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久,卧室的门被打开,乔知念还以为是陆唯回来了,刚想起身迎上去,就看见方妮端着餐盘出现在门口。
她的眼神环视了一周,确认没有陆唯之后大步走了进去。
方妮把餐盘放在桌子上,自顾自地做着手里的活,眼睛却斜视着坐在床上的女人。
她猛地张大了眼睛,细长的眉眼被嫉妒冲刷得几乎狰狞——乔知念睡衣领口下面,不经意露出的锁骨上,还有没完全消下去的红痕。
方妮拧起眉毛看着那张美丽的脸。
她长得并不丑,但却在这张脸面前黯然失色,那种雪白莹透的皮肤,娇若无骨的身段,和眉目间柔弱动人的神态,都是她这个过着刀口舔血日子的女人不可能拥有的。
从前她一向不屑于把这种娇柔到不堪一击的女人放在眼里,可偏偏秦熠就是喜欢她这副鬼样子!
如果不是这张脸和这副该死的身体,站在秦熠身边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装满了汤羹的瓷盆落地,滚烫的汤汁溅到乔知念的脚腕上。
“啊......”她小声的惊叫了一声捂住脚腕,张开手,白皙的脚腕上满是被烫过的红痕。
方妮冷静地摆弄着手里的餐盘餐碗,“不好意思乔小姐,手抖了,您多包含吧。”
她抬起头,看着乔知念的眼神充满了蔑视而不屑。
“你!”乔知念捂着脚踝怒视着方妮,话音刚落房间里便闪进一个身影,身影一抬手,一个装满小菜的盘子就被直直地扣在了方妮的头上。
方妮刚要张嘴,后腰被抵上一个冰凉的东西,止住了即将说出口的脏话。
混了这么多年,她不用想都知道抵着她的是什么。
陆唯右手拿着水果刀,看着方妮头上的菜摇了摇头,“可惜了,我还挺喜欢菠菜的,等下得再让厨房做一份。”
“陆小姐,我和乔小姐开个玩笑而已。”
陆唯扯出一个狂放的笑容,左手拍了拍方妮的脸。方妮作为秦熠的助手自然不能随意杀掉,她把人扔出房间,关上房门,收起手枪拿出柜子里的急救箱,蹲下去给乔知念的脚上了药。
乔知念看着她行云流水地给自己上药,然后坐在床上轻松地看着自己。
她碰碰陆唯的胳膊,小声问了一句:“你刚才拿的水果刀,是真要捅她吗?”
陆唯笑得更开,“当然了,这里可是秦家啊,怎么会有假。”
桌上冰凉的水果刀泛着寒意,霍家虽说是做正经生意,但树大招风,平日里接触的人也杂,乔知念知道可能会是真的。她看着和自己同样年纪的姑娘,突然觉得很心疼。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觉得我很可怜,对吗?”
乔知念被她说中了心思,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不是这样的。”陆唯拉开了紧闭的窗帘,夜晚的海风瞬间吹进来,她整齐的头发微微飘动,整个房间漫上一层潮湿的气味。
“我爸妈很相爱,也很爱我,二叔他们对我也很好。”陆唯回过头冲着乔知念笑了一下,又继续望向漆黑的大海。
随后她的眼眸垂下看着潮湿的地面,舌尖舔了舔有点干涸的下唇,再抬起头眼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光彩。
“后来我爸妈不在了,我就跟着二叔他们,已经四年了。你可能会觉得我们做的事很危险,也不太光彩,甚至上不得台面。但是我们一不偷,二不抢,说白了都是生意,只是活着的手段和大多数人不一样。”
“如果能衣着光鲜地站在阳光下,谁愿意活在这漆黑泥泞的夜晚里。”
陆唯走到床边握住乔知念的手,她的手有点凉,陆唯想起秦熠临走前告诉她乔知念生病刚刚好的事,又走回窗边拉上了窗帘。
“我听呆子说你家里很有钱,是富商,父母哥哥对你很好,你应该很想家吧?”
听到“家”这个字,乔知念泛起一阵心酸,她怎么能不想家,已经一周多了,不知道哥哥怎么样了,爸爸妈妈知道不知道她被人绑走的事情。
陆唯坐在床边,帮红了眼圈的乔知念盖上了被子。
“他会让你回去的。但是现在,留在二叔身边吧,他从来没对女人动过情,只要认定了就不会放开,他会对你很好的,我知道你是家里宠大的女儿,但是相信我,他会是个疼老婆的人,你家里人能做到的,他也能,只要你对他好,他能把命给你,就像......”
“我爸妈一样。”
陆唯说完无声地笑了起来。
她想起那张玩世不恭的脸,总是穿着花衬衣的样子真的骚气死了。
第10章 小姑娘
缅甸北部的一座小城里,一条白天难寻人迹的街道到了夜晚灯火通明。
站在街边穿着性感内衣的女人和客人谈好了价格,扭着风骚的屁股带着男人进了自己的小屋,一会儿屋里就响起了女人的叫声和男人的脏话。
被侵蚀的身体禁不住纵欲,声音很快就停了下来,刚刚进去不久的男人一边穿裤子一边咒骂。
他走之后女人毫不在意地用纸擦拭着自己的身体,弄了弄衣服又站在了街口等待下一个恩客。
无所谓是谁,反正这是她每天的生活。
这是一条被各种肮脏行业充斥的污浊街道,两边的商铺都没有招牌,也不需要招牌,来这里的每个人都能准确地找到自己的需求在哪里。
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二楼亮着灯,秦熠坐在椅子上,宽阔的肩膀靠着黑色的皮质靠背,灯光从他的头顶打下,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暗影。
他在看着面前只剩下半条命的人,漆黑的眼眸藏在阴影里看不出神色,只是他悠闲地抽着烟的样子,让他看上去丝毫不在意地上暗红色的液体蔓延到他的脚下,弄脏擦得锃亮的皮鞋。
“秦爷......”
“我...我真的不知道诺克去哪了...我离开他身边已经四年了......”
“我只不过是个小人物......”
“求求你,放过我...”
浑身血污的男人断断续续的哀求,中间还夹杂着呻吟声。秦熠抬起头吐出一口烟雾,喉结轻轻地滚动了一下,那白色的烟雾就袅绕在黄色的灯光里,给他英俊的脸庞蒙上一层朦胧的纱。
他把剩了半截的烟扔到地上的血渍里,上面的火星就“滋啦”一下熄灭了。
“嘭!”
秦熠轻轻抬起手,神色不见一丝波动,刚刚哀求的男人就一动不动地倒在了地上,额头上的血洞看上去触目惊心。
旁边角落里一直看着这一切的另一个男人瞬间湿了裤子,被堵住的嘴只能发出“唔唔”的叫声。
房间里除了血腥味又多了一股骚气。
站在秦熠身后的人上前拔了他口中的布,他立刻大口喘着气,突然灌进来的空气让他喉咙一阵刺痒。
“别杀我!我能找到诺克!”
男人手脚并用地爬到秦熠身边,不敢用手抓他,只能把头放在地上,说出口的声音都有些失真。
“我带您去找他,别杀我......”
秦熠倨傲地看着脚下的人,坚毅的容貌终于露出了一个血腥的笑容,手里的枪慢慢地放回了腰后。
宋淮谨就坐在楼下,刚才那声枪响他听得真切。看到秦熠下来,身后的两个人还架着一个半死不活白色苍白的人,他微微一笑,就和秦熠离开了小楼。
他们走后,灯光熄灭,房门上锁。刚才的一声枪响没有惊动到这里的任何人,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有些地方,平静祥和才奇怪。
纳帕带着手下几个信得过的人来到郊区的一座小别墅,别墅周围杂草丛生,一看就是人迹罕至的地方。他抬眼看着面前这个外观绝对算不上华丽,甚至有些寒酸的房子,紧张的心稍稍放下来一点。
秦家和尼尔家族不和已久,他来之前一直担心秦熠会知道自己见诺克的事情。当下看到这个小别墅也算是放下心来,这种级别的房子一定只是诺克的临时住所,既然是临时住所被秦熠发现的风险也就小得多。
可转念一想,诺克不在本家见自己也无非是对他不放心,刚安下的心又开始不平静,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能达到吗?
那次在仓库和秦熠会面之后不过一周多的时间,秦熠就已经端掉了他几个场子,被逼无奈他只能找上诺克。想到这,他咬了咬黑牙,让诺克的手下搜了自己和小弟们的身,带着人进了小楼。
别墅里,皮肤白净面色俊朗的白种男人赤着上身站在浴室的镜子前,胸口一个暗棕色的圆形疤痕在洁白的肌肤上很显眼。静默未几,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之后走出门,冷眼看着床上晕死过去的女人。
女人一身云雨后的红痕,正静静地躺在他的床中间。
他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厌恶,这时敲门声响起,进来两个肩宽厚背的大汉。
他朝着床上的女人抬了抬下巴,神色不耐。那两个人就过来把昏睡不醒的女人抬出了房间,动作没有一点怜香惜玉。
“主人,纳帕先生已经在外面等了您一会儿了。”跟在大汉身后又进来了一个亚裔青年,他年纪不大,眉眼间有说不出的清隽,此时端端正正地站在诺克的面前,低着眉眼恭敬又谦卑。
“知道了。”
诺克淡淡地应了声,青年就离开了房间。
他穿上白衬衣黑西裤,纵情过后的金色短发随意低垂。
“诺克先生,多谢您能在这里和我见面啊。”
纳帕看到来人,热情地上来和他握了手,诺克脸上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今天纳帕先生怎么亲自过来了,不怕秦熠知道吗?”
纳帕听到“秦熠”的名字,呲着的黑牙慢慢收进了口里。
“唉,怎么说呢,他自己不做的生意也不许我做,他不要赚钱我还要赚的啊,这个......”
诺克淡淡一笑,“纳帕先生,秦熠是做钢材的,他手里有多少人,你应该知道,现在就算是想动秦家,也得有那么多钱才行。”
纳帕连忙摆摆手,“不是不是啊,我只是想做生意,可是他非要断我的财路,上次去我那里还带走了我一个手下刚带回来的小姑娘,我以为怎么也得给我点面子,结果还是......”
诺克漫不经心的眼神在听到他的话时突然亮了一下。
“小姑娘?”
纳帕点点头,“是啊,是个可正的小姑娘,全身白白的,身子也软,哪里是这边的女人可以比的,可惜我还没尝上一口就被他带走了。”
诺克忽然笑了起来,对这一发现燃起了兴致,他一抬手,旁边的亚裔青年就抬步走到他的面前。
“纳帕先生,你告诉我这个女人的样子,我的手下来把她画下来。”
说着抬眸看着面前的青年,“程森,去准备一下。”
对面的纳帕明显不明白诺克为什么对秦熠的女人那么感兴趣,但是他有求于人,又只能遵从。
“阿奎,你弄来的人,和诺克先生好好地说一下那个女人的样子。”
程森已经拿来纸笔,阿奎坐在程森的旁边形容着乔知念的模样,语言中尽是对她被秦熠带走的可惜。
程森的画工很好,不一会儿一张白纸上就出现了一个娇俏的女人面孔。
诺克接过画纸,仔细端详着画中女人的模样。
娇俏秀美,怪不得能入秦熠的眼。
他脸上的笑意更甚,垂着的眼皮盖住了他眼中嗜血的光芒。
“纳帕先生,我答应你,毕竟秦熠也是我的敌人,程森,送客吧。”
纳帕和他带来的几个人被请出了这座小别墅,诺克侧躺在宽大的沙发上,手中的画纸被他抓出了几条褶皱。
第11章 生命的曲线
“你确定诺克在这?”
“是,诺克先生就在这......”身后桎梏他的黑人男人身形高大健硕,面如白纸的他一动不能动地被压在车里。
“看好他。”
车是不能靠得太近的,秦熠对着黑人说完话就带着人下了车。
走了很久之后,才看见远处一座孤立在苍茫夜色中的小楼。
满是杂草的荒野里,一群黑衣人无声无息地靠近。
诺克在二楼摆弄着手里的纸,将它仔细的对折好放进自己的衬衣口袋里。
突然,他敏锐地捕捉到了窗外不易察觉的响动,从床上翻身下来,快步离开了自己所在的房间。
在他脚步刚刚踏出去的一霎那,玻璃被打破,紧接着爆炸声响彻在耳边。
声音从楼下传来,离他越来越近,两个东南亚人上来围住他准备从另外一个方向撤离。
楼梯上的最后一个人倒在宋淮谨的钢棍下,他踏上台阶冲上二楼,抬手解决掉了挡在诺克前面的两个人之后把钢棍指向诺克。
他眼神里的寒意迸出,好像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夜晚,看着大哥夫妻俩死在他的面前,陆唯悲痛欲绝的哭声在他耳边,回荡在他梦里几年都不曾散去。
回忆使他分神,程森从宋淮谨的斜后方探出手臂,诺克冷冽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宋淮谨来不及思考爆炸声就响起。
没有预感中的痛楚,背后冲上来的人用血肉为他挡住了爆炸碎片。
秦熠沉重的身躯滑下,宋淮谨看着他倒地的样子红了眼,抓起一块铁石扔向诺克。
只是一瞬间,诺克就灵活的闪开,和程森两个人冲破玻璃跳到一层的地面,上了一辆车消失在夜色里。
秦熠的手下人数不少,他不会硬拼,至少不会没有希望的硬拼,更何况秦熠被程森打中后心,能不能活下来都难说,这一仗怎么他也不算输。
诺克坐在副驾驶,想起刚刚秦熠倒下去的样子,裂开了嘴角。他扯开自己的衬衣,左胸上那个圆形的疤痕隐隐发烫。
秦家人把秦熠送回了秦家在缅甸的别墅,几个医生围上来把宋淮谨隔在了外面。
“救不回我二哥,你们都和他一起死。”
宋淮谨血红着双眼,看着面色苍白的秦熠狠狠地说。
“宋爷,秦爷会没事的,您先坐下让医生给他治伤。”孟旭拉着宋淮谨到一边,周围的人大气也不敢喘地看着脚下。
他们无一不在担心。
如果秦熠就这么死了,那么这片土地会就此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又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死于势力的争夺,那些对他建立的秩序不满的人会疯狂地报复秦家,他们都会成为斗争中的牺牲品。
天已经亮了,旭日从东方升起来,一道光线撒在走廊上,刺着每个人的眼睛。
“嗞嗞——”
手机震动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上显得很刺耳,宋淮谨掏出怀里的手机,他使劲闭了闭眼让眸光聚焦,上面的“唯唯宝贝”的备注大概是那个丫头偷着改的。
“喂。”他嗓音沙哑着接了电话,没有平时的玩世不恭,在小姑娘开口之前三两句话交待完了今天发生的事。
陆唯已经二十三岁,她既然生在这里,就也该到担起担子的年纪。