眼神乞求他时才悄然打散。罢了,她的身体才有点起色,太医说她现在经不起吓,他也没必要急于一时。
他本人也并没有这种把床笫之事宣告天下的癖好,这对他来说本就无足轻重,别人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既然傅归荑不愿意,他也乐得做个好事,对猎物网开一面才不会逼得它们破釜沉舟,弄得鱼死网破。
他的目的不是要逼死她,况且她手中的东西他也势在必得。
裴Z沉声道:“既如此,明日傅世子便好好休息,不必去学堂。”
傅归荑心道他的意思是只给自己一天时间准备,暗骂他心急,但面上不仅不能反驳还要感恩戴德:“多谢太子殿□□恤。”
裴Z见她眼中闪过愤恨之色,又不得不垂头谢恩的样子比之前在东宫拒人千里的模样顺眼多了。
裴Z示意赵清将东西拿过来,赵清嘴里叨念:“这里是几支上好的百年老参,太子殿下特地吩咐奴才从私库里找的,还有一应的补气补血的药,请世子过目。”
傅归荑淡淡扫了眼,脸上看不出情绪,嘴里又说了句道谢的吉祥话。
赵清见两人气氛冷淡,心说傅世子也太不会看人眼色了。平常人若是能得太子殿下赏赐,哪个不是感激涕零,恨不得三跪五叩地谢恩,搁她这儿就轻飘飘地一句谢,颇有些不识好歹。
他想太子殿下肯定只是觉着傅世子这样的人新鲜,过两天那个劲头过了说不准都想不起这是谁,还有一个原因大概是没得手,若是得手了可能感觉也就那样。
赵清跟在太子殿下身边多年,深知殿下最讨厌的就是不识时务的硬骨头。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有点肉疼,早知道少拿两根,这老山参在外面可是无价之宝。
两人相顾无言,最后裴Z甩下一句“好好养身体”便离开了。
等人走后,傅归荑的心才算彻底放下。
“这太子殿下……”邓意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疑惑。
傅归荑身体一僵,心想难道邓意发现了什么,她动了动喉咙,发出一声难听的“啊”。
邓意没注意到傅归荑的异常,自顾自地掀开木匣,里面用红绳绑了一捆人参,个个全须全尾,形状完美。
“我是说,这太子殿下看上去也不像传闻中的不近人情,”邓意合上匣子温和笑道:“我瞧着这确实是好东西,苍云九州可寻不来。”
苍云九州多为草原,盛产骏马,驴羊,上好的药材和丝绸这一类的东西一直是有市无价的宝贝。
傅归荑暗自长舒一口气,方才真是吓到她了,还以为邓意看出什么端倪。
“收起来,到时候带回去给父亲母亲。”傅归荑看也不想多看一眼。
邓意却不同意:“你也要顾着点自己,这样,我给你拿一支炖了喝,剩下的咱们带回去。”
傅归荑皱了皱眉,闷闷道:“我不喝。”她一点也不想碰裴Z的东西。
邓意劝了半天也没劝动她,最后只能人参连着木匣收进箱子里。
这一晚上傅归荑都睡得不安稳,她又梦见了裴Z。这次裴Z没有再拿刀夹在她的喉结上,而是将她压在卧榻上,手脚并用按住她的挣扎不止的四肢,最后他俯身堵住了她尖叫的嘴……
傅归荑醒来后,虚虚握拳狠狠来回摩擦双唇,直到快被擦破皮才肯罢休。
她从没有觉得一天过得这么快,只是浅浅睡了两觉,太阳就已经从东边落到西边。
“世子,你脸色怎么这样差?”邓意满脸担心:“要不明日再休息一日。”
傅归荑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睡得久了些。”
裴Z只给了她一日,若是贸然忤逆恐怕生变。
第二天,傅归荑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去上书房,乌拉尔和池秋鸿一见她就围了上来。
乌拉尔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你没事吧,可急死我了,你家那随从不敢对府里的人说你失踪的事情,求我到处帮忙打听,都怪我没用,也没什么办法。”
池秋鸿一回来也听说了傅归荑生病留在宫中的事,他觉得肯定是自己拉着人喝酒才害傅世子受凉,满脸愧疚地向她道歉,又给她捎了一瓶上好的补药。
傅归荑面对两人的关心,颔首道谢:“多谢关心,我已痊愈。”
乌拉尔还想说什么,太傅已经进了学堂,他只能坐回位置。
池秋鸿则一直在偷偷观察傅归荑的神色,做好了一旦她有半分不适就冲过去的准备。
傅归荑则是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对周围的一切保持高度警惕状态,生怕裴Z忽然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把她带走。
战战兢兢过了一天,无论是东宫的口谕还是裴Z本人都没出现在她眼前。
安然无恙躺下的时候傅归荑还觉得不可思议,异想天开地猜测裴Z说不定对她又不感兴趣了。
又过了几天,裴Z依旧没有露面,对她也没有别的吩咐,就像人不在皇宫似的。
傅归荑乐见其成,她可不会上赶着去问裴Z为什么还不睡她,她巴不得裴Z永远别想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