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九州——南陆星离【完结】
时间:2023-12-01 17:16:34

  这一组射空,下一组立刻补上,两组交替进行,足足连射了半柱香。
  所有敢爬墙的,统统被射杀。
  落入海中,尸骨无存。
  还在船上的海寇发现不对劲,斟酌继续强攻还是后撤,等见到城墙上猛烈的攻击后当即下令离开连弩攻击范围。
  傅归荑见状命令连弩箭手后撤,换成她带来的远射手。
  又是一轮铺天盖地的箭雨,正面进攻的海寇十不存一,他们在临死前方才醒悟自己中计了。
  然而那又怎么样,海寇们今日进攻的不仅只是东城门。
  渝州城三面环海,还有南北两处可攻破,他们今日的主攻正是城墙最矮的北城。
  这里兵力如此强盛,另外两处定然军力不足。
  “剩下的交给你们。”傅归荑发现攻打东城门的海寇人少,折腾两轮后再无复起之力,带走一半人马往北城支援。
  按照裴Z的安排,傅归荑镇守最易守难攻的东城门,乌拉尔镇守南城门,他自己则带人在最易被攻破的北城门。
  傅归荑赶到的时候,裴Z果然已经与海寇交战。
  火光冲天,厮杀震耳。
  北城门之所以城墙最矮,是因为底部为疏松沙土层,无法承受过高的墙体建筑。
  再加上海岸线过长,总会有漏网之鱼溜进来,之前被劫掠的村庄大部分都位于北面。
  裴Z早已将附近的村民迁入城内,又命令季明雪率领追云骑伪装成普通村民,若有漏网之鱼闯了进来,那便来一个瓮中捉鳖。
  “你过来干什么?”裴Z右手持长剑斩下一个爬上来海寇的脑袋,左手拦住傅归荑护在身后:“这里危险,回城内呆着。”
  “东城门的敌人已经退去,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傅归荑带来的人马很快加入战斗,分担了北城士兵的压力。
  裴Z看了眼傅归荑,轻笑了声,“你往后退些,用箭往掩护我们即可。”
  裴Z没再赶她走,因为他知道赶也赶不走,与其她随处乱跑,不如呆在自己身边更安全。
  今夜安排她守东门,即便知道是万无一失的计划,也仍不免担心。
  傅归荑会不会被流矢误伤,有没有特别勇猛的海寇冲破层层防护冲上城墙,砍伤了她。
  在与北门敌寇对战时,裴Z心里总是不踏实。
  直至见到真人毫发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他心里的巨石总算移开了。
  裴Z指了指对面大船上的墨衣男子,“看见他了么,那是海寇首领,叫什么名字我忘了,拗口得很。你若有机会射中他的脑袋,我再应允你一个条件。”
  傅归荑半眯着眼远眺,绿衣贼首狡猾非常,只敢躲在最远的船只上,举起千里眼查看战况,并不靠近。
  “我找机会。”
  傅归荑拉开逐月弓,先对射程内的海寇发起攻击。
  裴Z一边砍杀敌寇,一边注意傅归荑周围的动静。
  天边见见泛起鱼肚白,这几日消失不见的太阳也冒了头。
  金光洒在海平面上,泛起波光粼粼。
  其他城门逃出的漏网之鱼往北边靠近,贼寇从他们言语中才惊觉自己中了计,他气得当场摔了千里眼,指挥旗手勒令其余人撤退。
  没想到南陵皇帝竟然看破他的计策。
  也罢,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总不可能一直在渝州城。
  “不好,他要逃跑。”傅归荑急得往前冲,“我射不到他!”
  裴Z拿起自己的重弓,放在傅归荑手里。
  “你来指挥方向,我来射箭。”
  她被裴Z虚虚环抱在胸前,他有力沉稳的心跳通过后背震遍她全身。
  他握紧傅归荑的手,将弓弦拉到极致,弦芒刺得她的脸颊微微发痒。
  “放松,我们一定会射中。”
  作者有话说:
  裴Z:什么渣渣海寇也敢教我做事,全天下只有老婆能命令我。
第82章 正文完 夜雨阑珊意,明月照九州
  裴Z的气息平稳而炙热, 落在她耳后根,烧成一片。
  傅归荑不由屏住呼吸,身体僵硬, 又在裴Z掷地有声的话中逐渐放松。
  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前方的目标上。
  傅归荑想起第一次握弓的时候。
  她体弱,拿不起太重的东西, 父亲在见识过她射弹弓的天赋后给她亲自做了一把轻便小巧的弓。
  那日, 父亲蹲在她身后, 也是握住她的手,教她如何射箭。
  彼时, 方向和力量都在父亲的手里。
  父亲的手与裴Z的手一样宽厚硕大,充满力量,然而傅归荑能够轻易分清他们的区别。
  射箭讲究方向和力量达到一个最佳的平衡点, 力量过大过小都无法射中目标,方向更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因此这是一项只能由自己完成的任务, 自己最了解自己, 能射出多大力,方向在哪里。
  如今, 她掌握方向, 裴Z掌握力量。
  傅归荑冥冥中有一种预感, 裴Z一定会知道她需要什么样的力量,就如同裴Z相信她判断的方向。
  身体骤然放松,心在瞬间静止,傅归荑目光平静地盯着前方逃窜的绿影。
  “往上。”
  清冷的嗓音指挥箭尖方向, 弓身立刻微微抬起。
  “停。”
  裴Z的手纹丝不动悬在空中,丝毫不差停在她心中的位置。
  海上起风了, 白雾重新凝聚在海面上, 绿色身影变得模糊。
  “放!”
  箭矢飞出, 破开疾风,劈开浓雾,如闪电,如奔雷,携千军万马之气势,浩浩汤汤,气吞山河,锐不可当。
  傅归荑被反震力震得后退一步,靠在裴Z坚硬的胸口上,一只大掌立刻扶住她的腰,待她站稳后迅速收了回去。
  她顾不得羞赧,一心只想确认有没有射中目标,
  傅归荑半眯着眼趴在城墙上,身体前倾。
  目标太远,她难以辨认,只能看见一点绿。
  裴Z递上千里眼,傅归荑轻声道谢,放在右眼前,左眼半闭。
  圆形视线内,她清楚地看见绿衣头领被箭射穿咽喉,活生生钉在身后的桅杆上。
  他的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久久无法阖眼。
  “中了!”
  傅归荑兴奋地大喊,笑着转过身去将千里眼放在裴Z眼前,让他一同确认这件喜事。
  他个子很高,傅归荑需要稍微踮脚才能够上。
  裴Z没有去拿,而是俯身就着傅归荑的手往里看。
  “嗯,他死了。”裴Z扬起一抹笑,肯定她。
  傅归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满足感,全身的血液在沸腾,心脏怦怦跳。
  居然射中了。
  两人距离挨得极近,一个垫着脚头上仰,一个脖颈微弯,抵了头。
  当傅归荑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多亲密时悄悄红了脸,她嗫嚅着唇瓣道:“你自己拿着。”
  裴Z这才装作恍然大悟,抬手接过东西时,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指尖。
  他的手指滚烫,傅归荑像是被沸水溅到了似的迅速抽回手。
  这样冷的天,裴Z的身体居然这么热。
  她力道太大,又忘记自己正踮着脚,一不留神,眼看就要往后摔。
  “小心。”裴Z长臂一揽,搂住她的后腰,猛地把人往怀里带。
  傅归荑的耳朵恰好贴上他的左胸,她发现裴Z的心跳似乎比她的还快,声音更大。
  沸腾的血液在这一刻凝固,她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裴Z任由她靠着。
  手不由自主地想收得更紧,却又怕惊到怀里人。
  他不得不极力控制自己颤抖的手臂,狰狞的青筋隐隐浮现表皮。
  裴Z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她在自己怀里的感觉,恍若上辈子的事情。
  “陛――”季明雪赶过来汇报战况,入眼便看见两人亲密无间地挨一起,那个“下”字急急刹了车。
  然而已经晚了。
  傅归荑如梦初醒般推开裴Z,忸怩地丢下一句:“我去别的地方看看。”
  她快步走向楼梯,转眼消失在城墙上。
  裴Z站在原地,姿势不变,冷冷看了眼季明雪。
  他顿时觉得自己前途无望,甚至性命堪忧。
  裴Z转过身,冷声吩咐将敌首已死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海岸线。
  海上船只里的,还有即将上岸的海寇听见后将信将疑,在他们眼里首领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怎么可能轻易死亡。
  更遑论首领一直在大后方,连弩和普通的弓箭完全无法射到。
  他们是听说南陵来了个女神射手,之前交战时发现射术精湛非凡,但力气一般。开战初期能将他们一箭毙命,到了后期只能重伤。
  首领判断越往后拖,她会力竭不继,又推测出她能射到的最远距离。
  今日决战,首领算好射程在后方指挥,防的就是这位神射手。
  然而他们回头远眺,代表首领的那艘船的航行线路变得歪歪扭扭,甲板上似乎兵荒马乱。
  “寇首已死,其余人等速速投降,按律惩处。若有从未伤及性命者,绝不杀头!”
  “若是反抗,格杀勿论。”
  不少人已经在心里打起退堂鼓。
  为何还没有看见首领指挥旗手发布号令,还有,围绕首领的护航船舰居然自己跑了。
  海寇犹豫间,南陵的将领士兵们已经率人冲过来,他们士气高扬,气冲云霄。
  “我只是个划船的,我从来没有杀过一个人。”
  有机灵的见状不对劲,立刻投降。
  他带动了周围人的情绪,不少人纷纷丢下武器,跪地求饶。
  那些手里沾了人命的自然不肯,纷纷殊死一搏,然而他们的人手瞬间少了大半,被南陵士兵们轻易拿下。
  陆地上的一场大战,就此落下。
  裴Z拿起千里眼观察潜逃的船只,命令士兵点燃狼烟,通知傅归宜率领的船队在海上截杀。
  以为往回跑便能保住性命?
  裴Z内心冷笑,兵部和工部日夜赶工的船舰和武器两日前悉数送达,他在战书下达第三日便安排傅归宜带人趁夜提前驶离港口,绕一个大圈埋伏在海上。
  等贼寇们被打得落花流水,慌不择路潜逃时,让他一边围剿,一边尾随。
  这一次,裴Z势必要找到这群人的老巢,尽数消灭。
  傅归宜在海上漂了两天,百无聊赖地躺在甲板上晒太阳,忽然见渝州城方向升起袅袅青烟。
  他登时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抽出短刀高举,大喊道:“儿郎们,跟我冲!”
  *
  一场大胜仗,如沸水滴入热油锅。
  城内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因大战而肃清的街道重新热闹起来,躲在屋子里的村民们纷纷走出来,不少人主动帮着打扫战场。
  傅归荑穿过街道,两旁的士兵们脸上都溅了泥,灰头土脸的,但却掩盖不住他们的欣喜与快乐。
  这场战事胶着近半年,终于在今天有了好结果。
  傅归荑的脸也不由自主带上笑意。
  快要穿过街头的时,她发现巷子里有一个五六岁大小的女孩蹲在墙边嚎啕大哭,身边没有大人,来来往往的行人忙着重建家园,一时间没人管她。
  傅归荑走到她旁边蹲下来,问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她天生不擅长安慰人,更别说安慰孩子。
  小女孩果真听不进她的话,头埋进臂弯里痛哭,甚至愈哭愈烈。
  “别哭。”她声音清冷,不像安抚更像教训她似的。
  傅归荑头疼,手脚无措地摸遍身上也没找到一块糖来哄她,心里焦急不安,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沉默地陪在她身边,盼望她家大人早日过来。
  一支含苞待放的白玫瑰从她的肩后擦过,放到小女孩面前。
  玫瑰花香浓郁,引得小女孩抬头,抽抽噎噎盯着玫瑰花,又往上看去。
  裴Z俯下身,将玫瑰插进她的手里,淡淡道:“花开的时候,你的爹娘就会回来。”
  小女孩颤抖地握住新鲜的花茎,哽咽道:“爹和……和娘都被海寇抓走了,大家都说他们活、活不成了,真的还能回来吗?”
  裴Z脸色如常,认真道:“那要看你能不能养活这朵花。”
  “我可以的!”小女孩脸上的泪瞬间止住,眼中坚定,“它一定能活。”
  说罢连声谢谢都没有说,跌跌撞撞往家中跑。
  傅归荑缓缓起身,目送她小小的、坚强的身影,与之前的沮丧判若两人。
  “送你。”裴Z又递过来一支红玫瑰。
  傅归荑转身,垂下眸看这火红的话,讷讷问:“为什么送我?”
  “你刚刚一直盯着那朵花,我以为你也想要。”
  傅归荑抿了抿唇角,她只是为裴Z的行为感到震惊。
  鲜花代表希望,他在给小女孩送去希望。
  无论父母是否能安全回到她身边,小女孩至少找到了明天的意义。
  呵护玫瑰,看它盛放,看它凋落,看它新生。
  傅归荑抬眸,望着裴Z黑亮的双眸,心脏一阵紧缩,嘴唇无意识微张。
  “拿着。”裴Z又往前推了推,送到傅归荑的鼻尖。
  馥郁的香气顿时充盈她的大脑,她鬼使神差地接住,反应过来后涨红了脸,即刻转身背对裴Z。
  “我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裴Z回答,脚下生风,落荒而逃。
  她听见裴Z喉咙里溢出愉悦的低吟。
  一路上,傅归荑看见不少士兵手里拿着一束鲜花,分发给方才那样大小的女孩,他们嘴笨不会说话,只是傻傻地塞进女孩们的手里。
  最多结巴地加一句:“这花很香,放屋里都是香味。”
  还有士兵提着竹筐,里面都是小弹弓,它们被分发给了小男孩们。
  “可以用它来保护重要的人。”
  傅归荑停下看了两眼,继续往住处走。
  走到大门口,不停地有士兵从里面拿着新鲜采摘的花出来,有些还不好意思地用花挡住脸。
  傅归荑站在那晚上的玫瑰园前,里面的花几乎都被摘了干净,只剩下零星几朵开败的花蒂,她却觉得很好看。
  荒芜的花园,留下的断枝。
  有的在疮痍中死去,有的不久后会长出新的枝丫,开出新的花。
  傅归荑把裴Z送的玫瑰与自己摘的放在一起。
  相互依偎,互予花香。
  *
  到了晚上,城内恢复寂静。
  夜空无星无月,漆黑一片。
  傅归荑睡不着。
  哥哥还没有平安回来,她不放心,翻来覆去数次后穿好衣服悄悄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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