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Z知道他什么意思,甩了两套衣服出来:“他们都去前线作战了,这两套潜水服留给你,到时候你自己去挂。”
傅归宜问情况怎么样。
裴Z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傅归宜还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凝重。
潜水服确实能够从水面下接近敌寇,有机会凿沉敌船,可他们会往水面下射箭,大部分人有去无回。
“我这次就是来给你送东西的,走后估计要长一段时间才能回来。”裴Z淡淡道:“顺便再看她一眼。”
傅归宜一口饮下桌上凉茶,啧啧出声:“怎么感觉你跟交代遗言一样。”
裴Z冷哼道:“我若真死了,也有人替我守住傅归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她。”
两人不欢而散,第二天又聚在河边给傅归荑挂鱼。
晚上,傅归宜吃完和裴Z一起挂上的鱼,欲言又止地看着傅归荑。
“哥哥怎么了?”傅归荑察觉到他有话想说。
傅归宜踌躇半天,小心翼翼问:“你觉得裴Z是个什么样的人?”
裴Z两个字他说得格外轻,像是怕勾起旁边人的伤心事。
傅归荑听后半点不带犹豫:“他是一个有自己的想法,不会轻易被人左右,不受世俗约束之人。”
傅归宜听到她的评价,立马想到裴Z说找个孤儿继承皇位的言论,忽而低笑了一下。
“怎么了?”傅归荑问:“你好像不认同。”
“不,我只是觉得你很了解他。”傅归宜斟酌措辞:“他确实非迂腐之人。”
傅归荑赞同地点头。
傅归宜见她在提到裴Z时心如止水,宛如谈论一个大家都熟悉的人,客观又公正。
她是真的放下了。
不困于过去,非庸人自扰。
如此,甚好。
裴Z满打满算只有五天时间。
第二天傅归宜以有事要忙,将挂鱼这件事悉数交付给裴Z,并威胁他不许主动在傅归荑面前现身。
裴Z任劳任怨地让傅归荑玩了个够。
他的脚程比傅归荑快,等她从河边往镇南王府走的时候,裴Z已经换了衣服坐在街边临窗的酒楼里用膳了。
傅归荑会从这条街经过,这是裴Z除了潜入镇南王府,离她最近的距离。
即将的别离让裴Z心中散发出强烈的不舍,这一走他也不知道何时能回,或许真的会像傅归宜说的那样,命丧海中。
刀剑无眼,战争的残酷无情裴Z早有领教,他从未觉得自己是刀枪不入之身。
能多看她一眼也是好的。
裴Z视线刺在傅归荑身上,他潜意识里希望傅归荑也能看过来,却又害怕从她的眸中看到厌恶与排斥。
或许是上天听到他的呼唤,傅归荑忽然抬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时间和空间仿佛在此刻静止。
裴Z的心脏狂跳不止,怎么压都压不住。
他应该马上躲起来,然后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或者是冷淡地冲她颔首示意,表示自己只是偶然路过,绝不会打扰她。
但他舍不得,他的眼睛都舍不得移开半寸。
傅归荑好像也没有躲避的意思,她甚至对他眨了眨眼睛。
裴Z喉结滚动得厉害,掌心发汗,身体忽而像飘在云端,忽而又坠入棉絮中,他想爬起来,却又不自觉沉溺更深。
最后理智战胜了他的欲//望,裴Z打落支撑窗户的架子,窗户啪地一下关了起来,险些砸到他的鼻尖。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平复急促的呼吸,悄悄打开一条缝。
傅归荑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长街上,裴Z心里说不出是失望多一些,还是劫后余生多一点。
第三日他去给傅归荑挂鱼的时候格外激情,只恨她是单钩,若是双钩裴Z指保证她每次扯杆都能钓上两条。
昨晚上裴Z激动得一夜没睡,今天又来来回回潜水数次,差点脱力露馅。
好在傅归荑不是个贪心的人,钓到她觉得合适的时候,她早早收杆走了。
裴Z依旧在酒楼边等她路过。
这次他没等到傅归荑再一次与他隔空相望。
因为她,直接上来了。
裴Z有一瞬间想立刻离开或者找个地方躲起来,但他的双脚却犹如被铁钉死死钉在原地。
他想见傅归荑,不是远远地躲在角落里像个小偷般觑上一眼,而是希望两个人能面对面说上一句话。
她骂他,斥责他,讥讽他都可以。
蹬蹬蹬。
楼梯上来往的人很多,不同的人踩在木头上,发出轻重不同的脚步声。
裴Z的耳朵里却只能听得见那一道不轻不重,间隔均匀的踩踏声。
“好久不见,”傅归荑站在桌旁,声音顿了顿:“陛下。”
裴Z茫然无措地站起身,他尽可能克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低声道:“出门在外,不必多礼,我本就是微服私访。”
他连忙阻拦傅归荑给他行礼,手却规矩地没有碰她的身体。
“坐。”裴Z忐忑不安地出言邀请。
傅归荑大方地坐在他对面。
裴Z没想到她会真坐下来,内心一阵翻天覆地。
他压下眼皮,迫使自己看向别处,害怕他的眼神会吓走她。
一向能言善辩,掌控局势的他忽然不知该如何开口,更怕说错话惹她不快。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裴Z想打破这种沉抑的氛围又不知从何下手。
反倒是傅归荑先开口:“我有一事想请您解惑。”
裴Z心口一窒,脑海里迅速回忆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引得傅归荑怀疑。
首当其冲的便是钓鱼一事。
还是他偷偷溜进她的小院被发现了。
“什么事。”裴Z紧张得手都快握不住茶杯,背后冒了一层细汗。
傅归荑小声地向他抱怨了一句。
待听清楚她的问题后,裴Z内心把傅归宜这个蠢笨的王八羔子骂了一万遍。
作者有话说:
裴Z:给老婆安排陪玩可还行。
傅归宜: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个人理解,在遇到挫折与伤害时,无论其他人如何安慰与陪伴,最终一定是自己走出来才是真的好了。
女儿的强大不是她有显赫的身世,精湛的箭术,而是她有走出过去的勇气。
心若软弱,纵铁甲难护。
男主虽然一直被骂狗,但是不可否则在面对爱人死亡时,他会伤心难过却不会逃避,更不会骗自己,也不会就此懈怠他应该担负的责任。
强调一下,个人理解啊,不用按照我的来。
小可爱们可以有自己的想法,这不是阅读理解题目,没有标准答案。
第78章 登门 裴Z不但得寸进尺,还成功登堂入室。
“所以, 是不是你告诉哥哥别让我种活树,他才会故意弄死它们的。”
傅归荑提到这件事很生气,她日夜操劳种的果树被毁, 之前还以为是天灾,没想到是人祸。
裴Z咬牙认下这个罪。
暗骂傅归宜真是矫枉过正, 他怎么能把院子里所有树都弄死了, 谁看了不会怀疑?
何况傅归荑心思细腻, 他再怎么做得天衣无缝也无法完全逃过她的眼睛。
傅归荑解了惑,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裴Z一着急, 抓住傅归荑的手腕,又马上松开:“你别生气,我给你再种一模一样的好不好?”
傅归荑没回头, “不需要。”
裴Z听见她熟悉地拒绝,心里一凉, 讷讷道:“我给你道歉, 我不该擅自跟他说这件事,害你的心血白费了。”
看见傅归荑离去的背影, 他的胸口空荡荡的, 下意识想抓住她, 期盼她能多停留一刻。
傅归荑闻言转过头,居高临下看向裴Z,他双眸里泛着明显的歉意。
裴Z以为她会甩手离开,没想到她又坐了回来。
心情一下大起大落, 他喝了口茶压压惊。
“你为什么要拔了我的树!”傅归荑咬牙切齿地看向对面,“你知不知道那是我忙了一年, 辛辛苦苦才种活的。”
很多树苗不适合种在苍云九州, 傅归荑为此专门给不同的树弄来不同的土。每天起早贪黑, 小心翼翼照料,谁曾想自己只是病了几天,醒来后心血全数毁于一旦。
她当时真是两眼一黑,差点没气吐血。
裴Z小声道:“我是怕你……”
“你说什么?”傅归荑听不清裴Z后面的话,本能地前倾身体,“我心无所念?”
傅归荑眉头一皱,眼神迷茫了片刻,反应过来后一脸惊讶道:“你怕我不想活了?”
裴Z怎么会有这种荒谬的想法。
裴Z仔细观察傅归荑的脸色,发现她不像演出来的,狐疑道:“难道我猜错了么,你之前在南陵问过我为什么那篇文章里的妻子要种枇杷树?”
傅归荑先是一愣,半天才意识到裴Z说的是哪篇文章。
没想到这么久远的小事裴Z也记忆犹新,她心里莫名有些感慨,破天荒地耐着性子和他解释。
“你完全误会了。 ”傅归荑认真道:“我真是不小心受寒,身体又弱,所以病了很多天。”
裴Z未免太小题大做,怎么会从她生病从而判断得出她不想活了。
“真的?”裴Z不服气地反驳:“那也不至于一点风寒躺了这么久,还反复高热。而且,为什么树一拔,你就好起来了。”
傅归荑听得额头青筋突突地跳,强压下胸口激荡的怒意,装作心平气和道:“种树这件事我从不假手于人,园子里有六十八棵,我每天光浇水除草和修剪枝叶都要花上三个时辰,更不要提它们每棵树种植条件都不一样。我累了一年,还不能歇口气吗?”
话到后面,她的尾音止不住扬起来。
任谁听了自己兢兢业业的成果一朝毁之,哪怕真的药石难医也会被气得爬起来。
“我本来想着还能救一救,谁知道越救死得越快。”傅归荑幽怨地注视罪魁祸首:“哥哥听了你的蛊惑,愣是让那片园子成了不毛之地。”
别说果树,连棵草都长不出来。
起先傅归荑还以为哥哥弄死她的树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亦或者触景伤情,毕竟她不知道他在北蛮到底经历了什么。那是他痛苦的回忆,如果他不主动说出来,傅归荑不会主动提起。
哥哥前半生过得太辛苦,不过是几棵果树,不种就不种。
直到昨日他主动提起裴Z,傅归荑又在苍云九州看见了他。
裴Z入城一事绝对瞒不住哥哥,如果他没有被赶走,哥哥也没有阻止自己出府,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两个已经见过面,并且达成了某种协议。
两者相结合,傅归荑对她死活种不成的果树忽然有了一个猜测,今天特意前来验证。
“你想太多,我种枇杷树,真的只是因为想吃枇杷,而它长得快,一年就能结果,还能活好多年,可以一劳永逸。”
傅归荑瞪着他,补了一句:“这不是你说的么?”
裴Z一时无言,对自己的错误判断忍不住失笑:“原来是这样,你吓到我了。”
傅归荑不自1j在别过脸,嘟囔道:“是你自己心思太深,想太多。”
“是我的错。”裴Z再次表达歉意,压在心里一年多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傅归荑真的放下过去开始新生活,他也能放心去沿海杀敌。
“我能做些什么补偿你吗?”裴Z目光炙热地望着傅归荑。
她被看得有些脸热,匆匆丢下一句。
“不需要,时辰不早,我回去了。”
裴Z等她走后,叫店家上了一壶烈酒。
取过对面的杯子将剩余已凉透的茶饮尽,杯壁似乎还残留着傅归荑的温度。
裴Z用这杯子喝干净整壶酒,笑着离开了酒楼。
傅归荑离开前没有说什么让他走,亦或者别来打扰自己的话。
那她,是不是可以重新接受自己了?
裴Z觉得,他一直在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深夜,秋日的蝉鸣叫得敷衍,随意嚎了几声便歇了嗓。
寂静黑暗的房间里,傅归荑仰躺在床榻上毫无睡意。
没料到她多年前的一句无心之言,裴Z竟然记得这么清楚,最后还闹了个大乌龙。
傅归荑忍不住失笑几声,他这算……关心则乱?
*
“听说你今天和我妹妹见面了!”傅归宜满脸怒容地来兴师问罪。
“对,”裴Z眉梢间透着喜意:“她好像并不排斥我。”
而后脸上笑意淡了下来,“你派人跟踪我?”
傅归宜恶狠狠道:“是她今晚上自己跟我说的!”
裴Z的笑又重新挂上,语气显而易见地紧张:“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讨厌死你了,让你滚出苍云九州,再也别出现在她眼前。”
裴Z明知道这是假话,心里还是忍不住像被刺了一下,酸涩胀痛。他面上半分不显,淡淡道:“这是你的想法,不是她的。”
傅归宜自觉无趣,忿忿不平地从怀里甩出一沓图纸扔在圆木桌上。
裴Z看着熟悉的字迹,心头颤动,拾起时指尖发抖,几乎拿不住。
“这是……”
傅归宜口吻愤恨又自豪:“这是她让我交给你的,大船重弩的改造方案。”
裴Z的眼窝染上一丝灼热,一时竟忘了回傅归宜。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很爱傅归荑,却没想到他还可以更爱一点。
“你就偷着乐吧。”傅归宜提醒他:“等战事结束,别忘记论功行赏。”
裴Z似真似假道:“你看把我赏给她,怎么样?”
“呸。”
傅归荑今日在晚膳时随口问傅归宜,他和裴Z是不是早已见面。
他当时听的时候正吃着鱼肉,差点没被鱼刺卡住喉咙。他小心观察傅归荑的脸色,发现她面色如常,似乎只是单纯的问个寻常问题。
傅归宜灵机一动,说裴Z来找他是为海寇一事,来请教潜水之事。
他不敢提潜水服,以免引得傅归荑怀疑。
她听后问了几句关于现在对抗海寇的作战方式,傅归宜知无不言。
晚膳后没多久,她送来了这份图纸。
傅归荑表示这是她闲来无事设计玩的,如果能帮上什么忙尽管拿去。
裴Z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压抑住内心的激动,面上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公事公办:“我有几处疑惑,想亲自请教……傅小姐。”
傅归宜抿唇怒视:“你别得寸进尺!”
裴Z不但得寸进尺,还成功登堂入室。
傅归宜本想拦住他,然而他问得问题太刁钻,傅归荑的回答又模棱两可。
主要是妹妹说她自己在设计的时候确实遇到几个无法解决的问题,就像之前连弩成功出世也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她提到了季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